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激动的声音在安全通道里格外刺耳,竟然还有回音。
李力行看着涨红着一张脸的包喜,只是平淡地说:“都是真的。”
简简单单四个字,竟然憋得包喜说不出话来。脸更红了,心跳到了喉咙口。
“什么真的?”包喜压着声音问。
“以前是真的,现在也是真的。”他回答。
从前的许多回忆突然从包喜的脑子里闪过,他一刻接受不了,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跑开了。
两人都没有发现,在楼梯的下面,一个戴着墨镜口罩且行色诡异的人把这一切都听进了耳朵。
钟官兴高采烈地回来了,拿出一个白盒子,在新电视边上忙活了起来。他拿出主机电线,插上电视机,把信号接收器放好。张裴则在一边喝着茶悠闲地看着。没几分钟,钟官就完工了。屏幕上显示出了主菜单后,他拿着手柄晃了晃,满意地看着画面。
“玩色么玩!班不要桑啦!”小领导听到了钟官的欢呼后,来赶人。
包喜坐在位子上想要处理照片开始工作,可是脑子的那四个字怎么都挥之不去。
都是真的。
他懊恼地再次甩了甩头。
这四字的魔力难道比当年那伤人的十四个字更大?
你别再喜欢那个男同学了,很奇怪。
比起现在的不能平复,那时的感觉是怎样?
不论怎样,绝对没有心跳。
包喜把鼠标移上了一个文件夹,选中后,边上的信息栏里显示”修改日期,X年X月X日“——那已经是三年前——他想了一想,终究没有打开。
这时候,被训回来的钟官乐呵呵地走了过来,靠在包喜的桌子上,对他说:“小包啊,看你一脸菜色就知道你缺乏运动,等下一起来打WII!”
包喜点了点头。
钟官似乎还想对包喜科普一下游戏知识,被及时而来的张裴拉回了座位。
中午吃饭,是堪比下班时最混乱的时候。小白领们各个急着吃饭,匆匆忙忙的模样就好像人类的进化倒退了几亿年。十一层的野人们大多早就在吃饭时间前找着各种理由离开了,小领导也不管,因为他走得最早。
包喜呆了太久,等到了吃饭的时间才发现周围的同事都已经不见了踪影。电梯也没赶上,他只能一个人孤独得等在电梯口,发着呆。
这时候,不远处安全通道的门打开了,踏进了一双穿着大号运动鞋的脚。他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靠近包喜。
傻呆的包喜望着电梯上不断往下的数字,心算着要等到它再次上来再下去还要多少时候。等到他似乎听到了身后重重的呼吸声,正想回头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嘘,别说话。”那个人说。
13 镜口罩行色诡异的人,不一定就是跟踪狂
包喜的嘴巴被紧紧捂住,不停抗拒的双手也被扣制。他连拖带拽被蒙面人拉到安全通道处,封住嘴的皮手套也被鼻子呼出的气整得潮漉漉,怪难受的。
蒙面人贴近包喜的耳朵,用极轻的声音说:“别怕,是我。”
包喜一边看着对方的眼睛,大脑一边高速旋转着。
“ALEX?”他怔怔地问。
面前的蒙面人一层一层地撕去伪装——拿下围巾,墨镜,口罩,手套后,露出了一张不多修饰玩世不恭的脸——李皑礼。他不停甩动手套,把它当作扇子一样扇着风:“要找到你可不容易啊,”他的额头上停留了一些细细得汗珠,补充“还有,你们这中央空调温度也调得太高了吧。”
包喜二次近距离接触偶像,依旧难掩心中的激动。ALEX邋遢的形象在他心里也是那样的伟岸高大。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指你不能来……上次没有空,这次你能不能帮我在每本相册上都签名啊?我还想合影,我这去拿照相机……”包喜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一切,摆出要离开取相机的姿势。
“喂喂……”李皑礼拦住了,嘴角有些抽搐:“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他上下左右观察了一下周围,庆幸着这里没有摄像头。那小气的侄子……自己不就说了想带他去非洲拍照的想法,就把他列进了黑名单,千方百计要阻扰他来找这奇才。所幸老天开眼,功夫不负有心人。
不过,还是要长话短说,不知道神出鬼没的侄子就会从哪儿冒出来。
“我想带你去非洲。”他收起脸上了玩意,认真地对包喜说。
非非非非非洲!?
包喜最远也只去过常州,现在竟然要去非洲?还是和ALEX一起——这个世界太不真实了!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好似听到了飞机的马达声和热辣的打击乐声,土著人欢乐地围绕着他群舞。
最最重要,他可以向当年的ALEX看齐。这意味着他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了一步——顿时,热血沸腾,浑身骨头都在嚎叫。
非洲,是那样的令他向往。
包喜欣喜若狂地拉着李皑礼恨不得马上回家打包直飞非洲,可再次被李皑礼档住:“我也知道你要去,但是先要得进过李力行的同意。”
李皑礼这次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把难题扔给包喜——自己和李力行去说,他绝对不会放人,连普通的会面也不给;要若是包喜自己去说,这事可能容易成功。
包喜皱了皱眉头,问:“和他有什么关系?”
李皑礼解释:“去那里总归不是一朝一夕,得呆段时候,要经过你公司的批准。”
李皑礼心中暗想,要他不同意,别说你去不了,连我也要被禁足——这小心眼又没良心的狼崽子,果然是他爸带大的。
大哥,你教导有方了。
“总之要得到他同意。”李皑礼再次强调。
看到包喜沉默不语,他再次把一身行头背到身上,武装完毕,告别后偷偷摸摸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又转过头走回来,问:“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包喜,”包喜回答,他思索了几秒后也想到了什么,问:“要怎么联系你?”
李皑礼笑着转过头,回答:“搞定后自会见面,再见,包喜。”
包喜再次回到空荡荡的十一层等着电梯,心里充满了百般疑问。
叮,电梯门打开,里头竟是李力行——他一脸不爽,身体往前倾,一副杀到十一楼来的模样。面对单独一人的包喜,他才停住了前倾等着包喜跨进来。
包喜收回了惊愕的表情,踩进电梯。
“他走了?”李力行按了一下B1键,问电梯里唯二的包喜。
包喜还介怀着上午那不清不楚的对话,楞看着李力行的脸,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恩”了一声作为回答。
等电梯的时候很漫长,坐电梯的时间却很短暂。一问一答又无声的功夫,电梯已经从十一层降到了地下一层。
门一开,李力行就径直出了电梯,走向自己的车。
包喜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他,跟随着他一小会儿,确定李力行不会主动开口后,说道:“我想和ALEX去非洲。”
李力行停了下来,把手随意地塞进口袋里,背对他:“我说过了,合同……”
“我也说过了,钱我会想办法,”包喜的态度很明确。
李力行没有表态,塞进口袋里的手握成拳,一言不发朝车的方向走去。
包喜对他这种不说话的态度很来火,火头一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再次回过神来已经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还纠缠地说着:“你要是不说话,我就这么跟着你。”
从前他不爱说话还觉得他挺酷的,现在依旧如此,就让包喜不免觉得厌烦他这种死样怪气的态度。车上的俩人没有交流,只有包喜按手机键盘的声音。
他们来到了家普通的中式餐厅,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前面那个潇洒随意,后面那个大摇大摆——看来包喜打算走耍赖路线。
面对面的坐下后,李力行打开菜单后点了一个商务套餐,包喜上看下看就是没个决定,花花绿绿的图片都吸引不了他的目光,最后,鬼使神差地点了——“秘制大肠饭。”
等到菜都上齐了,包喜才知道后悔。看着李力行面前一组精美的套餐,再看看自己面前孤零零的一碗秘制大肠饭……
有些人吃到自己讨厌的食物后,就会直接把它打入冷宫再不食用;而还有一些人,在把它打入冷宫后又会或健忘或好奇,再点来尝尝——也许结果仍旧是讨厌。
包喜就是这种人。
大学的食堂供应大肠面,包喜总是经不起那浓油赤酱的大肠诱惑,会点来尝,可没尝第二口就受不了那多多少少带着骚味的大肠。多数情况,对面的李力行会把自己的午饭和他的交换,以“浪费可耻”的理由。之后,包喜就会非常高兴地观察着李力行吃面时那五颜六色的表情——以至后来,故意点着大肠面原封不动地跟他的午饭交换。
“我很想吃,可是有怪味。”他总是那么人畜无害。
所以,今天,包喜的毛病又犯了。
他看着碗里那排列整齐的大肠,怎么动不了筷子。偷偷看向李力行,只见他早已开动了,面无表情地吃着包喜羡慕不已的食物。
今时不同往日。包喜吞了吞口水,屏住呼吸塞了一块大肠到嘴里,没有怎么咀嚼就吞了下去。骚味没有想象中的不可忍受,秘制酱的味道美味至极,又香又滑的口感让他忍不住再吃了一口。
天……
包喜用筷子把饭搅拌了起来,让酱汁均匀地和米饭混合在一起。香味扑鼻而来,油光光的色泽叫人食欲大开。
李力行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进了眼里。和他的同桌人前后强烈反差不同,他始终保持着气定神闲地用餐。
吃得爽快的包喜大气地叫来了服务员,埋了单,连李力行的那份也埋了,最后还神气地说:“不客气。”
看来一碗大肠饭让他忘了很多事。
14 为毛WII版的太鼓达人还是要用按的
吃完午饭后气氛又变回沉默,一路无话回到公司。还好路途很顺畅,否则的话……长时间的这样下去,谁都受不了。
电梯停在十一层后,包喜松了一口气。可他还不死心,认认真真地说:“我上好班后还会来跟着你,直到你让我去非洲。”只不过他不晓得,他那点坚定的程度,在李力行看来只是牛皮糖一样一点杀伤力都没有——除了粘牙。就在电梯门就要合上的时候,李力行却按住了开门的按钮,对着目瞪口呆的包喜说:“我有事找张裴。”
包喜只能硬着头皮再与李力行同了一段路,直到看到正在打WII的张裴和钟官,他好似见到肥肉一般猛跑了过去。
张裴见到这两人跑来,多少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于是找了个理由,和李力行到了茶水间里。
大概描述了一下情况,李力行一脸“接下来怎么办”的表情看着张裴。张裴心中大骂李力行活该,又可怜他长成这样大家都有责任,只好建议:“不如就让他去吧。”
“不行。”他拒绝得倒毫无迟疑。
张裴语重心长地说:“表弟,你以前线放得太长,现在要收也得慢慢收啊。”
“可……”李力行靠在墙上,手交叉在胸前,一脸不愿意。
“你也看得出包喜他其实很怕你吧?”张裴倒了一杯热水,劝导着。
李力行又不接话,黑着脸站在一旁。
“行了,知道你不爱开口,这个事就让我顺水推舟好了。”张裴苦笑,帮他也是间接地帮了自己。
再回去,钟官正在打生化危机,包喜呆在一旁拿着马克杯看着。屏幕里的主角穿梭在丧尸之中,动作灵活枪法高明——他的控制者钟官一脸镇定,完全不被阴森的音乐灰暗的画面所干扰。
“爽……”一连过了好几关,钟官才扭了扭脖子,呼出一口气,“小包你打不打?”
包喜放下手中的马克杯,接过白色的手柄,正打算开始的时候,张裴插话:“不如老板你也打一打?很好玩的。钟官,找一张对战类的出来。”
钟官欣喜若狂地找出一张碟,举在手上,“太鼓达人吧,虽然WII这版竟然还是要用按键有些可惜,不过还是最适合男女老少一起玩……”
李力行看到那花花绿绿的可爱系盒子,想也没想就说:“不打。”
张裴顾不上去安慰受伤的钟官,拉着李力行西装的袖口,使劲得捏了一下,他额头上也爆出浅浅的青筋:“要不让钟官换一张WII SPORT,对打网球,谁输谁答应谁一个要求。”最后几个字已经是咬着牙硬憋出来的,使着的眼色渐渐变为威胁地狠瞪。
包喜清醒过来,眼神烫手:“来啊李力行!来打,要我赢就让我去非洲!”
张裴的嘴唇无声地说着“一定要输”的字眼,把手柄交到李力行的手上。
比赛一局定胜。
屏幕被分为左半边和右半边,左半边是选手包喜,他一头乱发,随便地套着毛衣;右边是选手李力行,他脱去了外套,穿着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包喜发球,力度普通,速度普通,李力行也回了一个同样的球。一来一回,又一来一回,好像白开水一般——大概是因为两人正在上手中。
最后以李力行挥拍太慢,输。15比0。
二次开球,包喜还是用慢吞吞的力道发球,可没来回两次,李力行突然发力,用前方队员打了一个快球,让他没有来得及跑,输。15比15。
第三次,包喜再输,15比30。
第四次,他扳回一局,30比30。
……
最后,比赛进入了白热化,谁也不肯放过谁——这两人认真的劲儿,着实让边上的钟张二人瞠目结舌。
李力行解开了纽扣,拉松了一些领带;包喜则把毛衣的袖子卷到了手肘。
对他们来说,这已经不是一场比赛了。
DEUCE——平手后,连赢两局者是最终赢家。
过于紧张的包喜发球两次失误,他深呼吸之后,发了一个快球——李力行之前有把快球打出界的记录,这虽然不厚道,可是,球场如沙场。
李力行竟然接到那个球,而且打回了过来,包喜来不及反应,球已经二次落地了。
完了,再输一次,就完了……包喜拿起马克杯,喝了一口水。拿杯子的手,不受控制地抖着。
张裴趁着包喜休息之时,又连连给李力行甩眼色——可不知道他究竟装傻还是真傻,除了呼吸有些急促外,还是一张糨糊脸。
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只要李力行再赢一次,包喜就去不成非洲了。
他的回球次次至凶至狠,让包喜只能守不能攻。就当包喜露出一个破绽,大呼完蛋的时候,李力行大力挥臂,撞到了包喜的马克杯。
马克杯顷刻粉身碎骨。
包喜趁着混乱赢了一球。
再次DEUCE。
包喜蹲下,为壮烈牺牲的杯子悼哀。李力行则淡淡地说:“我会赔。”
也不知道是李力行内疚或是因为手臂隐隐的痛楚,他然后的表现都不尽如人意,别说进攻,就是防守都捉襟见肘。
结果,包喜赢了。
“按约定,你要让我去非洲!”
15 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都高。
对了,其实包喜和李力行一样都是金融专业的,只不过包喜学无所成,反而爱上南辕北辙的摄影罢了。还经过了某位老师的引荐,参加过一次全国性的摄影比赛。
最后照片获奖了,是三等奖,乐得包喜合不拢嘴。那是他初中聚会时拍的,春暖花开,各个笑若桃花。包喜指着照片里的一个男生对李力行说:“这就是阿干!”
李力行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这一个很普通的男生,穿着素色的外套,笑得很浅,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包喜脸一红:“他是很好的人。”
“恩。”李力行低声答应。
其实知道老师要为包喜报名摄影大赛的时候,他曾神神秘秘在电脑里翻了好半天的照片,才不情不愿地选出了这一张。
“就这张,别的我不舍得。”他说。
后来,包喜组了一个摄影社团,人气很萧条。除了每次都会来的副社长李力行之外,同一张面孔见不到第三次。
社团活动多数是三三两两的社员,外加一个意气风发的社长在学校里东拍拍西拍拍,李力行则会坐在不远处看书。
有院或校活动的时候,他们才会变得吃香——虽然多数也是打下手。
包喜为运动会挂过横幅。他站在扶梯上,艰难地伸着手要把绳子穿过树枝。扶梯被他的动作弄得摇摇晃晃,非常不稳。在他边上的女干部也没来帮着他,只顾抱怨他的动作太慢。
包喜重心往向一边,以至扶梯的一只脚已经快要离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