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虎见父亲前来,慢慢起身,回过头来说道:“不错。爹,这次……咱们庞家真是交到好运了。”说罢,冷冷一笑。
庞太师道:“虎儿你不要卖关子,究竟查到了什么,快告诉爹。”
庞虎道:“孩儿这趟出去,查到了两件事。第一,前日暗线回报,有一个神秘人随杨宗保一起回到了天波府,杨宗保称他是杨四郎的儿子,杨家上下除了柴郡主一人,都欢天喜地的迎接他回来认亲。孩儿疑心,便暗暗前去查看,爹你却道这人是什么人?正是辽国的南院大王,贞顺的亲生儿子,耶律宗源。”
庞太师惊道:“耶律宗源?……原来他竟然是杨四郎的儿子。那我们岂不是……”
庞虎笑道:“正是,爹,杨家私自将敌国大将带入宋境,窝藏家中。凭这一个罪名……爹你害怕扳不倒杨家么?”
庞太师闻言慢慢点头,得意道:“不错,不错……如此真是天助我庞家。我倒要看佘太君这回用什么借口来辩驳。”说着仰天大笑。说道:“虎儿,你干的好!那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庞虎道:“这第二件事嘛,虽然暂时不一定会对我们有多大的用处,不过孩儿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便有把握能掌控展昭和白玉堂这两个人。这两人一旦除掉,开封府包黑子便迟早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庞太师闻言大喜,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庞虎道:“前日孩儿在查探耶律宗源真实身份的时候,偶然发现白玉堂重伤昏迷,在天波府修养。据暗报说,白玉堂是一个人带着伤把杨延昭遗骨带回杨家的,展昭和杨宗保却是第二天同耶律宗源一齐回到天波府。孩儿本来是想抓住展昭和杨宗保与辽人勾结的证据,无意之间跟踪展昭与白玉堂两人的行踪,却发现这两个人似乎关系非常。孩儿便潜伏在他们二人城郊住地的附近等了整整一夜,终于在刚才让我亲眼证实了这件事。”
庞太师道:“哦?关系非常……难道他两人?”
庞虎冷冷笑道:“他们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孩儿并不感兴趣。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两个已经互相成为了对方的弱点。做大事的人不能有弱点,否则一旦被人抓住痛角,必会遭人威胁、受人辖制,在这一点上,展昭和白玉堂两人已经没有资格再跟孩儿一较高下了。”
庞太师点头道:“如果真是如此,我们无心插柳,倒真是一举两得啊。”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虎儿,你这两日潜伏在天波府,又跟踪展昭和白玉堂,没有泄露行踪吧?那杨家人大概不会察觉,但你曾说展昭和白玉堂两人都是来自江湖,武功高强,你跟踪他们那么久,有没有被他们发现?”
庞虎道:“爹你放心。这两个人的确不好对付,但是孩儿在天山派和辽国北院忍辱负重,十年磨一剑,又岂会在这种小事上失手。现在天波府和开封府均有把柄落在我们的手里,铲除他们两家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阴谋野心之下,父子二人相视大笑。
天波府杨家,此时正在欢聚。
那一日杨宗源初到天波府的时候,柴郡主说什么也不能接受他是杨家后代的事实。天狼山一战她的夫君杨延昭惨死,而宗源那时候正是那一战的辽军主帅。柴郡主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一个杀夫仇人前来家中认祖归宗,曾拔剑便要杀了宗源,被众人劝住。
老太君疼惜孙子心切,劝慰她说;“六郎是你的夫君,更是我的亲生骨肉,他的死我又怎么能忘记?但是宗源的的确确是四郎的儿子,如今六郎已经去了,你杀了宗源又能挽回什么?老天对宗源已经不公平,我相信他的心中比我们都要更痛苦许多。我们杨家如今人丁单薄,宗源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怎么能不认他,让他和当年的四郎一样孤独终老,终生痛苦呢?”
柴郡主出身皇族,自幼便和皇子们一同读书受教,本是个极明事理的人,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明白?只是一时难以接纳这个杀夫仇人为自己的亲人,唯有闷闷不乐,一个人独自关在房中垂泪。
是以今天除了柴郡主,杨家上下的人关起门来欢聚一堂,更将包拯一行人并展昭与白玉堂一同请到府中参加宗源认祖归宗的仪式。
适才,众人已经在灵堂中一同祭拜了杨家历代先祖,看着杨宗源按照仪式规矩,烧香磕头,诵读祭文,正式拜谒祖先,改性归宗。现下仪式已毕,大家一同来到客厅饮茶叙话。
待到茶端了上来,佘太君起身向展昭与白玉堂两人道:“展护卫,白护卫,此次赴辽能够成功的接六郎的遗骨回家,全赖二位的舍命相助。何况更把宗源为我们带了回来……我已经听宗源说过了,他之所以能够下决心回来认祖归宗,是蒙展护卫的一语点拨。宗源也跟我坦白,在辽国的时候他曾经伤了你们二人,又对展护卫动过大刑,我们心里真是万分的过意不去……”
白玉堂听到这不禁还是怒从中来,狠狠向杨宗源瞪了一眼。虽然他已经听展昭说了事情来龙去脉,知他是无心之过,不过心中却还是暗暗咽不下这口气。
佘太君继续道:“听桂英说,白护卫是拼着命带着重伤将六郎遗骨护送回来,而展护卫不仅因宗源而受伤,过去也曾冒犯天威从法场救下我们宗保和文广。两位英雄侠义,多次相助我们杨家,我们真是无以为报。今日特别请展护卫和白护卫你们前来,也是为此。”说着,老太君颤巍巍的走下厅来,展、白二人连忙起身。太君道:“孽子宗源虽是无心,但连累两位身体受到如此损伤,老身无以弥补,唯有替宗源向你们告罪,请两位受老身一礼!”说罢便要行礼。
展昭和白玉堂慌忙抢上前来搀住老太君,一齐道:“万万不可!”展昭道:“杨老元帅保家护国多年,为的都是天下黎民百姓。杨元帅最终战死沙场,展某和玉堂得以奉旨前去接他老人家回国是我们的荣幸,也是我们份内之事,太君千万不要这样说。”
老太君并不听他劝阻,执意便要行礼,却被白玉堂拦住。白玉堂扶住太君,说道:“太君,上次在宫中白玉堂都说过了,便是轻狂如我,也是从小仰慕杨家护国安邦的威名。展护卫说的对,取回杨元帅的遗骨是我们份内之事,既是没有皇上的圣旨,我们也一样愿意拼了性命去做这件事。太君你若是执意如此,那我们只有马上离开了。”
杨宗保上前扶住了佘太君,说道:“太君,大恩不言谢。既然两位如此说,我们也只有把这份情谨记心中。”
佘太君点了点头,说道:“好。但是宗源,你一定要向两位大人捧茶谢罪。”
杨宗源心中始终愧疚,无以偿还,听太君如此说,连忙提壶倒了两碗茶。
展昭道:“太君,宗源将军当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乃是无心之行,又何必如此计较呢。”
包拯这时候开口,向两人微笑道:“展护卫,白护卫,既然太君都这样说了,你们二人确实功不可没,也无需这样推辞,反倒让老太君心中难过了。”
听见包大人这样说,两人无奈,也不好再多做推辞。当下杨宗源将两碗茶倒好,端到两人的面前,双膝跪倒将茶奉上,说道:“宗源当日糊涂妄为,致使两位大人身受重伤,对展大人更是有不敬之处。今日奉茶道歉,望两位大人不计前嫌,原谅宗源。两位大人对杨家的大恩,他日宗源必将涌泉相报!”话语中一番至诚。
展昭连忙从茶盘中接过一碗茶,便要相扶他起来。杨宗源见白玉堂不动手,便仍然跪地不起。众人都不知道白玉堂和展昭中毒这一事,杨宗源自然也不知道白玉堂是怎么受伤的。但见他不动手接茶,定是仍然怪罪自己,-便不好起来。
展昭知道白玉堂是在为自己受刑一事责怪杨宗源,一手端着茶,另一手便在白玉堂肋下悄悄捏了一把。白玉堂软肋吃痛,不由得一闪身,轻道:“干什么你……使那么大劲掐我……”
展昭见他竟然叫出声来,不禁好气又好笑,想他干大事的时候虽然一点不含糊,平时却总像个孩子一样。只佯装愠道:“玉堂。”
白玉堂见展昭把脸沉了下来,只道他生气了,连忙改口道:“好吧好吧,这么点小事,谁会放在心上。”虽如此说,一边接过茶来,一边又偷偷瞪了杨宗源一眼,嘴里小声念叨:“迟早打还你!……”
开封府众人把这一幕早已看的习惯,都相视莞尔一笑,展昭早已将宗源扶了起来,笑道:“他平日里就是这个样子,宗源将军别见怪。”
白玉堂不服气道:“谁平日里就是这个样子了!要不是因为他对你下那么重的手,谁会……”说着看到展昭神色,又再改口道:“谁会那么鼠肚鸡肠啊……哎算了算了算了。”
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佘太君道:“老身一看到白护卫,就总是想起我那亡故的七郎……白护卫你不要见怪,你长的真的和我七郎年轻的时候很像。白护卫性情爽直,老身一看到他就说不出的开心,什么烦恼都忘了。”说着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白玉堂自从第一次见到佘太君的时候,便也觉这个老人有种说不出亲切慈祥。他自幼在陷空岛被兄嫂抚养长大,从没有见过祖母一辈的亲人,每当太君慈爱的注视着他,就忍不住心中微微泛酸。听见太君这么说,便起身行礼道:“那玉堂以后就多来陪太君,只要太君和各位夫人不嫌玉堂叨扰便好。”几个夫人也都笑了起来,老太君更是笑得两眼合成了一条缝,连连说道:“不嫌不嫌,宗保和文广总是在外,老身终日寂寞,只有这几个媳妇陪伴。白护卫若是公务不忙的时候,一定常来府中才好。”众人谈笑不提。
喝罢了茶,白玉堂便对一旁的杨文广使了个眼色。方才进府的时候,白玉堂已跟他商量好,要他找个机会约灵儿单独见一面,好让她确认一下展昭和自己身上的毒是否真的已经清除。
杨文广会意,便上前道:“太君,文广好久没有见展大哥了,况且今天难得白大哥也在,文广想向他们讨教武艺。文广最近一直勤奋练功,想让展大哥和白大哥为我指点指点。”
太君笑道:“好,好,你们就去吧,我们自说话。”
杨文广又看向他爹,杨宗保虽然一直教文广休息杨家家传武艺,但他知道展昭与白玉堂两人武功高强,也希望儿子能多得其他高人的指教,便微笑道:“去吧。”
杨文广得了他爹允许,便拉起两人向后院走去。
三人来到后院,果见四下无人,只有灵儿早已等在那里。白玉堂心急,把展昭拉在石椅上坐下,道:“灵儿姑娘,劳烦你给他把把脉,看他体内的毒是不是已经不要紧了。”
灵儿这几日也始终心系此事,也顾不上套些虚礼,便伸指搭上展昭的腕脉。细细辨认之后,灵儿脸上浮起笑容,说道:“已经不碍事了。白大人,小女也替你诊一诊脉。你服的毒比展大人的更加浓烈,拖了这些时日,只望不要紧才好。”展昭道:“正是。”白玉堂伸手道:“哎,我不要紧。”
文广在一边插嘴道:“服毒?服什么毒啊?白大哥你也中毒了么?”
灵儿以指按嘴,示意他安静。细细的给白玉堂搭了搭脉,灵儿点头道:“还好白大人你素来身体强壮,也是无碍。只是你服毒以后多日疲累奔波,拖得时间太久,现在毒性虽解,却多少已经伤了肺,只怕你今后不免落下嗽疾。”
展昭听了,面露忧色,问道:“可有什么办法医治?”灵儿摇头道:“要根治恐怕很难。但是白大人身体底子很好,这病也不至对他造成太大的危害。平日里一定要注意保养,多吃滋养润肺的食品,少食性燥内热之物,切勿受寒,就不会有大碍。”
展昭点点头,想着白玉堂到底是因此事落下了毛病,心中深怪自己当日执迷不悟。
灵儿也感这嗽疾是个很缠人的病状,心中为白玉堂不忍,不禁脱口而出嗔怪道:“你们怎么拖了这么久的时间才……”说到这自知失言,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忙转过头去,嗫嚅道:“才……解毒呢……”
展昭坐在石凳上,听了这话也是尴尬,脸上微微红了起来,低头不语。白玉堂站在展昭背后,手臂搭在他肩膀之上,看了看灵儿,又看了看展昭,“哈哈”一笑道:“没办法,之前有圣旨在身嘛!”
灵儿毕竟年纪还小,此时置身在两人面前,越想越是难为情,脸直红到了耳根,起身扭头便往后厨跑去。文广追她前去,兀自喊道:“灵儿,你跑什么啊?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啊,喂!告诉我啊!”
白玉堂笑了笑,拍拍展昭肩膀安慰道:“你放心,灵儿姑娘不是那种人。况且这事关系到她自己,她不会乱说的。”展昭刚才只是微感尴尬,也并不深以为意,点头道:“我知道。”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见文广也不出来,想是跟灵儿一起说话去了,也就不再管他,慢慢行回到客厅中来。
太君见两人回来,笑道:“你们两位回来的正好,老身正要叫杨洪去请你们,咱们这就准备吃饭吧。老身已经让他们准备好酒菜,难得这么高兴,咱们大家一齐聚一聚,好好吃个饭,也当是为宗源接风。对了,文广呢?”
白玉堂笑道:“文广大概肚子饿,先去后厨房了。”太君摇头笑道:“这个孩子……杨洪,快去把小少爷叫回来。”
正在这时,外面慌慌张张跑来两个家丁,通传道:“太君,少爷!门外庞太师带着圣旨前来,不知道什么事,小人们拦他不住,他就闯进来了。”他话音未落,众人已看见庞太师身着绿色朝服,大摇大摆的从前院走了进来,身后却随着两队御林军。
站在杨宗源身边的展昭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将杨宗源向里屋推去,轻声说道:“快躲起来!”杨宗源会意,身形一闪便转进了内堂。
这个时候,庞太师和随行御林军已然走到了客厅的大门口。佘太君在杨宗保和穆桂英的搀扶之下,走下厅来,说道:“太师匆匆到访,老身未能远迎,失利了。请问太师何事如此要紧,不及通传便带着大批御林军一直进了我天波府啊?”她虽说的是客套话,言语之中却无恭敬之意,显然是怪他莽撞硬闯。
庞太师此时心中得意,也不计较这许多,冷笑道:“太君,本太师是为传皇上圣旨而来的。”说着环顾四周,见开封府一行人也在,便道:“原来包大人和展护卫也都在这里,正好,省的老夫多跑一趟。”说罢便将圣旨展开,高声道:“天波府佘太君、杨宗保,开封府包拯、展昭接旨!”
一行人等见他宣旨,只得下跪。只听庞太师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波府杨家涉嫌私自窝藏辽国亲贵,特着御林军进府搜查。即日起,天波府一干人等均不得私自出入。另有杨宗保,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展昭,涉嫌通敌叛国,即刻收监,押送刑部候审!钦此!”
宣读完毕,便有御林军持着镣铐上前,欲将杨宗保和展昭二人扣押。白玉堂一把格开御林军的手,说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说他们两人通敌叛国?我们三人拼死从辽国盗得杨元帅骸骨归来,已经亲口向皇上复命,皇上那时只有嘉奖,没有说过什么通敌叛国,为什么现在又要捉拿他们?既然捉拿,为什么只拿他们两人,不连我白玉堂一起抓去?多半是你假传圣旨,迷惑圣上!”
庞太师冷笑道:“白护卫,这些问题你应该去问圣上。老夫手中拿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圣旨,目无君主,污蔑一品大元,你可知是何罪名啊?”
展昭拉住白玉堂,低声说道:“别冲动。”
白玉堂急道:“你重伤初愈,怎么能坐牢?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进去还能好好的出来么?”
佘太君上前说道:“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圣上英明,老身相信圣上不会冤枉无辜之人。宗保自会跟太师前去,只是展护卫奉旨拼死取回我儿六郎骸骨,身受重伤,请太师网开一面。”
庞太师道:“怎么,佘太君,你要抗旨不成?”
佘太君道:“老身不敢。只请太师手下留情,老身会立即进宫向皇上言明,为展护卫作保。不会祸及太师你的。”说着向庞太师逼视过去。
庞太师说道:“不行。圣旨就是圣旨,皇上金口玉言,岂容你我说留情便留情?带走!”
“不行!”白玉堂上前拦阻道:“你要抓就抓我,我跟你走。”
展昭拉住他,急道:“玉堂!不要胡闹,我没事,你快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