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鱼和橄榄树----控而已
  发于:2009年0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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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张师兄是哪一级的?”
“好像是017的吧?”
商周出了宋元他们屋门,往走廊外头走,走的时候打着电话,邓伟听到他是打给陈倩,问他们年级有没有一个搞户外的姓张的。
张湘竹出屋门来,和邓伟一起看着远去的商周,问:“商少怎么了?痞子欠他钱没还?”
“不知道。”邓伟嘀咕着。

橄榄树·十三

好像梦游一般,从武汉到了宜昌。到宜昌时是凌晨。沿着火车站外一条向下斜行的路走了一会儿,又走上大路,走了许久。接近四月的宜昌,晚上实在称不上暖和。拐弯的岔道儿还亮着住宿的灯。宋元和张咸右投奔了那儿。
前一天晚上,宋元去找张咸右拿包时没料到他也说要去。乔信当时不在,宋元就问乔师兄不去吗?张咸右说怎么,人不够?宋元说足够了。
他本想一个人去的。
他一直以为,对户外有兴趣的是乔信,张咸右不过是陪他玩儿罢了。
宋元的帐篷是单人帐,既然是两个人,带两顶单人帐不过是浪费体力。于是宋元就把自己的帐篷留在张咸右他们屋,换了他们的双人帐。
第二天早晨起来后,他们去汽车站附近打探去神农架木鱼镇彩旗村的车,被告知只是有去兴山县的车罢了。路上有些被称作“兔子”的人一直在拉他们俩生意。以往出门,宋元不是没上过当,但那天的确找不到直达车,而兔子介绍的车号称可以送他们到木鱼镇,且号称可以包车,一个人四十。宋元想大不了中途换车,也就答应了。
但那辆车在没出夷陵前就不断拼客,为了拼客在某处等待了许久。宋元也知道八十块钱要包车是开玩笑的,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出夷陵区走的不是大道,而是一条小路。那条小路上有个被推翻的石墩。在行经那条路上时,拼客上来的那位大妈一直和司机在吵架。
宋元基本上属于非方言区的小孩,对方言的识别能力很弱。他不能听懂那位大妈和司机在吵什么,只觉得张咸右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宋元问他怎么回事,张咸右起初没说,到终于出了那条跌宕的小路之后说:刚才走那条路是为了躲收费站,那条路上个月刚翻了一辆小面包。
既然坐上这辆车,就听天由命吧。
到了后来,后座的拼客达到了四位。被挤得无处容身的张咸右终于质问了司机。那位司机说:“四十块钱想包车?我油钱都不够。”
由于上来的都是老弱妇孺,他们也不好发飙。
宜昌通往木鱼镇的一路都是山路。山很好,岩山秀木,水却一截一截地断流。张咸右说应该是拦截起来建水库了。被拦截的死水超越了浑浊,绿得发粉,有些令人倒胃口。
下午一两点时,那车停在了兴山县城的路边。车上其他的乘客都下了车。本以为是放放风的二人在下车放了许久的风,发现司机一直蹲路边吸烟,没走的意思。宋元问:“什么时候走?”
司机一口一口地吸烟,说:“你们自己去彩旗村吧。”然后在他们面前摊开手。
宋元以往不是没碰过换车的事儿,但这么被丢下还是第一次。他和张咸右对看了一眼,问那个司机:“您让我们走过去?”
司机指了指马路上经过的某种款式的破烂面包说:“那种车去彩旗村。”
“还多远?”宋元冷静地问。
司机挖了一下鼻孔,说:“几个小时。”
宋元去拿行李的时候,有两个汉子正在他们行李边看着。司机说:“不给钱就想走?”
宋元说:“多少钱?”
那司机站起来,再在他们面前摊开手,说:“一人两百。”
“刚才说一人两百吗?”宋元转头问张咸右。
张咸右说:“刚说一人四十,包车去彩旗村。”
宋元转头对司机说:“听见了吗?不是我记性不好,您的耳朵有点儿不好使。”
四周聚结了三五个和司机长相有些类似的男人。宋元想就几百块钱你们怎么分呢。
司机收回手,说,“不给钱行,行李留下。”
张咸右说:“报警吧。”
那司机就说:“你报呀。”
两个汉子去抱宋元他们的行李,宋元走上前,揪住其中一个,一个左直拳,把那人打出了两米远,打得跌在地上哼哼。
有人亮了刀子,宋元踢掉那把匕首,把那个人踹地上,捡起匕首,放他耳边。提起他的耳朵。
“哎哟哟!”
刀锋贴在耳朵上,那个人开始求饶。
“去,叫辆车,送我们去彩旗村。”宋元踩在那人身上,说。
司机打电话叫车,他们等车的时候,有一辆和他们之前搭的相同款式的车停在了路边。估计又是和他们类似的客人吧。
车上的司机和乘客都下来了,那两个乘客个儿都不矮,宋元用余光扫了他们一眼。
张咸右对目前的状况可能有点儿焦虑,说:“叫了这么久车不来,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见宋元没反应,张咸右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到第三下时,手被人从身后扭抓了过去。他吃惊地回头,就见一个长头发的高个儿,穿着带了金属的牛仔装,扭他的手。
以为是司机叫来的打手,张咸右捏了拳头就要挥过去,宋元从旁挡住了他的拳头,示意他往旁边看,叫了声:“乔师兄。”
张咸右顺着宋元示意的方向看,就看见他那个站在两个登山包旁的室友,样子有点儿憔悴。
张咸右放下拳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哥们儿,那哥们松开了手。
四个男人没有发生交谈。
宋元和张咸右拿回了行李。
春天不晴不雨的天空,云层变得有些薄,阳光在地面上打了个圈儿。
只是那种乌云中几丝光线的感觉,看了叫人很不舒服。
宋元拉开冲锋衣的拉链,露出里头的棉T恤。商周回到他和乔信的行李边上。四人沉默着等待着那辆被召唤的车。
面包车终于来了。他们的行李被堆放进了最后一排座位后边的空隙。张咸右第一个上了车,坐在前排,商周第二个上车,坐在了后排,宋元第三个上车,想在张咸右身边坐下时,商周从后排伸出手,把他拽了过去。
宋元跌在商周身上,脸撞在座位上,撞疼了。商周松开手。宋元挪到座儿上,一声不吭。
乔信上了车,犹豫了一下,坐到张咸右身边。
通往彩旗村的路正在修。路面颠簸得很厉害,尘土飞扬。车窗关严实了,还能闻见灰味儿。有些路段封锁一半,两个方向的车在一条路道上走,所以停下了好几次,等待了许久。
难怪那个司机不愿意送他们去彩旗村。
车开出不久,宋元觉得肩上一沉。转头看时,商周已经睡着了,头掉落在他的肩上。
他就是穿着这种坚硬的带金属的破旧裤子,坐了一夜、又坐了一昼的汽车,都没怎么睡吧。
宋元轻轻地把商周抱在了怀里,让他枕着自己的腿。
就算那样,他也没醒。长密的睫毛在安静的脸上形成了一些阴影。宋元摸着他的脸,热的。

橄榄树·十四

晚上七点,他们终于到了彩旗村。宋元拍了拍商周的脸,把他叫起来。商周迷糊了一会儿,口齿不清地说:“我待睡会儿。”
“被卖了管不着你。”宋元捏着他的脸。
商周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状况,从宋元腿上爬起来,皱着眉,试图伸直发麻的腿。
他们下了车,从后门把行李卸下。
彩旗村是一个很小的村子,也就是山下河岸边对立的两排房子,中间一条道儿,通车用的。这个村子的建筑就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流行的那种粗糙的小洋房,不少没装修外表,用砂浆盖了一层,或是裸 露的红砖。看上去残破而风烟滚滚。
不过风烟滚滚恐怕是因为修路,平时应当不至于如此。
宋元在武汉时已经联系好了向导。游客是无法出入无人区的,好歹这也是个国家自然保护区。但是只要找到一个愿意当向导的当地人,这些事情都很好解决。通过人情,贿赂一下森林保护处的人,开一张准入证,就可以进去了。
其实邓伟和张湘竹的担心有点儿多余了,就算一个人来,宋元也没什么机会弃尸荒野。
向导是个三十多岁矮个儿的壮汉。面色古铜,两颧部因为长期高山的紫外形成了消不下去的红斑。和电视上常见的藏民类似。
这儿的无人区最高峰是老君寨和老君顶,海拔接近三千。如果是经常上山的人,确实会吸收不少紫外。
他们把行李搬进向导家门厅里。宋元在车上打过电话给向导,让他弄点儿饭菜,他们到的时候还没弄好。
向导家有俩小孩,一男一女。男孩大概七八岁,他们搬行李时就一直在门后看着他们,放好行李,宋元想过去逗他,他脱兔般地窜走了,细细黝黑的腿迈得飞快,边跑还边回头看他,意思是看你追不上我,忒得意。那个女孩四五岁,对商周充满金属的垂下头的裤腰带产生了强烈好感,不停地扯着那条裤腰带,抬起脸问商周:“这是什么?”
“裤腰带。”商周寻思半晌,决定如实回答。
当时张咸右坐在门口的长条木凳上,乔信站在他身旁,和向导聊天,宋元在商周边上听见他这么说,问:“你带了别的衣服么?”
商周说没有。
宋元说:“我还带了条裤子,今晚洗过澡穿我的吧。你这样上不了山。”
那小姑娘执着地摇着商周的闪闪发亮的裤腰带,说:“叔叔,能不能送我?”
商周有些烦恼地寻思了半晌,说:“不行。”
“为什么?”小姑娘很不满意。
“送你,我的裤子会掉。”
宋元笑,商周强调了一遍:“真的会掉,裤头的扣子已经散了。”
小姑娘执着地说:“让我看一下。”
“看什么?”
“看扣子。”
宋元抱起那个小姑娘,她对于要放手裤腰带很是不悦,扭动着身子想下来。
宋元说:“你还小,不要这么早就对爷们儿的裤头感兴趣。”
小姑娘自是听不明白,挣扎着要从宋元的怀里下来。宋元放下她,补充了一句:“解开了就没那么容易系回去了。”
小姑娘下来后,见不远处她的伙伴在招呼她,很快就忘了裤腰带的事,跑过去和她们一块儿玩去了。
商周说:“你对那么小的姑娘说什么呢?”
宋元抬抬眉头,说:“实话。”
向导的外表是憨厚老实的。不过宋元觉得农民兄弟其实都是不可轻视的,在那顿只有四分之一只鸡,其余都是素菜的晚餐上,向导兄弟提到了四次关于钱的问题。一次是说包车要单算钱。一次是说住宿要算钱。一次是说原来说只带两个人,现在多了两个人,向导费也要加收。最后一次说的是这顿饭准备得比预想得要多了,因为多了两个人,于是钱方面也不能照先前说好的来。
钱当然十分重要,向导作为一个靠山吃山的百姓,只能以上山采些野生植物,在山上种些茶叶之类的维生,难得有这样兼职的机会,势必是要努力地赚够的。毕竟不是一年到头都有这样的机会,而这附近当向导的年轻男人也很多。
只是户外的精髓就是省钱,所以他们和向导进行了商量。饭钱多交理所当然,尽管都没吃饱;住宿多交也没问题,确实是多了顶帐篷;包车单算钱也是自然的,但尽量找便宜的车;向导费不管几个人都是进山一次,没必要加倍收。因为除此之外,他们还必须交进山费,也就是贿赂那些林管的钱,要是向导费再加倍,估摸就吃不消了。
向导在宋元和乔信的讨价下勉强同意了。说服的关键还是乔信说要是这样的话,他回去可以把向导的联系方式散布在他平常常去的户外论坛或群里,拓展他的生意云云。
吃过饭之后,他们在向导家客厅看电视休息时,看见墙面上挂着一把破旧的民谣吉他。小姑娘看见电视上有人在弹吉他,就硬是要商周把那把吉他拿下来。商周拿下来之后,她又要商周弹。
宋元说:“这小姑娘,眼力真好。”
那把吉他的弦没有断,只是有些老旧了。向导说他以前弹过一阵子,最近都没怎么弹了。
商周调了弦。把吉他拿到门口,坐在门边的长木凳上,弹着以往他们时常弹的曲子。小姑娘蹲在他身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吉他手。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情圣。
夜里,小姑娘犯困了,被带到楼上去睡觉。在向导家水压很小的破旧浴室里洗了忽冷忽热的澡之后,宋元和乔信在门厅搭起了带来的两个帐篷。其实所谓的住宿就是把门厅借给他们搭一晚上帐篷。
在防潮垫铺好,睡袋从包里抽出来之后,乔信就说要睡了。
话和精力都没有以往十足的乔信钻进了他带来的帐篷。张咸右洗澡过后,也说要睡了。
商周一直盯着张咸右,直到他进了乔信的那顶帐篷。
宋元从包里拿出一条速干裤,交给商周说:“去洗澡吧。”
商周去洗澡的时候,宋元出了剥漆的暗红色木门,在门边长木凳上坐下,点燃了一支烟。
山里的夜晚还是很凉的。尽管这两天似乎稍微暖和了一些。向导说一周前,山上的雪化尽了。三月初才能看见比较好的雪景。
看不到雪景也没关系。只要不下雨,如今上山至少比积雪时安全。
凉风吹来,宋元把拉链拉到了脖子上,拉到那条拉链的顶端,直到不能再往上拉。
商周不知何时起已经站到了他身旁。
宋元抖出一支烟,递给他。商周没接。宋元把那支烟又抖回去,塞回自己上衣口袋。
长木凳可以并排坐两个人,商周在宋元身边坐下了。
深夜的小村子,村民们早已关门睡了,一片漆黑。只有这个屋子门厅外的灯还亮着。
他们在那儿吹着实在不能说是温暖的风。
有些话,娘们儿能问,爷们儿就是不能问。
比如,你怎么来了。
比如,你到底想和我怎么样。
再比如,你真的醉了吗。
他们像傻子一样在那儿坐了很久很久。宋元的烟由长变短,换了支新的,又由长变短,再换了支新的。
直到商周把那支没有点燃的香烟从他口中拿走,说:“你抽多了。”

橄榄树·十五

宋元在宜昌买了一顶草帽,防紫外用的。那天一大早,等待包车来时,宋元把帽子戴在了商周头上,商周问为什么给我戴,宋元说你的脸要紧。在戴上帽子以后,那家的小姑娘似乎被带帽子的吉他手迷住了,拉着他的手说要去河边玩。商周说不能走远,车要来了。她于是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摘下门前的杂草递给商周,要他编“花环”。吉他手同学用长满老茧的不柔软的手把柔软的草本条围成一圈,放在小姑娘头上。那位小姑娘对此很是不满,说:“才不是我戴。”就把“花环”放到了蹲着身子的商周帽子上。
宋元用余光瞟到了那位俊俏的,看起来有点儿颓废的,话不太多的吉他手同学,脸在一瞬间出现了一丝红晕。
宋元想他恐怕是觉得早知是自己戴的,就做漂亮点了。
而在乔信和宋元聊天的时候,张咸右被那家的男孩子当作了巨大的外星怪兽进行攻击,绕着他做出十字型的放冲击波手势,嘴里不停发出“噼”“啪”的声音。
车子来时,他们都有些意外,原以为是辆面包车,但不幸的其实是辆卡车。而且是后挡板坏了的环卫卡车,车上还有一些枝条和泥土残留。宋元有点后悔昨晚要向导尽量找便宜的车了。
他们把行李放上卡车,乔信吹了声口哨说:“敞篷的呀。”心情十分愉悦。
商周在爬上卡车前,小姑娘又把吉他抱出来,要他背着,被她父亲说了之后,就开始哭闹。向导可能也是个宠女儿的父亲,只好让商周把吉他背走,说大不了到时候放在林管那儿就行了。
在上了卡车之后,商周试图把头上使他看起来有些蠢的“花环”摘下,但只要他一触碰那玩意儿,小姑娘就开始尖叫,于是终其视线范围,商周只好一直挂着那玩意儿。
宋元同情地看着吉他手,说:“做男人难,做名男人更难,做名年轻男人,更难。”
商周说:“知名度和魅力不相关。”
车子驶离向导家门口,前方依然满是路障。推土机在村子前方不远工作,他们的卡车在开到推土机不远处,听到了震天的爆破声,山体被炸碎了,那条路完全被碎石山所淹没。于是他们的车停在推土机后,直到一个小时后,推土机清理出了一条狭窄的路,卡车才得以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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