过敏症----kemmi
  发于:2009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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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感觉到有人趴在了我的胸前,一下一下抖动著,我的心跳也不禁跟著上下起伏。
谁在懊悔?谁在痛苦?为什麽我感觉到身边的氛围那样压抑悲伤?
有股什麽倏地揪紧了我的心!
他来了?!
他怎麽会知道我在医院?他怎麽会在这里?
我几乎是仓惶失措地发现趴在我身上的正是阿闵这个事实。
然後意识一点一滴慢慢回到我脑海,麻醉过後的疼痛也一点一滴渗进全身。
好想醒来,全身都在呼啸著叫我赶快睁开眼睛,可我动不了,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
明明阿闵就在我身旁,我却连碰触他也做不到,这个事实简直让我热泪盈眶。
然後我感觉到我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接著有个温温热热的东西靠近了我的脸庞,沙哑嗓音中带著惊喜颤道:「小舒,你醒了吗?」
我醒了吗?我不晓得。如果我真醒了,为什麽我动不了?
然後我又倏地感受到另外一个温度的接近。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对我说话,可我却听不清楚他的内容,只觉得那个嗓音很熟悉,有种莫名的安心抚平了我的浮躁。
没一会儿原来那个较为低沉的声音又加入,两个抑扬顿挫的嗓音在我耳旁吱吱喳喳,似很著急地在唤著什麽,可我只觉得他们说话的声音彷佛是在听广播时出现很多杂讯的那种沙沙声,愈来愈尖锐愈来愈刺耳,我有种身体某处要爆掉的感觉,可我依然动不了,连出声叫他们闭嘴都没有办法。
「不要说了,我二哥觉得我们很吵。」
忽然,小零的声音在一片喧闹中窜了进来,成功让我耳旁的吵杂倏地安静下来,使得我又能够听得到他们在说什麽。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随著阿闵依然发颤的嗓音,我感觉到一双温热的大手抚上我的脸颊,先是用手指抹去我眼角的湿润,然後温柔地捧著我的脸不停轻喃道:「小舒,我知道你醒了,为什麽不睁开眼看我,我是阿闵呀,为什麽你不睁开眼看看我……」
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我分不清楚究竟是我哭了还是阿闵流的泪掉在我脸上。
「为什麽不睁开眼看我……」
充满哀伤的低喃声沉甸甸压上我的心。
不是,我没有不醒来,我没有不想睁开眼,我很想的,阿闵,我很想的,可是为何我动不了,我明明醒了,为什麽我动不了?
「小舒,别哭,为什麽哭,你梦到了什麽?你的梦中有我吗……」阿闵一边不断用姆指抹去我眼角的泪水,一边低沉喃道。
我哭了?
我想要伸手摸自己的脸颊,却发现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全身彷佛瘫痪一般,没有一处是自己的。
该死的,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该不会成了植物人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著实吓到了我,比起失明,成为植物人更是让我完全无法接受。
我不要,我不要成为植物人,我不要以後再也碰不了阿闵无法与他说话,我不要,不要……我无声在心里头呐喊著,心中的恐慌一圈圈扩散,无比的沉重就这麽侵袭上我的心。
「你听得到我说话对不对,你记不记得你曾对我说过的话,你怎麽可以不履行你的诺言……」
不是的,我想醒来呀,你为什麽不把我叫醒,你为什麽要把我丢在这个黑暗冰冷的世界。
「你说过如果我再不要你一次你就无法活了,你说过你爱我的,为什麽这次却是你先放弃,在事情还没结论之前就先放弃。」
果然……知道了吗……
「你打算隐瞒我到什麽时候?你怎麽可以这麽自私……」
我只是不想依赖你太深时却得与你分手,这个打击会让我更承受不了的。
「我们不是已经爱到无法自拔了吗,我们不是答应过彼此除非对方先不爱自己,否则永远不离开对方吗,不是答应过的吗……」
可到时候我该怎麽办?没有你就活不下去的我该怎麽办?如果你无法爱我了该怎麽办?
「你让我怎麽办……你打算因为那些无法预知的未来就这麽丢下我独自承受失明的痛苦,然後再让我一个人承受失去你的伤痛吗?」
我不晓得、我不晓得,否则我也不会直到开刀前的一天还在犹豫要不要将事实告诉你。我是个人,我也会害怕,我知道你不会因为我失明就怜悯施舍我,我知道如果你要跟我在一起是因为你爱我,可难道我就失去害怕的权利了吗?
「那就相信我吧,把你所有的不安恐惧都丢给我吧,你只要依赖我就好,全心全意地依赖我。」
不顾一切的吗……
「是的,不顾一切。」
似乎不答应不行了呢,可为什麽心中还是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安,那样吞噬著我和他的未来。
「所以……醒醒吧……睁开眼看看我吧……别不理我……求求你别不理我……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别这样,你知道我舍不得不理你的,所以别这样哀求,否则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舒……
阿闵……
小舒……
阿闵……
小舒……
「你们两个别再闹了!」一个冷淡声音倏地插进我和阿闵无声的对话中,让我不禁停下呼喊,阿闵的声音也乍然消逝。
「二哥,休息吧,你想醒来的时候自然就会醒了,无需勉强。」
小零平淡的话彷佛酷热中得到一口冰凉的水让挣扎著努力地想要醒来的我有种倏然松了口气的感觉,然後随之而来的是浓厚的疲倦感。
对不起,阿闵,对不起,我试过了,可我真的醒不来,请你不要难过,请你不要伤心,我答应你,不管我醒来後究竟看得看不见,我都-我都-
一切话语倏地归於平静,那个彷佛睡著的人此刻是真的睡著了。至於那句未完的话後头究竟想要述说什麽,也只能等本人醒来後才能得知了。
「为什麽不让我叫醒他?如果他一睡不醒了,那我该怎麽办……」虽然李舒从头到尾都没醒过,可安以闵就是知道此刻的李舒已经听不到他的话。
「如果我二哥不醒来一定有他的原因,你逼他也没用,只会让他更著急痛苦。」李零只是淡然道。
「那他为什麽不醒来?」
「我又不是他,我怎麽知道。」李零用一副白痴的神情瞥了安以闵一眼後,又坐回一旁的沙发,迳自打开电视,没再理睬安以闵。
然後安以闵又陷入了喃喃自语,有时是跟病床上的李舒对话,有时彷佛只是在自问自答,这就是在医院楼下恰巧撞到一起上来的李生和李家夫妇踏进病房时所看到的情景。
「小舒还是没醒来?」李生走到坐在沙发上的李零身旁问道。
「还没,可是他刚才好像听得到我们说话,只是现在又睡著了。」
转头看了睡得安详的李舒一眼,虽然不晓得自家小弟是用什麽判断昏迷中的李舒听得到他们说话,可李生并不打算探讨这个问题。
「他从头到尾都一直守在病房旁?」
「嗯,烦死了,一直吵二哥。」李零虽然面无表情,眼睛一直放在正在播放的电视上,可李生却低沉地笑了起来。
「小零,你的表情活脱脱像是最喜欢的玩具被人抢走一样。」
听到此话的李零只是抿了抿唇,眼睛依旧放在电视上,没有对自己大哥打趣的话做出回应。
「不过都手术後这麽久了,还没醒来?这倒是有点奇怪。」李生自语道。
然後发现和自己一起上来的父母似乎都没动静,李生不禁回头看向李家夫妇,却发现他们从一进病房就一直瞧著安以闵,眼中充满复杂目光。
事实上李政尧还是无法接受眼前这男人和自己儿子相爱之事,观念传统的他始终认为同性恋是违反天理的,可偏偏在亲眼见过两个男人爱得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震撼下,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再拆散他们,除非他真的想将自己儿子和这男人逼上绝路。
而夏彩云早在儿子还在动手术时因为安以闵的真情流露而动了容。如果儿子注定只爱男人,那她是否应该欣慰儿子有个这麽爱他的男人。
浑然不觉纵然还是无法被接受,可和李舒的爱已经渐渐被谅解,安以闵依然只将视线锁在李舒脸上,那样深情执著。
对他而言,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体谅也好不体谅也好,爱情是他跟李舒两个人的事,除非李舒说不爱他了,除非李舒要跟他分手,否则什麽也抹灭不了他们的爱情。
从发现自己是同性恋开始,从爱上李舒的那一刻开始,如果没抱著这样的觉悟,幸福又怎麽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他是这麽坚信不疑的。
□□□自□□由□□自□□在□□□
後来在李家夫妇和李生决定去找医生询问李舒怎麽还不醒来时,医生正好来巡房,知道这个状况後医生解释道:「手术过程很顺利,麻醉方面也没问题,有时醒不醒来病人的潜意识很重要-」
「你的意思是我弟弟不想醒来?」李生皱眉道。
「可以这麽说,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那如果我儿子一直不醒来,我们只能这麽等著吗?」夏彩云焦急道。
「你们先不用这麽担心,其实距离病人手术完还没一天,病人尚未清醒是很正常的-」
「可如果他脑子已经醒了,身体却醒不来呢?」安以闵忽然低哑开口道。
微微愣了下,医生和身旁的护士都是一脸莫名。
「呃,我不是很懂这位先生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如果我二哥已经清醒了,明明听得见我们说话,可是却无法动弹,无法回话,就像植物人一样,这个情况有可能吗?」独自坐在一旁沙发上的李零淡声解释。
「植物人?」医生又是一愣,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般,不过他很快就恢复正常道:「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他很有可能如你们所说那样听得见却动弹不得,可能是想醒来的意志力不够,也可能是麻醉还未完全褪去,不过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这我很有信心地向你们保证,除非是病人自己不想醒来。」
「不会的,小舒知道多少人等著他醒来,他不会这麽残忍的。」李生不知是故意说给安以闵听还是说给自己父母听,纯粹只是想让他们安心罢了。
没有发现自己最後一句话引来气氛低迷的医生只是走到病床旁,先是看了看李舒的伤口,然後又让护士替病人量血压测体温,确定病人一切正常後温和地对所有人道:「放心吧,病人的恢复状况十分良好,伤口也没有发炎情况,有时也有可能是因为体力不济导致较慢清醒,你们真的不用太担心。下午我会再来看他,若有任何问题你们可以告诉护士,护士会马上通知我的。」
「谢谢医生。」医生这番话著实让所有人的担忧减少许多。
然後医生低声吩咐护士记得在李舒的点滴中打进消炎药後,跟家属点点头後就离去了,留下护士做一些例行检查和换药。
看著李舒头上怵目惊心的伤口,安以闵只觉得自己的心又被狠狠撕裂过一遍,不顾护士频频飘过来若有似无的探索眼神,他只是不发一语地握住李舒的手,十指紧扣。
直到换药结束,护士飘向安以闵的视线可能不下十次,不是她没见过同性恋,只是没见过在大庭广众下还爱得这麽放肆的同性恋,令人有些咋舌,也有些钦羡。
就这样,安以闵和李舒彷佛自成一个天地,让人无法介入他们之间,连李舒的家人都没办法。
李家夫妇明显感受到这个情况,李生也是。

过敏症 -22 (完)

缓缓走到安以闵身旁,李生手搭上他的肩膀低沉道:「你已经照顾小舒一整夜了,去吃个东西吧。」
「我不饿,我想陪他。」安以闵轻道。
「不饿也是要休息,你的精神和小舒看起来一样差。」
「没关系,我不累。」安以闵音量还是那样的轻那样的坚持。
「就算你不饿又不累,可不是只有你才想陪小舒-」李生用眼角瞥了瞥脸上充满关心的母亲一眼後,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刻将话说得太明白,可如果安以闵还是无法了解他的弦外之音,那他就不得不明说了。
安以闵没这麽笨,他当然了解李生的意思,他也的确霸占了李舒很久,几乎占去李舒家人的所有时间,可他不想在这时刻离开李舒身边,就连一秒他都嫌长。
知道安以闵在担忧什麽,李生低沉道:「小舒知道自己一醒来最想看到的人是谁,所以他不会趁你不在时醒来的。」
可是如果有万一呢?再来一次後悔莫及吗?
就在李生以为安以闵不会有动静时,无奈地又在心中叹了口气,安以闵却突然移动了椅子。
他知道,就算他不愿离开李舒身边,没人忍心赶走他,可他宁愿选择相信李舒醒来时最想看到的人是自己,所以在自己没回到他身边前,李舒是舍不得醒来的。
再次将李舒的手收进掌心紧紧握了握,安以闵缓缓站了起来,然後又俯身低下头去,万般不舍地轻轻吻了吻李舒毫无血色的唇角。
等我,小舒。
安以闵那彷佛生离死别的眼神著实让李家人觉得他们好像刽子手般地狠心分开他们,不知所云的愧疚油然而生。唉,他们不过是想跟自己儿子弟弟说个话而已。
「小零,你也一起去吧。」
见李零没有移动的打算,只是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李生真是又好笑又好气道:「小舒我们会照顾的。」何时他的话变得这麽没说服力了?
然後李生只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碎碎念-为什麽我非得跟他去吃东西,接著看著李零不是很情愿地起身,然後,失笑。
难得自家这个向来很稳重的弟弟会有这麽孩子气的一面啊。
然後在安以闵和李零往门口走去时,後头突然又传来夏彩云温和的声音。
「孩子,打个电话回家吧。」
一句话,涵义无限。
安以闵先是震了震身子,然後回头看向显得有些消瘦的夏彩云,一瞬间,他彷佛在她身上看到自己母亲憔悴的面容。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安以闵只是静静地离开了病房,在他转过头的那一刻,夏彩云似乎看到他的眸里泛著一丝水雾。
□□□自□□由□□自□□在□□□
彷佛睡了一世纪,我又在昏昏沉沉中醒了过来,这次我依然陷在黑暗中,身体依然动不了,我真有点相信我成了植物人,然後我感觉到一只手在我脸上轻柔抚著,那种触觉……不是阿闵,不是小零,手很温暖,指尖指缝因为长期做家事而结茧,她是-
妈!
我用尽全力喊了声,身旁人却似乎完全没听到我的声音,依然那样温柔爱怜地摸著我的脸颊。
该死的,我究竟怎麽了?!我努力地想要眨眨眼,却觉得眼皮好重,想要动嘴唇,嘴唇却彷佛被缝了起来一样张不开。
有个人说说话吧,告诉我我到底怎麽了吧,否则我快被不安的恐惧给淹没了。
「别难过了,医生不是说过不会有什麽事了。」
爸!
此刻父亲的声音彷佛天籁,将我从深渊拯救出来。
医生说过不会有什麽事,是吗是吗?
慢慢地我又平静了下来,可能是因为父亲那句话,也可能是因为家人都在我身边-
阿闵呢?
感到呼吸倏然一窒的我忽然发觉到这之中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不该在这时刻不在的人。
是被父母赶走了吗?还是他终究察觉到事实的残酷呢?
失明,麻烦,累赘,负担。
植物人,麻烦,累赘,负担。
似乎两个情况都差不多,我不禁在心里苦笑一声。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我说过我不想我和阿闵之间沦落为三流的爱情戏。
这样就好,真的,这样就好。
如果我现在是醒著的,我的唇角一定是高高的扬起,比哭还不如的扭曲笑脸。
「那男人……那男人……唉……」
母亲忽然提到了阿闵,让我的心如提了水桶般地高吊。
可母亲接下来就没了声音,我不禁又慌又急,努力竖起耳朵,就怕漏听不该遗露的话。
「儿子会幸福吧……」
许久,我只听到一句模模糊糊的话,出自母亲的嘴里。
「他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有勇气承担一切後果,不管幸不幸福。」父亲低沉嗓音此刻听起来特别严肃,可我却从中捕捉到更多令我不可思议的重点。
爸妈他们……不阻止我和阿闵了?愿意让我们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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