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念的眉头扬起，刚准备说话，就见雷鹰伸出双手，变成利抓，对著白池的眼睛就插了下去。牵念猛地往前一扑，将雷鹰扑倒，方言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挡在了白池的前面。
剑拔弩张，屋子里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白池哈哈大笑：“果然不是平常人……”
方言转身，厉声呵斥：“住口！你怎麽一点礼貌都没有？不懂得尊重别人吗？”
白池耸了耸肩：“我说了什麽？这些都是小雾告诉我的。”
“他为什麽跟你说这些？他不过是希望你对他另眼相看吧？他在苦苦追求，如果你不喜欢，拒绝就是，何必把那些话说出来伤人？”
白池再次耸肩：“No no no，我这样说，并不是想要伤人，只不过给他树几个敌人而已。他要是忙了，才不会缠我缠得那麽紧。而且，看他抓狂，实在是很有意思的事情。”转过身对扬晚说：“把一只豺变成一条狗，真是很有趣啊。”
扬晚干笑两声：“也不怎麽有趣。你也许没有见过小雾发狠的样子。说老实话，我们都不够看。”
白池连连点头：“我确实没有见过，不过很想看看。他呀，笨拙得要死，花头出尽，活脱脱一条土狗，偏偏还把自己说得跟个了不起的神仙似的，什麽妖啊鬼啊，在他眼前，切，宛如待宰的羔羊。”白池伸手一指雷鹰：“他说有个鸟人，恐怕是北方鹰族中的佼佼者，不过也是他手下败将。他曾经捉了什麽妖怪在我面前显摆，我说他在耍魔术，把他气得直蹦高，所以才说让我来见你们，希望我能信他的话罗。”
方言心脏病都要发作了，哼哼了两声：“他的确是了不起的道士。雷鹰因为要顾著牵念，战术没有用对，不然，跟那家夥还是能够拼上几拼的。很惭愧，我就不怎麽行了，如果没有魁附身，可能就被小雾打了个屁滚尿流。”
白池喝了一口酒，舒服地打了个寒颤：“我又没有说我不相信。不过是逗他玩罢了。雷先生，你别这样气呼呼地看著我，我就一普通人类，命运不济，被个豺狗缠上了，所以呢，好玩罗，看著豺狗变成狗，也算有趣。啊，说实在的，我很享受这个被追求的过程。他手段虽然拙劣，不过还是有惊喜的。”眼睛眯缝著，似是很得意。
牵念冷冰冰地说：“若是喜欢狗，直接找狗好了。”
白池斜了他一眼：“一般的狗有什麽意思？当然还是把豺变成狗比较有成就感啊。”
“那麽，也要提防那狗，突然发怒又变成豺。要知道，豺比狼还凶狠。”
“是吗？”白池拍了拍扬晚的手：“那样，岂不是更加刺激？”
扬晚要笑不笑，原来这白池，胆子这麽大，比他还爱玩，便说：“刺激？小心丢了性命。”
“啊，”白池悠然长叹：“他说我的前世的前世的前世什麽的，是一头狐狸，也是我这样的性子，总是这麽耍他，结果呢，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如果这一世我玩得太过火，会不会也是那样的下场？好期待哦……”
满屋子的人都被这话给噎住了，过了良久，虾米结结巴巴地问：“那个，他那样说，你也信？”
白池点点头：“信，干吗不信？就算是瞎编的，也蛮靠谱啊。再说了，信了怎麽样，不信又怎麽样？他若是骗我，图什麽？嘻嘻，我的钱，落不到他手上，我的爱……”白池狡黠地笑：“给他如何？不给他又如何？”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虾米脸涨得通红：“你不生气吗？不恨他吗？不想报仇吗？”
“啊，”白池有趣地看著虾米：“一点也不。说老实话，如果我是那只狐狸，被雷劈到的那一会儿，肯定一点都不会後悔吧？说不定还会很得意……”白池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那个时刻，他肯定会认为，小雾那家夥，惨了……”
方言捂住了嘴巴，低下头，眼睛有些湿润。
每个人对感情的看法和处理的方式，都如此的不同啊。
扬晚干咳了两声，打断了静谧：“那个，牵念，你搞电脑的哈，不如我们搞个网站吧，就那什麽，灵异同志俱乐部，啊，如果有遇上灵异事件的，喏，方言是修道的，小雾也是，这样，弄一个，啊，道士协会，有什麽生意，接了让他们做。当然，如果是，呵呵，无辜的妖鬼，我们也可以帮忙。如果罪大恶极，就让小雾出面……白池，那样小雾就有得忙了……那什麽，我们也可以交些朋友，见些世面，顺便，说不定还能捞些外快。怎麽样？”
白池大笑：“果然是好办法！说起来，我对这个灵异世界还是有些兴趣的……不过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在我耳边唧唧呱呱吵死人了。其实话说，雷鹰，听说你能在天上飞……”
雷鹰瞪著眼睛道：“你想让我抱著你飞吗？没门！”
白池嘿嘿一笑：“那倒不是。是小雾吹牛说他能御剑飞行，我只是想让你们PK一下，看谁飞得快。不过你放心，我给他下一点泻药，他肯定飞不过你的。”
方言已经百分之百的肯定，那个白池，是真的唯恐天下不乱，便忙岔开话题：“我也觉得弄个网站不错……当然，如果你们不想也……其实就是一个联盟吧，万一有什麽事情，我们可以守望相助。”
牵念点点头：“这个很容易。还是要多谢你们。白先生，也多谢你。”
白池摆摆手：“不用谢。我的主要目的是玩小雾，其他的，无所谓。”
房子里又安静下来了。
突然，门被踹开，小雾站在门口，气势汹汹：“魁呢？魁呢？老子在楼顶等了那麽久，他妈的他到哪里去了？也敢耍我吗？”
方言站了起来：“我明明看到他跟著你一起出去的呀。啊……”突然想起，玉观音还挂在他脖子上。
小雾也想起这茬了，黑著脸，冲过来，伸手把玉观音从方言的脖子上取了下来，转过身，腾腾腾地又出了门。
白池笑颜如花，干了杯中的酒。
想到与想不到之间（75）
75.
魁从玉观音中出来，晃晃悠悠地靠著围栏坐下，见地上已经有了好多烟头，便笑著说：“你抽烟这麽凶……抱歉啊，让你等这麽久……刚开始的时候，我经常这样子，忘了已经被拘禁在玉里了。後来，会有意无意地尝试，希望什麽时候，因为什麽机缘，那个会失去作用。不过有好久没有尝试了，不知道为什麽，现在又开始犯傻……”
小雾也在地上坐下：“是因为突然又想离开了麽？”
“明明不可能……有多少年没有怨恨了？说实在话，我还真有些怨你，那麽有能耐，又有门路，也不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魁的话带了些哀怨。
“切，虽然跟你有交情，不过……我心上，只放了那个狐狸。你不知道，现在能够看到他，我已经好多了。那时候在冥界，天天守在摊子旁边，就期望能够看到他的魂魄，谁知道，转世投胎的点那麽多……那些判官们，明明知道他会什麽时候投胎，偏偏不肯告诉我。天界，空梦真人只说天机不可泄漏，弄了好多的差事，把我当作小鬼和仙童，做死地使唤我……如果不是为了再见到狐狸，我才懒得被他们消遣呢。”
“倦了麽？这世过後，还会继续吗？”
“不晓得。”小雾有些茫然，过了好久才说：“我也见过各色人等，妖啊鬼啊见得多了，就没见过他那样的……可偏偏啦，看到他，我就成了傻子，没看到他，就成了疯子……真人也问过我後不後悔，若是不追逐他，若是不修练，也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豺狗，死了，投胎，每一世都有不同的宿命……”
“那，後悔吗？”
“靠，我是一只豺狗，只晓得追捕、猎杀，没学过後悔。”
“呵呵，好歹你也做人做了几世，怎麽一点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你瞧瞧，白池的马屁总是拍在马腿上，得罪人，对你来说，真是家常便饭。”
“切，我怕得罪人吗？看不惯，来干架啊？谁怕谁？”
“你就不能替白池著想吗？”
“我怎麽没有替他著想？给他妈治病，捉妖精给他玩，他当著那麽多人的面踹我，我还挤出笑，多给他面子啊。”
魁无语了。这个小雾，把练功的心思多花在人情世故上一点，会招人喜欢得多，白池说不定也会青眼有加。不过话说回来，那白池若是真厌恶他，也不会跟他在一起混这麽久了。也许，这就是这两人的情趣吧。
“喂，我说，还真有些奇怪。我就不说了，带著记忆投胎的。白池呢，每一世，长相虽略有不同，却都好看的紧，脾气也有些不一样，可都是傲慢的性子。对我啊，对别人，也没有见他怎麽傲慢。他可是喝了孟婆汤的。怎麽你的那个魅，样貌，性子，世世都不同呢？”
“啊，我也不大清楚。”魁叹息：“我看这个白池，跟狐狸那时确实很有几分相像，好像就是喜欢惹你生气，又吊著你不放。呵呵，果真古怪。魅的每一个转世为人时，性子都差了许多，也许跟执念有关吧。他临死那会儿，必定是後悔了，悔不当初，也许不该相识，不该相爱，不该相守，不然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其实我也有後悔过。若是不那麽敬他爱他，若是不那麽嫉妒，若是不那麽残忍，他也许过的很好，凭他的修为，说不定还能得到成仙，而我，也不会这样千百年……只是後来，发现後悔真的无济於事，对我而言。白池是不後悔吧，就算是被雷劈了，也不後悔……”
“不後悔麽？”小雾看著繁星点点，突然轻轻地笑了：“我也不後悔呢。当初离了夥伴不後悔，跟他纠缠也不後悔。这样的戏码，生生世世地演绎，也不後悔，只要能看到他，就能接近他，多多少少，总能吃到他……他，也不後悔吗？”
魁转过头看去，见小雾瘦削的面孔难得浮现出笑容，眼中似乎有星光闪闪，声音，似乎也变得柔和了。
魁低头轻笑：“怎麽，觉得满足了？”
小雾侧过头看他，认真地说：“不满足，哪里有满足的时候呢？呃，我说，什麽时候有空，嗯，等白池这一世过了，我一定上天入地帮你去打听解脱的法子。放心，我说到做到。”
“啊，”魁哭笑不得：“等这一世过了，那得什麽时候啊？”
“那个，过了那麽久，也不在乎这百把年了，是不是？”
“不要这麽理所当然啊。”过了这百把年，方言岂不是也……他那个姓，恐怕对成仙没得什麽兴趣，长命也不过百岁，到时候，自己脱离了这玉，又有什麽意义呢？再说，就算现在脱离了这玉，魂魄是否还能完整？就算及时投胎，等到自己长大，找到方言，那时候，他恐怕也要年近半百了。
也许，这样也好吧，陪在他身边，看著他一年年，一岁岁，变老，死去，然後，自己也许能够解脱。
可是，有些不甘心啊。什麽时候又开始会有不甘心的感觉了呢？
方言，方言。这个人这麽普通，可是又这麽与众不同。有些书生气，却也脱不了市侩的势利和圆滑；悲天悯人，却也有摆脱不了的虚荣心；勤奋，却有著与生俱来的慵懒和偷闲的本能；和善，却时时带著疏离和自私。就是这麽普通的一个人啊，怎麽看著他，眼神却怎麽也离不开呢？
“喂，你怎麽啦？”小雾见魁半天没有做声，脸上带著莫名其妙的神情，感觉有些奇怪：“在想什麽？”
“啊，只不过痴心妄想罢了。希望能够离开这玉，希望能够有一个身体，希望……能够像你一样，对某人穷追不舍。”
小雾张大嘴巴，啊啊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羡慕我？哈哈，羡慕我？你看我这麽狼狈，居然还羡慕我？”
“不行吗？”魁淡然笑道：“你这个样子，不知道我有多羡慕。”
“哦，对啊，你等於是什麽都没有，什麽都做不了。”小雾毫不顾忌魁的心情，很直白地说：“就好像那玉观音，不过摆著看而已，什麽用处都没有，什麽都不能做。不能吃饭，不能睡觉，不知道痛，不知道……喂，你还够可怜的。还有啊，不能有喜欢的人，不能去追他……等等，魁，你是不是喜欢上什麽人了？”
魁苦笑：“你怎麽……突然敏感起来了？胡说什麽？我哪里有什麽权利去喜欢什麽人啊？”
“没有权利？也许吧，不过这并不意味著就不会……方言？你喜欢方言？是不是？那个半吊子的道士，性子又软，长得又不好看，你居然会喜欢他？”
魁突然有些生气，转念一想，又笑：“怎麽，不行吗？”
“可是不是有句话，叫什麽曾经沧桑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吗？你那个魅，在你心中，宛若天仙，怎麽会喜欢这麽个普通的人类？”
魁恼怒起来：“不错，我是深爱魅，谁也比不过他。可是沧海桑田，已经过去五千年了，你知不知道？我变了，我不是原来的那个魁了，不是那个气势逼人，无畏无惧的魁了。五千年，我经历过了无能为力的五千年，我看过无数魅的转世，经历过数不清的悲哀和磨砺。当初那鹘鸟吞吃我的血肉的时候，我就不是那个活著的魁了，更不用说这几千年的无痛无知无能为力，我早就变了，早就跟那个时候不一样了。是，我喜欢方言，就喜欢他那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样子，就喜欢他那个德行。我跟你不一样，小雾。你是豺狗成妖，而我本来，就是人，人是会变的，五千年，足以把我变成完全不同的一个人。可是，你不知道，我再喜欢他也没有用。他……未必喜欢我。最重要的是，我跟你不一样，我连努力的资格都没有。我不是鬼，只有魂魄，不能感觉，没有触觉，我没有办法变成……就算脱离了这玉，我也……我也毫无办法！你懂吗？你懂吗？就算……就算他也喜欢我，我们之间的障碍根本无法逾越！”
小雾有点被吓著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懂，我懂。”
“你懂个屁！你连白池也不懂！当年你就不懂他！他也喜欢你，只是你长得不好看，人又蠢得很！他不甘心，可是又喜欢你，所以才会那样，一边要躲你，一边又舍不得！”
有人鼓掌。
两个家夥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楼梯那边站著两个人，一个人在鼓掌，慢慢地走了过来，白池一边鼓掌一边笑著说：“说得真是精彩。没有想到，魁，你居然是我的知音。”
方言站在那里没有动，静静地看著。
白池笑嘻嘻地说：“小雾，我得回去了，你走不走？”
小雾忙把白池搂住，喃喃地问：“你也喜欢我吗？也喜欢我吗？”
白池一把推开他：“你改善一下你的智商，另外整整容，我会考虑喜欢你的。”拖著他往下走。
方言慢慢地走近魁，凝视著他的脸，久久没有说话。
魁突然尴尬起来，似乎觉得脸都发烧了。幻觉，这一定是幻觉。他哪里会脸红？
方言从围栏上拿起玉观音，挂在脖子上，转身下了楼，泰然自若地送那群人出了门，跟他们约了什麽时候出去玩，见然呆和虾米骑上了自行车，扬晚和藤上了艾亦的车子，雷鹰展开翅膀抱著牵念飞走，小雾踩在长长的桃木剑上，搂著白池的腰，冲上了天空。
房子里静寂无声。满屋狼藉。
方言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冲了个澡，爬上床，摸著玉观音，轻声说：“魁，让我做个梦吧。”
想到与想不到之间（76）
76.
小雾的桃木剑就跟一般老头老太用来练功夫的剑的样子差不多，剑尖朝前，剑柄在後，放在地上，白池踩上去，觉得这挺考验人的平衡能力，所以当小雾搂著他的腰的时候，他并未拒绝，相反，他还握住了小雾的另一只手。
桃木剑的起飞，就好像莽撞的司机开车一样，毫无征兆，唰的一声，呈三十度角就往上奔，估计那速度，怎麽也有三十迈。白池往後一仰，差点就摔了下来，被小雾的手牢牢捞住。
那只瘦骨嶙峋的大手，还真是有力。
热辣辣的风扑面而来，把白池整齐的头发吹得零乱，胸前的领带乱飘，不过，白池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就好像云霄飞车。可是坐那玩意儿，知道它的运动原理，还有保险带勒著，出事故的几率极低，比在马路上走还安全。踩在飞剑上，滋味完全不同了。首先要保持平衡。他和小雾是并排站著，那飞剑，不到一手掌宽，脚掌中间部分踩著，前後悬空，很不好使力。
还让白池难受的是，剑尖是飞行方向，他们却是横著站著的，所以基本上是横著飞，跟螃蟹有得一拼。别扭不说，还挺容易晕车……晕飞剑……眼前景物乱七八糟闪过，很让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