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症----kemmi
  发于:2009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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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可以给我五天时间?」我沉默了好久好久,然後低声开了口。
安明鸿安静地看著我,似乎在用眼神询问为何是五天。这时间对他来说虽在他和阿闵约定的期限内,可还是有点太久,这代表他和阿闵的父子关系必须再僵持五天。
可我没打算告诉安明鸿真正原因,关於三天後我就要动手术的事。
既然我本来就打算用手术的成功或失败来决定是否继续和阿闵在一起,那不如就让三天後的结果来裁决吧,我终究是自私的。
「李先生-」
「我和阿闵很辛苦,」安明鸿似乎还想讲什麽,可我倏地打断他的话,低著头十指交叉紧扣道:「我们都很努力地不想去伤害任何一个人,可我们还是失败了。」
见我开口,安明鸿只是静静地听著我说话,目光沉著。
「其实我和阿闵究竟做错了什麽?为何我们会搞得身边的人都如此痛苦?」
「二哥。」三弟忽然握了握我的手,轻喊了声。
「或许我和阿闵最大的错,就是爱上彼此。」
我只是抬起头看著安明鸿,眼神深处掩著绝望与悲哀。
「为什麽上天赐与我们爱人的能力同时,却忘了赐与我们接纳的能力呢……」
我有些失了神,因而没有注意安明鸿在听到我这句话时脸上闪过一丝波动。
事实上我并不恨安明鸿不接受我们且想尽办法拆散我们,因为他是一个父亲,一个做为天下父亲都会做相同事的父亲,我只是恨我们的爱情终究敌不过世俗的束缚。
我不晓得安明鸿是不是有被我的话影响,最後他没再追问我,只是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这是我的电话,五天後请联络我。」然後站了起来,转身往门口走去。
「你认为你儿子还有办法爱上女人吗?」
正当安明鸿的手欲转开门把时,坐在我身边的三弟忽然语调不高不低地开口。
安明鸿似乎有些意外,他回头望著声音来源,神情沉肃。
「你认为就算我二哥答应和你儿子分手,他就会转性,不再爱男人了,转而去爱女人吗?」
三弟的语调始终淡淡的,可却有一股特殊的魔力,让人安静地听他说话。
「你有没有见过爱情毁灭掉一个人时的恐怖?」
我倏地抬头看著三弟,他也正好瞧著我,我不禁一阵怔忡,然後三弟的眼神又回到安明鸿身上。
「你认为丧失了爱人能力的人,还活得下去吗?」
这是三弟说的最後一句话,然後他没再出声,只是缓而有力地伸出右手,缠绕上我的左手,我们十指紧握,静静感受彼此手心的温度。
安明鸿脸上表情并没起什麽变化,可我看得出,三弟针针见血的话进了他的耳里,也进了他的心里。然後他转过身去,打开门,离开了病房。
我想,就算三弟的话打动了安明鸿,让他明白阿闵不是和我分开以後就不是同性恋了,可我想这改变不了什麽,因为他是个父亲,一个也许永远都无法接受自己儿子是同性恋的父亲。
□□□自□□由□□自□□在□□□
当天晚上,我一如往常地接到阿闵的电话,那时三弟没在我身旁。
「喂?」
「我老爸找过你了?」
阿闵劈头就来这句,当场令我在电话中傻住。
「你知道了?」我犹豫许久後低声道。
「我老爸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他一样。」
闻言,我不禁低头一笑,阿闵应该也料到他的翻牌会有这结果,只是我想,阿闵应该没猜到他父亲的手段竟然如此温和,他可能以为我会遭受到漫天的怒骂和羞辱。
「如果我老爸让你难过了,我替他道歉。」阿闵低沉道。
我知道阿闵是在为他无法阻止他老爸来找我而抱歉,我摇了摇头,然後才想到电话那方的阿闵看不到。
「你已经为我做很多了。」我轻轻道。
然後换电话另一头安静了。
「而且你爸爸很客气,比我想像中的客气很多。」我想当初阿闵看到我父母时所受到的难堪不会比我少。
「我老爸说了什麽?」阿闵安静很久後才低沉问道。
「为什麽不告诉我当初你逼不得已说要和我分手的真正原因?」
「小舒,别把我想得这麽伟大,我的确很重视我的地位身份-」
「比重视我还重视?」我只是轻轻地打断他的话。
阿闵又沉默了。
「如果当初你爸爸依然以你在安扬的身份地位来威胁你,可却没打算断绝你我在外面的发展,你还是会放弃我,要跟我分手?」
听阿闵还是没回应,我只是用柔得不能再柔的嗓音道:「阿闵,你舍不得的,你怎麽舍得抛弃什麽都没有了的我,你怎麽舍得我痛苦难过。」
「小舒-」阿闵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沙哑。
「我们都是疯子。」我只是轻轻柔柔道:「我们都是为了爱情而活的疯子。」
然後我听到了从电话那头传来的一丝努力压制的哽咽声。
「我多怕你不爱我了,多怕。」
我突然发觉,阿闵找不到我的那阵子所承受的害怕和恐惧,绝对不会比我少。
「怎麽会,只要你还爱我,我就不会停止爱你。」我原封不动将阿闵之前对我说的话还给他。事实上,就算阿闵不爱我了,我又怎麽有办法停止爱他。
阿闵在电话那头静了好一会儿,然後才哑著嗓音唤我:「小舒,别放弃我们的爱情,别放弃……」
就算多麽世俗不容,就算无法被所有人祝福,我只求你,别放弃我们的爱情。
那一刹那,我真想开口说,不放弃,永远不放弃。可一想到我的脑部即将要动手术,突然间就怯懦了。
在安明鸿还没来找我之前,我原本打定主意开刀後若手术成功,就算天下人都不祝福我和阿闵,我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坚定和他走下去,可若手术失败,我们之间就完了,彻底完了。
偏偏在这敏感时刻,我却从安明鸿那里得知了阿闵为我的付出,他也是用他的家庭未来做为赌注,他也是抱著孤注一掷来争取我们的爱情,如果此时我忽然没有理由地消失了,我的背弃会不会让阿闵疯狂崩溃,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为什麽不出声?」阿闵沙哑语调中有著一丝压抑的焦虑。
「阿闵,我-」我多麽想就这麽义无反顾地答应阿闵,可一想到安明鸿那时疲累的脸庞,一想到我若失明会给阿闵带来多大负担,我还是胆怯了。
我无法像飞蛾扑火一般,如此愚笨天真。
「阿闵,你爸爸……有跟你说什麽吗?」我差点忘了阿闵还不晓得我住院的事,如果让他晓得他爸爸竟是在医院和我见面,恐怕我再怎麽解释,阿闵都会起疑心。
「我们今天还没碰到面,为什麽这样问?」
在听到阿闵的反应後,我就晓得我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如果阿闵知道我住院,他一定劈头先质问我,而不会连提也没提一声。
「小舒,你是不是和我爸爸达成什麽协议?」阿闵忽然严肃问道。
阿闵的敏锐力果然很强,我差点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可幸好我并没答应安明鸿什麽,所以我可以很坦然说没有,虽然有点心虚。
「真的没有?」阿闵的语气有些怀疑,他知道我不是那麽容易拒绝别人的人,尤其他爸爸和他一样,个性都很强势霸道。
「真的没有。」我硬是装出轻松语调,事实上我也没说谎,因为我的确还没答应安明鸿什麽。
阿闵闻言似乎安心许多:「小舒,再两个礼拜,再两个礼拜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阿闵的语气太温柔,我听了只想哭,为他话里的期待而感到难受。
「阿闵-」
「嗯?」
「我今天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我可以感觉到电话那头的阿闵倏地怔了下,然後就听他用沙哑性感嗓音缓道:「早上说了,中午说了,晚上还没说-」
「我爱你。」
一阵沉寂中,我听到了强而有力的三个字:「那当然。」
我几乎可以看到阿闵唇角扬起完美迷人弧度,笑得那样自信。
□□□自□□由□□自□□在□□□
接下来的两天我受尽了煎熬,脑中不停旋绕不同人的面孔,有爸妈的、有大哥的、有三弟的、有阿闵的、有阿闵父母的,我觉得我的脑子好像快要爆炸一样,整天嗡嗡地叫。
我又开始情绪不稳定,可我拚命压抑,尤其在爸妈面前更是不敢露出一丝异样,唯独和大哥三弟相处时,我才有办法稍微放松一些,可却始终有一股郁闷压在心中,挥之不去。
大哥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他问过我,我却推说是因为要开刀所以会紧张担心,我没发现我在说这话时眼神有多不耐烦,但大哥注意到了,他没继续问下去,只是眼神充满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当天晚上,三弟就拿著一颗白色药丸和一杯开水递给了我。

过敏症 -17

「这是什麽?」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三弟。
「二哥,别重蹈覆辙。」三弟只是淡道。
我像是被浇了盆冷水,整个人怔了,眼神直盯著三弟手上熟悉的白色药丸,一时间竟离不了视线。
然後我眼睁睁看著三弟将白色药丸丢入杯子中,药丸摇摇晃晃地缓缓沉了下去,然後像是被腐蚀渐渐融化,最後消失不见。
还搞不懂三弟为何要这麽做时,三弟已经将水杯放到一旁柜子上,然後伸出手掌心贴上我在跳动的地方,道:「二哥,你的心病了。」
我扯起唇,才说了句:「它何曾好过-」然後潸然泪下,没了声音。
从阿闵那次说要和我分手开始它就病了,反反覆覆,千疮百孔,然後总是在快复原时,又被人狠狠撕碎。
「小零,男人爱上男人,多不好。」我轻喃道。
然後我感觉到三弟的手离开了我的心脏,下一刻却覆上我湿润的眼眸。
「二哥,看不见是什麽滋味?」
我先是愣了下,然後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像是……被关了灯一样。」
「就是,有什麽大不了。」
我先是为三弟语气中的那种事不关己的轻描淡写感到一股恼怒,可当我意识到三弟想表达的真正意思时,我哽咽了。
然後,没人再出声,只是三弟覆盖著我眼眸的指缝中,流出了更多滚烫液体。
□□□自□□由□□自□□在□□□
躺在病床上,怔怔地望著一片白的天花板,我的耳边不停响起三弟方才说的那句话,缓而有力的低沉嗓音字字撞击了我的心。
有什麽大不了。
的确,有什麽大不了。
失明有什麽大不了,没失明就能保证你们可以相爱一辈子?
爱上男人有什麽大不了,爱得再天崩地烈也是你们两人的事,谁干涉得了?
想著三弟那句有什麽大不了隐藏了这些言下之意,原本沉甸甸的心,似乎有些解脱。
可,如果失明不再是一个阻碍,那我还在犹豫什麽?
眼前倏地闪过爸妈和阿闵父母的脸庞……家人终究是我无法舍弃的一环。
就算我曾打定主意,为了阿闵再豁出去一次,可这次不只是牵扯到我和我的家人,还有阿闵的父母。曾经我让爸妈那麽伤心,我何其忍心让别人父母也承受相同的失望难过。
我们是多麽期望我们的爱情可以得到家人的谅解与祝福,可偏偏永远事与愿违,我们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却总是搞得身旁的人和自己遍体鳞伤。
爱情可不可以只是个人的事?
拿起手机放到眼前,我就这样重复按著通话和结束键,数不清按了多少次,最後我终究放了下来,将手机塞到枕头下,拉起被子掩住头,闭上眼睛。
夜深了,明天要动手术了,什麽都不想了。
在半睡半醒中,我似乎听到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是小零吧,我想。
先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然後我就昏昏沉沉入了眠,就连小零走到我身旁我也没发觉。
看著床上睡著的人,眉头紧皱,似睡得不是很安稳,李零微俯身,在他二哥身旁寻找著什麽,最後,他的手从枕头下伸进去,拿出了……他二哥的手机,然後,点进最後拨号记录,按下通话键。
□□□自□□由□□自□□在□□□
隔天我起来的时候已经近中午,爸妈和大哥都来了,他们和三弟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閒话家常。
见家人全聚集在一起,我心中忽然窜过一股暖流,有种莫名的感动涌了上来。
「你醒了?」大哥首先发现我起来了。
「来很久了吗?」我起身下床,走到三弟身旁坐下道。
「刚来没多久,怎样,紧不紧张?」大哥打趣道。
「有一点,妈看起来比我还紧张。」我看著母亲笑道,她这阵子医院家里两边跑,消瘦不少。
「你爸跟我一样紧张,他还跑去书店买了一大堆有关如何照顾失明病患的书-」母亲原本是笑著说,可当她发现说错话时,倏地住了口,笑容也黯淡了。
原来家人早有心理准备,面对我极有可能失明之事。
「防患未然,当然希望那些书派不上用场。」大哥的出声稍微缓和沉重的气氛。
「爸,谢谢你。」我诚心诚意道。
事实上我很开心,一点也不介意,我宁愿他们用正面的态度去看待这事,也不愿家里陷入一片愁云惨雾。
父亲只是面无表情道:「照顾失明的病人很辛苦,你自己振作点。」
这就是父亲另类的关心方式,虽然被母亲埋怨了几句,可我依然感受到他对我的关心并不下於任何人。
手术排在下午四点,家人全被我赶到医院地下室的餐厅吃中饭,三弟原想留下来陪我却被我拒绝了,没有理由,我只是想在手术前拥有一些独处时间,然後将剩馀时间全留给他们。
病房净空後,我才忽然想到早上没接到阿闵的电话,难怪我总觉得全身有些不对劲。扯唇一笑,我想我真是中了毒,竟然才半天没听到阿闵的声音就思念得紧。
回到病床旁,从枕头下拿出手机,结果一通来电也没有,阿闵真没打电话来。不知为什麽,我觉得很不安,虽然一向都是阿闵打给我,但不代表我不能打给他,两人之间本来就不存在能不能的问题。
盯著手机萤幕好一会儿,我总算按下通话键,然後感觉到心跳得好快,我不禁自嘲,只是打个电话就可以让我如此紧张。
然後,原本还响著铃声的手机忽然没了声音,我奇怪地拿到眼前一看,忽然叹了口气,竟然没电了。加上这个,我总共拿的三个电池都没电了。
没想到我的预测真这麽准,三个电池刚好撑到九天。
没多久我就听到爸妈他们回来的声音,那时我还拿著手机怔怔地坐在病床上。他们才刚进门,母亲就突然说有事想问医生,父亲和大哥陪她去,留下了三弟和我。
「他打电话来了?」瞧我一脸发怔,三弟无声无息来到我身旁,著实把我吓了一跳。
三弟是唯一知道我和阿闵还有在联络的人,所以在他面前我无需假装,只是轻笑道:「没,可能在忙。」
「二哥-」
抬头看著三弟,我总觉得三弟今天有些古怪,可又说不上来是哪儿古怪:「怎麽?」
三弟只是用他那纯澈的眼眸直瞧著我,最後说了句没什麽,然後走向一旁的沙发坐下,打开电视。
「稀奇古怪。」我不禁嘟嚷了几句,事实上却是被三弟那似乎想透露什麽的黑眸瞧得有些发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後来爸妈和大哥也从医生那儿回来,我不晓得他们问了什麽,也不想问,很快的,离我动手术只剩半小时。
随著时间逼近,不知道为什麽,我突然有股强烈欲望想要见阿闵,或许是我自己也晓得过了今日,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机会再也见不到他。
三弟似乎也有些烦躁,因为他不断转换著电视频道,他很少这样,最後是大哥开口喊了他一声,三弟才像是回过神一般,放下电视遥控器,说要出去走走,顺道拉上了我。
「弟弟-」母亲正想说什麽时,三弟只是淡淡说了句:「我知道,十分钟就回来了。」然後拉著我出了病房。
「弟弟最近似乎跟小舒挺亲近的。」母亲有些感慨有些欣慰。
「他担心小舒吧。」大哥低沉嗓音有著一丝笑意,对於小零的恋兄情结,他或多或少也有感受到。
□□□自□□由□□自□□在□□□
「小零-」我不晓得三弟是不是因为担心我手术之事才有如此反常举动,可我直觉知道他心中有事,所以任由他拉著我走到医院大厅的椅子坐下後,我才出声喊了他的名字,三弟正好也在此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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