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袖舞

第一章
外面又在下雪了，这个冬季特别的冷，一片片洁白的雪花飘散在静静的夜空中，慢悠悠的落在地面上，形成数个白色的小山。
善悟一身轻便的靠在柜台上搓了搓有些发红的手，发现室内的温度好像冷不了少，平添一份寒意。
离开那个让他充满悲伤回忆的地方已经有半年，这半年来他发现了自己以前不曾发掘 过的另一面，也想通了以前不曾想过的问题，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了得不到的爱想去寻死的青年。慢步走到店中的空调边，伸手把温度调到30度，才感到一丝暖意，正是这暖意温暖了他那冰冷久已的心。
“叮当“一声，玻璃门边的铃铛响了，一位头戴黑帽，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走了进来，脖子上还围著一条厚厚的围巾。
“欢迎光临。”善悟要紧不慢的从柜台中走了出来，向男人弯腰道。
这个季节来咖啡厅里喝东西的本人就少，再加上最近变得非常懒散，这家小店被他经营下去早已生意惨淡，要不是他并不打算靠小店为他赚取生活费用，早就关门大吉。男人拿下帽子，把围巾从脖子上取下来丢在一边的椅子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露了出来：“善悟，终於找到你了。”
善悟惊讶的张大嘴，没想到找到这里来的人竟然是他，心中不禁还是有些许失望，立刻又被压了下去。
“费君然，你来干什麽？”对於他，他可是没有什麽好脸色，不仅仅是不喜欢他的人，甚至连他的声音他也不想听到。
“善悟，这半年来你还是只记得他吗？”男人的脸变的非常白，透著那麽股凉意。
“我记不记得他，关你什麽事？！还是你本身就喜欢多管闲事！“善悟的话深深的刺痛了男人的心，痛的他的手心都冒出了冷汗。为什麽要旧事重提！明明他已经都快忘了，他为什麽又提起来！
“是，我就是喜欢多管闲事，早知道半年前我就不拉你，让你去寻死。”男人一把拉过他的手，拖到跟前。
“哼。”善悟冷笑一声，甩开男人的手，走回柜台关上门背对著。他说的都是事实，若不是他在他冲向卡车的那一瞬间拉住他，只怕今天的他根本就不存在，唯一剩下的是一缕幽魂。
原以为他会自己走出去，没想到他拉下脸走到自己的後面，轻轻的开口：“善悟，忘了他，跟他回去吧。”
善悟忍不住打了个抖，心中的凉意直透脑门，对於这样的提议，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自从躲到这个北方的小镇後，他几乎过著与世隔绝的生活，报纸、电视都不看，就是怕看到他的消息，看著他那阳光似的灿烂笑脸，怕看到曾经爱过的他怀中拥著一个小女人，向全世界宣告他们的幸福婚姻。
“要走你自己走，我不会回去。”善悟冷冷的拒绝了他。
“你太傻了，他都已经结了婚，你还指望他来找你吗？”善悟的拒绝在男人的眼中却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善悟都快窒息，幸好这时店中又进来了几位客人，他立刻绽开笑脸去迎接这些好不容易到来的救兵。
“善悟，逃避总不是办法。”男人的声音透著股无奈，却拿不理他的善悟没有办法。
“几位先生，想要点什麽？”善悟把他当透明人，只希望他明白他并不受欢迎。
男人却迳自找了个角落坐了下去，那双狭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善悟的背後，他觉得被眼神扫过的地方像是被火烧过似的，火热的。
那几个客人走的很快，自从那以後，一个晚上都没有客人进来，善悟瞧瞧时间不早，准备开始打佯，却发现男人仍然呆坐在角落中，如果不是那双灵活的眼睛在转动，他还以为他变成了一具木雕。
当善悟打扫到男人的身边时，男人自觉的起了身，戴上自己的衣帽走了出去。他终於松了口气，拉下店门上的卷闸，对著空中哈了一口气，白色的气雾经风一吹而散，寒风也乘机钻进了他的衣领，赶紧拉拉领口，朝他那间单身的小屋走去。
好漂亮的雪花，就跟五年前的冬天一样，也正是那年做为新人的他，遇到了当时已经有名气的──影视歌三栖明星许希烨。
那时，他正专注的跟人谈话，边说边挥动著双手，姿势非常的优雅，嘴巴也不停的动著，好像在争论著什麽，直到後来才知道，他是在跟导演讨论剧本的细节，做为从大学出来的高材生而言，做演员好像埋没了他，但他却好像天生的演员，无论什麽角色他都能胜任。自那以後，许希烨那神采飞扬的笑容却永远留在他的脑海中，只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笑容也是有温暖的。
若干年前，他被丢在孤儿院的门口，是孤儿院的阿姨收容了他，若干年後，他遇见了他，是他把太阳的温暖带给了他，至少在当时他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只是因为遇到了他。
二十二岁的他，青涩、害羞，面对著他却有些自卑，听说他正在物色一个新的经纪人，他多想毛遂自荐，可是却一直握著手心不敢抬头望他。
但不知希烨怎麽发现了他，在一群那麽优秀的候选人中一眼就选中了他，惊喜、莫名、兴奋的感觉全部涌上心头，激动万分的他差点当场哭了出来，原来在童话王国中的故事也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在近四年的相处中，他变的独立、成熟，由毛燥的小夥子变成了八面玲珑的青年，但对希烨的爱恋却一天天的加深。
总是在希烨不注意的时候贪婪的看著他的面容，他知道却并不怪他，每他的眼神对上他时，他总是冲著自己笑一笑。
直到半年前，他终於忍不住，冲动的对希烨说：“我喜欢你。”却没有料到希料不如他想像中的惊讶，还是对他一脸的笑意，拍拍他的肩，在他耳边轻轻的说道：“他也喜欢你。”一刹那，他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有了希烨的这句话他仿佛在天堂中遨游，他还曾贪婪的想与希烨永远在一起，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的是好傻。
直到希烨带著他的未婚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才明白希烨口中的喜欢与他的喜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希烨只是喜欢做为小弟的他，而他却是喜欢上做为梦中情人的许希烨。
许希烨的人，希烨的心，甚至是希烨的一切他都喜欢，也可说是爱吧。自希烨一脸喜悦的告诉他，把婚期定在他生日那天，他的心就彻底的死了，但在希烨的面前他又不敢把悲伤的感情表露出来，总是强忍著，还要绽开笑容向希烨祝福。
希烨的婚期对他来说就像是死囚临刑的前一天，这些天里，他犹如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没有期望，漫无目的的在路上游荡，经常发生一些危险的事。
也就是这麽巧，有一次他差点被车撞到，而那辆车的车主就是费君然，跟希烨一样红透了半边天的三栖明星，他跟希烨不同，他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魔，想要掠夺他的一切，从骨子感到非常的害怕，从而讨厌上了他。
费君然发现他的心不在焉，不顾他的反对强行把他带到医院检查身体才放他离开，却没料到从此就像幽灵缠身一样，总是出现然他的身边。
直到半年前，当善悟参加希烨的婚礼後，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心碎成一片一片的，像玻璃一样摔的四分五裂，根本找不到可以粘合的地方。
善悟有了一种什麽都无所谓的想法，这世上如果没有希烨，还会有谁给他带来温暖？还不如一了百了，从这种痛苦中彻底解脱出来。
算了，算了，顺其自然吧，他强压著鼻酸，冲出庄严的教堂，半晌才停下脚步，慢慢的走在大街上。
“小心。”身後听到一声呼喝，善悟回头看著只见一辆卡车朝他开来，有这麽一瞬间他闭上眼睛朝前走了一步。
当他再次张开眼睛，才发现有一只强壮的手臂拉住了他，要不是这只手他只怕早就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是你。”费君然！他真的是阴魂不散，连这个时候也跟在他的身边。
“为了他，不值的。”他的眼神中闪烁著了然，好像早已看透他的心思。
“你什麽意思？”善悟仿如没穿衣的小女生，察觉到危险张开双臂环住自己那赤裸的心。
“他不知道你对他的心意，放弃吧，他不是你的好对象。”
“──，──”善悟不吭声，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有道理的，可投入了几年的感情不是一句放弃就能放弃的，或许他应该变得成熟起来，不再依靠他人。
“走，我送你回去。”费君然拉过善悟，用身体挡住外面那些好奇的目光！
有那麽一刹那，善悟以为他的头上出现了天使的光环，可一眨眼又消失不见。这次，他变的很听话，心情低落的他跟著他回到空中，他呆呆的坐在沙发上，费君然则像这个家里的主人一样忙来忙去，不一会儿，一杯香浓的咖啡送到了他的面前。
看著这样的费君然，他真的好想笑，穿著卡通围裙带的他和站在舞台上的他简直是天镶之别，现在的他很像一个居家的小男人。
喝过滚烫的咖啡，善悟渐渐起了睡意，也不在意外人在场倒在沙发上睡了起来。
第二天，一觉好睡的善悟精神特别饱满，把昨天的不愉快都抛到脸後，一起身看到身上的外套心中涌出一丝感动，他比希烨还要关心他，真的不明白他为什麽总是在他的身边出现，他也是个艺人，难道平时就没事做吗？相信不会，就算他没事做他的经纪人也会为他找事做，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实在是闲得没事干。
後来，他曾尝试著习惯看著希烨和他的夫人恩恩爱爱，但他真的做不到，一看到他们亲密的爱来爱去他的心就在滴血，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逃避，把自己变成一只蜗牛藏到壳中，好好的保护自己。
这一逃就是半年，曾梦想希烨会突然发现对他的感情，会来找他，令他失望的是等待的人一直都没有出现，这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让自己不再生活在对他的憧憬中。
好冷啊！手都快冻疆了，他对著戴著厚厚手套的手哈了一口暖气。
如果世上的事情都能重来一次，他将不会去选择这条让他痛苦了几年的路，他会重新衡量，重新生活，让自己的每一天都沐浴在快乐之中。
“嘀”的一声，仿如当年的情景再现，站在马路中央的他吓呆了，一辆汽车飞快的向他驶来，他想动，可脚已冻疆怎麽迈不动！
“善悟，小心。”半年前是他，半年後还是他。
可这次晚了，善悟看著刺目的车灯朝他撞了上来，眼前一黑什麽感觉都没有，最後只听到费君然的呼唤声。
当他眼前能看到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能够飘起来，当他浮在黑暗的夜空中透过昏黄的路灯看到下面的一切时，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缕幽魂。费君然抱著他那满身是血的身体大叫，撞到他的那辆汽车的司机一脸的哭丧。
他这算是死了吗？呵──想死的时候不让他死，不想死的时候却偏偏死掉，他自嘲的摇摇头，命运之神真是会捉弄人。身体越来越轻，地面上的人物也渐渐变成小黑点，他朝著未知的目的地飘去。
突然，一阵阴风刮起，他被吹的乱飘，当他回过头的时候，竟然发现身後多了一个看不清的黑洞，里面透著一阵阵的寒风，只转动了几下就把他吸了进去。
“不，不要──”善悟害怕的胡乱挥舞著手臂，却挡不住黑洞强大的吸力。
黑洞中就像一个漩涡，不一会儿，他已经被刮得昏头转向，当他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一大人群围著他，那一双双焦急的眼睛紧盯著他，令他十分紧张，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快来人啊！大少爷醒了。”也不知是哪个人大叫一声，立刻又有数人围了上来。
“这──”好混乱的场面，不仅是人多，他们的装束也很奇怪，女的长裙及地，男的则像苏格兰的男人一样穿著及膝的短裙，这一切都让善悟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他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下，突然灵光一闪，发现这一切的一切都跟电视剧中的某个情节有著极其相似的地方。
当想开口问他们的时候，一位身著墨绿色长褂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把他弄得一头雾水。
“舞儿，你终於醒了，没有考上状元也不是什麽大事，也用不著想不开去寻死啊！你要是走了叫他怎麽活啊？”中年男人不由分说把他抱在怀中，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涌。
“呃──”他什麽大场面没见过，可就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吓得呆住了。
有点洁癖的他实在忍受不了脏东西擦在身上，想开口叫开眼前的老男人，可众人那关切的目光中闭上了嘴。他猜想自己大概是来到另一个世界，这里的人是他从未见的，或许这正是一个好的转机！
目前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麽地方，他又是什麽人，为什麽会被他们叫大少爷，特别是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份都要知道！
当他想开口询问的时候，有人打断了。
“老爷，大少爷才刚醒，您就让他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明日再说。”人群中站出一个五旬左右的胖老头上前扶起大哭不止的中年男人。
“大管家，我这是高兴哪！”中年男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转头看了看他，不舍道：“那好吧，舞儿你要好好休息，不要再想其他的事，有什麽事有爹担著。”
临走前，中年男人对著屋中的大大小小：“这次你们救大少爷都有功，明天到管家那儿领赏钱。”
众人立即欢呼而起，一张张为钱而发光的脸特别刺他的眼，他蹙起了眉头，以前就看多了这一幕，没想到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是会看到。
中年男人似乎发觉他的情绪不好，挥手赶走了所有的人，关注的望了他一眼才离开房间。
这时，善悟才发觉房中一个人都没有，想问的话又不知向何人提起，只有无奈的叹著气，开始他这异界生活的第一天。
也许是他的适应能力在这几年内变得的很强，身处在这陌生的环境中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慌乱，其实光看自己身上的装束就已经明白这里肯定某个古时候的朝代。
月牙白的长衫套在尚算清瘦的身躯上再合适不过去时，腰间系著一条玉制的腰带，只凭玉的大小、形状就能看出价值不菲，更别提长衫上那精致的暗底刺绣花纹，好精细的绣工，这让他回想起乳白色的丝线在长衫上飞舞的情景，真是美妙的一幕。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看看自己的脸，是不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会变了样？！
镜子，雕花的黄色古铜镜，充分显示了这间房子主人的品味高雅，绝对不俗，他喜欢。
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平凡无奇，他还是他，脸庞还是那样的熟悉，只是头发起了一些变化，平时不过是到耳边的短发现在已经长及腰间，可能是在自己的房间，随意披散在背後，这麽长的头发他倒是头一次见，或许这就是他这具身体的主人特意留下的，为了什麽他倒不知了！
怎麽有有这个痕迹？脖子下有一道明显的红痕，他抬起头，仔细辩认才看清淤痕是绳索造成的，这八成就是“他”寻死的方法，很有可能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什麽怪异的事情，把他的魂魄吸进了这具身体。
状元只不过是一个名头，寻死干嘛？人生在世，并不全是为了功名利禄！还有很多东西值得他们珍惜，特别是亲情，像有个这麽疼爱他的父亲，还为了身外之物去寻死，真是可笑至极！
已经把什麽都看的很淡，他想的很开，什麽都是身外之物，只是对渴望已久的亲情有著浓厚的渴望，或许这次车祸正是老天爷给他一个补偿的机会，让他可以享受到亲情的温暖？！
忽然间，一阵秋风袭来，从窗户的缝隙间吹来的一阵风！
他的头有点昏沈沈的，或许这是由於这具身体曾经做去费力的事，造成了他不太能适应，而且他从原来的地方来到这里好像已经有段时间，这麽短的时间内经历了这麽多不寻常的事，多少有些疲惫。
既来之则安之，他都已经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不论“他”还会不会再回来，往後的日子总是要过的，作於他这个现代人也是需要时间慢慢的适应。
於是，他选择了休息，拉过床边的薄被盖在身上。
“大少爷，该吃早饭了。”一大清早，善悟还在睡梦中，就被屋外的叫声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