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在那翠绿的深处,凌无衣觉得自己有点想家了…… ……
…… ……
“行了,就放那里,恩,把屋子里那些全抬出来垒在一起后再去后院帮我把那菜园子给翻一遍……”
“…… ……”
凌无衣觉得自己好容易长大点,脑容量却没跟着长…… ……
每次来药寮,说是取解药,却每每被这个叫吴天衡的当作苦力呼来喝去,到了日落时分才放他出去,凌无衣第一次被吴天衡赶出药寮的时候曾经问过“……吴先生,解药……”
结果是换来吴天衡白眼一颗以及差点被门板拍扁的鼻子…… ……
凌无衣也怀疑过自己是否真有被下过蛊,但是这仅仅只是一个既没有被证实也没有被证伪的猜想,那种怪人凌无衣决定令可信其有,一个秦慕就够他折寿的了,吴天衡就别凑什么热闹了…… ……
想到这里,凌无衣苦笑的摇摇头,照着吴天衡的吩咐进了屋子继续苦力…… ……
却不想坐在石磨上的吴天衡一直在打量着他三年了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每个月他都要凌无衣来药寮一次,给解药,不假,但是最重要的是三年里他都没办法摸清凌无衣的心思…… ……
不论他怎么变着花招的试探,那凌无衣就像是无知无觉一样,丝毫不漏破绽。
磕了磕细长的金枪烟袋,看着凌无衣低头微笑的脸上挂着淡淡倦倦的笑意惊觉一种隔世的美…… ……
吴天衡脑子里一个激灵,再看,却什么也没有了,他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病杆子…… ……
廋廋弱弱的像是没被秦慕那小子喂饱饭一样…… ……
“今天晚上我要做事,叫其他人在子时之前给我护法,任何人不要接近。“吴天衡近乎是自言自语的吐着烟圈陈述着,身后的竹林里似乎被风吹过一般一阵簌簌的动静后归于平静。
而吴天衡则望着屋里缓缓的起身,就着夕阳伸了个懒腰道“小子,今晚你就不用回去了,我要给你解蛊!”
是谁无理取闹??
凌无衣被吴天衡雷得不轻…… ……
快到子时的时候,凌无衣第一次躺在吴天衡专用的竹床上,很安静,像极了月光下安眠的娃娃……
吴天衡现在很生气,因为床上那个人的确是真的睡着了!!!!
说是月光下,是因为换蛊的需要,
而凌无衣在被冻得一声鸡皮疙瘩的情况下也能睡着也着实不是一般人了…… ……
“凌!无!衣!你给老子起来!!!“
“碰咚,当啷……哐……”
“来了,少……?”
吴天衡用鼻孔看着呈大字躺在地上挣扎的凌无衣
“你体内的蛊虫属雄性,需要以血做引再加以与其相匹的雌蛊为诱钓出来,这样才能将你体
内的蛊除尽,可听明白?到时候配合点,出了岔子你就和老天爷抱怨去吧!“
凌无衣有点无力的撑起上半身重新躺回床上,和老天爷抱怨?老大,他已经试过了,老天爷
不是早退就是翘班……还不如和人抱怨来得实在……
“用雌性……?吴先生……不会是……啊!!!”
看着凌无衣纠结成一团的窝在竹床上疼得几乎要从床上翻了下来,吴天衡眼疾手快的制住凌
无衣周身的几大穴位,凌无衣便惨白着脸挺尸在那里口不能喊,身不能动……
“是!现在正是蛊虫的发情期,错过了今天,就得再等一年了,不想死就别动!”
凌无衣心里问候完吴天衡十八代祖宗后便再没力气想其他的了,全身的疼痛一波接一波的涌
上来,像是在身体里开了个铁匠铺,锅碗瓢盆的在里面砸锅熔铁,凌无衣觉得自己皮肤下的
血管里流动的已经不是血了是化了的铁水而且还咆哮着四处攒动着寻找的一泻千里的出口。
冒烟了没?凌无衣失去意识时,脑袋里想的是这个…… ……
凌无衣醒来的时候,发现吴天衡还是坐在石磨上捻着他的宝贝烟枪
…… ……
人已经疼得虚脱了,被吴天衡移在院子里的藤架下,凌无衣一双亮黑色的眼睛仿佛又深了几
分,只是看着坐在那里的吴天衡,静静地…… ……
“凌无衣……你到底是谁?你就这么信我当真会给你解蛊?”
“……我为什么不信?不信,也不见得你就真会给我解蛊:信了,那我又何必多说?信
与不信,自安天命罢了…… ……吴先生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无衣就先下去了……”
吴天衡这才抬头,却只看见一抹脚步虚弱得几乎飘渺的绛色身影没进了清晨雾气蒙蒙的竹
林…… ……
回院子的路上,凌无衣远远便看见小喜颤巍巍的身影张望在院子门口,心里随着初生的晨光
倒也是暖了几分…… ……
“小喜,少爷呢?”凌无衣挤出个看起来尽量不是那么难看的笑,领着小喜向院内边走边问
小喜却只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
凌无衣叹了口气,只得端起还是温热的汤水,也不知被小喜换过多少次了,当下像向小喜点
点头便进了里屋
“少爷,该起床了。”
“…… ……”
“…… ……”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起来晚了……”
“这种蹩脚的借口你以为在糊弄小孩子??”
“…… ……”
凌无衣就差没仰天长叹了,你本来就是个小p孩…… ……
“凌无衣!给你几分颜色就开染坊了!!”秦慕下了床站在凌无衣面前恨恨的说
“回少爷,无衣不敢……“
“…… ……”
秦慕最近发现自己越来越在凌无衣面前发不起火来了,不论他怎么质问,凌无衣永远摆同一
副嘴脸给他看,正要发作,才发现面前的人眼神迷离神游太虚般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
等一切整理完毕,连凌无衣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了,已经是神志不清,满脑子浆糊的状态下,居然还能驾轻就熟的打理秦慕…… ……
秦慕走出门的前一刻,顿了顿压低声音
“病了也不老实点……回头要是有什么就叫那丫头到吴天衡那里讨点药…… ……”
其实凌无衣在那时已经是耳鸣得厉害,就想找个能躺的地方睡死了算了
便草草的应了声“知道了……”
“…… ……”
走在去书塾的路上,秦慕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什么会丢下那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 ……
这厢凌无衣让小喜端了点清水放在外屋,便吩咐小喜道
“小喜,你去看看杨大叔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回来时顺便给我稍点小菜打打牙祭可好?”
小喜望着凌无衣不出声,只是点了点头,出门的时候不放心的回头定在门口
“去吧,我没事……”
关上门,凌无衣重身后取出一柄牛角小刀,在手腕上比划了少许,最后像是看准了地方一刀
便划开了手腕,看着涌出来的墨黑色血水,凌无衣有点想笑,也罢也罢…… ……
草草包扎了下伤口便和衣睡下了…… ……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耳边一阵喧闹,七七八八嘈杂得凌无衣一个脑袋两个大。
“滚!!都是群没用的东西!!!吴天衡,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我只想知道将军要是看见少爷这副样子后的反应。”
瞬间,屋里的气温陡然下降了好几个点……
“吴天衡……你……”
“将军!”
“慕儿,夫子说你今天不但大闹学堂,还大肆召集城里的名医……听说就是为了那个捡回来
的娃娃?这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秦逸山踱了进来,轻轻瞥了一眼坐在旁边老神在在的吴天衡,望着一脸凶相的秦慕说
“父亲……我……”
秦慕难得吃瘪的诺诺唯唯
“不必多说了,”秦逸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凌无衣,
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回头对秦慕继续道
“今天落下的课程我希望你能主动找夫子补上,还有让个下人躺在你的床上像什么样
子??”
话未落音,只听得“扑通”一声,凌无衣已经翻下了床,很不雅观的蜷在床脚,一手撑着床
沿细细道“无衣见过将军,小人自知越矩了……”
“…… ……“
秦逸山没有什么反应顿了顿便出了门,倒是那秦慕当着父亲的面手欲伸而还,最后还是恨恨
的瞪了一眼吴天衡便尾随了秦逸山出去了…… ……
丢了凌无衣和吴天衡两人在屋内张飞绣花,大眼瞪小眼……
凌无衣觉得今年他命犯煞星,什么晦气的东西成群结队的好像都相中了他一样,眼前这个
叼了根烟枪的大型生物便是一个典型…… ……
“…… ……”
“别这么看着我,不是我闹的,我也是被那个大少爷给拖来的,他一听说你没意识了,也不
顾夫子那张老脸,当着众多王公贵族的面掀了桌子便奔了回来,我那药寮也是被他搅和得一
滩烂泥在那里,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传不到将军耳朵里去?”
“…… ……”
死,原来都这么容易。。。 。。。
躺在床上的凌无衣觉得生病也是一种生活体验……
或者,算是一种另类的冒险,筹码是自己曾经健康得活蹦乱跳的生命……
可但凡冒险总有酬报-----远走异地增长见识,名川大山陶冶性情,漂流险阻锤炼意志,在凌无衣看来,这生病的报酬便是教会他一步步学会满足。躺在床上,才知道站在阳光下的日子是多么的清爽…… ……
按理来说,凌无衣本是应该回到大屋里和杨大瓢住一起的,秦慕却一脸阴沉的把过来接凌无衣的下人给吓了回去后便没人再问津凌无衣的死活了…… ……
倒是那小喜,一个女孩子独自把他侍候得妥妥当当的,难免有时候感激的扯住小喜,让她坐在床边,细细的数落着当年和凌子腾一起的岁月,小喜常常是一脸好奇的靠在床边,一双大眼睛望着门外,像是在那阳光下嬉笑着两个小小的调皮的身影,偶尔凌无衣停了下来,小喜便用那双眸子巴巴的瞅着凌无衣,凌无衣这时便会笑着摸摸小喜的头,看着她粉扑扑的小脸一直红到脖子根上…… ……
秦慕被将军领出去后就没再回来过,说是被禁足了一个月,而凌无衣这病也足足躺了一个月…… ……
那天过后七天,吴天衡曾衣冠不整的急急忙忙的过来给凌无衣把过一次脉,然后什么也没说的坐在凌无衣的床边,磕着他那视之如命的烟袋…… ……
等小喜离开后,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和凌无衣说道“…… ……你不怪我?”
凌无衣起身半靠在床头,望着窗外脑袋里一片空白…… ……
最终还是笑了笑说道“你们这些江湖上的人记仇,我们小民百姓讲恩,毕竟没有你,我也活不到现在…… ……““…… ……“听到如此,吴天衡沉默的起身慢慢的走了出去,离开的时候凌无衣手掌心里赫然握着一张纸团,却不想凌无衣将那纸团握了握,却看也不看的拿出火折子便烧了它…… ……
“到现在,有于没有都是一样了……“小喜走了进来,一双水灵的眼睛担忧的望着无衣,无衣对小喜笑笑说“小喜,我有点累了,乘着少爷没回来的时候先睡一觉,时候到了记得叫醒我。“见小喜点头后便又躺了下去…… ……
不一会儿屋子里渐渐的缭绕起一股若隐若现的幽香…… ……
凌无衣便失去了意识没了知觉…… ……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肆虐着的是四处乱窜的火舌,以及小喜倒在血泊里的身影,像一具被人玩倦后丢弃的娃娃,零件依旧却是残破不堪…… ……
“谁??”
凌无衣将头抬起来却看到一抹黑影迅速的窜进了夜色,那身影分明是扮演了他近10年父亲角色的陆六…… ……
原来…… ……
原来,将军开始坐不住了…… ……
凌无衣忍着烟熏火燎的痛楚挪到小喜身边,望着小喜窝在血泊里的小脸,血色晕开在腮旁印在这满屋的火色里倒是添了几分妖娆,凌无衣用中指蘸了蘸淌在地上的血水,就着这血水写了个“逃”字…… ……
怎么个逃法?一点策略也没有…… ……呆视着被涌上来的血水给没了下去的字迹,凌无衣心里有一种酸酸麻麻的郁卒感,没来由的闷气堵在胸口,一口气没提了上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污血…… ……
凌无衣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孬种过…… ……
原来生命里真的会有这么一群人,擦肩了却来不及遇见,遇见了却来不及相识,相识了却又忘记了熟悉,熟悉了却还是要分离的…… ……
凌无衣浑身无力的萎在小喜身边,一脸的笑靥映得这火色也惨白,脑海里凌子腾5年前离开的那个背影越发清晰的显现出来…… ……
“哥哥……”
凌无衣下意识的便呼出了口,凌子腾的背影顿了顿,似乎听到了声音一般,无衣也定在那里等到凌子腾继续前行的时候才慌了手脚,连哭带喊“哥哥……哥哥……别……走……”
秦慕淋湿了一身冲了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幅画面,小喜躺在地上身边暗暗的一圈血印,凌无衣坐在旁边颤颤的吃力的想借助倒在一旁的桌椅向火源拢过去,嘴里喃喃的不知道念着些什么…… ……
当下扯下自己湿透的外衣裹住凌无衣,边搀起软在地上的凌无衣边喊“凌无衣!!你要是条汉子就给我站起来!走!!!”
话一落音,也不顾凌无衣清没清醒,直径便拖了凌无衣往外走去,好在发现得早,等秦慕他们出来后那梁柱才轰的一声塌在了身后…… ……
凌无衣倚在秦慕怀里一动不动的盯着火舌舔舐着眼前的房屋,周围的人吵杂慌乱的四处奔走着扑火的呼喊声和3年前烧出了另一个自己的火重叠在一起,闪在火光中那落落的眸子里看不清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情…… ……
不多久,凌无衣靠在秦慕的怀里开始发冷,等大火熄灭之后就开始发热发烧得厉害…… ……
此后,高烧一直持续了六天,等体温稍有回落,无衣那看上去本就不见几两肉的身子更见孱弱,只是那原本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其他的倒也是一切正常,但是秦慕很快就发现这个本来就话不多的闷葫芦更加不喜欢开口说话了…… ……
同情是用来下注的!无辜是用来救命的~
此后,凌无衣便被将军叫了去,秦慕原本不愿,死活跟到书房,被秦逸山怒斥了一顿才满脸不情不愿的让了步,说是半个时辰后要领了无衣出去…… ……
坐在书房前面回廊上的秦慕,满心不安……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从那场大火开始慢慢的破土而出了…… ……
半个时辰后,凌无衣低着头带上书房的门一抬头便撞见坐在不远处盯着自己一脸恍然大悟般的秦慕,走上前本想说什么却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爹都说什么了?”
“……老爷只叫我以后做事小心些罢了……”
“…… ……哼,是吗?教你一个下人小心用得着我爹亲自吩咐??”
“是……是真的……老爷让杨叔再带我一个月……”
“你走了,谁来…… ……”
话说了一半,秦慕立马刹住了话尾…… ……
“走开!”
当下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凌无衣,冲着刚关上的门奔了去。
“父亲!我用着那小子挺顺手!不需要换!!……”
“放肆!我做的决定用不着你来质疑!!成何体统!!滚出去!!等你清醒了后再来见我!!”
秦逸山听罢一拍桌子,气得那唇上的两撇胡子一颤一颤的……
“……父亲……”
“还不滚??”
凌无衣看着秦慕一脸黑相的退了出来,像是个没讨到糖的孩子一般满脸的不甘心,身体不由自主的迎了上去“没事的,就一个月,很快的……”
结果是,秦慕抬起头恨恨的瞪了凌无衣一眼外加附送一颗卫生球后扬长而去…… ……
其实,凌无衣是被分到马厩喂马去了的,比起那侍候人的小厮不知道脏乱了多少倍的活,而且粗重,要的是力气…… ……凌无衣领了衣服头天夜里便睡在了马厩旁边的草料堆里,除了半夜不小的为什么清醒了过来起身正想去厨房,一脚踏空,从草垛上翻了下来才发现已经不需要准备宵夜了外,倒也是一夜无梦睡得也算安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