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潇湘----流光岁月
  发于:2009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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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行君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这一笑,渐渐地大家都笑了起来。
  那个被暴露了真相的男孩子倒还镇静,起身穿好裤子,俊秀的面庞凑到老古耳边,轻声笑著慢慢说,“今天晚上,我要吃古老肉!!!”
  老古发誓,他那个时候听到了谁後牙槽磨牙的声音。看著那个笑得比这午後阳光都灿烂的男孩子,老古忽然间打了个寒颤。何行君左看看右看看,忍著笑走过去揽住古司画的肩膀,“老古,你可真敢……”
  老古只看著那个男孩子,面红耳赤地闷声道,“吃就吃,怕你啊!”
  所有人哄堂大笑,那个男孩子也在笑,看著老古笑得煞是开心。
  何行君看著看著,发觉老古这个土匪眼神有些不对劲。何行君停下笑,看著古司画半信半疑地问,“老古,你……不是吧!”
  这个平日里总没正形的老古收回视线,转头看著何行君,看了半天,缓慢而认真地点点头,“是,我是。”
  何行君一时愣住,他很诧异,但这诧异抵不上他心底的其他感觉。
  何行君後来说,那一刻,他忽然体会到什麽叫做蝴蝶效应。
  就是老古那麽一句话,他眼前闪现出许多奇异的画面:奉六章出狱,看到他时对他笑了笑,他也对奉六章笑了笑。他记得自己有什麽话要告诉奉六章,可是回头,奉六章已经不见了,两个人就此擦肩而过,然後他就开始了不断地寻找。
  不断不断地寻找,可总也找不到。
  他到了某一个地方,奉六章要麽没来过,要麽就刚刚离开,而奉六章却在不断地给他寄明信片,上面什麽都没有,只有当地的邮戳。他就这样一直一直地找,一辈子过去了,他也不曾找到奉六章。最後,他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孤单到老,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君向潇湘 28(上)

  何行君下了车,看著路对面的监狱大门,他看了许久,而後慢慢叹了口气。不是探视日,也没有特批手续,他只能站在高墙之外看著那个戒备森严的地方。而且,看看也不行,门口站岗的警卫已经开始注意他了。
  四处看了看,他走去一个百米开外的小店。
  坐在店门口的椅子上,何行君看著那个地方,头脑里冒出很多想法。
  他比你强太多,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可是那个人在哪儿?
  他是个男人,那……又怎麽样?
  他是个犯人!我可以……我愿意等的吧,嗯我愿意。
  “老板,有信纸吗?”
  奉六章看著信封,翻来覆去地看了两三次,他忍不住轻轻挑了挑眉。
  清秀的字迹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他那个字如其人的小师弟。让他觉得奇异的是邮票上的邮戳,居然就是监狱所在地的邮局地址。再看看信封背面的投递局邮戳,果然一模一样。
  何行君怎麽会跑到这儿来寄信?
  打开信,慢慢看下去。
  “师兄:”
  看到这麽简单的两个字,奉六章忽然心头一软,他想起那天他说了那两句话之後何行君脸上的表情。
  当时听完他说的话,何行君只是定定地看著他,明显的难以置信。而後他低下头,把手里的笔分开、合上,合上、分开地重复了很多次。终於抬头看向他,何行君眼中的复杂情绪和微微下垂的唇角,让奉六章那一刻有点後悔自己讲话那麽不留余地。
  这几天以来,想著或许何行君从此不再出现,心底总有一个什麽东西横在那里似的。刚刚拿到这封信,他没来由地先在心底舒了口气,那个横在心底的东西也随之消失不见,甚至还觉得有些高兴。
  他记起来何行君第一次给他写的信,说他觉得写信很困难。想著何行君写这信又不知道撕了多少信纸,忍不住轻轻笑著摇摇头。
  何行君其实没撕多少信纸,他只是对著写了师兄两个字的信纸发呆发了很久。他有很多话想写上去,可又不知道怎麽准确地写出来。
  微风吹过,旁边的玉兰树有细小的白色花瓣落下来,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只偶尔有清甜的香气飘过来。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离他很近,笑容也很真实,却每个都是陌生人,他们的快乐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看著远处的天空看了许久,何行君决定不必想著怎麽写这封信才合适了,他只是把自己想写的都写上去。
  他写自己看到的傍晚的天空如何变化,街上的人在怎样的说笑,旁边的一个小狗在追逐自己的尾巴,一旁在玩耍的孩子如何在欢笑。
  这一切很简单,却都无法再重复。
  “玉兰花过了这个季节,再次花开就到了明年,一年一年,似乎都是同样的,但如果我今天没有来这里,这次的花开我便没有看著。错过了这次花开,我如果想看,等到明年也就行了,可前提是明年我还能来这里。”
  “电视里在放一个纪录片,关於沈从文先生的。他说生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起年月风雨。最近半年多里,我不过接触了两次案件,听你说过监狱那次暴动发生的事情。这些在漫漫的时间长河中,都不过是再微小不过的事情,可那些人的消失,真的不会长於一朵花经历的时间。可见,沈先生这句话说的真对。”
  “时间这个东西很奇妙,会让你遇到一些人,也会让你在某些时间离开另一些人。这种相遇和离开,充满了未知和不可预测。在不断的相遇和告别时,人和人之间建立这样那样的关系,或许真的是沈先生说的,不过凑巧如藤葛一般缠绕在了一起。分开之後,再度相遇却不知道是什麽时候。”
  “沈先生说他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他应当为自己庆幸。看到电视里他们的照片,我想他的确会觉得庆幸,因为他知道自己所要找的就是那个人,而且他找到了这个人。”
  “师兄,遇到你,我一直都觉得高兴,即便你让我看到自己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即便我和你之间有那麽明显的距离,即便你说的一些话甚至有些过分,我还是觉得高兴,觉得庆幸。但我也知道,我不能因为这样的庆幸就糊涂起来,啊,虽然有时候的确有些糊涂,可我会努力,一定会切实努力做好一个人,一个男人。”
  奉六章看著这封信,想著几天前,何行君就那样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在人来人往,车辆川流的路旁给自己写这封信,或许偶尔会抬头看看这个被高墙铁丝网隔开的地方。想到这个,他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眉头,而後慢慢笑了起来,轻声呢喃了一句,“傻孩子!”

  君向潇湘 28(下)

  奉六章又看了看那封信。
  收到信这一个星期以来,他总会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每次看,都会看出不一样的东西。盯著信纸看了半晌,折起来收好,他拿著亲情电话审批单走去电话边。
  “喂……”
  “行君。”奉六章想著要怎麽对他说,还没措辞好,就听到电话那头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乱响之後,听到一声轻微的碰撞声,还有小声倒抽气的声音。抽气声消停了,就听到何行君明显带著惊讶语调的声音,“师……师兄?”
  奉六章愣了一下,而後忍不住笑起来,“行君,你又撞到哪里了?”
  “头。”何行君顺口说了出来,而後似乎意识到什麽,忽然住口。半晌,他小声地拖著尾音喊了一声,“师兄……”
  听到这一声师兄,奉六章脸上原本调笑的神色慢慢发生改变。头略略低了下来,嘴角扬起,眼帘下垂,脸上是再温柔不过的笑容。随之,心底慢慢涌出一种平静安适的感觉,这感觉让他舒了口气,身体也斜斜地靠在一边。
  电话那头的何行君也静静地不再说话。
  虽然谁都没有开口,虽然无法看到对方,可这一刻的安静却让人觉得心安而满足。
  “行君,你胃好了没?”奉六章看著计算通话时间的数字不断跳动,还是先打破了这安静,开口问了起来。
  “老样子,偶尔会疼。”何行君的声音轻轻地,却似乎能顺著耳膜进入大脑,让奉六章莫名地有些愉悦,甚至快乐。
  “是不是总是不吃早饭?”
  “没,我有喝牛奶。”
  “热的?”
  “呃,冷的。”
  “胃喜热,早上还是要吃些热食。”
  “哦。”
  讲著讲著,奉六章慢慢放弃了原本的打算。不是不能拒绝何行君,也不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是忽然间不愿意再像上一次那样,拿著一把软刀子丝毫不留余地地刺伤何行君;只是,忽然间就舍不得了。
  奉六章在电话里交待他要学会照顾身体,别熬夜,记得锻炼。
  电话另一头,何行君懒懒地躺在床上,听奉六章跟他讲一个院士说健康何其重要的故事。
  院士说:成绩是自己的吗?成绩不是自己的,成绩是组织上给的。钱是自己的吗?钱不是自己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老婆是自己的吗?老婆也不是自己的,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就随人去了。什麽是自己的,只有健康是自己的。只有身体健康,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何行君听他讲完,忍不住笑起来,“师兄,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当然知道健康是自己的。”还有,爱情也是自己的,他在心底默默地加了一句话。
  “你还不是小孩子?怎麽那麽容易自己就撞到自己。”
  “……”
  爱情虽然是自己的,通往爱情的那条路却不是自己能完全掌控的。後来,何行君也感叹自己此时的想法真是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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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节关系,今天分量的确有点少
  明天会补足 ︿︿

  君向潇湘 29(上)

  何行君坐在去往机场的大巴上。
  车子向前行驶的沙沙声响,车内其他人偶尔交谈的声音,电视播放的音乐声,让这个空间显得很满,满得甚至令人觉得拥挤。他靠在座椅後背上,看著这个拥挤的地方,却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还未离开,便已想念。不知道怎麽的,心底蓦地冒出这麽一句话来。转头,看著车窗外掠过的景色,他知道自己离这个城市越来越远。
  车停在收费闸口时,何行君忽然有种冲动,下车,返回,放弃那个什麽暑期学习班的机会,只要回去。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那股冲动也慢慢被掐灭。长长地呼气,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何行君静静地等著这路程到达终点。
  可车子开得越远,他就越觉得自己被什麽绑住了似的,不断地把他往後拉。那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紧,何行君动了动身体,无论怎麽动却都找不到舒服的坐姿。
  他就这麽一路不舒服地到了机场,换了登机牌,办理完手续,等航班起飞。
  犯罪行为科学的暑期学校在北京。
  暑期学校由司法部、高法、高检牵头,依托在一所大学里,请来的老师都是世界级的专家学者,包括像李昌钰这样的顶级物证专家,还有约翰.道格拉斯、这个何行君最为醉心的人,也是对犯罪心理学应用於实际侦破的最关键人物。
  四月份申请这个学习班的时候,他正沈浸在对自己专业如恋爱一般的热情里。何行君想到当时的自己,忍不住笑了笑。回头看看,那时的热情其实是被奉六章吸引才产生的吧。当时只是想著,如果他能够努力再努力,离奉六章是不是就可以更近些,或者说,机会更大些。
  机会,这也是上午见面时奉六章说的。
  奉六章说,一些事情看过去很复杂,但其实又很简单,那就是该做什麽的时候就去做什麽,并尽力把它做好。比如小孩子,就该活泼可爱有玩耍的时间和空间,少年时,就好好成长;到了二十几岁,那就认真谈个恋爱。
  “行君,在北京如果能遇到合适的人,就认真谈个恋爱吧。”
  何行君记得自己听了这话,原本的离愁别绪瞬间沈淀下来,他忽然间体会到什麽叫做兜头一盆凉水。大脑冷静下来,脸上的表情也慢慢沈静下来,他抬头看著对面的奉六章。认真地看,什麽也不说,就只是看,直到奉六章垂下眼,慢慢低头,手也抬起来遮挡在自己面前。何行君知道,那是求饶赔罪的手势。
  想到这个几乎让他高山仰止的师兄,居然会因为他的目光而低头示弱,何行君心底原本空落而漂浮的感觉慢慢实在了许多。
  他笑著在心底默默念,要切实努力,做好一个人,一个男人。
  在北京的日子其实很快乐。
  暑期学校每周都有特定的主题,包括侦查逻辑、现场重建、证据学、案情论证、逻辑并案,当然还有观测失误、冤错经典,这样的学习充实而精彩。
  原来李昌钰是那麽可爱的一个人,约翰.道格拉斯也那麽亲切。亲切可爱的同时,他们都很锐利,课堂上精彩而鞭辟入里的分析,总会让下面的学生忍不住鼓掌。国内去上课的老师一开始看过去很普通,可听了课之後,才知道所谓人不可貌相原来就是这样。这个人走在路上,丝毫不会让人注意,看一眼,认不出;看第二眼,还是认不出。就算认出之後,他再回到人群中,你便又找不到了,可他在课堂上可谓光辉熠熠。他负责的课要结束时,何行君他们才知道这个人的学生居然不少是隐蔽战线的骨干成员。
  有些人听到隐蔽战线,忍不住喔地小声感叹。
  那个老师站在讲台上,淡淡地笑了笑,风轻云淡的笑容却让下面渐渐安静下来。“大家应该都知道部队中所谓的尖刀班,或者尖刀排,我们的隐蔽战线也是类似於这麽一个地位: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深入到最危险的地方,获取第一手资料。而这代价,就是我们这些无名英雄的血肉之躯。”
  课堂里安静的气氛中,忽然多出了几分庄重而令人激动的气氛。
  “进入隐蔽战线,并不是大起大落的精彩人生,而是日复一日的煎熬和考验。精神、肉体,内在、外在,行差踏错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那个老师停了停,笑容淡淡地挂在嘴边,却让人能看出这笑容背後必然有惊心动魄的过去。“真正的万劫不复。这个差错,并不是我们习惯的是非对错,而是不符合当时的环境。我们曾经有一个很优秀的成员……”
  何行君听那个人语气平淡地叙述,说那是个性格温厚,反应灵敏,适应力很强,自我平衡能力也很强的人,非常适合隐蔽战线的工作,而且那两三年里也的确做得很好。可是,毁就毁在他有一次忍不住救了一个新入行的警察。
  “犯罪行为科学能早日确立下来,我们的工作也会更顺利,代价也会随之减少。”
  何行君心底忽然就有些激荡,说不清楚原因的激荡。一时间,他开始想念奉六章,很想念。
  不知道奉六章会不会想他。

  君向潇湘 29(下)

  八月底的夜晚,一场大雨让持续的高温降下来不少。同室的其他犯人不再像平时那样,因为燥热而骂爹骂娘,一个个都很快入睡,只剩下或大或小的鼾声。偶尔,会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的蟋蟀叫声,还有不时的蛙鸣。
  安静而凉爽的夜晚,奉六章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躺在床上,眼前有各种画面纷至沓来,在他脑海中交替上演。凤凰花开得正豔的时候,他遇到了简之童;阳光温暖的冬日午後,简之童来和他告别;白色大床上,简之童酡红著脸颊被一个男人肆意地操弄;辞去工作,东奔西走的那一年多;入狱……
  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原本一切都那麽按部就班,一切都顺理成章,怎麽也不会想到会遇到何行君。
  何行君的种种模样出现在他脑海中,有点呆的,热切的,皱眉的,脸红的,慌张的……还有月余前那样坚定的样子。那张坚定的脸虽然还带著点孩子气,却在和他的对视中,让他忍不住低头让步了,心甘情愿地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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