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枫流丹----南泥湾
  发于:2009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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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靳一边招手示意小赵上四瓶啤酒,一边敷衍著道:“真的是网坏了,你也知道唐胜杰那个老古董,死守著‘ADSL’不肯换,那个机器故障率又高。”
坐著的男孩子拉了拉站著的那个说道:“阿奇,坐下吧。”又转头对苏靳说,“人家也是怕你玩物丧志吧。”
李文奇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到郑铭边上,心里还在对昨天晚上的惨败和对手的疯狂嘲笑耿耿於怀。
郑浩一直微笑著看著他们,等待著苏靳为他们作介绍。
“这位是这里的前老板,郑浩。”苏靳向李文奇和郑铭介绍道,又转过脸来对身边的郑浩说,“这两个小朋友,书卷气的是郑铭,爱唠叨的叫李文奇。”
郑浩发现坐在他对面的‘小书生’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眼皮迅速地跳动了一下,也没放在心上,举了举一直拿在手上的酒瓶跟两个人碰了碰,就算认识了。
苏靳喝了口酒,对郑浩说:“你到底打算住哪儿?说送你去酒店,你非要跟我过来。要不你干脆去我那儿住吧。”
“不跟他去,小气巴拉的,咱住总统套,让苏靳出钱。”李文奇抢著说道,他的气还没顺过来,当然是苏靳说东,他非往西。
郑浩也没开口,只对著大门努了努嘴。几个人齐齐仰头,郑浩诧异地看著三张突然间神色各异的脸。苏靳是不可思议地瞪著自己;郑铭是目瞪口呆地盯著门口;李文奇却是忧心忡忡的看著郑铭。
除了苏靳的反应是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另两个嘛,倒是颇值得玩味。
“事情办完了?” 郑浩问走到身边的傅煜。下了飞机之後,他本来是打电话给傅煜,让他来接的。谁知道傅煜说走不开,让自己到苏靳的酒吧等他,郑浩这才和苏靳联系。
傅煜“嗯”了一声,和剩下的三个人打过招呼,才坐下来。郑浩看了额头上渗满汗珠的傅煜,不动声色地把服务生刚才送过来,自己还没喝过的啤酒推了过去。
几个人山南海北的聊了一会儿,郑浩起身去了卫生间,李文奇见状也跟著过去了,他有一件很重要的关於加拿大的事情,想私底下咨询一下刚从那里回来的“国际友人”。
苏靳看了一眼剩下的两个人,见郑铭有些愣愣地看著离开的两个人的背影,便故作不经意地笑道:“没事的,时间还早呢。”
郑铭反应过来似地笑了一下,轻轻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靳正要说点什麽来调节一下突然尴尬起来的气氛,却被服务生叫去了楼上。
傅煜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郑铭,见他有些不自然的翘著嘴角,心下叹道:到底还是个孩子。於是便开口说道:“很久没见你了,我听苏靳说你考上研究生了?”
郑铭松了口气,点点头。他自那次酒吧分手之後,一直没见过傅煜。今天猛然间遇到,便有些不知所措,看著傅煜倒像什麽也没发生过似的依然亲切,郑铭的心里也慢慢坦然起来。虽然不能接受傅煜的背景,但是他还是挺欣赏傅煜这个人的。
傅煜见郑铭没说话,只好另起话头,於是他问:“你妈妈的身体怎麽样了?”
郑铭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轻声说道:“姆妈春节前过世了。”
傅煜吃了一惊,说:“那你一个人,後事怎麽办的?你应该给我打电话的。”
郑铭抬起眼迅速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然後平静地说道:“还好有阿奇帮我。”
郑铭见气氛越来越沈重,就想说点什麽来缓和一下。一下子想起先前的事来,便问:“那个郑浩,是不是你当初问我有没有兄弟姐妹的原因?”
傅煜心里说这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敏感有记性,嘴上却说:“不是的。”
郑铭也不坚持,只笑笑说:“他是专门回来找你的?看来你的春天到了。”
“我这种人哪里来的春天,要不然你也不会跑了。”傅煜拿起酒瓶喝了一口,说道。
郑铭沈吟了半晌,说:“不一样的。”我没有爱你到愿意为你放弃自己原则的地步,但是那个和自己同姓的人,却肯定是抱著可以为你舍弃一切的勇气才回头的。


14
等郑浩从洗手间出来,傅煜便站起来说坐了一夜的飞机,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的好。郑浩没有反驳,只是拜托李文奇跟苏靳说一声“回头再给他电话”,便从吧台底下拿了拉杆箱和书包,跟傅煜两个人离开了酒吧。
坐进车里,傅煜把冷气打到了强风。出了梅之後的上海,气温一下子就升了上去,即便是接近午夜时分,依然闷热地让人感觉烦躁。傅煜顺利地将车并进主道後,问郑浩:“怎麽回来的这麽突然?”
郑浩刚结束所有的考试,他想在决定将来的落脚处之前,先搞清楚一件事,所以就买机票飞了回来。看著皱著眉头的傅煜,他并不认为这位大哥会敏感到察觉他回来的意图,傅煜的焦躁情绪多半是跟他的那些场子,“货物”有关。於是他轻松地回答:“好几年没回来了,想看看苏靳他们,会会朋友。”
傅煜确实是在为“业务”上的事烦心,从他回到上海以後,发现那帮子新疆人果然正酝酿著卷土重来。这几天浙江路几个场子的老板都在跟他抱怨来挑事的人越来越多,而且成分复杂,不是经常在这边混得。纠纷一多,警察出现的次数就多了起来,慢慢地生意就有些清淡下来。阿民也跟他汇报最近几处“下线”的出货都不理想,特别是和邻区“胡子”交接的地方,生意被抢了不少,而且阿民去交涉的时候,发现“胡子”边上出现了几个不认识的人,看上去还都是“硬手”。
傅煜心里盘算著,既然两帮人马暗地里联合起来想要他好看,自己还是得尽快想个办法出来,趁著形势还没明朗,把这苗子掐死在摇篮里。明刀真枪的蛮干不是傅煜的风格,和他初出道的时候相比,这世界已经改变了很多。尤其是阿海出事以後,傅煜极少动用人海战术,近年来他也只对以蛮野凶横闻名的“买买提”们动用过武力。
借力打力也好,“反间计”也好,一网打尽还是各个击破,都是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去布置的。可惜傅煜最近对这些“斗智斗勇”的事情总是提不起兴致来,阿民已经催了他几次。阿民这个人虽然年近三十,又成家生子的,却依然心浮气盛,好勇斗狠,傅煜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感叹当年的狄龙,周润发们蛊惑了多少天真热血的少年啊。
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车子开进弄堂的时候,傅煜想。
把车靠边停好,傅煜和郑浩两个人并肩走进了大门。郑浩进门後,环顾了一番,说道:“没什麽变化嘛!”
傅煜走上楼梯,回头问:“吃饭了吗?”
郑浩跟在後头,回答道:“在苏靳的酒吧里吃了点。”
傅煜上了二楼之後,直接进了浴室,只给身後的郑浩留了句:“你先收拾行李,我去洗个澡。”
郑浩耸耸肩,把行李箱放到铺了牛皮席的大床上,然後翻箱倒柜的给自己腾出个放东西的抽屉来,这才打开箱子开始收拾。
等郑浩也洗完澡出来,便看见傅煜光著上身靠坐在床头,正在抽烟,屋子里只有“嗡嗡”的空调制冷声音。他走过去,伸手抽走傅煜夹在指间的烟,凑到自己唇边,深吸了一口,顺手把剩下的半枝掐灭在了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郑浩慢慢地爬上床,两手分开支撑在傅煜腰际,躬身低头,在他的唇上轻点了一下。抬起头,唇角一点点地向上勾起,眼睛里水波荡漾,就那样直愣愣地盯著傅煜不放。
坐在床上的傅煜看著眼前人同样赤 裸的上身,小麦色的肌肤因为刚经过热水的浸润,在开著冷气的房间里竟渗出一小滴一小滴的水珠,布满颀长的颈项和坚实的胸膛。傅煜伸手在那光滑的裸背上轻抚,果然沾上了一手潮气,情欲的气味渐渐弥漫了开来。
傅煜手缓缓下滑,爱抚著身上人的腰际,又将手伸进白色内裤的边缘,握住臀肉轻轻按压,嘴里问道:“真的没事了?”
郑浩向前探身以便傅煜能更深入的抚摸他的大腿内侧,自己顺势在傅煜的脸上撒下细密的亲吻,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嗯,上个月做了最後一次复查,一切正常。”
傅煜一手搂住身上人腰,自己腰杆一挺,翻身将郑浩压到身下,笑著说:“那就好好庆祝一下吧。”
正要往下舔吻锁骨的时候,不妨下面的郑浩猛然发力,形势瞬间逆转。郑浩压在傅煜身上,两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们拉上来,交叉按压在底下人的头顶,轻轻地在对方的唇上吹了口气,然後说道:“既然是庆祝我死里逃生,今天就让我先吧。”
傅煜看著上面堪称“狡诈”的笑脸,在对方下身恶意的蹭磨下,难耐地微微仰了一下头,马上就被低下头来的郑浩轻咬住了喉结。在郑浩温柔而坚持的啃啮和厮磨下,傅煜慢慢放松了身体,脱离了郑浩掌握的双手也环上了对方的肩背。


15
激情过後,两个人躺在床上平复著高 潮後的紊乱心跳。郑浩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後,一手支床,侧过身来对傅煜说:“明天我想去个地方。”
“哪儿?”傅煜闭著眼睛说。
“咱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说完後,郑浩把视线胶著在傅煜的合著的眼皮上,果然便看见它倏然上翻。
傅煜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瞟了一眼郑浩,问道:“为什麽?”
“想去看看那个让你念念不忘的人,而且还有一件事要说。”郑浩说。
“现在就说。”傅煜坐起身,认真地看著郑浩,眼睛不自主地眯了起来,透出点危险的气息。
郑浩不为所动,直视著傅煜,坚持道:“不,要在他面前说。”
两个人沈默著对视了半晌。忽然,傅煜探过身把郑浩压到床上,一边说道:“要去也成,给出点诚意来。”
被压在底下的郑浩笑了,他伸出胳膊绕到傅煜的颈後,双腿分开曲起,让身上人的身体落在自己的两腿之间,然後向上抬腰,用自己的阴 茎和肛 口一下下地蹭著傅煜的阴 茎和阴 囊。郑浩控制著挺动的速度和高度,直到傅煜被他撩拨地坚硬起来,才软声问道:“够不够?”
第二天上午起床後,两人收拾了东西,开车往城郊结合部驶去。下车後,郑浩在门口的花店里买了一束菊花,才跟著傅煜往墓园深处走去。
到了地方,郑浩把手里的花放在大理石的墓穴上,然後站直身体,认认真真地鞠了三个躬。
傅煜在一边点烟,一连点了三支,让後把那些冒著青烟的纸烟排成一排,横放在墓碑前的香炉上。他开口说道:“阿海要是看见这些花,一定会说你矫情。”
郑浩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很年轻的一个男人,白色的的确良衬衫,衬得脸上的皮肤更加白皙。戴著普通的黑框眼镜,挺直的鼻梁和微微上挑的唇角,让他像一个纯良的学生更多过道上的混混。
郑浩点点头,说“看得出来。”那镜片下的不羁和狠戾,才是照片上这个男人的本性。
傅煜给自己点了支烟,对郑浩说:“有什麽话,赶紧说吧。”说完还往後退了两步,给他们留出说话的空间。
谁知郑浩拉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拽回原地後放了手。只听见郑浩说道:“话是对你说的,但是要当著他的面。”
郑浩停了停,想要再组织下语言。最後他放弃了,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我说,把他打包放到角落里,然後把我放进去。”
傅煜直直地盯著郑浩,沈默了半天,又转头看了看照片上的阿海,终於说道:“我并不是放不下他,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你刚去加拿大的时候的我了。我尝试过,可是……人家接受不了我的背景。”
“是那个叫郑铭的小孩?”郑浩想起那个孩子看见傅煜时的眼神。
傅煜点头,然後说:“你看,我这样的生活,不是你们这些活在阳光下的人应该掺和的。”
郑浩想了想,问道:“还记得Eric 吗?”
傅煜点点头,不太明白他为什麽突然改变了话题。只听郑浩又说:“那时候他跟我描述他和 Nancy 的生活,我对他说,他这样的在我们这里叫做‘吃软饭的’。他让我解释了一遍意思,然後说其实在小镇上很多人也是这样看他的。但是他自己心里知道他爱Nancy,也喜欢Alice,住谁家,谁有钱,结不结婚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跟别人无关。”
“这世上的人各有自己的生活哲学。有的人是非分明,追求正直无邪的生活。我嘛,本来就自私,再加上上次那场惊吓,如今最想照顾好的是自己。说起来,这也许和我将来的工作性质相违背,但是我只想帮助希望得到帮助,却找不到途径的人。至於那些自甘堕落,无心自拔的人,我想我并没有那麽丰沛的同情心去关照。”
“不管怎麽说,我不希望到死的时候还留有遗憾。既然我的人生只有和你在一起才圆满,那麽我也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郑浩说完後,等了半天也不见傅煜的反应,干脆破釜沈舟,於是他说:“给你一个小时和他说再见,还有考虑要不要接受我的感情,我去停车场等你。要是一个小时後不见你,我自己知道该怎麽做。”


16
郑浩走了之後,傅煜一直站在原地。良久,他弯下腰整理了一下郑浩带过来的菊花,然後抬头看了一眼照片中的人,抬手在阿海肩膀的位置轻轻按了一下,低不可闻地说了句:“兄弟,你说呢?”
傅煜又低著头站了会儿,终於直起身体,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其实包括郑浩在内的所有人都想错了阿海之於他的意义。在傅煜意识到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中只有自己和阿海还是单身的时候,只不过开玩笑地说要给阿海找个马子。谁知道不过数月之後,他们和“胡子”为了两区交界处的几个游戏房的归属问题起了摩擦。那个时候的他,和现在的阿民一样,热血暴躁,以为一根撬棒就可以打遍天下。谁也没想到,群架的时候一向站在後面指挥的阿海会冲进来,在他倒下的时候,傅煜才发现那个站在自己身後举著砖头的男人。可是那时,他眼里所能看见得只有脑袋陷进去一块的阿海。在自己抱起他向医院狂奔的时候,阿海在满脸的鲜血中瞪著眼睛看著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话:“我喜欢你。”
阿海死在了手术台上,可是他却把自己深深地刻进了傅煜的人生。这句话说起来老套,可是傅煜确实是从那时候开始有了很大的改变。他不再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他开始结交各种道上的朋友,甚至各区的老大。他注意起自己的性向,在他发现自己真的喜欢男人的时候,他为阿海难过。他不能责怪阿海的隐瞒,在那样的年代,两个在道上混得男人之间的风流韵事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甚至惹来杀身之祸,谁家老大会给两个喜欢彼此阴 茎的手下撑腰,不让别家老大耻笑已经该烧高香了。
傅煜唯一能够苛责的只有自己,怪自己的冲动,怪自己的懵懂,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兄弟,怪自己在最後一刻的无言。
他并不是不喜欢郑浩,而是他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太不合适。那个时候,阿海不过死了三,四年,自己还在愧疚的顶峰和对自身性向的否定怀疑中徘徊。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郑浩走後对他念念不忘,那些借住和做 爱他都无法向自己做出合理的解释,只是下意识地想那麽做而已。
其间,他碰到了郑铭,他第一次如此接近一个和阿海那样相像的男孩。看著郑铭的时候,他总会不断的假设,要是阿海不是成长在那个动乱的年代,以他的聪慧是不是也会和眼前这个男孩子一样目光清澈,前程远大。
当郑铭提出分手时,傅煜并不惊讶,就像阿海会撒手而去,他从没有奢望郑铭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只要是郑铭想要的,他都会满足,包括离开他,那是他这辈子再也无法为阿海做到的。
如果不是郑浩出了那样“乌龙”的事情,傅煜也一样会在他要求的时候走开。可惜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郑浩的回头更将事态推向了高峰,那种绷到了极点的感觉让傅煜心颤。可惜郑浩的话并不能让他感到轻松,郑铭离开他时的那番话一直在他脑中回响,他不可能让一个爱他的人承受那样的精神压力,不论那个人说得多麽无所谓,在他看来都不过是郑浩拿来说服他自己的理由。
也许该是做出改变的时候了,傅煜在大门口看见靠在自己车上的郑浩时,这样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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