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罗斯看了看我,
“没什么。”我勉强笑了笑。
罗斯若有所思,“也许你觉得我不近人情?”他的口气里有些伤感,又有些骄傲。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摇摇头,“我不会说三道四的。”
“你不说,未必你就不这么想,”罗斯哼了一声,“你会认为我把钱看得高于一切,是不是?”
我真受不了他的傲慢,总是把我的关心当作怜悯,又把自己看得根本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你的钱够多了,”我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没错,”罗斯似乎很不喜欢我的不敬态度,“可是我除了钱,一无所有了。”他带着点儿自嘲,“人人都当我是一只坐在轮椅上的钱包。哼!”
“可是这么多钱你怎么花呢?”我抱着胳膊,也许我这辈子就这点出息了,怪不得发不了财。
“以前我确实也这么想过,”罗斯沉思了一会儿,“现在我得好好感谢我的父母了,要是没钱,我一个残废能怎么样,所有的人都会把我当垃圾丢弃了。”
“罗斯,求你别怎样想,”我实在不要他说下去了。
“没有钱,连你我也雇不起,”罗斯淡然一笑,那双绿眼睛里无限凄凉。
我呆呆地看着他,也许我现在了解的只是他性格里的冰山一角。
……&8226;吃过晚饭,罗斯头疼得厉害,我劝他早点休息,他却不肯。
“弗兰克,你动了我的文件?”罗斯突然劈面问道。
“哦,刚才有风,吹到地上去了,我就收拾了一下,”我想也不是什么大事,轻描淡写。
“你翻了我的东西?”罗斯冷冷地质问。
“哦,只是把散乱的一些文件稍稍整了一下,”我不明就里。
“你看了这些文件?”他紧紧地追问。
“没有,我的少爷,”我真是六月飞雪了,“我根本就搞不懂那些报表啥的,我看它干什么?”
“我跟你说过不要动我的东西,”罗斯呵斥着,“以后就是掉到楼下去,你也不要去捡,明白了?”他的眼神烦躁不安。
“是的,少爷,”我不想跟他理论了,最近他的疑心病犯的厉害,谁也不相信,连我也怀疑。
“好了,你去吧,待会儿叫你,”他挥了挥手。
快十二点的时候,他把我叫进来,“我想睡了,”他趴在桌上,捂着太阳穴。
“罗斯,怎么了,头疼?”我着急起来。
“嗯,”他的脸白惨惨的,眼神有点散乱。
我把他抱进卧室,刚要像往常那样给他脱衣服。
“不!”他突然推开我,“叫汤姆来。”
不知他又怎么了,我叹了一口气,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弗兰克,“他又叫住我,搂住我的脖子,”你会离开我吗?“
“想什么呢?“我亲亲他的指尖。
“他们都走了,都走了……”他茫茫然地看着我,“你会走吗?”
“我干嘛要走呢,再说我的脸皮比较厚,除非……”
“什么?”
“除非你真的用脚踹我!”
“是吗?”他轻轻地笑着,吻着我的腮。
睡到后半夜,一直都没睡安稳,好像一直有个梦魇在面前影影绰绰,只得起来坐坐。心里放不下罗斯,便推开门往那边看看,却见他屋子的门半开着,还透着灯光。我急忙过去敲了敲门,“罗斯?”却没有人答应。我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床上的被子拖到地上,轮椅不在了,也不见他的踪影。
“罗斯!”我急得团团转。托比进来,低声吠了两声,我赶紧跟它出门。
下了楼,厨房那边有灯光。我快步走去,推开门,罗斯坐在水池边,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
“罗斯!”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怕猛然间惊醒他会发生意外。但他好像根本就没听见,右手的水果刀伸向左手的腕部。
我急忙从后面上前,一把抓住刀子,和他搏斗了一阵。毕竟他行动不便,力气也没有我大,挣扎了一会了,刀子被我夺去了。
他痴痴呆呆地望了望我,似乎还在某种幻觉之中。我把刀子放好,弯下身子抱起他,上了楼,回到他的卧室。
“弗兰克!”他终于有点清醒过来,紧紧揪住我的衬衫,啜泣起来。
“没事了,罗斯,没事了!”我抱着他坐在床上,轻声地安慰他。
我掏出手绢把他的手腕包上,幸好那把刀子只是在皮肤上轻轻地划了一下,留下一个细长的血痕。
“弗兰克,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的身体哆嗦的厉害,“我不知道……怎么了……”
“没事了,好好睡一觉,”我整了整他的发丝,纤细柔软的如同花蕊一般。
我把他抱在怀里,靠在枕头上,拉起被子裹住他的身子。一晚上,他一会儿迷糊过去,一会儿又惊叫着醒来,“弗兰克!弗兰克!”
“罗斯,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我摸摸他,亲亲他,好让他放心。折腾了一夜,凌晨时分才见他稍稍平静下来。我就这样抱着他坐着,靠在枕头上。……
这两天,我一直守着他,生怕又出意外。他有点发烧,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
“弗兰克,给我拿那份文件来,”罗斯还惦念着公司里的事情。
“过几天再说吧,你还有烧,”我给他拉拉被子。
“哦,”罗斯咕哝着,闭了一会儿眼睛,又伸出手来,“几点了,史密斯先生说会来有事汇报。”
“我让他走了,你在生病,”我把他的胳膊放回被子里。
“你让他走了?!哦,弗兰克!”他想坐起来。
“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嗯?”我赶紧哄哄他,“没事的,罗斯,没事的。”
罗斯发了一会呆,又问:“安杰拉姑姑打过电话来吗?”
“没有,”我摇着头。
“她一点儿也不想关心我了?”罗斯满脸悲戚。
“她吗,她只是不知道这件事,要不我跟她说一下?”我正要去打电话。
“不!不!弗兰克,”罗斯伸出手,急切地叫住我,“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安杰拉姑姑。”
“嗯,好的,”我过来拉住他的手,“好了,睡一觉,就会好的,明天就会好的。”
“我做的太过分了,是不是?”罗斯叹着气,“他们都不要我了。”
“别多想了,他们不过是一时赌气罢了,”我搂住他放在枕头上,“别想东想西了,嗯?听话哦!”
“现在只有你在我身边了,”他抓住我的手。
“是,我会照顾你的,“我肯定地捏捏他的指头。
“对,我花钱雇了你,”他低头想了想,“所以……”
“好了,”我听见他说钱呀钱的就头疼,还有一丝不快,“睡吧,乖乖的。”
好不容易给他讲清楚了道理,他才消停了两个钟头,睡了过去。
……
傍晚,我给他端来稀粥,“吃点东西,罗斯。”
“嗯,”他哼哼着,没精打采。
我把几个枕头摞起来,抱起他靠在枕头上,“来,玛丽安大妈给你熬的,香不香?”
“嗯,”他勉强张嘴喝了一口。
“大妈还放了点糖,”我吹了吹勺子里的粥,“不烫了,再来一口!”
“嗯,”罗斯机械地张嘴。
吃了一半不到,他就偏过头去不吃了。我给他拿来水和药,照料他吃下去,又给他量体温,总算基本退烧了。托比溜进来,跳上他的床。
“托比,你来看我吗?”罗斯摸摸它的毛,“好乖乖,吃了没?”
“我叫玛丽安大妈给了它一块大排骨,”我拍拍托比,“好了,让罗斯少爷好好休息,过两天再和你玩,好不?”托比呜呜了几声。
“弗兰克,我想看看文件,”罗斯还是一门心思扑在公司事务上。
“明天再说,”我拦住他,“才刚退烧,可别又反复,睡吧。”我关上灯。
“弗兰克?”罗斯唤着。
“嗯?”
“你不要走!”
“我就睡在外边沙发上,”我对他笑着,“有事叫我。”
我在起居室看书看到十一点,仔细听了听动静,罗斯在卧室好像睡得还好。劳碌了几天,也累了,我往沙发上一躺,还没几分钟就沉沉睡去。
“弗兰克!弗兰克!”我猛然惊醒,是罗斯在叫我,“来了!来了!”我一骨碌起身,外边下起雨来了,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
“怎么了?”我打开卧室的灯,罗斯坐了起来,眼神惶惶。
“我以为你走了,”他看到我,松了一口气。
“我就在那个沙发上睡,不会走的,”我坐在他身边,拉起他的手。
“下雨了?”他侧耳听了听。
“是,”我给他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嗯,”他摸摸我的手,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事情,“弗兰克,我每个月给你多少钱?“
“这个……“我好生奇怪,“睡吧,说这些干嘛?”
“你对我这么好,我该给你多少钱?”他执拗地看着我。
“罗斯,别想着这些琐事了,你给我的钱够多了,”我诚恳地劝他,确实我的工资高得自己从没有想过。
“嗯,”他又想了想,“把我的支票本拿来,在……”
“罗斯,休息吧,明天再说,”我抱住他,“明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不?”
“不!不!”他急切地拉住我,一串泪珠滚下来,“弗兰克,你不要走,不要走,我会给你很多钱的!不要丢下我……”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我吻着他的发丝,不禁心酸。
“真的吗?”他犹犹豫豫地靠在我肩上。
“真的,”我把他搂在怀里。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爱。”
这几天阴晴不定,早上刚吃过饭,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我没让罗斯去公司,他才刚刚恢复精力。
“韦伯先生,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罗斯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面,一脸的期待。
韦伯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地说,“很遗憾,我们始终没找到丢失的试验资料和光盘,也许,这些重要的证据已经被销毁了。”
罗斯的绿眼睛黯淡下来,满心的希望煞是成了泡影,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名律师也在自己面前无可奈何。
办公室里沉默得只听得见窗外的雨声。“有一件事我们可以确定,”看得出韦伯还是想找出一些成绩来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所成,“据线人提供的消息,克拉克麦克唐纳收受了阿斯特拉公司的贿赂,他在非洲具体操作新药的试验过程,所有记录和数据都由他负责保管,他是最有可能盗窃和销毁这些证据的人。”
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我一旁生气地咬牙,当初我还以为此人不过是喜欢溜须拍马,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卑鄙。那天请我吃饭,不过是个幌子,表现他还是很巴结罗斯这个董事长的,把一盆污水倒在查尔斯身上,反正这位前总经理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阿斯特拉公司想挤垮卫康,“罗斯叹了口气,想来这已是蓄谋已久的事情,公司里出了这么一个腐败的蚁穴,没有及时发现堵漏,最终酿成溃堤的事故。
“当然,罗斯先生,”韦伯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法庭辩论时,我们可以资料丢失为由,尽量打擦边球,以减少损失。”
罗斯皱着眉头,知道这只不过是垂死挣扎,“嗯,你看着办吧。“
下午,罗斯把史密斯找来,告诉他这个坏消息。
“这么说,卫康最终还是垮了,”史密斯痛心地摇着头,“罗斯少爷,你的祖父和父亲为你们打下的江山,就这样……这样毁于一旦!”
“对不起,我没尽到责任,”罗斯也没什么话好安慰他。
“那您打算怎样处置卫康?“史密斯的老眼里闪着些老泪,毕竟卫康也凝结着他一辈子的心血。
“我考虑过了,破产清算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且不说这么多员工都会失业,你们这些股东也分不到多少利益,”罗斯缓了一口气,“还是折价出让给阿斯特拉公司吧,反正他们觊觎卫康很久了。您认为呢?”
史密斯思忖了片刻,“也好,再看看其他股东有没什么意见吧。”
……
雨下个不停,噼噼啪啪地打着窗外的树叶,花园里落红点点、芳草萋萋。罗斯不肯下楼吃晚饭,一直坐在窗前,我劝了他好久,才让他勉强吃了几口。
夜深了,我放心不下,起身去敲他的房门。
“进……来,”罗斯的声音含糊不清。
“罗斯!”我一推门,急切地找他。
“没……没事,“他歪在沙发上,一手端着酒杯,“别……紧张。”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他又出事了。“你怎么可以,”我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怎么可以喝酒?”
“为……为什么?”罗斯打了一个嗝,眼神迷离,“谁规定的?”
“这是白兰地?”我闻了一下,想把他的杯子夺下来。
“白兰地……怎么了?”罗斯紧紧地抓住杯子,“因为……我是……病人?”
我看着他歪歪斜斜的样子,只得由他。
“因为我是……”他一头栽进我的怀里,“神经病……对不?”
“罗斯!”我抱住他,接住差点掉下来的杯子,“谁跟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
“已经……已经三次了,“他的脸上冒起两团酡红,红的像两团火,映衬着莹莹的如雪肌肤,“总有一天……我会……会把自己……弄死!”他满不在乎地笑着。
“不,你想的太多了,“我把他的身子扶正,让他靠在我的胸口。
“对!”罗斯龇着一口整齐的贝齿,“你们……心理医生都这么……说,要乐观、开朗、阳光、上进!”
他扳着指头,一个一个地数,“真是……没劲!,陈词滥调!有没有……新花样?嗯?”他醉眼婆娑地看着我,“亲爱的弗兰克斯潘塞……博士!”
“你喝得太多了,”我看了一眼茶几上只剩小半瓶的酒瓶。
“我老爸……留给我的……家产,嗯,给我……败掉了,”他咯咯地笑着,笑得我头皮发麻,“还叫我要乐观、开朗、阳光、上进!?真是……一出……一出滑稽戏!拿来!”他伸手去够酒瓶。
“罗斯,别胡闹了,该睡觉了,”我想把他抱起来。
“睡觉,好呀,弗兰克,这才是个新花样,”罗斯摸摸我的脸,“差点忘了,你是我的……私人医生,还是……我的……我的……嗯……情人!”
他捧起我的脸,一个吻压在我的唇上,舌尖儿轻巧地撬开我的牙齿,颤颤地探进来。我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膨胀到整个身体。
“弗兰克,”罗斯搂着我的脖子,一双绿色的眼睛半是摄人、半是迷人,“着什么急嘛?陪我……喝两杯!”他拿起酒杯,“来,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嗯……舔一舔……“
我笑了笑,“好吧,只是你别再喝了,“我接过过杯子,一饮而尽。
罗斯斜着眼睛看着我,拿过那半瓶酒,“这可是……好……好酒,很贵的,来,再……喝……”
“好,”我晓得拗不过他,把剩下的酒一股脑地倒进了杯子,这白兰地很冲,呛的我的喉咙火辣辣的,禁不住咳了几下。
“真……差劲,”罗斯给我拍了拍后背,“才喝这么点,就……呛……”他不屑地挥着手,“看我的,”他弯下身子,手在沙发低下摸索着,又拿出一瓶来,“这是……威士忌,喝……喝……”
我接过酒瓶,“罗斯,你不能再喝了,睡觉去,好不?”
“弗兰克,”罗萨斯摇着头,皱着鼻子,满脸不屑,“你就这么……猴急?!嗯?一点情调……都没有!把灯……关上,点……蜡烛……怎么样?”
“罗斯……”我真是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