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然抬起双腿紧紧的缠绕在慕非身上,轻轻扭动着腰肢,竭力的迎合着他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他忘情的叫喊着,呻吟声从齿间泄露出去,混杂在混沌的黑夜里。
他们做了许多次,用各种各样的姿势,一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几乎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霍然微微张开双腿,脚趾还有些颤抖,他的嗓子都沙哑了,头发汗湿在额头上,半边白皙的胸膛裸露在外,慕非掀起被子,把他再往自己怀里卷一卷,用手指摩挲着他身上斑斑点点的红印,指尖流连。
躺了好一会儿,霍然起身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然后返回到慕非身边,摆正了他的脸,用一个长长的深吻撬开他的牙关,把嘴里的半口水注了进去。
慕非没有睁眼,微微笑着把那口水喝的干干净净。
然后霍然在他的身侧躺下,安安静静的从背后环抱住他,一动不动的,仿佛石雕一般。
过了没有多久,慕非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霍然抬起脑袋,挨着他的胳膊张开嘴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他应当咬的很深很重,几乎都能听见他的牙关格格作响的声音,但是自己却不觉得疼痛,只有一滴水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的刹那,自己才觉得有一缕刺痛细微而尖锐的传递过来。
还没来及做多余的思考,慕非就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伴随着黑暗而来的,还有深沉而甜美的酣睡。
这或许是他睡的最美最好的一觉,至少在他陷入昏沉的那个瞬间,他心爱的人还在他的身边,在那伸手便可触及的地方。
慕非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身边是松了一口气的左护法。
左护法恨恨道:“教主差点惊杀属下!那茶杯中有‘忘川’之药!定是霍然给教主下的!”
慕非慢慢的坐起身来,面上波澜不惊:“那又怎样?”
左护法道:“教主没事便是万幸。‘忘川’虽无毒害,却能让人失去一切知觉陷入沉睡,若是他图谋不轨,伤了教主一分一毫,那该如何是好?”
慕非转过脸去,定定的看着他,看的左护法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闪烁一下,忽的慕非扬起嘴角轻轻一笑:“我都知道的。”
他知道那个人已经走了。
那个人应当在昨日深夜,在他沉睡之时,拿着他给的金牌走出了光华教。
自己喝下“忘川”就是害怕若自己还有一点点的清醒,便会舍不得松开这手放他离去。
忘川忘川,为何喝下了这一口“忘川”,却什么都不曾忘记?
有何用5-6
晚上欧阳沉来向慕非辞行,他看一看屋内道:“他走了。”语气不甚惊奇。
慕非说:“是,走了。”
欧阳沉问道:“你为何会让他走?”
慕非不作回答,却按住他的肩膀笑一笑:“陪我喝几杯可好?”
欧阳沉的目光依旧清澄如水:“昨夜便陪人喝酒,今天还是陪人喝酒。罢了罢了,喝就喝吧。”
慕非痛饮数杯,放下酒杯,声音苦涩:“我为何醉不了?”
欧阳沉问他:“你可知昨夜霍然为什么一喝便醉?”
慕非听见这个名字就像被利刃切开心肺,呼吸一次都觉得五脏六腑纠缠在一起一般的疼痛,他摇一摇头,再说不出话来。
欧阳沉继续说道:“霍然如今酒量甚大,我是喝不过他的,但是昨夜他醉的很快,只因为他一心想醉。”他望着慕非,一字一顿,“而你不醉,只因为你不想醉。”
慕非愣一愣,断断续续的笑道:“没错没错。我的确不想醉。”他瞪大眼睛,一双眼眸分外的有神采,只因为眼底蕴含水汽,“我如果醉了,就一定会想起他来;我若是没醉,还能够不去想他。”
欧阳沉执着问道:“你为何会让他走?”
慕非扬起面庞:“只因为我知道他想要什么,却再也给不了他。”
他想要一个双手不沾染如此多鲜血的慕非,他想要一个没有那么多野心欲望的慕非,他想要一个可以和他找个小小的地方隐居一辈子的慕非。
霍然自从知晓乌山派的事情后,便想要离开罢。若自己苦苦哀求誓不放手,以他那柔软心性,最后一定会留下来。
可是留下来又怎样?只会徒增苦痛罢了。
他见不得鲜血,却被自己囚禁在这血腥弥漫的地方,他必定会日日夜夜的都忘记不了那些惨事,必定会面对不了以后还会增加的种种状况。
自己终究放不下这光华教,放不下要光大门派的使命,放不下要给整个江湖重新立个规矩的愿望。
有人不服,那就用武力用鲜血用刀刃让他们屈服,凭什么一直以来他们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容不得半点异数?
这一切,霍然必定无法接受。
他可以暂时遮蔽双眼,他可以缩在光华教小小的角落里刻意回避,可是他心里万事清明,可是终有一天他全部都会了解。
他瞒得过自己一时,却瞒不了自己一生。
因爱生怨,因怨生恨,与其这样凌迟一般的折磨下去,不如相忘于江湖。
欧阳沉道:“你以为他离开就会开心么?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开心了。”
慕非道:“我们还有回忆,有许许多多的往事,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幸福美好。”他低低叹道,“不开心总比痛心要好。也许某一日,他会将我忘记了……”
欧阳沉打断他:“你会有某一日将他也忘记了么?”
慕非断然道:“绝不会。”
“那便是了,你又为何妄言他会将你忘了?”
慕非语塞,稍后笑道:“也是。”他又道,“欧阳,你今日怎么这般话多?”
欧阳沉仰头喝下一杯:“兴许我醉了。”他微微一笑,“兴许,我替你醉了一回。”
离开之前,他转身问慕非:“我有多久没替你铸过剑了?”
慕非道:“总有六七年了。”
他说:“那我替你铸一把剑,天底下最好的剑。”
有何用6-1
6
转眼又是三年,依旧是江南烟雨地,落花飘摇时。
欧阳沉来到麒麟山上,身上背着剑匣,带来几壶好酒。
当晚,两人坐在月下对饮,欧阳沉赞道:“你这里的确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
霍然淡淡一笑:“那么以后有机会便常来坐坐。”
欧阳沉道:“我曾经邀请你去我的御剑山庄做客,你说有空便来,难道你竟这样的忙,连这座山都没有功夫下?”
霍然笑而不答,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小慕好不好?”
欧阳沉表情认真:“好。”
他说完此话,又转身走进霍然的屋内,摊开宣纸沾满浓墨,端端正正写下三个字“他很好”,再走回来把这张墨迹未干的纸交到霍然手里,霍然小心翼翼的把纸张摊平在桌上轻轻吹气,对他笑道:“你人既然来了,话也亲口说了,何必再写下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这三年来,霍然每隔几个月便会托人问欧阳沉一句话——“小慕好不好?”
欧阳沉总是会吩咐传话的人带着一封短信前来,内容只有三个大字“他很好”。
他自己亲口将这句话说出,却还是第一回。
他盯着霍然的双眼缓缓道:“若是不写下来,你一定会不安罢。”
写下来的便再也抹煞不掉。
霍然不言不语,眼角余光瞟一瞟自己屋内。
只有他自己知道,床上枕头下面有一叠宣纸,最下面的几张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还字迹清晰,如今又多了手边的这一张。
每一张上都是相同的三个字,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也就是短短的“他很好”。
霍然抚一抚已经干透的纸面,闷着头道:“欧阳,以后不必告诉我他很好了。”
欧阳沉愣了一愣,试探问道:“为何?”
霍然抬头冲他一笑:“我都知道了。”
欧阳沉轻吁一口气,无奈道:“霍然,如今你的消息比从前灵敏的多。”
霍然道:“也许因为我不怕去听去看了。”
有一件事已经在江湖上传开,光华教的教主慕非将要迎娶左护法最疼爱的妹子为妻。
慕非已经二十又八,业已经立了,也早该成家。如今和教内势力最大的左护法结亲,对光华教来说真是皆大欢喜。
霍然见欧阳沉默默不语,便举起酒杯道:“如此好酒,莫要浪费!”他一饮而尽,深深的吸一口气,喃喃道,“从今往后,自然会有另一个人去担心他过的好不好。”
从今往后,便将这个人忘了罢!
欧阳沉取下身边剑匣在霍然面前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把雪亮锋利的利剑,一望便知是罕见的神兵利器。
霍然轻抚剑刃,赞道:“真是好剑!”
欧阳沉道:“这是我应许给慕非的礼物。”
霍然将剑捧在手里细细端详,指尖从剑柄游移到冰凉的剑身,他定定的注视着,忽然手起剑落,在自己的小臂上划出一道血口。
血珠溅在地上,仿佛盛开出一朵朵红莲,那一抹朱红在淡白的月光下微微有些闪亮。
霍然按住伤口,微微一笑,将剑单手递到欧阳沉那里,欧阳沉静静的接过,将剑身擦拭干净,慎重的放回剑匣中去。
“以我血开刃。”霍然道,“莫要告诉他。”
欧阳沉帮霍然上好金疮药又包扎好伤口,他突然开口:“我的妻子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霍然脸上显出欢喜:“恭喜恭喜!”
欧阳沉道:“玄歌出生以后,你来御剑山庄看看他吧。”
霍然安静片刻,道:“只要有空,一定会去。”
那一夜,从月升到月落,霍然饮尽了美酒,却还是未醉。
欧阳沉前脚刚走,吴叶后脚就来了。
他眼尖,一下子瞅见霍然新包扎的小臂就冲上来,一把拽住霍然胳膊急道:“我上山时遇见欧阳沉,难道你是被他所伤?”
霍然挣扎开来,笑道:“怎么可能?这个是有其他缘故的。”他又问,“小叶,你今年怎么来这么早,澜沧还未能采摘,‘胧明丹’还未做好。”
吴叶道:“无妨。难道我来这里就只有‘胧明丹’一个目的么?”
霍然看他一眼:“三个月后的武林大会你必定是要去的吧?听说今年的这场盛会要选出武林盟主,你现在可是一代大侠,难道不应该加紧修炼?怎么反倒跑来我这里闲逛?不怕人变得懒散了?”
吴叶笑道:“来你这里休息休息也是好的,这里风景明丽空气清新,又有你这位老友陪伴,岂不让人心旷神怡?再说武功本来就急不得,又不差这几十日。”他叩击着石桌,“再说了,你也是江湖前十的高手,我每日与你过个几招,对我的武功也是大有益处的,怎能说是来偷懒的呢?”他又道,“这次虽说是要比武选出武林盟主,但这等重任还是需得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来担当,我只是去凑凑热闹,绝不会做什么争抢,完全不必闭关修炼了。”
霍然点头道:“没错没错,千万别去做那个什么‘盟主’,好没意思!”他站起身,摆开架势跃跃欲试,向吴叶勾一勾手指道:“来来,让我看看你的进益如何了。”
吴叶摇头:“你臂上有伤,改日再说吧。”
霍然满不在乎:“只是小小的皮外伤罢了,此刻血都止了,不必客气。”
吴叶也不再推辞,正色抱拳,说句“承让”,便劈一掌过来。
他对武功的态度是极认真的,这几年来从不曾懈怠过片刻,在江湖上早已大名鼎鼎,跻身为前三名的高手。
霍然自然是比不上他的,但是他身手灵活又精通医理,每一招每一式都直攻要害,下手精准凌厉,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半会竟也分不出个高低上下来,吴叶招招紧逼,霍然步步为营,整体看来吴叶占了上风,却还不能够一招制胜。
两人你来我往已有几十回合,吴叶掌风一变,胳膊下沉,直取霍然心窝,霍然下意识的向旁边一闪,右手向上翻起,往吴叶手肘上轻轻一托,正要运起巧劲将他的掌力尽数化解,再并起左手中指食指刺向他的喉口便可以赢得这场比试,却硬生生的停下身子,那招式只使出来一半,霍然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这一招正是光华教的秘笈“分花拂柳”。
时间仿佛回到了四年多前,霍然也是用同样一招败了吴叶,当时他笑着看向一旁的慕非,满目甜蜜。
慕非说过:“这一招由你来使,才是真的‘分花拂柳’了。”
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吴叶来不及收回掌力,只能竭力向旁边避了避,总算是躲开了心脉,可还是有半掌击在霍然胸前,他向后踉跄几步,眼看就要仰面倒下去,吴叶向前一跳,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扶稳,额头上惊出一层冷汗,慌忙道歉:“小然,对不起!”
霍然微微一笑,脸色苍白,刚欲开口,张嘴便喷出一口鲜血来,他捂住嘴角,那暗红色便顺着指缝渗透出来,一直蔓延到手掌根部。
有何用6-2
他摆摆手向吴叶示意自己没事,又指指自己身上的布袋,吴叶掏出几颗药丸来,霍然选了一颗服下,半晌没有言语,他闭目运转气息,片刻睁眼,吐出几口淤血,深深的吸了口气,终于发出声音道:“没大碍,别担心。”
吴叶欲言又止,只会说:“小然,是我下手太重。”
霍然伤虽然不算很重,却还是有些虚弱,声音明显中气不足:“小叶,你知道的,不干你的事。”
只是那招“分花拂柳”泄露了心事,一发不可收拾。
霍然道:“小叶,陪我痛饮几杯。”
吴叶道:“你有伤在身,今日必定不行,改日吧!”
霍然固执道:“就今日。”
吴叶沉默许久,最终点头道:“也罢!今日就今日!”
这一晚霍然喝了许多许多,石桌上下全是空的酒壶,他最终扑倒在冰凉的桌面上,手臂向前随意伸展着眼神迷离散乱。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自斟自饮,吴叶破天荒的没有劝阻他。最后,他勉强撑起身子,将最后一滴酒饮尽,再狠狠的把手中的杯子摔的粉碎。
他咯咯笑道:“我从今以后再不饮酒了。”他笑着笑着流下泪来,脸上纵横的湿漉漉一片,吴叶手足无措,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霍然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只默默的流泪,湿了脸庞再湿衣襟,他也不抽泣也不哽咽,安安静静的连呼吸都异常平稳,只是眼中的泪怎么也止不住似的。
他从半夜时分一直静坐到太阳初升,吴叶担忧的陪了他整夜。
他觉得自己的眼底已经干涸,阳光让他的双眼针刺一般的疼痛,他觉得再也不会流下一滴泪来。
他站起身,取了一盆冷水,浸湿一条毛巾盖在红肿的几乎睁不开的眼睛上,将头稍稍扬起,面朝着阳光。
吴叶犹豫半晌,忍不住问道:“你当日为何要离开他?”
霍然轻轻一笑:“那我还能够如何?”
他想要的,我本来就给不了,不但如此,还会成为他的障碍。
他的所作所为我也无法全盘接受一一谅解,与其相互折磨不如有所舍得。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只是舍得二字说的简单,岂能轻易做到?这三年来偶尔也会心存幻想,虽然竭力想要劝服自己打消荒唐的念头,可在不经意间还是会不由自主胡思乱想,譬如也许某日,那人会来到这麒麟山上,依然笑得嚣张而自大,朗朗道:“小然,我要定你的,怎会轻易放你走呢?”
这样的想法会带来瞬间的甜蜜,而后便像饮鸩止渴,痛的钻心剜骨。
想来自己也曾对他说过,别人都离开了,我不会离开你。
最后,不也把这温软的誓言抛弃了么。
一切恩怨爱会 ,无常难得久,生世多危惧,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从今以后,他有妻亦会有子,他能得到他想要的很多东西,那么自己,可否将这几年时光当做美梦一场?
从今以后,可否与爱无关?
两年之后,慕非整整三十岁的时候,他有了一对双胞胎的儿子。
光华教上上下下喜乐一片欢欣鼓舞,左护法一手一个,将两个襁褓中的小儿抱至慕非面前要他取名。
慕非看着两个孩子一摸一样的粉嫩小脸,沉吟片刻道:“那就叫慕锦慕瑟吧。”
他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孩子的脸颊,看着他们咂嘴睡的香甜的模样,忽的就想起某年某月某日,曾有个人挂在自己的肩膀上,乌黑的头发搔的脸颊微微的痒,那人说:“我们以后也要有个孩子,我们去领养一个,那孩子不必姓慕也不必姓霍,就叫做宁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