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铁路那边把人敛的差不多了,袁朗又一头扎进了会议室里和平常亲如兄弟的一、二中队长同门阋墙、讨价还价,力争自己训、确保优先挑。
一、二中队长已经放弃了和老三讲理的努力。瞎子都看得出来袁朗同志正以巨大的热情投入到实现理想的行动当中。那直眉瞪眼的劲头,挡我者死的做派。谁招他谁才叫没眼眉呢。
齐桓同志也不能够闲着,他被袁朗同志指使得团团乱转。老A 负责组织那次山地选拔赛。选拔设计、重点位置狙击、后勤供应甚至落选人员收拢,都是老A负责。702也就帮个人场儿枪场儿。就这还是他们铁大队好大面子呢。要不然,自己掏腰包狙击自己的兵然后箩出兵尖子往给人家送的差使谁乐意揽?所以行动之前,铁路嘱咐:“人家要给个脸色你们就看着。把选训队员招回来最要紧。”
袁朗点头表示同意。齐桓没怎么往心里去。谁知道这脸难看,事儿难办的故事还真让他赶上了。就是那新上任不久的高副营长。齐桓对高城其实没什么好感,可他从来没想过要把人高城怎么着。不过高城可好,没白姓高。一心高气傲的将门虎子,看见自己的兵被折磨着眼珠子都发绿,没找着幕后黑手袁朗同志。干脆把一腔怒火全撒齐桓身上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荒郊野外,人高副营长愣是把齐桓扔下自己一脚油门儿飞驰出去再没见面儿。齐桓没辙,自己搭败兵的车回来的。你想,人家平常人五人六儿的兵尖子刚让你那么无情地打击完,能给你好脸儿么?齐桓那一道儿上啊,可感受到了702战士们的眼刀凛冽,连运兵车司机都怪不待见他的。天可怜见,其实袁朗是让齐桓重点负责人员收拢,他的计划是:齐桓心软,适合干这个。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把齐桓给搁里了。
后来袁朗知道了也不能再说什么,嘻嘻哈哈的递了齐桓壶水。齐桓倒不在意自己受委屈,他跟袁朗说:“队长,你又得罪人了啊!”袁朗琢磨了琢磨:“你们当初不也这么过来的么?那我也得罪你们了啊?”齐桓乐:“难说。”袁朗飞脚要踹他。
人就这样儿,看袁朗那满不在乎的德行,齐桓就莫名地踏实了。
其实袁朗没算得罪人,别看人家作恶在先,架不住他会找补。晚上那篝火一点,小羊一烤。高城儿直脾气人就先有三分不好意思了。
袁朗那边儿撸顺了这装甲老虎的毛儿,百忙当中居然没耽误给齐桓他们塞过来一羊腿,还悄悄嘱咐齐桓:“边儿上偷偷吃去,这块儿肉最嫩!让人家看见不合适。”齐桓乐,顺手把羊腿掖给马健。后来袁朗跟高城聊天间隙里回头,就看马健和徐睿啃着羊腿坐旮旯里偷偷笑。齐桓挡他们前面嚼面包……
高城儿直肠子人,倒没察觉袁朗同志眼珠子乱转。他就觉得这主儿都中校了,跟人说话的时候怎么冷不丁还笑得那么暧昧?瞅着怪俗气的!高城心说:个死老A!
兵选完了,就该训了。不止选训是个工程,接送再安置都是麻烦事儿!袁朗是八方踅摸着把人往回拉,齐桓是四处琢磨着安排人家往里住。你当安排42号大老爷们容易呢?吃啊住啊的,谁跟谁一屋其实都有点儿学问,它也讲究个高低搭配、兵种协调。
要说有齐桓在,袁朗是松了大心了。把人拽回来看都不看就扔给齐桓,他自己安排训练计划去了。这些细枝末节、犄角旮旯的乱七八糟事儿,齐桓干的任劳任怨地。因为他理解袁朗,要削南瓜该操的心多啊……
从选训一开始,齐桓又自然而然地站在了袁朗身后三步的位置,最熟的位置。
几次夕阳里看着袁朗背上披了柔和余晖,齐桓都恍惚觉得这就是自己刚当上他副手不久的时候。人书上怎么说来着?人生若只初相见……
袁朗也感慨:选训在野外,风大土大的,每次回头齐桓都递自己杯冷热适中茶。想想这习惯还是上次为削南瓜闹别扭,自己着急上火落下的。
袁朗喝着茶想:谁也赶不上齐桓有心……
这次选训跟以往有点儿区别,老A编制扩充。铁路又批给他们一层楼当宿舍。选训进行中,三中队的宿舍再分配就如火如荼地开始了。袁朗跟齐桓说:“也就是说,咱暴力少年马健要搬走了。齐桓,他能行了么?”齐桓嘴上说:“没事儿……”心里不是特别有根,离开马健又比离开徐睿那会儿让人不是滋味:孩子太可爱了。
那天齐桓预备了好多好吃的,拉上袁朗陪绑才回宿舍去找马健谈。他们俩是拉足了架势要苦口婆心。可谁知道,回屋一看,人家孩子都收拾好行李等着了。
看齐桓回来,马健忽闪着眼睛交代:“分队长,我打好水了。你自己记得喝!分队长,我搬走了,你早点休息吧。”齐桓几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马健……”马健笑地那叫一个可爱:“分队长,你放心,我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呵呵……我再也不惹祸了。真的!”说完,孩子抗起来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惹祸头搬走了,齐桓心里怪不是滋味的。看着马健的背影儿,齐桓说:“队长,你发现了没?马健来老A之后蹿个儿了。”袁朗说:“可不是么,作战服他领地最勤,从来到现在涨两号儿了。”拍拍齐桓的肩:“呵呵……孩子长大了……”
那年的黑马白马
如果抛开不能不帮袁朗啊、自己有选训经验啊这些因素不计,齐桓本心不喜欢当这黑脸儿的教官。一方面是齐桓骨子里对这不得不装得恶人有抵触,虽然道理上都理解。当然他不理解也没辙,袁朗那儿八车话等着呢。倒不是齐桓害怕听袁朗同志滔滔不绝地讲道理,他就看袁朗说那么多话,不自觉地替他们队长腮帮子疼。
但是说到家齐桓就不是那种缺德人,硬逼着自己当这屠夫差使他自己也难受。而且是两边儿难受,扮演地不到位吧,达不到目的,袁朗还得后找补更累;扮演到位吧,哎,自己这关又有点儿过不去了。他问过袁朗:“那你说我这恶人越演越溜,是不是说明我有类似潜质啊?”袁朗说:“这比训练强度低多了,让你当选训教官你还吱歪什么啊你?”齐桓说:“我宁愿回去跟队训练。”
袁朗知道齐桓这不是瞎话。他更乐意带着自己的分队训练,现在齐桓分队让石丽海、薛刚代管呢。论理说,石头人好技能强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可谁的兵谁惦记着;队员也是,主官不在心里凄惶。
别人不提,就说马健吧,以前每次格斗训练前,都扭头看看齐桓才下场。打得好打得孬都得看看分队长的脸,孩子才踏实。现在齐桓当选训教官去了,马健格斗之前还是习惯性地回头,这猛不盯地看分队长的位置空荡荡,他小猫儿脸儿就垮下来一半儿了。更别说马健最近一回宿舍就趴窗口儿,往选训队列那边儿望。徐睿偷偷问过马健:“猫儿啊,想齐分队了?”马健同志猫儿脸儿发红,然后挺严肃地摇头,说:“不想。”然后接茬趴窗边儿,眼巴巴地看啊看。就薛刚那么嘴上不积德的主儿都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更何况齐桓呢,听着都揪心,他不是不想回去带队……
袁朗知道齐桓想什么呢,可他更愿意让齐桓陪着自己一起削南瓜,好容易不是战场,没有那些血淋淋的判断选择了。袁朗的状态比较放松,放松的袁朗于公于私都不想让齐桓离开。他想:你说这一米八二的齐小白往自己身后一站,不光威风凛凛,他还挡风遮阳呢。以前是年轻不懂事儿,还嫌弃人家高。老人儿怎么说来着?对!少年时不懂爱情……
所以这教官的角儿就紧紧的扣齐桓脑袋上下不来了,他比负责选训的袁中队长还忙呢。
齐桓也觉出来了,队长最近和自己特别近。仔细品了半天,齐桓有点儿明白了,真杀实砍的任务队长把自己支的远;日常训练上他不想跟自己分开。以前是埋怨他把自己故意撂得远,现在才知道他终究放不下。想明白这一条儿,齐桓闷头傻笑过半天,把袁朗看得怪渗得慌地,为这特意批准让马健他们参加选训的最后演习。齐桓乐:“队长,到时候再说。”袁朗说:“齐桓,咱别笑了行么。怪吓人的……”齐桓要踹袁朗。袁朗边笑边躲:“哎,哎,让南瓜们看见了啊!”齐桓就住手了,说归齐他拿他们队长没治。
那次选训搁谁都认为体现了俩教官默契配合的最高水平。袁朗吹笛儿齐桓捏眼儿的。就算在A大队也敢说叫一颠峰状态。用吴哲同志后来的话说:“什么叫朋比为奸?什么叫沆瀣一气?什么叫琴瑟和谐?看咱队长跟菜刀就知道了!”
吴哲是个人物儿,那年选训被评为白马;黑马是许三多。
每次选训的兵都是A大队挖空心思四处挖来的狠角儿。刚开始是铁路一个人四处搜罗,后来袁朗他们各中队长也有建议推荐权了。事儿都这样,谁都比较看好自己挖来的南瓜,虽然都明白:肯定淘汰的是大部分,自己选来的没通过选拔很正常。可是谁也不乐意看自己栽下的小南瓜秧子滚了球儿。
有一度,铁路甚至觉得看着一堆南瓜秧子被削是一悬念,跟西区科克都有一拼的悬念。所以每到削南瓜的时候,他们都好内部打个赌什么的,押出个四六儿来。那回A大队各有输赢。
那年年底聚餐的时候,全三中队一致认为许三多同志当之无愧是老A本年度最黑的一匹黑马。袁朗同志总结:“当然,这跟许三多同志长的黑并没有完全的相关性。”吴哲同志说:“队长,三多他确实长的黑。”结果桌子底下让齐桓狠狠踹了一脚。
那拨儿新南瓜一来,齐桓就意识到这次跟以往又不太一样。要说他们袁朗同志招兵是越来越生冷不忌了。这不,上到少校下至士官全让他给敛吧来了。
齐桓也是跟袁朗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的惊诧还没来得及表现,就让袁朗一脸的理直气壮给堵回去了。那一刻齐桓是真觉得自己少见多怪,没见过世面。还好后来跟战友们一交流,他发现自己问题的看法还是附和一般良好水平的,问题出在袁朗身上。
可这也就是齐桓自己这么想行,有别人指摘袁朗挑兵视角的时候,齐桓嘴茬子也跟得上着呢:“我们队长这是剑走偏锋,眼光独到。”当然,那时候齐桓说这话还是代袁朗捏着把冷汗的。
后来铁路专门表扬齐桓:“跟袁朗时间长了眼力练出来了。”齐桓偷偷跟铁大队说:“我那时那么说也是昧良心。”铁路就不说话了。
其实士官在老A真是个新鲜物儿。许三多跟成才在院里走的时候,好奇目光那是一道一道的,用袁朗的话说:“回头率90%!”
齐桓信一句话: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处。何况这俩人又是袁朗亲自接回来的。以齐桓对袁朗挑兵眼力的了解,他坚信,这俩人必有点儿非常之处。半是需要半是好奇,齐桓在狠刮了那小白脸儿少校之后特意又给了这俩小子一下马威。南瓜们的反应不出齐桓预料。少校是让自己气的面红耳赤、呼吸急促,不过还行,他能把火气压得下去。俩士官明显是让自己训火儿了,不过他们也没辙,自己是标准的官大几级压死人。结论:甭管怎么样吧?这茬儿南瓜态度还算说的过去。
那阵子齐桓的寝室没分来新人,又赶上削南瓜。齐桓闲了就喜欢上袁朗那儿晃荡晃荡,帮他收拾收拾内务顺便打打抽风吃点儿东西什么的。齐桓希罕这感觉,好像又回到跟袁朗同寝的日子。袁朗也挺爱让齐桓过来,几乎是恨不得齐桓住下才好,可逮着一个帮自己洗衣裳收拾房间的了。
要说袁朗还不算完全泯灭人性,他也总时不时帮齐桓留点儿好茶叶或者铁路那里整来的特供香烟什么的。齐桓本来没烟瘾,全是让袁朗逗弄出来的。那阵子,用袁朗同志的话说:“齐桓,我这儿是扫榻以待。”这话说的,让齐桓脸上上不来下不去的。不过默不开归默不开,齐桓还是去得自觉自愿地。
他跟袁朗聊天说公事的时候多。比如选训的事儿啊,俩人没少私下交换意见。齐桓说的挺实在:“我不看好那少校。这细胳膊细腿儿小细腰儿的,看着就娘们儿唧唧。他那少校是念书混来的吧?我看搁咱这儿不合适。”袁朗也觉得齐桓有一定道理:那小少校看着身子骨儿就单薄,要想留老A,别的搁一边儿,增强体能就得扒他层皮。不是过来人不知道这得受多大罪。
齐桓对吴哲刻意凶狠,有心挤兑他走没错儿。袁朗明白:这正是齐桓心善的地方。人家年纪轻轻就少校了,瞎子都知道是人才,他在哪儿混不出来?搁老A,吃苦的道儿啊……
袁朗和齐桓思路不一样,他积极地想在吴哲身上试一试。他说:“这人是铁大队选来的,据说脑子好使的没边儿。你想这要是真通过了,那可是咱电子专家的不二人选。”齐桓摇头:“我看玄。”
这四十二号爷们儿里,真入了齐桓眼的是成才,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狙击手对另一个狙击手的直觉。尤其看了成才的几次射击,齐桓跟袁朗说:“作为狙击手,我不想在战场上做他的敌人。”袁朗就听着,不置可否。齐桓犹豫一下儿,补了句:“队长,我怎么看他眼神儿有点儿像你以前?”袁朗眼睛就眯起来了。齐桓有点儿后悔自己说错话了。因为政委说的好:“人啊,本性里有多喜欢自己,就有多讨厌自己。所以碰到和自己太相似的人,他就总是又爱又恨。就格外的刻薄苛刻和器重。”当然,人家政委说的这是铁大队对袁朗的看法。
铁大队比较看好伞兵来的拓永刚。齐桓知道:袁朗心心念念放不下的是那士官――许三多。
齐桓更能理解铁大队:27号身体素质好,技术全面,枪械功底在选训队员里算是不错的。齐桓尝试着理解袁朗:许三多优点……呃,也有。比如能跑、比如听话、比如……没袁朗高……他什么都不是最拔尖儿的。而且看起来有点儿傻了吧唧。怎么说呢,就是给人感觉不机灵。齐桓骨子里喜欢机灵人,比如袁朗……
也正因为如此吧,齐桓愿意相信,袁朗那么看中那么操心许三多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他安排许三多和自己同一个寝室。后面儿的事情基本上验证了袁朗同志的正确性。除了拓永刚同志的第一个离开给铁路个意外,其他的人还是基本上按照常理。
齐桓没想到斯文秀气的吴哲坚持下来了。不过这只是各开始,越到后来,齐桓没想到的事情就越多。他没想到软囊囊的许三多在失去希望时候抗住了;他更没想到像刀子一样锋利的成才在面临绝境的时候怯懦了。齐桓私下琢磨:那么相似的两个人,为什么袁朗从来没怯懦过?有心跟他聊聊,结果又没抓住袁朗。
其实袁朗和齐桓朝夕与共的日子也不是在选训过程中一成不变的。后半部分袁朗就干脆把家里事情托付给齐桓,自己跑出去安排着蒙人去了。那次模拟实战演习是以他们曾经的某次毒气巷战为基础加上点儿艺术加工。
把方案报上去之后铁路看着都直嘬牙花子:“袁朗,这比实战还吓人呢。新南瓜们顶得住么?”袁朗笑:“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么。”
袁朗那边儿预备着外景啊什么的,齐桓在家挑选跟着一块儿去吓唬南瓜的队员。薛刚是一招欠的主儿,这事儿拉下他不合适,何况这损人适合干这活计。石丽海老实稳重,是个可依靠的料,他自己带G组没问题。徐睿现在独当一面都富裕、友情客串个G2当小菜。马健一听石丽海和徐睿都来凑这水热闹,更何况还有齐桓分队长领队。倒霉孩子也跟着起哄非要参加,还哭着喊着得跟齐桓一组。
齐桓就怕他小,演砸了。马健忽闪着大眼睛:“分队长,我保证不瞎闹,就跟你身边儿还不行么?”齐桓哄他:“你在家随队训练多好啊。”马健嘴角儿有点儿耷拉,声音小小地:“分队长……我,我想你了……”齐桓当时让小孩儿这一句话说的,心那个软啊。
正赶上袁朗回来,他说:“那就带上呗!我不早批了么。”马健围着袁朗一蹦八尺多高:“谢谢队长!”袁朗挺震撼地跟齐桓说:“孩子这弹跳力啊!”齐桓拽马健:“C3!老实点儿!新南瓜一来,你也老战士了,给分队长有个老战士的样儿!”新任的C3同志猫脸儿笑得跟花儿似地。
就这么着,一队心怀鬼胎的老A带着新南瓜们踏上征程了。
事实证明,齐桓对于马健泄密的担心纯属多余。虽然在车里马健非坐自己身边儿,可人孩子小脸儿绷的,那叫一正经八百!更别提浓烟呛雾里,名为C3的马健同志愣是对着演出用烟火假么三道测量一顿,然后非说是氢氧化合物!缺德孩子说瞎话儿都不带眨么眼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