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染红尘----可拉拉
  发于:2009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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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懂。
伸手抚上聚拢的眉峰,拂开令他不快的感受。
「可醒了?」轻柔的语气是他前所未有。
却遭白莲挟著怨怼的眼神一瞅,他可知道自己在看谁?从不敢有人以这样无理放肆的目光看他,幸而先前厌烦的心情转好,任天寻并不与他计较。
白莲见他对自己说话,先是白了他一眼,而後又转回疑惑。
隐约知道他说了三个音节,但他在说什麽?再仔细听临坐人的谈笑内容,全是未曾听过的语言。
发现自己不懂他们的语言,白莲的心凉了半截,老天爷在整他吗?
瞧著那张逐渐转为愁苦的脸蛋,任天寻心中也起了疑问,他可是听不见?
这都无妨,只是他的表情就够令他感到有趣。
不过现下他可没有心情继续在这待下去,歌伎的曲儿他是听得腻了,怎比得过怀中这位从天而降的美人。
抱著美人起身,转身面向坐在锦席上的皇帝,「臣累了,欲先行回府休息,无法陪皇上尽兴,请皇上不要见怪。」
若那身著黄衣的人真是皇帝,抱著他这人大概是天底下最没大没小的,既不下跪也不躬身,内容他虽听不懂,但语气绝不是禀报而是报备。
坐著的角度看去,视野会被伺候在他身侧的宫娥挡住,现在居高临下再无阻碍,正欲趁机将皇帝打量清楚的白莲却连一眼也瞧见,他的头脸即被转向那人肩窝,甚至他的手还按在後脑,让他无法转动头颅。
皇帝脸上的欢笑瞬间尽去,苍白的脸上带著些微惧意,嗫嗫说道:「爱卿去吧!」
任天寻未多停留,抱著怀中人儿大步离去。
***
两人搭乘马车在一对护卫的保护下离开皇宫,回到任天寻现居的府第──定国公府,被抱下车入府时,白莲瞧见门廊上一块红色木匾上以金漆这麽写著,而字体竟是小篆!
老天究竟让他落到怎样的国度?
早在两千年前就已不用的文字,加上如何仔细也听不懂得语言,白莲深深感到头脑发胀。
就这麽被抱著一路进府,来到一间华美的房间,数盏八角琉璃宫灯照得室内通明,花梨木精雕的门与窗,梁柱上雕镂著代表吉祥的凤鸟、喜鹊等动植物,天花绘上牡丹一般花瓣层层叠叠的花朵。
他被放在一张同样是花梨木雕的凳子上,凳子与同组的圆桌绘有细小花饰,花瓣之处皆镶著银白发亮的贝壳。
房内的玉器、瓷器装饰无依不是精美上乘之作。
炫目的装饰让白莲目不暇给,建造装潢这样一间房间要花上不少,应该说很多钱吧!即便是祖父坐落山间的豪宅也没有这般雕梁画栋。
以稍早那个宴会上见到的情景,加上携带的一干侍卫,入府後仆从们恭敬的问安,都能判断出这人不是普通的人物,定是非富即贵,想古装剧里皇亲国戚、王公贵族的住宅,比起此处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环顾四周之间,白莲看见似是镜台的木架,架上用铜盆盛装著清水,脸上覆著厚厚粉妆难受得紧,一见有水,脑中立即涌现洗净一脸彩妆的念头。
扶著桌边站起身,全身骨架快要散开似的,疼痛由各处涌至。
忍著痛感白莲硬撑著身子到水盆前,以双手掬起清水泼在脸上,重复数次之後皮肤终於不再感到紧绷。
瞧著他苦著一张脸摇摇晃晃地走到镜台前洗脸,任天寻看了难受,趁他不备将他拦腰抱起,绕过彩绘琉璃屏风,将他放在屏风後的木雕床上,让他坐在床沿。
坐定後白莲抬手撂了撂夹边散乱的发丝,束发的带子早已不知落往哪里,一头如瀑长发披散在肩背上。
这头乌亮的长发可是货真价实的真发,被自家兄弟姐妹设计,打赌赌输之下留了两年的成果,使之柔亮不毛躁的大功臣是白荷,她对保养非常有一套,无论是体内体外任何部位,但她的发型却是俏丽的短发。
几缕被水拍湿的头发贴在洗去大半脂粉的颊侧,乍现的清丽与无心的动作交叠之下别有一番媚态。
任天寻心中一动,想也不想随著心意抬起他的脸,吻在引人遐思的双唇上。
唇被堵住的白莲霎时忘了全身疼痛,双手奋力往对方肩膀推去,没料到他有此一著的任天寻被推了开去。
「你、你吻我!」捂著嘴唇惊道。
瞠大的凤眸满是惊愕与不敢置信,他们可都是男人!
眯起眼的脸上划过一丝轻笑,带著一丝轻蔑。「原来不是哑巴。」却不知他在说什麽,瞧那震惊的表情,该是被吻吓著。
扣住他的下颔,逼他迎视他的眼睛,还是头一回有人推开他。
另一手抄起他的手腕握住,任天寻语调冰冷地问:「说,你是哪里派来的奸细?」
「……奸细?」喃喃学著他话中的内容,全然听不懂的白莲满脸的疑惑,无法回答他。
「说!」手上一扯,增加了几分箝制的力道,语气也更冷。
被这麽一扯白莲吃痛的皱起眉头,这人怎麽这麽粗鲁,「痛、痛啊──」几个单音溢出,伴随著一声痛叫。
宽袖滑落至上臂,露出白皙的手臂,上头布著一些块状的青紫,与一些已结痂的暗红痕迹。
见此情景,任天寻脑中闪过方才他走路的痛苦模样,若只是手上有伤该不会痛成那般,双手探往领口一拉,松开的领口下露出的肌肤状况犹如手臂。
「你在干什麽?」便是他听不懂白莲亦忍不住质问,这人怪得很,不可不防,伸手拢起衣襟瞪视著他,吻他又剥他衣服,虽然只是唇与唇轻碰了下,他也没继续脱他衣服。
又吐出一句他听不懂的话,若他只会说这话,纵问了也是白问,任天寻并不觉「直接察看」有何不妥。
没搭理他,任天寻迳自转头朝在外头伺候著的侍女命令:「琬儿,找大夫。」
「是,大人。」传来温婉的回话声,接著是侍女快步离开的脚步声。
仍在揣测他吩咐了什麽,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娇俏侍女领著一位鬓发斑白的老者进入,老者肩背著一个木盒。
老者将手指搭在白莲腕上,诊察脉象,原来只是看大夫。
岂知白莲的担忧才正要开始……
***
竟然连这七老八十的大夫都要扒他衣服!
大夫探手解开才拢好没多久的衣襟,眼看胸前就要失守,白莲连忙出手挡住老大夫的攻击,双手死命护著门户。
白莲的不合作让大夫招来侍女作帮手,一人抓住他的双手,一人伸手往腰带而去。
这时代风气怎会如此开放,每个人都想剥他的衣服,连这小妹妹也不例外?相对敌方脸不红气不喘,经验老到;白莲脸色乍红乍白,可畏花容失色。
双手负伤虚弱无力,加之又被制住,失去一道防御,只好靠著扭动腰身与踢动双脚躲避攻击。
可这麽一来又扯动身上的痛处,倒抽一口气。「嘶──」
立於一侧的任天寻搞不懂白莲在做什麽,看个大夫反应需要这麽激烈吗?瞧他疼的脸而都皱成一团,仍硬要死命抵抗。
揉揉些微发疼的眉心,他移步来到床沿,沉声开口道:「让开。」
大夫及侍女闻言停下手边的动作,并往後退开一大步。
挣扎不休的白莲见身上没有了外力作乱,也跟著停下动作。
任天寻见机不可失,手法极快地以剑指在白莲穴位上点下,白莲身子一麻,双眼直直地盯著他瞧,浑身发软地往身後的软榻倒去。
传说中的点穴,就这麽让他亲身体验到了。
扶起瘫倒在榻上的白莲,任天寻为他调整了位置,让他头枕在长枕上,身体平躺,又似看不见那两道似火般欲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的目光,兀自浅笑著,将落在颊边的发丝往耳後拢去,这才退了开去,双手环胸背椅床尾木柱,好整以暇地与他对视。
白莲除了视听之外暂时失去其他活动能力,就在浑身软绵绵的状态下被剥个精光,由侍女为他擦拭身体洗净伤口,再涂上伤药,较严重处覆盖洁净的白布,当然也就这麽被站在床尾的那人欣赏个够。
侍女为白莲穿上乾净的衣衫後,仰躺在床榻上的白莲眼神也渐趋恍惚,杀人的目光早在不知不觉间弱了下来,这麽一番折腾不止大夫与侍女脸上带著薄汗,他也感到疲倦,轻轻阖上眼。
挥退忙了好一阵的大夫与侍女,任天寻在床畔坐下,解了他的穴道,拉过锦被为白莲盖上,双眼在他脸上流连。
残妆卸尽的容颜除了清丽之外,尚有一股似不属於人间的美,许是睡著的缘故显得平和而出尘绝俗。
至此他专心瞧过他三回,三回皆有不同的神态与美感,皆教人移不开眼,令他期待起他的另一面。
轻撂他额前的发,任天寻起身熄灭房内宫灯,仅馀一盏照亮室内一隅,供他若半夜清醒时作为照明。
而後向门外侍女吩咐一阵後转身离去。

莲染红尘 03

眨动眼皮,睡眼惺忪的白莲望著雕花床架,这才想起昨天的事──莫名奇妙地掉到全然不知的国度。
欲翻身却在使力後一个皱眉倒回原状,盯著床架兴叹,他没忘记在这之前的车祸弄得他全身是伤。
既不知该怎麽办也动不了,索性就这样仰躺著。
下朝回府的任天寻换下朝服往这处走来,绕过屏风便瞧见床上的人儿睁大双眼发著呆。
「醒了?」
神游的白莲听到人声才知有人走了过来,侧头看向他,已不是晚那种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的眼神,毕竟在那之後他睡了个好觉,且他也是为他好才找大夫医治他吧!
得想办法与他沟通才成,看著满是茫然望著自己的眼,纵有再多话要说,也给望得吞回肚子里去。
任天寻在床沿坐下,并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瞧他的模样应是好得多了。
白莲没有反抗地椅在他身上,似乎靠著他身上的疼痛就会消失,昨夜在被他所救之时亦是,且挣动只会弄痛伤处,以他目前的状况,无论怎麽挣扎也是白搭,何不大方享受软硬适中的人肉靠垫。
以指为梳顺著他的发,任天寻的声音伴著动作响起,似说给白莲听,亦似自言自语:「大夫说你的伤不碍事,都是些皮肉伤,唯有胸口的挫伤较为严重,休养七日可复原。」
道著对方听不懂的话语,语言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阻隔在彼此的世界,谁也无法靠近谁。
白莲是令任天寻生出无法掌握之感的第一个人,由於他奇诡地从天而降,由於他说著一口异邦语言,由於他时不时露出的空洞眼神……
即便他人就倚靠在自己身上,却无来由感觉遥远,欲诉却无从表达的乏力感袭向他,而他只能暗自叹气。
「大夫……」白莲无意义地学著任天寻的口音,虽然仍不明白他在说些什麽,感受到背後的胸膛起伏了下,他在叹气吗?
白莲稍可猜测出他叹气的原因,或者与他们两人鸡同鸭讲的情形有关。
突然白莲抓住他垂放在身侧的手腕摇晃,此举成功唤起任天寻的注意,转过头以一双晶亮凤眸望著他,手上比著写字的动作。
他想起入府时看到的牌匾,虽说是古老的字体,幼时在爷爷的训练之下,他能够辨识也勉强可写出一些,此时此刻他感谢起小时候爷爷的教导。
「你会写字?」任天寻怀疑地瞅著他,不是瞧不起他,而是他说著一口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要他如何相信他会写属於他们的文字。
瞧这会儿他又歪著头满脸疑问的望著自己,任天寻更加认为这怀疑合理,他倒要看看他能写出什麽字来,如是想著,俊颜闪过一抹兴味。
***
一路抱著白莲来到书房,只睡了一觉,任天寻不认为能有太多的恢复,故仍没让他走路。
将他放在书案前的席上,自己坐在他身後让他倚著,让他坐得舒服,不需硬撑起身躯坐直,调好位置後任天寻一手探向前研墨。
白莲看著桌上的纸,伸手摸了摸,当然不若他所处时代的纸质来的光滑细致,但作为写字作画的用纸也是足够的了。
记得纸发明的年代并非使用小篆,而是进步一些的隶书,且这纸不似刚发明的模样,若是才刚出现不久,不会有这般易於吸附墨汁的质地,更不会张张裁切整齐地叠在一起。
显然这个朝代非是历史课程中的任何一个。
得出这样的结果令白莲意外,但再如何震惊,从昨晚到现在,也不再引起他过大的反应。
除了去适应又有什麽方法呢?白莲无奈地扯动嘴角。
研好墨的任天寻放下墨条取过一管毛笔吸饱墨汁,在纸上落下如隽刻般的字迹,一边道:「告诉我,你的名。」
见他已准备妥当,且开始书写,白莲收起苦笑,眼神专注地随著笔锋移动,当任天寻完成最後一笔,将笔管搁在架上,白莲不禁心中暗赞,字的力道恰如其分,转折浑然天成,刻印的师傅们说不定还比不上。
但此刻便是班门弄斧,也由不得他不写,白莲执起笔在一旁写下差强人意的两字──
『白莲』
「白莲,莲……好名字。」任天寻念出纸上多出的两个字,这二字虽不怎麽样,却是他们之间的一大突破。
跟著任天寻的语音,白莲喃喃念了几次,明白那是他的名字在这朝代语言的读法,而後又提笔在隔一行处续写──
『离尘』
这是爷爷取莲的意,为他起的别名。
「离尘。」念著,任天寻取过白莲手上的笔,皱眉划掉这两个字。
白莲疑惑地回头,只见他对自己摇头,不确定地道出一个单音:「莲?」此时任天寻方点点头,白莲懂得他是要这麽唤自己。
随後白莲以手指著他,再转向纸张指了指,任天寻会心一笑,在纸上写下他的名──
『任天寻』
「任天寻,」顺著笔锋运转念出自己的名,他顿了顿,「唤我,天寻。」
「天寻?」白莲试著唤了声。
「嗯。」任天寻抿出一丝笑意。
白莲亦报以微笑,这是好的开始,透过文字初步解除了部分语言的阻碍。
这尚是任天寻首次见著白莲的笑,仅仅一个笑,却有如千军万马之势,足以荡平战场上任何将士兵卒心中的战意,饶是战神也无法抗拒。
或许褒姒展颜亦莫过於此,而他欲独占这样的美。「往後不准在别人面前笑。」
无奈白莲不懂他的话语,纵然听出命令的语气,仍只能面带疑惑对著他望。
「不求甚解」的精神白莲发挥得淋漓尽致,疑问仅存在短短一瞬间便给他抹了去,那一句话并非他目前的重点。
提笔慢慢写下一行字──
『敎我读书可好?』
明白他欲藉此法学习语言,有了文字的辅助自然事半功倍。
『当然』
在纸上回了两字以示答应,也不忘读出语音。
任天寻起身至书柜前取了一本书册回到坐席上,双手绕过白莲身侧,将书展开在他面前,也顺势将他圈在怀中。
纵使因这样的姿势感到些许不自在,白莲亦无瑕细究,晶亮的眼兴致勃勃地盯著书页看,这是诗经。
诗经的特性之一是有许多重复的字句,反覆诵读有利於语音的记忆。
读过一首又一首诗,任天寻翻至一首与莲有关的诗:「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彼泽之陂,有蒲与蕑……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跟读完这首诗,白莲心中起了一阵涟漪。
非是首次接触这诗,明白诗中为情难枕之意,当时以为不过是站在女子的角度,写出暗自惦记心中的男子形象与自身因情所来的情绪反应;今日再读,白莲感觉不只如此,有些暧昧,却又说不上来是什麽。
唯有低垂著头,掩饰窜上双颊的温热。
很快的白莲便被拉出这样的情绪,因任天寻执笔在纸上写下一句──
『你喜欢莲花?』
白莲轻轻点头,这种自小到大接触最频繁的花,就连自己的名都是这花名,白莲知道自己不若白莲花般脱俗清净一尘不染,反若红莲一般,他不过是天地间芸芸众生之一,想的做的都是被社会价值观影响所致。
思及此,白莲於问句旁补上二字──
『红莲』
任天寻只是看了那两字片刻,没在多问什麽。
短暂的停顿,白莲仰头望向窗外,正盛的阳光令他微眯双眼,现在是什麽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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