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平安----弓行永夜
  发于:2009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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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竟好似为九榛把这一干人等都遣了,大伙心里跟开了锅似的,面上也保不了冷静了,连安澜都一下子没了瞌睡。永柳猛的抬头看着聂连枷,眼里全是激动和兴奋。
没想是平时沉默少语的茗合先开了口:“爷,我不走,我在这里呆了八年,出去也没地方,家里人早当我死了。九榛公子还要人伺候不是,我便留下当个下人也是福分。”
聂连枷沉默了下,点头答应了。
安澜看了看九榛,又看了看聂连枷,心里乱的要命。突然安尾儿从下人呆的外室进了来,隔的凭远,可她听得一清二楚。见安澜魂不守舍的样子,冷冷道:
“我早说了让你跟我回去成亲,你非贼心不死。现在干脆了,赶紧走吧。”
其他人都吃惊的看着自己,安尾儿全当没瞧见,看安澜还是魂游天外的充耳不闻,伸手退了他一把,重又道:
“本姑娘也算青春年少,貌美如花,你还嫌弃不成。你个老屁股还敢想男人,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聂连梓也吃了一惊,这两人明明是兄妹,怎么这情势如此诡异。见兄长面露冷笑,隐隐动了怒气,心头更是一颤。耳听得安澜回道:
“也罢,这回便遂了你的意,娶你这个母老虎,我下辈子算是毁了。”
话虽如此,言语中并无甚悔惧,竟是淡淡暖意。聂连枷的脸已经完全沉下来,出言嘲讽道:
“恭喜二位了,喜结连理,百年好合。难得沈小姐知根知底却不离不弃,真好人品。”
安澜看着尾儿自嘲道:“可不是我上辈子积了福,找了个好童养媳嘛!”
听得尾儿不耐烦道:“还在这客气个屁,赶紧收拾行李,明早就走。”
聂连枷冷道:“看来我这决定是及时雨,只怕二位早就心生去意,只等机会了吧。”
众人均听出寒意,缩手缩脚,秉着呼吸,头也不抬一下。
这边安澜已经站起来,面容淡然,竟直呼其名: “连枷,我当日在酒馆里说得话,我没能做到,你莫见怪,不过看来你也不需要。我就不在这惹你心烦,就此别过吧。”
刚一转身,耳听得风声,一个茶杯紧贴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碰”的一声砸在墙角,碎了一地。
聂连枷已是怒不可遏,厉声道:“亏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你便是这般补偿我的!!”
安澜只觉得眼前一闪,已被聂连枷提了掠出大堂,昏头涨脑间也不知进了哪间屋子。聂连枷把他扔在榻上,翻身压住了他。
安澜睁眼一看,聂连枷像狼一样恶狠狠的看着他,他瑟缩了下,想起刚才聂连枷怒极说出的话,又伸出脑袋,直接笑眯了眼。
聂连枷愈怒,一掰过他的头吻了上去。安澜柔顺的回应,整个面孔都泛起了光,高贵明艳,眉眼间的光华无人能及,与往日的安澜相貌相同,却又全无相似之处。聂连枷为他气质所染,放缓了动作,轻啄了几下,低头问:“你便是这般补偿我的?!”
言词与刚才一字不差,语调却温柔至极。安澜看着他,轻轻揽过他,两人并排侧躺着,脸贴着脸,呼吸相闻,安澜轻声道:“十年了,我都老了,还能补偿你什么?倒难为你还能认得出我。”
聂连枷柔声道:“你再老我也认得出,倒是你,还大言不惭,说要补偿我,可来了三个月,一点动作也没有。堂堂安佑小王爷,如此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令人鄙夷。”
安澜轻笑道:“本王天潢贵胄,向来说一不二,只是你这内院好似内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几个月光生气去了,哪还有什么心思补你什么?”
聂连枷反驳道:“你比我好吗?你那安王府里多少美侍佳人,我亲眼见的就不只十个!”
安澜奇道:“你见过?”
聂连枷脸上显出羞恼,用白眼仁狠狠地扫了他一眼,才开口道:“当年我离开你之后,悄悄潜回来,一面练功养伤,一面想法报仇,聂天罡在外面铺天盖地的找我,想不到我还在这暗堡里,让我躲过了。
后来终于报了仇,找回了连梓,已经过了好几年,我一直恼你不肯让我为你赎身,却忍不住总想着你,便偷偷去了京城。翠倚楼已经散了,只知你被送进安王府,我夜里摸进去找你,不想在正堂上看见你坐在主位,底下跪了一排美少年,一个个如花似玉,你享受的一个个欣赏过去,把我气得半死……”
说话间忍不住又狠狠瞪了安澜一眼,安澜辩解道:“那些都是皇上赐的,我又不能推辞,还得装作喜欢……”也不敢多说,只往聂连枷怀里靠了靠,见他面色稍缓,便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想到当日安平王爷遭难,便知你躲在翠倚楼是有目的的,难怪你不肯跟我走。可你贵为安小王爷,府中美眷众多,我不过江湖一届草莽。再加上当时我已在江湖上略有名气,你要找我简直易如反掌,可你不闻不问,我便心疑你不想与我团聚。当时暗堡百废待兴,一落千丈,你我又地位悬殊,我拿什么与你相配,一时心灰意冷,便回来了。
这几年,每每遇上可能联想到你的消息,我都避而不闻,只怕惹得伤心。后来有个世家子弟有难求暗堡相助,便伪装成内侍避人。我想起你府上那一排美少年,干脆搞个内院,有目的的有任务的都装在那里,再后来又碰见几个和你长的像的,就这么着装了一堆人。
前阵子与你偶遇前,我其实已经想去找你,明明白白说清楚,你若愿意,那后半辈子便一起好好过,你若不愿,我就从此死心。没想到你自己跑来口口声声说要补偿我,巧言令色,甜言蜜语,只不见你交待你那些美人少年们,更不见你真做什么动作挽回我,这几个月简直快被你气死!”
安澜越听面目越温柔,到后来倒愧疚的不行。他轻抚着聂连枷的眼角发丝,见他语带妒忌,眼睛笑得眯成一条,轻声道:“我若知道你在那气些什么,老早就招供了。可你那一晚上只瞪着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白委屈了一晚上。
其实,我也找过你的。好些事当年没跟你讲,也是没办法。”安澜顿了顿,似在整理思绪,接下去道:
“当年新皇登基,父亲立刻被冤入狱,这中间盘根错节,一步走错就无可挽回。
我当时只有十五岁,在百巫山上跟着师傅学医,师傅待我极好,我跟他比跟父亲还要亲热些。每年七夕,我父亲和宁叔叔都会来看我,那年却只有宁叔叔来了。他们当我年幼无知,或者是事情太过棘手一时控制不当,争吵的话语便被我偷听了去,这才发现父亲已锒铛入狱,这其中师傅和宁叔叔的贡献可谓不小。一时间根本方寸大乱,我尽了最大心力装作一无所知,第二天,我师傅假托有事,下了山。我后脚跟着出来,怕被发现,绕道去了京城。
我知道父亲与镇远将军有私交,只是知晓的人极少,所以偷偷去见老将军。他把我安顿在一个偏僻的客栈,慢慢做打算,营救父亲。我十年未曾出过百巫山,师傅就像我的亲生父亲一样,把我养育成人,教我读书识礼,没想到一夕之间天翻地覆,我一路上浑浑噩噩,终于在客栈里病倒了,便在那里认识了沈澜和尾儿。
尾儿当时才八岁,沈澜病重不治,只是心系着尾儿,一直强忍不死。久病成良医,尾儿端茶倒水,送汤熬药,连带着竟也照顾了我。可沈澜已病入膏肓,他走投无路,便把尾儿托付给我,也把户牒文书送给我,让我用他的身份,几乎立刻便咽了气。”
聂连枷当年便觉得这对兄妹不应该是亲生,当时他们彼此之间没有兄妹间的亲昵熟悉。现在听到原委,更恼尾儿要与他成亲。安澜赶忙接下去解释:
“我和尾儿这些年就像亲生兄妹,相依为命。你别听她胡说,她就这脾气。皇上要居安思危,封她做安维郡主……想把她嫁给北定王,她这才东躲西藏的。皇上很喜欢她,别看她小,主意多得不得了,当年的事她也出了力的。”
聂连枷轻哼了一声,把安澜的手拿到嘴边轻轻啃着,示意他继续,安澜无奈的瞄了他一眼,道:
“我有了无懈可击的身份,便和靖远将军商量,干脆冒险一试,装成卖身,进御勾栏翠倚楼打探消息。我知晓摄魂之术,一般朝廷大员不会察觉到什么异常。
没想到无意间救了你,你我身世相仿,我不觉间情根深种,那段日子真是世上最痛苦也最甜蜜的时光。后来你要带我走,不嫌弃我,我自是高兴,可当时我自身难保,不想连累你,又担心父亲,心急如焚,言语间伤了你,你身上有伤,又伤心离去,我真又是后悔又是心痛。
后来虽历尽艰辛,父亲还是死在狱中,尸骨无存,临死前逼我发誓绝不追查此事。其实我也无法追查了,宁叔叔自责过度,从此不踏入京城半步,我师傅打击颇大,精神失控想要自尽,我们争执间不小心削掉了自己左手的两根手指……”
安澜轻描淡写,但可知当时风险,实是千钧一发。聂连枷心中大痛,他自己报仇亦是九死一生,只三言两语说尽。可安澜描述当年艰险,他却听得冷汗淋漓,恨不得代他受过。
重遇后,安澜的手伤他一直不愿问不敢想,心里不知有多少心疼惋惜。今天听了,果然心痛如绞,只恨自己当年不能陪着他一起渡过难关。两人拥在一起,心里充满了心酸庆幸。
聂连枷不想他继续想下去,便问:“那宁勿可为什么说你是隐庄大少爷,又叫你平安?”
安澜道:“宁叔叔一直感激父亲帮隐庄扩大势力,便把隐庄大庄主的名号送给父亲,说有朝一日无意朝堂,可退居隐庄,保一生无忧。‘平安’是我父亲的乳名,我和他长得像,宁叔叔当日情绪激动,一时把我当成了父亲。”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隐庄在朝廷的势力复杂,宁叔叔一直说当年不知出了什么误会,竟多人联名参了父亲一本,新皇登基,正要拿个杀鸡儆猴的,就这么着入了狱。后来他发现我师傅与这有关,便去百巫山找他质问,才被我听到了。我有些不相信这些话,但也没什么证据。
父亲死后,师傅再也没说过一个字,我恨他害我们,可他养育了我十年,待我比父亲还好,又几乎自杀谢罪,这些年都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活着比死了还痛苦,我实在没法跟他报仇。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拐着弯的害我父亲,然后又用后半辈子后悔,他们都曾经是我最亲的人。不久前我师傅死了,死前一直拉着我的手,我知道他一直在后悔,又觉得对不起我。我便想起了你。
当年我对你说的所有的话,几乎都是假的,我怕,怕你生我的气,又怕你忘了我不生我的气。这些年不只你变了,我也变得阴狠多疑,琢磨不定,自己都摸不透自己的心思。我自己反反复复的,除了尾儿谁也不能相信,老怀疑你出现是有目的的。
你先别气,听我说。那天在酒馆偶遇,我突然想着,这些理由全都是借口,是我自己不敢来找你。我不能像他们一样,后悔半辈子,一下子就豁了出去,死赖着要跟你回来,说什么也要看看,还有没有可能挽回……”
聂连枷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后面几句话说得奶生奶气的,安澜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下。聂连枷低头深深的吻着他,这个人,他想了十年,念了十年,好容易回到他怀里,好像中间从来没分开过,这么美好。他只恨自己较劲了太久,没有早点找回他,错过了这么多年的幸福,心里暖流骇浪交替的击打着心房,心情激荡,不知要怎么形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恨恨道:
“把你府上的花花草草都遣了!”
“你不也一堆!”
“我这不都遣了嘛!”
“哼,不是还有九榛?”
聂连枷竟然犹豫了下,见安澜立刻脸色不善,连忙解释:“九榛本是暗卫,暗堡的暗卫终年不见阳光,自成一脉,由既无堂刑叔统管,我也没都见过。
前阵子你出现,刑叔无意中见到你吓了一跳,就跟我提起了这个九榛,我也大吃一惊。但既无堂都是从孩童中挑选暗卫,极其谨慎,从没出过问题。所以一方面叫人详细调查,一方面干脆把他带在身边。看他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也看你会怎么反应。结果,哼!”
安澜立刻露出愧疚的表情,用脸蹭着聂连枷的颈项,聂连枷无奈的捏着他的脸,左捏又揉,玩个够。
“还有就是当年你无意提过,你有一个失散的兄长,虽然未免过于巧合,但这世上平白无故长的能和你这么像的人可不多。”
“你竟然还记得!这大概是我为数不多的真话了”
“哼!你要同意,我明天就把九榛送回去。不过,你也得把尾儿送走!”
“尾儿是我妹妹!”
“什么妹妹?她不是你上辈子积福得来的童养媳吗?!”
两个人一起,唠唠叨叨说了大半夜的话,后半夜又劳作到天亮,第二天安澜简直理所当然的赖了床。
安尾儿可不管他们“劳作”了多晚,提脚一踢,两扇可怜的门顺着力道碎成了一片片的散落在地上。
“你不是应该收拾好了跟我回去成亲吗?!”
“哦,我的老天爷……”安澜呻吟了声,她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更何况现在他们现在的状况实在不适合讨论任何事情。显然,尾儿也发现了,干脆好整以暇的坐在桌边看安澜完全混乱的抓过地上的衣服乱套。
聂连枷倒是毫无避讳,大大方方的靠在床头帮安澜穿戴。两人相貌都是天人之姿,现下身躯半裸,衣衫凌乱,真是春情融融,艳色无边。
“还遮什么啊?十年前我就见过了!”
聂连枷瞪了安澜一眼,安澜小小的瞪了尾儿一眼。哎,现在他也有点想把她送走了。
各公子大都不愿意走,便分散到各个堂口,做名普通弟子。安澜终于有机会摆脱永柳的糟蹋了,他自愿去了永荣堂,跟寿福楼的大掌柜学算账,从头开始。
安澜每次去寿福楼吃饭,都要去看他一眼,永柳见他来,便把算盘打的啪啪响,透着一股子螃蟹样的得意。他幼年时家境贫寒,卖给了人贩子,辗转着流落到各个人手里,吃尽苦头。
他还不到二十岁,终于苦尽甘来,从前的尖酸刻薄全都转成了吃苦耐劳的好品德,小苦小痛统统不在话下,深得大掌柜的赏识,在安澜面前扬眉吐气,小人得志了好些年。
九榛回了既无堂,但安澜可以随时去看他,虽然九榛还是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安澜总觉得自己出现他是开心的,他愈发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安辛佐,自己惦记了二十年的哥哥,已经连着派了两个人回京城,一直没传回什么消息。
二十年前执掌既无堂的正是害得聂连枷兄弟家破人亡的聂天罡,再加上十年前他犯上作乱,部属大多出自既无堂,等聂连枷报了仇,原来的既无堂已经七零八落,基本没剩下什么人。现在又过了十年,了解从前的人只剩下一个葛星荣老爷子,他跟自己的儿子享清福,住在雁北之地。聂连枷派人去接,可惜一去一回最少也得两个月。安澜气的跟热锅上的蚂蚁,可也没别的法子,只能硬等。
聂连枷什么都听他的,知道他不愿张扬,便只请了紧要的几位元老干将,简略的介绍了安澜。大家虽然有些诧异,对聂连枷的决定倒是全盘接受。
安澜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大管家,和二管家一卵同胞,长的一模一样。二管家无所不知,鸡毛蒜皮,犄角旮旯的八卦他全知道。大管家则无所不能,大至兵器谱重榜的各项安排,小至聂连枷和安澜夜里用的紧要东西,你只要提个头,他立刻能给你准备好,安澜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平凡摸样,面色无光,容颜暗淡,那晚的惊鸿一瞥完全消失殆尽。聂连梓见了他两幅面孔,简直叹为观止。安澜得意,这是他师门绝技,外表相差之大堪比易容,却又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聂连梓几经挣扎,踯躅良久,终于开口向他取经。安澜跟他讲叙了心法,稍加引导,聂连梓就能运用自如,保证绝不外传。聂连枷笑他心怀鬼胎,连梓也不分辩,只是出神。聂连枷便阴险的笑,安澜看的后背发凉,头皮发麻。
安澜他们从前住的内院被聂连枷彻底翻修了一下,改名拥澜院,被尾儿“恶心肉麻”的嘲笑了好久。
两个人狠狠的过了一段贴皮膏药的甜蜜日子。很快,他们便没有闲暇的功夫了。七十二兵器谱重榜,武林各门各派几乎都有人参加,即使聂连枷兄弟不用做些什么具体工作,出场子还是必须的。每天像个傀儡,被大管家指东打西,也忙的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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