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笛声先停,白玉堂也身形落地,将剑收起。见来人是王朝马汉,白玉堂笑道:“怎么了?什么事你们两人跑的这样着急?”
二人闻言才恍然清醒,大急道:“白大哥,展大哥,宫中圣上急召。”
白玉堂回头与展昭对视一眼,均不知所为何事。
原来是这一日朝中,早朝刚罢,圣上却将包拯留了下来,并传召天波府佘太君、杨宗保一同到御书房议事。
君臣礼罢,圣上开口道:“再过一月,就是杨延昭杨将军的周年祭日。”
太君和杨宗保听闻,面露悲苦之色。
圣上继续道:“杨家历代忠良,为宋室护国安邦。自前朝起,杨老令公膝下七个儿郎,有六个全部战死沙场,只剩下六将军一人。自朕即位以来,辽国频频进犯,亏得有六将军为朕南征北战,才得天下安宁,百姓安康。如今六将军也战死沙场,朕心中十分悲痛。”
佘太君与宗保对视,心中悲道:“我夫我儿,均在沙场之上力战而亡,杨家上下并无遗憾。只可惜六郎延昭却是被奸臣陷害,致使命丧敌国,有国不能投,有家不能归。”
其实圣上心中清明的很,事中来由,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他宠溺庞贵妃,情令智昏,才纵容庞太师至今依旧横行朝野。今日将包拯和太君等人单独留下议事,也是为了避开太师。见老太君和杨宗保神情悲戚,皇上心中也是不忍。
“朕知道,杨将军的遗骨仍然失落辽帮。杨将军生前军威浩荡,辽寇闻他之名如畏天神。可惜现在他的骸骨却被辽寇置于昊天楼之中,使得他们终日以此耀武扬威。但两国交战是劳民伤财的大事,朕不可以因此而出兵辽国。所以朕决定,在杨将军的祭日到来之前,委派大内高手助你们将杨将军的骸骨盗回,重新以大宋皇室之礼仪厚葬。众卿家认为如何?”
闻听天子如此诚恳,佘太君等也不能再多怨言。况且盗骸骨一事,杨家已经筹谋以久。但杨家将擅长的是领兵打仗,若想秘密潜入重兵把守的昊天楼实非易事,是以一直没有能够实现。如今听圣上如此提议,焉能不喜?当即齐齐跪倒,叩谢天恩。
圣上说道:“朕的心中,始终愧对六将军。今日盗取骸骨一事,朕的宫中高手如云,老太君和杨将军你们需要多少,尽管开口。”
杨宗保上前奏道:“启禀皇上,既是盗骸骨,不宜太多人一同前去。但据臣所知,昊天楼是一高耸入云的孤塔,是以此去需要一个身负绝世轻功的人相助。”
包拯闻言心道:“想那锦毛鼠白玉堂当年盗三宝的身手,此去盗骸骨,他应是最佳人选。”想着正欲奏荐,皇上却先开口了。皇上道:“绝佳轻功?那么除了朕的御猫哪里还有第二人选?包卿家,展护卫如今何在?速速传召他进宫。”
包拯道:“皇上不必心急,臣启圣上,白护卫未入朝为官之前,曾在江湖之上享有佳誉。他的轻功不在展护卫之下,臣斗胆向皇上荐举此人。”
皇上喜道:“对,对,朕却把他忘记了。来人,速传白护卫、展护卫两人一同到御书房来。”
包拯原想举荐白玉堂,让展昭不必带伤前往。谁知皇上如此着急,金口一开,又如何再能驳回了?不禁暗暗叫苦。
城郊与皇宫相距甚远,展昭与白玉堂两人策马疾驰,待赶到御书房时,皇上已然等的有些心急。
两人急急走入御书房,一齐单膝跪地向皇上拜道;“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见驾来迟,请圣上恕罪。”
皇上见二人来到,喜道:“两位爱卿让朕等的好苦,快快平身。朕传你们二人前来,有要事委派。”说着,便将杨延昭将军骸骨遗落一事告知于他们。“因此,朕需要两个轻功绝佳之人助杨将军一同赴辽邦,将六将军的骸骨盗回,以正我大宋国威,也还杨家历代忠臣一个完满归宿。”
说着,向一旁小太监道:“来人,将朕为展护卫和白护卫准备好的御酒端上来。”
小太监领旨,向内堂转去。
包拯屡次欲开口向圣上禀奏展昭身中奇毒之事,但都不得时机开口。暗暗奇怪皇上今日为何如此性急,完全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一道道旨意相逼,就像生怕有人打断他的主意一般。
思索间,小太监已捧入两盏御酒来,高举托盘双膝跪在展昭和白玉堂两人面前。
皇上道:“两位爱卿轻功高强,武功盖世。此次一行能否成功,关乎我宋室声威。朕无他物可赠,特赐薄酒一杯。预祝两位此行赴辽,过关斩将,功成圆满!”
不论白玉堂和展昭心中各自是怎样想,此时也是没有退路了。两人对视一眼,从托盘中各执起一杯御酒,向天子恭身行礼,一饮而尽。叩拜道:“微臣定将尽心竭力。”
皇上道:“好,很好!朕就等你们凯旋归来。众卿,你们退下吧。”
众人跪拜,退出御书房。
出得御书房来,杨宗保首先向展昭和白玉堂两人抱拳道:“展护卫,白护卫,此次能得你们两位襄助,宗保先行谢过了。”
佘老太君关切道:“前日,记得文广曾经向我提起过,说展护卫生病了?碍不碍事啊?”
各位看官,到此我们又要解释一下了:杨宗保和佘太君并不知道展昭中了毒,否则也不会在皇上面前奏请要他相助。天波府那丫环卫灵儿的真实身份,正是辽国振国之教黑水神宫的少宫主。她背着母亲离宫云游四方,在汴京与杨文广相遇,之后相恋,这才混进天波府做丫头。如今,卫灵儿心中最害怕的就是身份会被拆穿,这样她与文广势必将被拆散。所以她为展昭诊脉的当日便告诉杨文广,务必将此事隐瞒,以免会有人起疑。杨文广年幼,不知利害关系,便将此事这样瞒了下来。
展昭却答道:“太君放心,展某早已没事了。”
佘太君微微点头笑道:“没事就好。盗取六郎骸骨一事本是我杨家自己的事情,如今却要劳烦展护卫、白护卫两位的大驾。若是再带累展护卫身体有所损伤,那我们真是罪过。”
白玉堂本来正欲开口说出真相,可是见到老太君因思念爱子而面露悲戚之色,却强作微笑与展昭说话,一时间心中不忍,改口道:“太君不必担心,展护卫真的已经没事了。”
佘太君见他也这样说,便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白玉堂道:“白某过去虽然身在江湖,但也从小就知道杨家将忠心护国的威名。这次随杨将军前去辽邦,在下与展护卫一定竭尽所能,取得杨老将军的遗骨回来,让太君你安心。”
老太君看着白玉堂,见他面容俊美,风度翩翩,不禁想起了自己儿子七郎当年的样子。耳中听得他温言安慰自己,只是心中酸楚,忍不住伸手握住了白玉堂的手臂,颤声答应道:“好……好……”
杨宗保说道:“那我们今日各自回府去打点行装,明日一早便上路。”
白玉堂与展昭两人抱拳道:“一切听从杨将军安排。”
众人各自散去不说。
时至晚间,白玉堂来到展昭房中,见他正在收拾些简单衣物放进行囊,便也不去打扰于他,自己走到桌边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一碗茶。
展昭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明白他是担心自己,于是笑道:“白兄,这么晚了还到展某这里来,不会是因为你房间里没有茶喝了吧?”
见白玉堂闷闷不答,展昭又道:“不过白兄今日在宫中竟会出言替展昭隐瞒,展某真是没有想到。”
白玉堂苦笑道:“就算拦阻于你又有何用?此去就算不是圣上下旨,我也不会拦你。你身上的毒一日不解,就一日不宜劳累动武。如若这毒一辈子不解,难道南侠展昭就此变成了一个废人不成?那样还不如一剑杀了你来的痛快。”
展昭想不到白玉堂一语道破自己心中所想,心头一热,走到白玉堂的对面坐下。说道:“知展昭者,莫过白兄也。”
白玉堂叹一口气,缓缓端起茶碗。半晌才说道:“只希望灵儿姑娘那丸药,真能帮你顶过这一时才好。”
展昭见他愁眉深锁,郁郁不堪,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想当年陷空岛五鼠初到开封的时候,闹东京、盗三宝,那时的白玉堂是何等的风流倜傥、放荡不羁。再想起那首留于桌案之上让自己啼笑皆非的打油诗:“我今特来借三宝,暂且携回陷空岛。南侠若到卢家庄,管叫御猫跑不了。”想象一下白玉堂提笔写下这首诗时候的神情,必定是喜笑颜开、得意洋洋。而自己与白玉堂第一次正面相交的时候,他手持画影宝剑指着自己,戏谑又不失庄重的点头笑道:“御猫。”那时的白玉堂又是何等的英姿勃发、豪气干云……如今眼前,人还是那个人,但那一份自由无忧却已然不在他的眉宇之间,然这全都是因为自己。想到此处,展昭心中难言的不知是感动还是歉疚,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来,想要出言安慰他几句,又不知应该从何说起,一时情动,只是望着他温言唤道:
“玉堂……”
白玉堂“蓦”的抬起头来。
这一声“玉堂”,白玉堂在心里不知道反反复复想念过多少次,总盼着这个知礼守矩的展大人有一天不再义正严词的唤自己做“白兄”,能够直呼自己为“玉堂”。不过这情景大多都在他每天的白日梦中出现,现下却听见展昭当面唤了出来,心中大震,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却也忘情道:“猫儿……”
“猫儿”这一称呼,是当年鼠猫之争的时候白玉堂对展昭的戏谑之言,自从两人休战交好以后,再也没有听过白玉堂宣之于口。而展昭也不记得是从何时起,这个顽劣不堪的锦毛鼠开始一本正经的称自己为“展兄”,并且言语之间仿佛在刻意模仿自己平日讲话时的语气。如今忽然又再听到“猫儿”这个名字,虽然戏谑之意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三分怜爱,却也让展昭释然一笑。
此一时刻的两人都未再多言其他,房中一片静默,只有桌上烛影闪闪跳跃,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然而良宵总是苦短,忘情一刻也同样难以久长,“咚咚”两声轻叩又从展昭的房门外传来。
白玉堂心中暗暗骂人,不知哪个天打雷劈不开眼的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展昭应道:“进来。”
只见一个小衙役推门进来行礼道:“展大人。”转头望见白玉堂也坐在一旁,便道:“啊……白大人。小人方才到你房中寻不见你,正是来展大人这里看看你在不在,你在就太好了。”
如果目光也能杀人的话,只怕我们白五爷此时的目光就要将这个小衙役碎尸万段了。小衙役边回禀一边也也感到白玉堂的目光怒视于自己身上,瞪得他浑身一抖,不禁向后缩去。白玉堂不耐烦道:“找我什么事?”
小衙役偷偷看了他一眼,嗫嚅道:“杨家的丫鬟灵儿现在府门口,说找白大人你有要事。”
白玉堂心中一动,灵儿此刻前来,想必是与展昭有关。连忙正色道:“快请她进来。”
小衙役道:“小人请过了。可是灵儿姑娘跪在府门口不肯进来,说是以示诚心,一定要见到白大人你才肯起来。”
白玉堂和展昭闻言都吃了一惊,白玉堂向展昭道:“白某先去看看。”
展昭点头不语。
白玉堂起身匆匆出了房门,来到府门口,果然见灵儿低着头跪在大门外。
“灵儿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话好说。”白玉堂几步走到她跟前便伸手搀扶。
灵儿却挡住了他相扶的手,说道:“白大人,小女子深夜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白玉堂道:“你先起来再说。”
灵儿道:“白大人要先答应小女两件事,小女才可以起来。”
白玉堂奇道:“什么事?”
灵儿道:“此事对小女来讲事关重大,只因小女闻人说白大人你是个江湖豪杰,是个值得信任之人,小女才来将实情相告。但白大人要答应小女,今晚小女对你所说之事,绝不可以再向第二人言,也绝不将小女的身份告之他人,如此我才可以说。”
白玉堂笑道:“这有何难,我答应你便是。你快起来。”说着将她搀扶起来。
灵儿起身,见府门口尚有守卫的衙役,便道:“那就请白大人移步,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细说。”
白玉堂见她一个女孩子家也不知道避讳,公然拉着自己要找个“僻静地方”,不觉好笑。但他向来不拘礼法,姑娘家既然都开口了,他也没什么好忌讳,当即跟着她前行。开封府左右附近并无太多人家居住,灵儿领着白玉堂避开衙役的耳目,行到府外高墙之下便止。便开口说道:“白大人,实不相瞒,展大人身上所中的毒,是辽国护国圣教黑水神宫的独门奇毒‘问情’。”
“‘问情’?”白玉堂只觉这个名字怪异的很,忽然想到一事,急问:“那姑娘你……?”
“白大人猜的没错,小女正是黑水神宫的人。”
白玉堂闻听此言,也顾不上追究她是不是什么辽国奸细混入杨家了,只大喜道:“这么说姑娘有办法能解开展昭身上的毒了?”
灵儿回过头来望向白玉堂,神色凝重。
“办法的确是有,但是白大人不要着急,小女还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白玉堂道:“只要姑娘能解得展昭身上之毒,不要说两个问题,就是两百个两千个也可以。姑娘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白某知道,一定如实相告。”
灵儿点点头,问道:“白大人,如果要你为展大人去死,你可愿意?”
白玉堂一怔,不解何意,答道:“如果我白玉堂一死,可以保护他性命周全,那么白玉堂决无怨言,死而无憾。”
灵儿仔细注视着白玉堂,目光之中似有赞赏之色。又问道:“那么白大人,小女子斗胆相问。你对展大人,是否怀有爱慕之情?”
白玉堂心中重重一撞,骇然向她望去,但见她神情端庄凝重,绝不似有讥讽戏谑之意。只是他心中深藏之情被这小女子清楚明白的问了出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在当地。灵儿又追问道:“请白大人回答小女。”
白玉堂此时心头有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知是因心事被人当面戳穿尴尬难当,还是因长久以来用情至深却不为人知、如今终遇知音坦然相问而释怀。胸中窒闷,豪情上涌,朗声答道:“不错。”
灵儿又问道:“那么白大人的心意展大人可知晓?如果展大人因此要为世人所不容,白大人有没有想过如何是好?”
白玉堂此时心中再无犹豫,答道:“男子汉大丈夫,要爱便爱,要恨便恨。我白玉堂对展昭用情至深,可以为他隐忍,更可以为他死,但决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如果姑娘要以此要挟于白某,那抱歉,你看错人了!”
这一番话说的豪情万丈,灵儿含笑点头,说道:“若是如此,展大人便有救了。”
白玉堂本以为她如此逼问定是有所图谋,听得她如此说,不禁大喜过望道:“当真?”
只见灵儿从怀中又掏出了一粒丹药,药丸呈鲜红之色,光润欲滴,置于灵儿白皙的手掌之中宛如一滴鲜血。
白玉堂道:“这便是解药?”大喜之下也顾不上客气,伸手便去取。
灵儿道:“不,这是毒药。”
白玉堂已将丹药拿在了手里,闻言一愣:“毒药?”
灵儿说道:“正是。对展大人来说,这是唯一的解药。而对白大人你来说,便是毒药。‘问情’事实上是我黑水神宫用于处决违犯宫规的教徒所用的圣药。我黑水神宫历代,上至宫主,下至教徒全部都是女子。按照教规,神宫中的女子在入教之时都立下重誓,不可以于男子相恋,更不可以成婚。如果有违犯教规者,便要服下这‘问情丹’。
而这问情丹实际是由一白一红两粒丹药组成,违背宫规的女子被迫服下的是白色丹药,而现在白大人你手中这枚,就是问情丹的红色丹药。这两色丹药不论单独服下哪一枚,都是致命之毒,所以服下白色丹药的女教徒若想要活命,必须由她的情郎自愿服食另一枚,并在新婚之夜与其阴阳相合、相濡以沫,这毒方可解开。但按神宫中的规矩,男子事先不会被告之解毒之法,只会知道这红色的丹药乃是穿肠毒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这名男子愿意为心中所爱自愿服毒,同生共死,那么入教时的誓言即可破解,女教徒也可退出圣教,与心上人相守。所以此药才称为‘问情’。但是自古男人多薄情,又有几个会愿意殉情服毒?是以长年累月之后,那白色的问情在教中便基本等同于赐死的毒药,也有宫人将它研磨成粉,置于教众常用的兵器‘九音樊铃’之中,危机之时,可以制敌防身。而展护卫的师妹,如若料的不错,正是当日伤在小女的九音樊铃之下那名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