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房客----残絮
  发于:2009年06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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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也少不了战败的可能,缺胳膊、少胳臂,甚至死亡。
  可惜这号角响得迟,我的敌手早已参与另一场战役,与他的敌手结为同盟。
  上个礼拜,同盟国合并,誓言永不分离。

  隔壁的房客 05

  我不可能宣誓起义,以夺下新郎的名义拆散他们。
  带上红包,说些祝福的话,埋葬这场注定失恋作结的暗恋。
  此刻,我只能锁起浴室的门,坐在马桶盖上,让眼泪与鼻水尽情宣泄流淌。
  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哭过,久到以为我早已失去哭泣的能力。
  从小就是如此,我和御经受到同样的处罚,往往是他的哭声响彻云霄,而我宁可咬肿下唇也不愿发出哭声,尽管眼泪模糊视线,泪水沾粘眼睫毛,扎得两眼难受万分,也不肯动手擦拭。拭泪像是一种屈服,任凭泪水沿著脸颊与鼻水流入口中,咸涩的黏液,我却不厌恶。
  直至泪腺再也榨不出液体,我拿了拧乾的毛巾擦脸。
  眼睛红肿,幸亏皮肤够黑,否则大概只能戴墨镜见人。
  出了浴室,御经把床单和枕头套都拆走,房里却还飘散著淡淡的酸臭味,我打开房间的小窗,勉强能让空气对流。
  离开房间没见御经踪影,看到我的床单和枕头套悬挂在窄小的阳台。平常洗衣脱水也要将近半小时,我不禁摸了下红肿的眼,这就是所谓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有时间调侃自己,我还不如想像中的难过。
  只见刚才放卤味的桌上摆了一个红色塑胶袋,里面有一包纸袋,我看包装是下午会在巷口摆摊的盐酥鸡店家所有。
  里面有几块字母薯饼,平常只要是放在桌上的食物都是自由取用,反正也只剩下几块,这天气放没几分钟就凉透,不吃白不吃。
  拣了个R形的吃下,外皮已渗油,里头的薯泥还带著微温,发现纸袋外还有一小包夹链袋包著蕃茄酱,身为一个蕃茄酱重瘾病患,二话不说直接撕开纸袋,把蕃茄酱挤在内袋上。
  里面还剩下四块薯饼,我拨开重复的R形,挑了个Y放入口,瞥见塞在角落的S,刹那恍然大悟。
  果然还有个O。
  我把剩下的三块薯饼排成那个单字,S、O、R,末尾的两字已被我吃下。
  特地叫老板选出这几个字母,也真是为难人家要从整包未炸过的薯饼里挑出,以那老板的健谈,搞不好还会问一下必须道歉的缘由。
  东西已经吃了,等同是接受他的歉意。
  叮铃──叮铃──
  门铃乍响,正好惊醒我的思绪。
  我开了门板上的小窗,来者是名陌生的年轻男子。
  「叶御经不在。」
  来访的陌生人,十个有九个是要找御经,剩下一个通常是新来的外送店员。
  对方露出困惑的眼神,他看了我半刻,才开口问:「请问你是叶先生吗?」
  「是。」他看了我的长相还特地这麽问,想必也不认得御经。
  「我前天刚搬进隔壁,林伯伯要我过来跟你们打个招呼,他托我拿些东西过来。」
  对面那间在学期初就一直是空房,前天我下班就回家里,假日御经通常都在外面交际玩乐,也就不晓得来了个新房客。房东姓林,我们和其他房客都是直接喊他房东,也没叫过这种亲腻的称呼,我见这人态度不差,家里也没什麽可觊觎,就开门让他进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弯下腰脱鞋,我从鞋柜里抽出交叠在一起的拖鞋搁在柜上,急忙收拾桌上那片被蕃茄酱染红的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隔壁的房客 06

  御经的剧本和笔记散落在单人沙发上,让外人看了也失礼,我直接收作一叠,堆到电视旁。
  「冒昧打扰,很抱歉让您费心收拾。」
  他站得直挺挺的,说话时还像高级餐厅的服务生那样弯腰四十五度鞠躬。
  我和他没有利害关系,更不是他的长辈,平常说出口还觉得做作的场面话,他却说得极为流畅,毫无矫作。这年头会这样说话的年轻人,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奇人。
  「坐吧。」我把桌面和沙发上的杂物清乾净後,指了指沙发。
  「谢谢。」他把手边的纸袋放到桌上,从袋子里拿出一张摺成四分之一的纸,放在袋子上推到我手边,「这是一点乔迁礼以及林伯伯要给您的信。」
  乔迁礼……我避开他过於认真的表情,沉住气啊,这时要是笑出来就完了。
  近看他的外表顶多刚成年,会租这地区房子的人除了附近大学的学生就是工业区的员工。才只是个孩子,不必那麽早学会包装自我,尤其是在同辈面前,该趁这时懂得放松。
  「嗯……不知该如何称呼你?」我问。一开始他说这是房东托他带来,这时又改口说是乔迁礼,之前只知道林先生有个独生女,或许是近亲吧。
  他怔了下,似乎是讶异我会问他名字。
  「陈耿贤,耳东陈,耿直的耿,贤能的贤,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我露出笑容,就像中午面对郑小姐时那般,「耿贤你好,我叫叶裕纬,富裕的裕,经纬、纬度的纬,叫我裕纬就行了。」
  介绍完名字,也收了礼物,似乎没什麽可讲。
  为了冲淡尴尬的气氛,只好先看一下房东特地叫他带来的信。
  我快速扫视信上文字,总算弄清他的来历:原来他是林先生济助的大学生,正好有空房就让他免费寄住在此,同时提供学费与生活费让他能够安心读书,他是个客气到过於小心的孩子,除非困窘至极,否则不会主动开口要求,所以想请我和御经就近帮忙照顾。
  照顾的酬劳是这段期间的水电费全免。
  这真是不错的交易,尤其是御经那个浪费鬼,三不五时就在浴室打水仗,不知林先生在考虑这事时有没有研究一下之前的帐单。
  「你现在几年级?」我把信摺回原样,顺口问。
  「大一。」
  「嗯,读什麽科系?」
  「经济系理论组。」
  「那不错,读经济以後有前途,金钱的前途也很有愿景。」
  他面不改色,双眼仍直视著我。
  哎,我没事那麽多嘴,问几个问题当作关心就好,何必说这种会被当怪叔叔的古老双关话。
  果不其然,本来就乏味的话题宣告结束,想必他也不会期待我问出什麽有趣的问题,而我也不能将引导对话的责任丢给他。
  「如果你对这边有什麽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平常我弟也会在家,你也可以问他。」本来想接著说「但要小心他会吃了你」,虽然玩笑成份居多,思索过後决定还是别说的好,要是把人吓跑就对不起房东。御经滥情归滥情,也不会强人所难。
  「好的,谢谢你,叶先生。」
  「别这麽客气,我还要谢谢你特地拿这盒过来。」我适度回应他客气的话,「时间也不早了。」
  言外之意,是发出软性的逐客令,依他的世故,应能清楚会意。

  隔壁的房客 07

  为了不拖延到玩线上游戏的时间,只好先请他离开。下次有机会让御经跟你聊吧,会比跟我还轻松得多。
  他猛地站起,「不好意思,在这边打扰这麽久,谢谢叶先生的招待。」
  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我也跟著他起身。不过他也太客气了,我连杯茶水也没递上,谈何招待?
  我从冰箱拿了三罐汽水和几个网路上买来的贝果,抓一把小包装的奶油,用个饮料店的塑胶袋装起。
  「这给你,刚搬家冰箱还空著吧,最近天气比较冷,下次来跟我们一起吃火锅吧!」
  怕他顾忌无谓的事而不收,我直接把袋子挂在他的手腕。
  他低头看了下袋子,「谢谢。」
  我没接口,如果说出「这点东西不算什麽」,会让他更客气地回话吧?
  送他离开前,我给他一张名片。
  「如果有事而我家没人,就打上面的电话。」
  「谢谢叶先生。」
  他收起名片放在衬衫的口袋,还对我点头一下,才回到对面的房。
  林先生也真是有心,对面那间房在租屋时我也曾过去看过,坪数与我现在住的这间无异,唯有格局左右对调的差别,即使两人居住也不感狭窄,让非亲非故的学生独自住这间,还另外支付生活花费,就像是负担养育的责任。
  有个像连续剧情节的猜测在我脑中成形,呸呸,又不是在演戏,如果不是贫困至极,像他这样客气,也不会愿意接受那麽多帮助。
  锁上自家的门後,我还无法停止推测陈耿贤的内幕。说是内幕过於严重,他若是清清白白,家困或是有说不出的苦衷,也是逼不得已要接受他人的施舍,否则就是跟自己的未来过不去。
  林先生豪爽是出了名,平常虽不太有时间到这里看顾,也特地雇了管理员来打理公寓的琐事,像是修缮一类或是公设的保养,总是定期请专人负责;而手头有困难时,也不会强逼著在期限内缴清房租,甚至还可以跟他借钱周转。
  但我想生意人终究是生意人,他会接济这学生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自然也不需要我替他担心。
  我拆开刚才他带来的礼盒,挑几块嗜好口味的酥饼当作晚餐。
  晚上准时登入了线上游戏,例行的练功还未到尾声,我就假借有事离开游戏。
  还不到九点,御经当然还在外头流连,收拾吃完饼的空袋丢进垃圾桶,顺便清扫地上的碎屑以免引来蚂蚁。
  洗过澡,明天上班要带的文件也都整理完毕,看时间才刚十点多,我无所事事躺在沙发上,按著遥控器跳选频道,从第一台转到一百台,会想停留画面多看一秒的频道却没几个。
  正当乏倦得想关电视提早上床去睡,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
  门上的锁毫无动静,那就是对面的门开了。
  如果不是对面住了人,我也不会发现墙壁薄得连开锁的声音都听得见。
  这时间还出门,对我来说是一件奇怪的事,毕竟我是那种鲜少在入夜还会单独在外面的保守派,或许是杞人忧天,总觉得没事还是别在天黑出门。
  林先生虽然叫我多照应他,但也没必要管他半夜出门做什麽事,搞不好他是下楼去倒个垃圾,我犯不著胡思乱想。

  隔壁的房客 08

  因为听到门锁的声音,我没回房,躺著继续看电视,再一次跳转所有的频道,转到电影台时看到正好在播之前看一半的片子,之前搭客运到台中出差,不到两小时的车程,司机放了一部长达六个多小时的电影,下车前还看不到三分之一,之後也就搁下没看完。
  这部片子还曾在戏院上映过,单厅一天下来也只能播两场,加上看完会赠送报纸与早餐券的星光场,票房在艺术片中表现不俗,只可惜我实在不习惯长时间待在电影院里,否则当初也会去贡献一张票价。
  之前在客运上看的已是一年前的事,我看了几分钟才衔接上之前的剧情,估算才刚播一个多小时,以目前的时间要看完整部,加上广告起码要耗到凌晨四点过後。
  犹豫了一下,决定冒著明天晨报打瞌睡的危险看下去,还趁广告时微波一包爆米花搭著可乐吃。
  对面的陈耿贤迟迟没回来,若不是掉到垃圾车里,那就是到外头去。
  爆米花吃完後舔了舔手,虽然剧情不是促进食欲的那类,但手空著就不自觉想抓东西吃,於是我又拆包冰镇鸡脚来啃。
  两点多时御经依然还没回家,应该是去借住在别人家,可能是下午悻悻离去的那位,如果御经还打算继续跟他往来,好歹会去跟他道个歉,未来多个朋友。
  三点多时,吃太多零食,还诱发睡意。电视的声音不大,正好播到主角单独在房中沉思,一时静得毫无声响,隐约听到电梯开启的声音,语音报著:「电梯开门。」
  我把电视的声音转小,传来开门锁的声音,是对面的。
  如果这时我开门,一定会吓到他。
  这时间才回到家,依他的经济状况,应该没有馀钱去夜店,或是一些提供夜晚娱乐的地方,恐怕连去唱通霄的歌也有困难。
  罢了,我连御经之前无故失踪把个月都不担心,何必管别人的孩子在忙些什麽。
  电影一直看到四点多,我困得直接躺在沙发睡去,梦到我参与一场以反对政府威权与官僚恶习的学运,有一人和我患难与共,从未分离。因是梦,我始终看不真切他的脸孔。
  一枪击在那人的胸口,接著中了数发子弹,我急著拖他远离战场,却没发现他早已断气。
  梦的最後,我捧著他的脸,才看出那是陈耿贤,我还认识不到一天的邻居。伏兵从身後靠近,近到我还嗅出射击那枪的硝烟味,子弹直中脑门。
  如果不是梦,也不会有这样毫无逻辑的体验。
  我还没醒,感受到心脏停止跳跃,血液也不再流动,身躯逐渐冰冷……
  打个寒颤,我被清晨的寒气冷醒,双脚冻得失去血色,只好用温度相对高一点的手去搓揉。
  关掉正在播放动作片的电视,还有一个小时就得出门,我仍回到房间,调了两个闹钟,窝进冰冷的棉被里补眠。
  真是自作孽,有觉当睡直须睡,逞强熬夜看电影也没看完,还梦个怪异的梦,每次做完梦就像把睡觉补充的体力一次耗尽,等同是白睡。
  棉被温热後,也只剩下半个多小时可以睡,如果这时打电话叫毅祥放我一天假,不知道他会不会抛开晨报冲来家里把我拖出去?一个公司才几个人,确实需要兢兢业业,片刻不得懈怠,但这家伙真的是拚命三郎,放松休息一下也不肯,甚至连蜜月旅行也说要等公司可以不让他操心才去。
  若是对别人,我大概会调侃对方要等公司倒了才有可能;就因为是他,什麽玩笑都咽入腹。
  退伍後就进入公司,几个月来领的是不及基本工资的薪水,年终也没什麽可期待的奖金,唯一可慰的是老板兼合夥人,不必担心被放无薪假或尾牙时跟鸡头相觑。
  当他告诉我要结婚时,也曾萌生过离开公司的念头。辞了,未来就是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留下,维持现况,也无不好。
  情感这种东西,失去久了,总是会有遗忘曾经拥有的一日。

  隔壁的房客 09

  前一次睁眼的时间还不到七点,按掉闹钟,翻身继续睡。
  八点时,手机响了,是毅祥打来,任凭手机铃声反覆播放副歌,直至罢歇,片刻又再奏起。我把手机丢到冰箱,既不扰人也不会让他知道我拒接,安静不到十来分钟,换成家里的电话响起。
  要把电话铃声当催眠曲也不太容易,所幸它响了两轮後就放弃,这时间该主持晨会,暂时没空理一个翘班的员工。
  冬日的阳光照射入房,晒暖厚实的棉被,枕著这份暖和,我再度陷入梦乡。
  等睡饱了再去跟公司请假,身为公司元老之一,眼见暗恋的人结婚还得在同个办公室共事,会想放个失恋假也不为过吧?
  看来御经会说我偶尔会出乎意料的任性果然没错,而且还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时候耍起性子,要沮丧、要泄忿,早在一个礼拜前就该有反应。
  多睡了一个小时,心有记挂也睡不沉,只好下床去拿被冰在冰箱的可怜手机。
  本来还充饱电量的手机,不知道在响第几次後才精疲力尽关机。插上充电器,藉此顺便开机,关机後拨来的未接电话转为简讯通知,总计有五十来通未接电话,之後几通是用公司电话打来。
  整排的语音信箱留言通知,我拨打电信服务,输入密码听取留言。
  「您有十七封新的留言──叶裕纬,无故旷班,除非给我个好理由,否则限你半小时内出现。」
  看看时间,一个小时前的留言,现在过去还得花上二十分钟。
  要理由是吧?那就给你一个好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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