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潇湘----流光岁月
  发于:2009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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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人都不以为然地笑著说。
  只怕,不是打孩子那麽简单。
  回去的路上,何行君一直在想著那些人口失踪资料,想著那家人,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小何,你说会不会真的是人贩子团夥作案?”应杰边开车,边随口问了一句。
  团夥!
  是啊,他怎麽就没想到也许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譬如……那对夫妻?!

  君向潇湘 32

  一周之後,他们凭著搜查证进到了这家。搜查的理由,是涉嫌卖淫。这一周,他们从片警、从居委会、从周围的一些人那里,掌握了更多这家人的情况。
  这家人四年前搬到这里,居委会常住人口的统计上,他们之前的居住地居然就是年初那起案件发生的地方。而搬来这里之後不久,这家女主人就有了些风流名声。据说她经常从附近的歌舞厅带人回家,大多是样貌清秀的小夥子。片警上门调查过,最後却只是警告教育了事。
  这个,却正好成为他们上门搜查的理由。
  那女主人的目光让何行君一阵不舒服,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何行君仔细地观察著周围的情形,很普通的院落;再看看那对夫妻,其实也是很普通的人。可进到房间之後,何行君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地上铺著地毯,颜色殷红,质地普通,是经常用於室外或者小餐馆的低廉尼龙地毯;茶几上摆著一套酒具,旁边的红酒瓶子里还有大半,一个杯子里甚至还剩下一点酒底。
  往里头走,一般人家里常见的挂画照片一类的东西都没有看到。推开一扇门,何行君和应杰彼此看了看对方,他们简直要怀疑这里是什麽地方了。
  房间挂著水红色的窗帘,光线透过窗帘,让整个房间呈现出一种暧昧而充满肉欲的颜色。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床上的颜色也是一样粉腻不堪,而床靠墙的一头,是一面巨大无比的镜子。
  应杰打开床头的灯,红色的光线照下来,让这个房间几乎有些妖异。何行君忍不住皱眉,继续打量四周,转身正看到门後挂了一张真人尺寸的画。
  卷发,吊带裙,肩带几乎全部滑落,丰满的胸部和几乎全都露在外面的大腿,挑逗的神情和色情的意味让人立刻想到这家女主人。应杰继续搜查,床头矮柜上一个像闹锺一样的东西引起他注意,拿起来,却有一条细长的黑线连著,通往隔壁房间。
  顺著搜查隔壁房间,发现的结果让应杰和何行君都难以置信,是一堆色情录影带,其中的女主角大多是这家女主人,还有几个年幼的女孩子,甚至有他们的女儿;不仅如此,还有一些小男孩被人肆意玩弄的带子。
  和手里的人口失踪资料对比,发现居然就是失踪名单里的那些孩子。
  应杰和局里联系,要求加派警力。
  後援警力一个小时後到达。他们还在里面继续搜查,就听到尖锐的警报声一路响著到了这家院子。两个人正面面相觑,外面呜哩哇啦的嘈杂声就传了来。
  “举起手,抱头,蹲下……”
  应杰和何行君都有些哭笑不得,这少爷是警匪大片看多了吧。
  这少爷的确是警匪大片看多了。他一进门,就开始吆三喝四, 第一个被他吆喝的就是应杰。因为应杰在听到他进来之後,没有立刻上前敬礼汇报。
  “在香港,在国外,遇到上司讲话要立刻回答yes sir,上司指示完毕还要说thank you sir。你这是什麽样子?”
  应杰直视著他,在心底加了一句,你不知道这两句後面还有一句呢吧,fuck you sir!
  那个少爷被应杰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转身开始指挥起别人。
  嫌疑人的羁押进行得很顺利,那对夫妻令人意外地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顺从地跟著警察去了公安局。一切很顺利,除了那个空降的少爷开始自作主张地接手了这个案子,俨然是此案负责人的样子。
  应杰心里窝火,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人家警衔在那里呢,他对何行君抱歉地笑了笑。
  何行君现在没工夫计较这个,他只是觉得这个案子没这麽简单。如果只是普通的卖淫,那对夫妻不会亲自上阵那麽多次;另外,那些失踪的孩子最後去了哪儿?而这对夫妻到底和那宗未成年人被杀的案件有没有关联。
  这些问题,那少爷却不看在眼里,他现在兴奋於终於侦破了一起案件,而且是一起不小的刑事案件。
  何行君叹口气,建议应杰多问问那个小女孩,也在这家再多搜查一次。
  他的担心再度被证实,那个最近失踪的小男孩就被关在地窖,已经奄奄一息。就在应杰指挥开始要掘地三尺的时候,那个少爷却又插了进来,而且把应杰骂了个狗血淋头,无组织无纪律,未经领导同意擅自行动,顺便把何行君一起骂了一通。
  应杰气得拍了桌子,对著那个乱指挥又一再强调他是上司的少爷脱口而出他一直想骂的那句话,然後就带著何行君走了。
  应杰在路上不断地和何行君道歉。
  何行君倒没觉得有什麽值得计较的,他一直记得简易和奉六章告诉他的,他们要做的就是在侦破方向,嫌疑人确定以及嫌疑人审问上给警方提供帮助,至於具体的侦破和审问,那都是警察自己的事情。
  不过,他也算见识到应杰此前说的那些官僚做派了。
  “既然如此,我在这儿也没什麽事了,那我就回去了。”他现在反而觉得有些轻松,总算可以回去了。而且,能及早从案件里头抽身,也是好的。那些孩子的现状想来不会太好,不过那都是他们警察的事情了。他有点庆幸不必涉入太深。
  是有些逃避,只是他得承认他现在还没有那麽良好的心理素质,还没有像奉六章那样几乎坚不可摧。
  想到奉六章,他就想起自己第一次因为涉入太深而弄得情绪低落的情形。想到奉六章的体贴和安慰他的那些话,心底很自然地轻松和缓下来。轻松和缓下来之後,第一个念头就是总算可以回去了。
  应杰带著他去买票,正在路上,应杰的电话响了。
  高长天在电话那头很严肃地命令,“应杰,你赶紧给我回来。还有那个研究生,你把他也带到现场来。”

  君向潇湘 33(修改)

  再度回到现场,他们两个人都有些惊讶。这原本只是个普通小院的现场,现在倒更像是一个小型工地,而且还是个要开记者招待会的现场。警戒线之外,停著新闻车,还有几个记者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忙什麽。
  何行君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对於这个阶段就有人通知媒体介入觉得有些不妥。应杰更是火大,一直盯著那些记者那边,等到看清记者围著的那个人,应杰嘴里骂了一声。
  何行君听到他骂人,忍不住笑起来,因为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可等看到了现场实际情况之後,他就一点都笑不出来了。现场挖掘出来的东西,令人吃惊,或者应该说让人不寒而栗。後院挖掘出了两具尸体,刚刚埋入不久,法医的现场勘验笔录上,有一行字特意标注了出来,“受害人的内脏很可能已经被人事先清理,具体情况有待病理学的检验结果。”
  何行君看到这些时,胃部不由一阵发冷抽紧,而後开始不停地翻滚。他想过情形会很糟糕,可一句简单的糟糕,无论如何都不是这麽具体的文字和照片所能比的。
  他忽然间觉得难受得厉害。
  高长天听到他们回来,交代完现场挖掘注意事项之後,也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小何,你对这起案件的侦破可谓功不可没;不过我们恐怕还要继续麻烦你。这几天对这两个人的审讯进展都不是很顺利。”
  何行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会尽力,审讯的笔录或者录音在这儿吗?”
  高长天很快让人把何行君要的东西拿来,而後坐下来一起听录音。
  何行君边看审讯笔录边听录音,听著听著他忍不住摇头,这个负责讯问的人到底有没有刑侦经验。“负责讯问的是谁?”
  高长天告诉他就是那个空降而来的少爷。何行君有些无可奈何,那个少爷只怕是还嫌事情不够乱吧。而且,还这麽早就开始跟媒体联系……
  在对丈夫的审讯录音当中,不时能听到拍桌子的声音,还有讯问人严厉而充满鄙夷的口吻,一再重复别想狡辩,别妄想逃脱制裁,你的一切罪证都在我们掌握之中,你还想抵赖。而对妻子的询问,却出人意料地温和。丈夫似乎很乐意有人听他讲话,但回答却是简直不知所云;妻子则一再强调,她根本不知道院子里怎麽会有尸体;至於卖淫,只是因为她的丈夫没办法满足她。
  何行君专注地听著录音,同时在笔记本上不断地写下各项要点。他非常专注,几乎忘记了身处何处,直到高长天过来叫他,准备收队回去了。
  高长天似乎松了口气,“总算查完了,没有发现别的受害人。”
  “查完了?”何行君转头看著高长天,刚刚高长天那句话一直在脑海中盘旋,他直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一时还想不清楚是哪里不对。
  “嗯,查完了,除了後院发现的尸体,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现。”高长天停了停,平静地说了一句,“还好没有。”
  何行君听到後院两个字,心里一紧,呼吸都有些紧张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想到的,却不能不说出来,“你们……”何行君转头看著几乎算是挖了个底朝天的院子,又看了看完好无缺的房子,表情复杂地看著高长天,“你们查了室内没?”
  高长天一开始似乎没听懂他的话,而後眼睛慢慢长大,难以置信地看著何行君,很快他大步冲了出去。
  何行君静静地坐著,听著不远处高长天还有应杰指挥那些人继续进去室内搜查的声音。他双手紧扣,抵住额头,眼睛低垂,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杰走来他身边。看到应杰脸上的表情,何行君慢慢地站起来,跟著他走去了室内搜查现场。
  窗帘被扯下,家具被挪开,地面上一片狼藉。法医在不停地忙碌,那些看多了生死场面的警察,也一个个面色沈重。不时听到有人低声咒骂,咒骂声中压抑的凄凉和愤怒,让人几乎难以相信,这些眼角泛红声音暗哑的人,就是那些对著枪林弹雨也铁骨铮铮的汉子。
  尸骨一具一具地被摆了出来,那样的身量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些本就是还没长大的孩子。可就是这些本该在太阳下肆意奔跑,本该在父母身边撒娇欢笑的孩子,却在像花骨朵一样地年纪就被人掐了,而後无声无息地被埋在地下。一个现场的女法医忽然啪地一声合上了文件夹,捂著胸口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的呕吐声。
  “把这个地方给我一寸一寸拆了!”高长天吼著。
  何行君忽然间冒出了一个想法,他宁可自己先前没有对高长天说那句话,他宁可自己是错的,他宁可根本没有来过,他宁可……
  何行君转过头去,伸手挡住脸,手心很快湿成一片。
  应杰低声骂了一句,“操他奶奶的。”
  搜查结果最终确定,除了室外的两具尸体,室内一共发现了14具尸体,有男孩,有女孩,都是十几岁的年龄。
  何行君看著最终的法医报告,只觉得全身冰冷。他紧紧攥住双手,努力克制,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发抖,愤怒而难过。
  何行君开始全力投入这个案件。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专业,不是为了成就感,甚至不是为了要将凶手绳之於法;只是为了那十几个无辜的孩子,只是为了他们。
  何行君一直跟进整个讯问过程,不断地提出具体的讯问策略。他告诉负责讯问的警察,让那个丈夫讲话,让他讲;让他明白警察对他感兴趣,并且希望了解他。果然,他开始谈起来,一副老好人说话的口吻,一副不知道为什麽那些孩子就死在了他身下的无辜模样,一副他也是无可奈何不得不把他们的尸体这样处理的样子。
  丈夫那边的口供很快做了出来,有问题的是妻子那里。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整个事情她一开始是不知道,後来知道了就被自己丈夫逼迫著去做那些她也不愿意做的事情。
  而丈夫也一口咬定是自己做的,和自己妻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个少爷说,没准真的是这样。
  何行君第一次有了骂人的冲动。
  丈夫已经被刑事拘留,而妻子的羁押期限却已经快到了。何行君知道自己心里有些急了,他向高长天他们解释,这个妻子绝对不可能不知道,更加不可能是被迫。这对夫妻,更像是一对彼此需要对方肯定的搭档,甚至於这妻子在後来的虐杀事件中已经慢慢居於了主导。
  可他必须证明这一点。
  他必须找到如何让这妻子开口的讯问策略。可还没等他找到,事情却突然发生了转折。
  一大早,何行君还没起床,应杰就打了电话给他,“行君,你今天先别来局里。”
  何行君沈默了一会儿,“怎麽了?”
  应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躁,“那个男的在看守所自杀了。”
  何行君楞了一下,“然後呢?”
  应杰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那个空降来的混蛋玩意儿,他居然通知了报社,说局里乱听信,把人给逼死了,非要给无罪的人定罪。”
  何行君有点发蒙,很快他明白过来,他背上十有八九是要多出一口黑锅了。

  君向潇湘 34(修改)

  “连环杀人案告破……”
  “丈夫杀人恶魔,妻子无辜牵连……”
  “软性刑讯逼供,嫌犯看守所内离奇死亡……”
  “犯罪心理学,科学,伪科学?”
  何行君看了看网上的热点新闻,而後默默关了电脑。走去阳台坐下,他看著远方的天空慢慢有些出神。云朵慢慢漂浮,偶尔遮住了太阳,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不知道什麽时候起了风,风吹过,云朵漂浮的速度变快,地面上的明暗交错速度也随之变快。
  何行君深深地呼吸,无奈而无力。
  他原想著等媒体的新鲜劲头过了,再跟著应杰继续去把这个案子理清,可他和应杰都低估了这种新闻的爆炸性,也低估了这个信息年代新闻的传播速度。本来只是地方报纸有一些报道,可这些报道不知道怎麽的,似乎一夜之间就成了各大网站的热点新闻。
  这样的关注度让那些记者很是兴奋,一直想把新闻继续做下去。继续做下去,那就要找到新的新闻点。那个少爷的曝光率激增,对於这种情况,他似乎很得意。不但法治类的报纸杂志上看到他笑得春风得意的样子,就连普通报纸的社会版面都随处可见他指点江山的访谈照片。
  那些媒体愈发兴奋起来,开始想著找出更多的新闻点。
  何行君的身份和专业毋庸置疑成为了一个焦点。不少记者开始蹲在公安局旁边,就等著能抓到他,甚至一直和应杰局里合作的一些法制记者,还通过他们领导要采访何行君。
  何行君无一例外地统统拒绝,却没想到那些记者就是不肯罢休。
  看著一直被困在他这儿的何行君,应杰也有些过意不去。在他对面坐下,“行君,真的很抱歉。”
  “别这麽说,其实我的确有点心急了。那个丈夫会自杀,还有那个妻子的反应,我如果能考虑得再周到些……”何行君淡淡地笑了笑,“不过,有了早知道,就没後悔药了,还是我自己不够细心。”
  应杰看著他,不知道要说什麽好。这个案子,如果不是何行君,根本不可能这麽快侦破。那些报纸一开始还好,可後来却是越来越不像话。越来越是怎麽吸引眼球怎麽来,有些报道甚至直接把矛头对准何行君,语气、措辞都非常不客气,几乎要上纲上线到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高度。
  “应杰,我先回去吧。”何行君把他这几天一直在考虑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本他是打算看到整个案件移送起诉,再准备离开。可现在,他非但不能参加案件的审理,反而让那些新闻一直不停地升温,因为有人提供新闻线索,这个做心理分析的人就在公安局,那些记者就等著公布所谓的真相,诸如他的姓名,身份,学校,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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