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的很是!”周闻低声赞同,倒象是个重病昏迷的病人在梦中呻吟的声音。
翁勉没在意,颇自豪的拍拍胸,说:“那是,娘走的那段日子,我天天琢磨,才想出来的道理。”
周闻目光落下来,认真的看着他,煤球一样的脸上两只眼细而长,即使在黑暗中,也精光闪亮。
他看的出了神 ,仿佛从中看出另外一个人来,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没心没肺的乐观样子。
如出一辙,却不尽然相同。
象冬日里一道暖阳,照在身上,渗透到心里,浑然不觉。又似一汪清泉,沁人心田。
恍然间,他俯下脸,舌尖触到草汁苦涩的清气,不规则的颤抖象过电一般,从对方的唇间传递到他的唇上。
翁勉瞪着的眉眼有两分象翁之运,他的老师,他的再生父母。
周闻跳起来,退了两步,踉跄的差点跌倒,抄起衣服匆匆穿在身上,然后不知所措的粘在那里。
“对,对不起……”他慌张的解释,“我……失了礼数……”
撇过头又继续说:“你放心……扫墓的事,过两天,我会请个可靠的人,带着你去……”
直到月亮耀的眼睛发酸,翁勉才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刚刚的感觉还有点不真实。
也不清楚过了多久,周闻已经不知去向,他猛然爬起来,也匆匆套上衣服就往住处跑。
屋里没灯点,也没人。
翁勉气哼哼的绕到院后的空地上,见一人影坐在半人高的草垛上,双手抱着一只膝,将头埋在自我围护的方寸之间。
“喂!”
周闻抬头看了看他,柔声说:“刚刚的事忘了吧,累了就去休息。”
“你这算是什么?”翁勉不领情,高声嚷。
周闻心里一阵莫名难过,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低声音:“什么算什么?”
“你你你,你拿我当替身……”
翁勉卯了牛劲,冲上前去把个整齐的草垛撞得七荤八素,周闻没留神,象个坡地上的南瓜翻了几翻才落地。
居高临下的看着翻倒在地的草人,翁勉掐腰,得意的哼了两声:“还想半路甩了我,门都没有。回头告诉舅父,让他做鬼都不饶你。”
周闻皱着眉从干草堆里面坐起身:“你多大了,还拿这个做要挟?”
翁勉吐了吐舌头,向他做了个鬼脸。周闻哭不得笑不得,暗恨的自己一时心软,带了这么的让人头疼的孩子在身边。
说话间,翁勉得意忘形又走近了一步,周闻伸出脚腕勾住了腿轻轻一带,瞬间草沫横飞,翁勉啊的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周闻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欲要离开。翁勉不依,耍赖似的跳起扑上去搂住他的腰,两个人又翻倒成一团糟乱,刚掸的干净的衣服,刺猬似的沾满了草。
周闻被彻底的惹火了,掰开橡皮糖样粘在腰上的手,翻身制住他,怒吼道:“你……你有完没完,究竟想干什么!”
正闹得开心,被这一声吼吓得一哆嗦,翁勉颇带委屈的吼回去:“你凶什么凶,我从来没见你对小起哥哥那么凶,就对我凶!”
“小起他是我弟弟!”
“小时候你什么都让着他,什么都听他的,他生病还那么体贴的照顾他。我去找你们玩,你们嫌弃我,故意甩开我。这么多年没见,还是凶我,还是要甩开我,我有那么惹人讨厌吗?”
“他当然不一样,是我唯一亲人,我不对他好对谁好?”
“你看看你现在多颓废,亲人没了,你就应该活成这个样子吗?舅舅和小起哥哥泉下有知,得多伤心。”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这些事你管得着嘛?”
翁勉一下愣住,表情僵硬。
想想翁勉这番也是关心他,话一出口,周闻立即有些后悔。
正想解释,只听翁勉嘴里挤出“好吧”两个字,猛然翻身。这一翻使了全力,周闻一个没留意被他压倒在地,一只微凉的手象蛇一样,趁机钻进了裤子里。
周闻惊呼一声:“你!”
多年的坚守哪受过这样的刺激,竟然被攥在那手里,瞬间硬了起来。
“我不是你什么人,就让我变成什么人,让你一辈子记得我。”
周闻感觉有些喘不过气,伸手去推他,“傻瓜,放手。做这样的事,你,你会后悔!”
“我不会!”翁勉倔强的避过力道,冲他笑着说:“我把没节制的爹的床板锯了个缺口,把那个臭女人的金簪子扔到粪坑里……为这些事我挨过多少顿毒打,但我做事从来就没后悔过。”
那只手在里面灵巧的翻动,几乎将他整个淹没,周闻努力从脑中寻得一丝清明,一把抓住那手,强制让他停下来。
“够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知道,就不放!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可……”
虽不曾纵情声色,年过而立,不会没有自渎过。任何一次自我的释放,都不及此刻的一分。
周闻眯起眼,反复的告诫自己不能,却又本能的放纵。沉重的喘息从喉中冲出,面前的身影笼罩在淡淡的月光下,染上了几分妩媚。
那手的动作时快时慢,时左时右,但次次都点在恰当的位置。怎样挑起他不堪的快乐,仿佛比自己还了解,他挣扎着闭上眼,几乎完全陷落在快 感中。
翁勉露出欢喜的表情,咬咬牙扯开了自己的衣服,生涩的将身体凑了上去。
等周闻察觉到,想要阻止已经太迟。
两人同时“啊”的惊呼一声,一个不惜伤害自己终于得逞还洋洋得意,一个只觉得一时糊涂却难再回头。
可毕竟是没有任何辅助,这样直直进了去,翁勉停在一半的地方,边哈哈笑着,身体边颤的厉害。周闻一仰头,仿佛咽下了一口呛辣的烈酒,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在交 合的地方流出,直灼的无处躲避。
周闻抓过薄薄的肩膀,将看似要软倒的身体搂在怀里,目光却避开不敢正视。
翁勉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发话:“真……疼……怪不得爹的房里都鬼哭狼嚎。”
“你流血了,别做傻事,起来吧。”
翁勉哼的笑了声,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挣开托着身体的手,身体慢慢的下沉。
“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很小的时候嗯……你不知道我多羡慕周起,他一生下来就,就有你这样的哥哥……比那败类老爹强太多了……只为,只为我一个人……多好,啊嗯……”
翁勉一滑到底,身体一颤,竟自己先溢出来,弄的周闻的小腹和衣襟上都是,于是一撇头,讪讪的说:“啊,太丢人啦……小闻哥哥,我,我腿酸了,使不上力……”
周闻没说话,抓了捧软草垫在翁勉腰下,扶着他躺着,轻轻捧着他的臀,小心的往外撤。
翁勉发觉,猛地抓住他的袖口,喊:“你干什么?”
“你该上下药。”
“喂!我牺牲那么多,你竟然不尽兴就走,你,你你对得起我吗?”
周闻叹息:“你何苦……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少废话!你那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周闻感觉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已然溃不成军,轻叹了一声,颤抖的手指抹去翁勉脸上的水痕,擦过耳廓上一颗浅浅的胎记,指尖一路滑到锁骨,撩过胸口,又轻轻的顺着小腹握到再次挺立的下身,换来一阵阵的沉吟,也不知是难受还是兴奋。
那身体色泽虽深,手感却滑润无瑕,在月下幽幽生光。
虽然痛惜多过爱恋,周闻努力吸气,俯下身,唇贴上了颈侧,哑声说:“我不知道这样……”
翁勉闭着眼,不满哼了声:“罗罗嗦嗦,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周闻身子一颤,随着一声低吼,又挺身送了进去,癫狂往复。
翁勉从昏迷中醒来,夕照已跳进院墙。
周闻隔着薄毯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脸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平凡的脸上,毫无掩饰的透出疲惫和沮丧,沉重又压抑。很少有人见得到这样的周闻,翁勉却坚决的相信,这才是他更真实的一面。
他动了下,他转过脸看着他。
“你醒了?”
翁勉用了力,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
“粥热过很多遍,已经成糊了。”周闻咧嘴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笑,起身到外屋端了个碗进来,“还有哪儿不舒服?”
清了好几下,翁勉才勉强挤出让自己辨认清的话:“浑身疼,头沉……下面也……”
“抱歉。”周闻欲言又止,舀了勺粥糊,吹凉了送到他嘴边。
翁勉一点也都没有推辞,笑嘻嘻的张嘴吞下肚子,说话利索多了。
“我才不要你道歉。”
“我没太有经验。”
又一勺,翁勉吃惊,险些呛到。
“你不是说……呃,你们都没……?”
周闻的眼光又飘到窗外,缓缓的说:“其实,我没想过跟他怎样……只是后来他有了喜欢的人……”
“他娶了媳妇儿?”
“我倒情愿是这样……”周闻摇摇头,目光又不自觉的瞟向窗外,全然忘记了手里的碗勺。
翁勉望着他看了会,不满道:“窗外有什么吗?”
“哦没。”周闻低头又舀了一勺,“只是觉得这样看上去,很象那段时间住的地方。”
“哦。”翁勉猛然翻过身,面朝墙面,气哼哼的撂了句:“不吃啦,我还想再睡会儿。”没了动静。
周闻举着勺子的手僵了半天,终于放回到碗里,用极小心的动作将碗搁在桌上,悄声退出屋子,临了补了句:“哦对,我跟他们招呼过,要在这里多住些时日,你安心养着,咱们不着急出发。”
结果翁勉为“咱们”两个字,偷偷高兴的一夜没合眼。接着就是一日复一日,吃了睡睡了吃猪一般的生活。
小半个月过去,周闻收起一贯的不耐,对他照顾无微不至。
甜的咸的荤的素的,各种粥,让本来又黑又瘦的小家伙,养的腮帮子和下巴都渐渐鼓了起来,皮肤也见白,生生变成个娃娃脸,比先前越发显得小了好几岁。
吃腻了米粥,翁勉闹着要吃面,周闻却不惯他,说到了西北,到处都是面食,想吃米都吃不到。
两人的日子空前的平静,一个不多问,一个不再提。转眼翁勉的伤好的差不多,又可以在地上蹦蹦跳跳的了。
临行前,周闻又弄了秋衣和冬衣,衣服虽是旧的,周闻却洗的干干净净,熨的整整齐齐。
因为提前准备的充分,证件齐全,一路上倒没什么麻烦。
南北气候不同,吃喝拉撒睡,民生也各有一套方式。到了西北方,有些甚至住在窑洞里,冬暖夏凉十分惬意。
翁勉哪见过这些个,觉得处处都新奇,眼睛忙不迭,一路停不住的问,周闻有条有理的答,虽对他不再冷漠如初,却还是隔着几百层纱一般疏离。
不出一个月,他们为了规避游击队和伪军的冲突,迂回而行,折道进了定兴县。顺利的话,再有个一两天的行程,就可以到保定了。目的地就在眼前,两人各怀心事,意外统一的赞同多歇息一日,再出发。
应了翁勉的心愿,周闻带了他在县城的街上闲逛,由着他没头没脑的冲着店面里挂着的驴板肠大流口水,已经开始考虑送走了他往后的打算,却觉得心里莫名一阵空落,有什么慢慢盈满,有那么一点点不舍。
正独自盘算,被一个人拦住去路。
拦路的人的穿了身长衫,戴了副镜子,年纪和周闻差不多,却刻意似的续了把长胡子。身边立了个一人高的幌子,上面新墨写着:“刘半仙-测字、看相、摸骨、卜卦”
那人凑上来,“这位先生,算一卦吧!”
周闻轻轻一笑,摆了摆手,拉着翁勉欲要绕开走路。
那人却不肯放弃,跟上两步。
“不准不要钱的。您看,您跟这位小先生不是兄弟来的,却顶着兄弟的名儿出行。我说的对不对?”
翁勉是个没心眼的,闻言一跳,回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算卦的看着有谱,忙走上前去,说:“两位先生算一卦吧,不贵的。”
周闻仍旧摇摇头,笑道:“我们俩长得没一丝象,你也听到他叫我哥了吧。”
翁勉恍然大悟的噢了声,算卦的也不老道,被人道破竟然羞得满脸通红,慌乱的退了一步。
周闻脸上依旧笑着,眼神却慢慢放远,扫了一圈又扫回来。
算卦的哀叹一声,想着今天遇到了克星,没闹开之前知趣儿的转身离去。
周闻唤住,掏出两个大洋,说道:“讨生活都不容易,且算一算,这些钱就拿去买件新衣裳,吃顿饱饭,富裕的能买点糖果。”
有一搭没一搭听完,给了钱,周闻拉着翁勉找了个小店坐下来吃午饭。
翁勉一屁股拍在板凳上,嘴不闲着:“我真不明白啦,明知道是骗子你还给他钱,一个大男人,你叫他去买劳什子糖果。谁的钱,都得让你给败光。我倒要擦净了眼睛,看看我有什么如愿以偿,也看你在这儿还能遇到什么故人。”
周闻挑了下嘴角,不以为意,轻声说:“嗯,我的不是,多管闲事了。”
茄丁面-伍
有一搭没一搭听完,给了钱,周闻拉着翁勉找了个小店坐下来吃午饭。
翁勉一屁股拍在板凳上,嘴不闲着:“我真不明白啦,明知道是骗子你还给他钱,一个大男人,你叫他去买劳什子糖果。谁的钱,都得让你给败光。我倒要擦净了眼睛,看看我有什么如愿以偿,也看你在这儿还能遇到什么故人。”
周闻挑了下嘴角,不以为意,轻声说:“嗯,我的不是,多管闲事了。”
一顿饭吃罢,翁勉又满足的啃了个桃酥,照旧巴巴看着周闻,让他替他拍掉了身上的碎渣,又整了下衣领,走出小店。
但见街上正热闹着,侦缉队临检。他们前脚刚迈出门,后脚就有两个戴歪帽的人咧咧着把两人围在门边。
“没见过啊,哪儿来的,姓什么叫什么,良民证拿出来。”
两人掏出预先准备好的证件送上去,周闻又悄悄的一人塞了块大洋在手里,小声说:“两位爷,我们俩是表兄弟,家里的老人留着口气等我们回去呢,您给行个方便。”
那俩人吭哧赖歪了半天,周闻点头哈腰又送了一大叠子纸币,“我知道这个不好花,不过兄弟俩盘缠就这点,您凑合换点酒喝?”
好说歹说送走了俩阎王,绕着开人群,默默的离开。
街那头还嚷嚷的厉害。
“撒谎也不看看地界儿!”刚刚其中一人高声叫道:“什么丢了,哪个强盗放着钱不抢,抢你的证?你肯定是……是是那啥!”
“兵爷,我真的是遇到了窃盗……那两块大洋是刚刚好心人给的……”
“给你个鬼!爷落魄成这样了,怎么就没见过好心人?”
周闻和翁勉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去,见一堆人围着一个人,中间唯唯诺诺的,就是给他们算过卦的半仙,没想到好心害了人。
“不信您去可以查,我落的户也不远,只是外出探亲……”
“等我们查不如你老老实实交代,哼哼,你在这儿等什么人,交什么头,到了班房就让你一点不落给我说清楚,带他走!”
这些年,日军占领了西北一带,抗战还在持续。附近一带的八路军常年游击,盘踞在乡镇农村,军纪严谨颇得民心。
懒散惯了伪军和侦缉队哪里会是对手,抓不到“反党”,拉个冤大头去凑数是家常便饭,扰的民众苦不堪言,常住的镇民宁可花钱买平安,他们不好意思冲着熟脸下手,这些过路的自然而然成了目标。
翁勉血气方刚没见过这样的事,气不过,一挺身就要冲过去,周闻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帮不了他。”
“可是咱们给的钱害了他!”
“不过是欲加之罪,你去了不过给他们多添件功劳。”
翁勉挣了半天,这回使了牛劲纹丝不动。侧目见那算卦的挣扎着,向他们俩的方向望过来,不为人发现的怔了下,接着又咧出个苦笑。
翁勉奇怪,扭头看周闻,见他面色严肃,嘴角微微一挑,颇郑重的向对方点了点头。
等几个人拖拖拉拉把那算卦的拉走,街上的行人也都散了。
翁勉看看四下无人,揪着周闻诘问:“嘁,老狐狸还骗我,我又从来不过问过你的事,躲什么藏什么,他明明就是你们的人。”
“不是。”周闻从站的地方挪开,“我不认得他,只是多管闲事,现在这样,能帮他的只有这样了。”
翁勉瞪大眼睛,这才发现他用身体一直挡着个胯高的藤筐,仔细回想,惊觉刚刚算卦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是瞟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