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来寿惊慌的松了手,象见了鬼似的狼狈的滚坐在地上,卢约理还握着那柄匕首,手背上满是月牙形的凹痕。
“对不起……”他扭着头看地面,“那本来就是你的,还给你……”
卢约理蹙眉,“我以前不让你坐在地上,你竟然还能这么躺着睡着,感觉不到冷么?”
钟来寿嘟起嘴,一动不动,警惕的看向对方,“为什么回来……东西都还给你了,干嘛还不走?”
廿 豆浆,油条,麻油拌咸菜
“对不起……”他扭着头看地面,“那本来就是你的,还给你……”
卢约理蹙眉,“我以前不让你坐在地上,你竟然还能这么躺着睡着,感觉不到冷么?”
钟来寿嘟起嘴,一动不动,警惕的看向对方,“为什么回来……东西都还给你了,干嘛还不走?”
卢约理看看抓痕累累的手背,哑然失笑。他当然不是为这个来的,只是想知道他那么用力抱着的是什么。
“你先起来,坐在地上会生病。”他去拉他。
钟来寿打飞了那拉他的手,“不,不要你管!”
卢约理不依不挠,执意要上去拉他,两个人争来争去,一同摔倒在地上。卢约理根本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将钟来寿钉在地上。
“姓卢的,你干什么?!我现在又不欠你的。”
“谁说你不欠?这一年你吃我的穿我的,难道都是白来的吗?”
“是我救的你们,保住了你家的家产,你还跟我讨这些?你没良心!混蛋!”
“一码归一码,你救了我们,保住爹的遗产,我不跟你抵,这人情我单还你。”
“你!”钟来寿急了,拼命挣也挣不开,自己哭号起来,“你没理就耍赖,你不用还,我才不要!他们本来只答应保住你,我跪了很久他们才答应救常叔他们,我到底为了什么费那么大劲。我不敢说不能说,我不知道怎么办,怕你也担心索性瞒着你,你倒好,看穿了还偷偷嘲笑我,怪我骗你。没错,我是没全告诉你,我是一直为了我爹,把你直接出卖给那些王八蛋多简单,我干嘛拐那么大的弯子。我为谁担惊受怕?我为谁绞尽脑汁去想办法?你还的起么,混蛋,你还得起吗?”
卢约理声音软了下来,“对不起,我都知道,所以我刚刚冷静了下,做了个决定。”
“混蛋混蛋!对不起顶什么用,不能吃不能喝。决定,你做什么都不管我的事,你放开我,别再来烦我,咱们都散了,没关系了,从今往后,我不认识你,你爱找谁找谁,爱去哪去哪,爱干什么我都……呜……”
小身子骨仍不停的乱挣,卢约理用最有效的方法堵了他的嘴。一双温唇,钟来寿想躲扭不动头,很干脆的咬了上去,直到嘴里染满了猩甜的味道,才松下来,任由对方死死的吻着。
卢约理撑起身子,用手背擦了下下唇,问:“解恨了?”
钟来寿不答。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情非得已才找上我,我决定了,今后走哪都拉着你。反正我的钱在翁先生那赔光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禁得起骗,怎样都由你。以前你是被逼的,以后不会勉强你,你想过正常人的日子,我就看着你过,你喜欢谁,我陪着你喜欢。”
他低头看着钟来寿到处是划痕灰土的脸,拉他起来,“我觉得我是真的爱你,否则也不会耐着性子等你主动说。我刚刚气疯了,真的是疯了,要爆炸了,我抱歉我说了重话。若你……你还有一点爱我,那再好不过,就算你伤心了不愿理我,我也会等你点头。”
钟来寿嘴动了动,没说出话。卢约理笑笑,从怀里掏出个钢制的酒瓶和一块干净的手帕。
“以后别这么拼命,这当间你独自乱跑,真落到青帮手里头,他们会往死里折磨你……闭上眼,脸上伤口要处理,忍一下。”
钟来寿撇了撇嘴,闭上眼,小声埋怨:“约理真啰嗦。”
“这世道那么乱,咱们谁也都不晓得明天会怎样,我想说,想让你知道。”
卢约理用蘸了酒的手帕,就是雪映的天光,小心的擦拭伤口,处理过脸上的,又弄了手。
把每个伤口都简单消过了毒,他又把人拉着站起来,钟来寿体力用尽了没站稳,膝盖一软,险些又倒下,卢约理扶住他,把他圈在怀里,顺手把匕首别到了他腰里。
“匕首你喜欢,我送你。你的玉坠子就送我吧?我想保存起来,留个纪念。”
钟来寿顿了下,点点头。
“你的手还没这么冰过呢。”卢约理握起那双伤痕累累的手,贴着腰塞到自己的衣服里,腰间的肌肉结实而温暖。
冰冷的手搭上去的时候,他只轻微的抖了下,反倒是钟来寿触电一样想抽回来。对上满眼期待的目光时,最终还是犹豫了,隔出点距离,卷起衣服下摆,紧紧扣着裤腰,防止冷风灌进去。
“约理……”
“不叫我混蛋了?”
“嗯……爹走的时候我是没想去找你,想安生过普通的日子,不过……在小屋那次,是我最庆幸的一件事,不管怎么样我一辈子不会忘……”
“……约理,我瞒过你,喜欢你这点,却从来没有掺假。我……我也是真爱你的……”
他只觉得肩膀一紧,被一双臂膀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过那都无关,被揉碎也无所谓,感觉仿佛自己等的就是这一刻,刚刚流的泪,吃的苦,顷刻间就找回了补偿,补的满满的,缓缓的溢出来。
风好似停了,雪花茸茸的结成一团落下,不知不觉大地也都染白,覆盖了原貌。
白色的精灵在身边飞舞,是天树洒下的花瓣,是星辰飞入凡间。
他听到了哭泣声,轻轻的,甜美的,层层叠叠的涌上耳膜,温柔的如模糊回忆中母亲的摇篮曲。
“咳咳。”
两人还忘情的拥着,不知什么时候有个人出现在不远处。
夜里头看不清,只见一个宽大健硕的身影,胡发花白,还故意的咳了两声。钟来寿一惊,慌忙跳开,立刻就被拉了回去。
卢约理环着他抬起脸,也不擦脸上的水迹,唤了声“常叔”。钟来寿才知来的人是谁,满面晕红,也叫了声“常叔”。
常庆笑笑,点了点头,说:“天都快亮了,还下着雪。吵够了闹够了,咱们该动身了吧。你们俩想在这儿冻成雪人供后人瞻仰,我这把老骨头可陪不起。”
“让常叔受累了。”卢约理接道:“一会儿开了城门,我想咱们干脆去天津,离得近,吃口热乎饭,稍微休息下,来寿熬了一天两夜,怕是也没怎么吃东西。中午我赶回去把约朋和晋子接过来,咱们从天津出发回重庆。”
“嗯,跟我想的一样。”常庆点点头。
卢约理又转向钟来寿,“还有什么未做完的事么?”
钟来寿摇摇头,猛地啊了声,“麻子脸呢,他刚刚来过……”
“逃了,放心,他今后不会再找你麻烦。”
“可他知道这里,爹的坟怎么办?”
“姓章的事发,他脱不了干系,肯定不敢回青帮高密的,而且我看他也不识得路。等咱们稳定了,就回来帮他们把墓都迁走,迁到咱们照顾得到的地方。”
“……好!”
“约理,我可以不可以去喝点水再出发?”
“口渴?那水井已经不能用了,忍忍吧,很快就会到。”
“不能用?为什么?”
想到了麻子脸狼狈的样子,卢约理噗的笑了,“走吧,我慢慢告诉你。”
“想吃些什么?”
“豆浆,油条,麻油拌咸菜。”
“还有么?”
“有,狗不理包子,还有,西安的蜡汁肉,广东的盐焗鸡,单县羊肉汤,周村的烧饼,杭州的醋鱼,嘉兴的粽子,开封第一楼的灌汤包,逍遥镇羊肉胡辣汤,绍兴的臭豆腐,南京的小公鸡炖毛豆,扬州的烧麦,还有……”
“等等,这些都是你爹讲给你听的?”
“爹没见过这些,是我路上听来的。”
“好,等我自己赚了钱,等这世道太平了,咱们一起去吃。”
“约理……”
“嗯?”
“其实,我也有钱。”
“哦?”
“崔伯伯留下来的些珠宝,爹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让我用。”
“傻瓜,我还没到一文不名的时候,你留着吧。今后,有什么打算么?”
“找到落脚的地方,开一个卤肉店,那是爹曾经的心愿。”
“常叔呢?”
“啊,我?卤肉店后院给我留小块地吧,养几只鸡鸭,种点青菜。自打十三岁我出道,干绑票的买卖认识了你娘和阿勋,一转眼几十年了。现在老了,出去拼杀我是不行咯。”
“常叔答应过讲我娘的故事。”
……
“约理的娘,很厉害吗?”
“嗯,很厉害,我见过最出色的女人。”
“约理和娘很象么?”
“象,长得象,性格也象。”
“常叔,我也想听……”
……
不知不觉,码了20w+字了,对我这样一个新手来讲,委实是一大壮举。咳,不是壮士,是壮举。
这篇小说的情节是怎么萌生的,已经记不得了,最早只是想写对cp,可爱滑稽的穷孩子,加上冷峻闷骚的富家子弟,中间有时代的冲突,有传统和新科技之间的冲突,有家庭的冲突,有不同国家人之间的冲突,孩子们又如何在大的波动当中找到爱,找到自己的位置。这其中不想写成歌功颂德的爱国主义教育故事,也不想写成民族主义的英雄传记,只是一些普通的,一心想躲避战火,寻求一席安身之地的普通民众。
但至于这个故事在写作的当中,被我扭曲成啥样,我还真不敢回顾,摊手,我只能抢一句医生常说的台词:我已经尽力。尤其角色逃脱不开那个时代背景下的立场,状态和思维,让它总在民国故事那种黄绿军服的基调中游荡,注定了这个故事只有一小部分人会喜欢。
那就让我来对曾经借用的一个真实人物的后代表达我的歉意,让我来缅怀一下故事当中死掉的人们,以及最初我想表达的制冰技术冲突中,一直都未出现的冰箱道具,道以最真挚的怀念。
并在这个过程中,我终于发现,对于我这样一个历史常年挂红灯的人来说,原来,架空才是王道!
顺便透露一下,今后的一段时间,会一边继续这个小说的番外,继续周闻和田中的一些事,还有个bg科幻旧坑的填土工作,虽然那故事有点雷,但我想写完它。
番外的正剧会在这个坑继续填。
恶搞番外: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97246
bg科幻旧坑: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30543
茄丁面-壹
慈世堂的老板是个好人,众人叫惯了翁先生,没几个人记得他的名字。
他叫做翁之运。
杭州人氏,祖上在个不冷不热的街巷开了这个不大不小的药铺慈世堂。家里下面有个妹妹,就他一个男孩,不消说自然由他继承家业。
1922年。
翁之运到西北收药,途经山西,正遇到干旱,大地一片皲裂,农田颗粒无收,许多重灾的村落都变成弃村,没粮吃的穷人纷纷涌到附近的城市做工,没本事没门路的就讨饭。
入了河北境,他租的个车进保定前遇到了状况,只好停下来维修,他便下了车舒展腿脚。看到野地里有两个脏兮兮的孩子,蹲在地上掏田鼠洞。大些的十一、二岁,小的也就五六岁,看起来像是兄弟。
哥哥掏了很久,掏出个干瘪的红薯,一头已经被啃的坑坑呀呀。他用袖口搓了搓,啃掉了皱皱巴巴的外皮,露出粉白色的瓤递给弟弟。
弟弟看了看嘟起嘴,一把把那红薯打飞出去,哇哇大哭,话含在嘴里听不清楚,翁之运大致听到几个词,大概是要吃面鱼儿啥的。哥哥忙从枯草里寻回来,打了他一耳光,煞有其事的训了两句。
翁之运看了不忍,于是掏出布包,里面还有两小块馕,想了想,都给他们递上去。
弟弟看见,立刻止住了哭,那架势恨不得扑上来一口把翁之运的手也咬下去,却被哥哥揪住衣裳。
“君子不吃嗟来之食,我们不是乞丐。”哥哥一挺胸,稚嫩的声音透着倔劲儿。
翁之运笑笑,“吃吧,遇到旱灾又不是你们的错。”
哥哥犹豫了一下,垂着头接了,说了句谢谢,全数都给了弟弟,自己手里还捏着那缩的没汁水的红薯。
翁之运看了看马夫,还在车底忙活,又扭过头来,问哥哥:“读过书?”
哥哥脸一红,点点头:“一点点,后来家里穷了,读不起了。”
“怎么不进城里,认字的能找到赚钱多的活。”
“找过。”哥哥的声音更小了,“爹娘去世以后我们就来了,他们嫌我小,找不到。”
翁之运看了看狼吞虎咽的弟弟,突发了个念想,问道:“家里还有其他人么?”
哥哥摇摇头。
“那跟我走,好不好?”
哥哥一愣,忙把一脸茫然的弟弟拦在身后,厉声道:“你是人贩子!你肯定要逼我们上街骗人,见得多了,我才不上当!”
翁之运苦笑,“人贩子哪还会问你,我开了间药铺,想收个识字的学徒。不信你可以去车上看,都是购来的药材。”
哥哥绷起脸,很认真的想了想,“你的药铺在哪里?”
“不在保定城。”
“那是哪儿?”
“南方……”
“具体!”
“杭州,你知道?”
“嗯,杭州,有西湖。”
“哦?你去过?”
哥哥摇摇头,绷着脸不说话。翁之运有点尴尬,按了按头,觉得这样耗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于是起身往马车的方向走。走出两步,发现哥哥拉着满嘴都是馕,还在舔手指头的弟弟跟了上来。
翁之运哭笑不得,问道:“不怕我骗你?”
“你看起来是个好人。”
“哦?车好像修好了,上车吧!”
“可是我,我有个条件。”
“哈哈,还有条件,好哇,说来听听?”
“我要弟弟跟我一块儿去!”
翁之运拍了拍那孩子的头,“嗯,懂得照顾弟弟,好孩子。”
看着兄弟俩爬上车,跟他运的货挤在一个小角落,自己也跳上车。
“你们叫什么?”
“我叫周闻,弟弟叫周起,闻鸡起舞的闻,闻鸡起舞的起。”
翁之运笑着点点头,“好名字啊。你们的父母一定是不错的人,可惜我没机会认识了。”
周闻没回话,黑暗里看不清表情,只有周起隐隐的鼾声均匀的发出来,随着路段的颠簸,时而高时而低。
翁之运在药铺后堂收拾了一件小屋供兄弟俩住。
周闻也是手脚勤力的人,脑子又好学东西也快,翁之运极其喜欢这个学徒,识药制药和简单的诊病。他时常在外购药,遇到难得的不放心让别人运,便自己带货,有身祖传的腿脚功夫用来防身,也对周闻教的格外多些。
转眼过了两三年,翁之运不在的时候,周闻几乎能独自掌柜了,大小事务处理的妥妥帖帖,虽然年纪不大,但铺里的活计短工,都很服他管,帮衬的也多。
有次翁之运购药归来,到后堂休息,周闻也跟了进屋,没人的时候扑通的就在他面前跪下了。说了一番再生父母,恩比天高,今生无以回报之类的话。
翁之运听了按了按头,笑道:“又跟我绕弯子,说吧,你又想做什么了?”
周闻涩涩的垂下头,说话声音很小。
“我知道翁老师对我们兄弟俩恩重如山,我不该提更多要求了,可是……我想,我想让翁老师给我加工钱……”
翁之运皱眉不语,端起杯茶。
周闻赶紧说道:“再不行那算翁老师借我的,我一定还,您给我每天做工的时间增加也行,我可以日夜不息的干活……”
“你们俩吃喝不够吗?要钱干什么?”
“我想……我想让小起上学……”他抬头,看到翁之运一脸好奇,接着说,“我做工也没时间管教他,在铺子里他也帮不上多大忙,我想送他去上学,爹说过,这个年代,什么都不会就注定一辈子没出息。爹娘走了,长兄为父,我得管教好他。我发誓,等回头小起出头了,我们一定一起孝敬您老人家。”
最后一句,翁之运差点没把那口茶噗出来,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弄的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求您了翁老师,您,您要是不答应,我就跪在这儿等您答应。”
翁之运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把茶杯放下,说道:“起来吧,改天我去打听下,哪所学校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