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潇湘----流光岁月
  发于:2009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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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杰叹气,让何行君这样回去,总觉得对不起他。可留在这里,让他天天看著报纸上的那些报道,也说不过去。
  “下午我带你去买票。”
  想著回去,想到奉六章,这麽久以来,他心底第一次有了些微的放松和宽慰。
  可他还是低估了这种新鲜新闻的传播速度。
  何行君到了学校的时候,看到宿舍楼下停了几辆车,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也就直接走了过去。刚走过那些人,就听到有人试探地叫了一句,“何行君?”
  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再回头,就看到那些人激动了起来,而後就打开了相机,摄影机,录音笔,话筒一起递了过来。
  何行君吓了一跳。他反应还算快,立刻遮住了自己的脸,那些人却把他围在了中间。何行君忽然就想起那天和应杰感叹,说幸好还不是在国外,不然那些记者岂不是要对他们围追堵截。现在才知道,什麽话都不能说得太早。
  而心底对於自己居然会被当成新闻人物,他有些哭笑不得,还有些疲於应付。
  何行君躲著他们,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最後还是古司画把他拉了回去。
  “小荷花,你成明星了?”古司画百思不得其解,怎麽两个多月没见面,何行君一回来就成了这样。
  何行君无奈地笑了笑,没说话。古司画看他的表情,原本想刨根问底的念头也压了下去。
  晚上熄灯後,躺在床上,身体还有心里的疲累都慢慢爬了上来,这疲累感让他有些难受,有些憋屈。闭上眼,那个现场,那些照片,那对夫妻的样子,那一具一具的尸体,那些审讯情况就一遍一遍地在他眼前晃动,晃得让他头都疼了。睁开眼,对著空气,他默默地念著,“师兄……”
  念出那两个字,不知道为什麽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心底也有一团说不清的情绪蔓延开来,让他觉得又安慰,又难过。一夜迷迷糊糊地醒来睡著,睡著醒来,脑子里乱得不像话,可这混乱中,奉六章的笑容反而越来越清晰。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第二监狱。
  下了车,看著对面的高墙,何行君站著看了许久。他没有办理探视手续,也没有找监狱管理局的王应天,现在站在这里能做些什麽。可不知道为什麽,就是站在这里,就是这样一墙之隔,他也觉得心底那些委屈和压抑的东西慢慢在消失。
  这些情绪的消失,让他放松了许多。放松之後,他更加想见到奉六章,想看到他的笑容,听到他的声音。走过马路,他开始拨刘以东的电话,第一次打算只是因为自己想要见奉六章而开个後门。
  电话还没接通,一辆车从监狱里开出来。车子经过他之後,在不远处停下,而後里头走出一个人。
  “诶,小夥子,你来探视奉六章的?”
  何行君转头,看到是那个老狱警,那次因为上海的案件他一直来往於学校和医院、监狱,每次都是这个狱警在一旁负责监视,对他们态度都很和蔼。後来奉六章告诉过他监狱暴动的时候,他曾经拦住这老狱警的事情。
  何行君收了电话,有点不好意思,“我,是啊,我又没有办正常手续。”
  那个老狱警笑著说是吗,“可是奉六章已经不在这里服刑了,你不知道啊?”
  何行君一下就呆住了,他愣了半晌,喃喃地重复,“他不在这里了?”
  “上个月就转走了。”
  “那……转去哪儿了?”
  那老狱警笑了笑,“这服刑地点改变涉及到秘密,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何行君噢了一声。
  回过神来,他想那就回去吧。迈步刚打算离开,不知道怎麽的,脚下却绊了一下,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抽干了似的。
  “你没事吧?”老狱警关心地问了一句。
  何行君对他笑了笑,“有点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坐在回城的车上,何行君只觉得脑子里糊成了一片,什麽都想不清楚。他斜靠在车窗上,闭著眼,索性什麽都不想,不想,什麽都不想。
  车子一路往市内行驶,车内广播一直响著,偶尔听到主持人讲话,不时有音乐放出来。那些声音在他耳边绕来绕去,可他却什麽都听不进去。不知道什麽时候,熟悉的歌声在耳边想起。
  ……
  oh, my love, my darling
  i’ve hungered, hungered for your love a long, lonely time.ime goes by so slowly and ime can do so much
  are you still mine?
  i need your love
  i need your love
  ……
  何行君紧紧地闭著眼,最後干脆把衣服脱下来蒙住了头。

  君向潇湘 35

  刚回到市区,何行君就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
  那些电话一接通,就是一连串带著明显兴奋和激动情绪的问题,问他是不是那个参与破获夫妻连环杀人案的犯罪心理学研究生,为什麽会提出那样的破案思路;为什麽後来没有接受专案组负责人的命令,擅自对当时还是嫌疑人的那对夫妻进行诱供;有一些更为咄咄逼人,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他难道不懂法律,不懂刑法中的无罪推定,不懂证据的重要性。
  何行君知道解释没有用,因为别人要的不是他的解释,这些人不过是抱著猎奇的心理来找他,就想著怎麽把新闻做得更刺激更容易吸引眼球,而且他现在也没有一点心思想去解释。几次之後,他一听到这样的开头,就先说抱歉然後立刻挂断电话。
  快要到学校时,电话又响起来,他闭著眼就摁了拒绝接听。正准备关机,短信提示音响起来。打开一看,是古司画的短信,“你先别回来,今天又来了不少记者,比昨天还多,都是冲你来的。”
  看著短信,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麽滋味,只觉得胸口窝了一团东西,身体也莫名地沈重,重的几乎无力动弹,重的似乎连呼吸都成了负担。
  下了车,他在街上慢慢地走著。
  秋天的阳光明亮温暖,身边擦肩而过的人不时会发出爽朗的笑声,路边的店里有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晒著太阳的猫,公园里小孩子的追逐,似乎是一张色彩纯粹漂亮的图画。可是,这些近在咫尺的温暖明亮的东西,却离他那麽遥远。
  何行君摊开掌心,看著阳光落下来,似乎就在手边,慢慢合上,最终什麽都握不到。心口忽然间就有些疼,身体的疲累也更加严重。他想起那时候自己写的那封信,想起自己自以为是的勇气,他一直以为奉六章就在身边,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不害怕他们之间的重重障碍,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努力接近,他就会找到奉六章。
  可是,很多时候,心思错了一点,时间错了一点,很多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却并不是那样理所当然。
  现在这样,又算什麽呢?
  失恋?还没有开始恋爱,哪里来的失恋,那心底那些哀伤苦涩的东西又是什麽。
  回到很久没回的家,看著空荡荡的房间,他第一次体会到回家是个多好的词。虽然这个家里除了他就没了别人,虽然是那麽简朴的地方,可这到底是实实在在属於自己的东西。
  何行君关了手机,开始清扫房间。开窗,扫地,拖地板,擦落在家具上的灰尘,把被褥搬出去晒。一件一件慢慢地、认真地做,可还是会做完。而後,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他拿了一瓶水,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发呆。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只看到外面的光线渐渐暗淡了下去,然後路灯渐次亮了起来,房间里头也有一些昏黄的光线进来。外面人声从高到低,从低到渐渐安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又一点点亮了起来,城市的灯光渐次熄灭。安静的四周,开始听到有人清嗓子的咳嗽声传来,水龙头打开的流水声,有人偶尔交谈,到後来又形成了连续不断地声音。
  中间,古司画来拍了一次门,叫了几声行君,然後又离开了。
  他就一直坐在那儿。
  坐累了,就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一走,然後继续坐在窗台上。看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来车去。
  夕阳再照射过来时,门那边又一阵敲门声。何行君坐在窗台上,手抱著蜷起的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似乎没有听到这声音。
  他想著还是古司画,心底虽然有一丝波动,却不想跟他见面。
  敲门声停下来,可能是古司画走了吧。
  “何行君,何行君在吗?”没想到门外传来的声音却不是古司画,而是一个陌生人。他正想著会是谁的时候,那人随後的一句话让他几乎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送快递,奉六章先生寄来的快递。”
  何行君楞了一会儿,很快他从窗台上跳下来。坐得太久,腿有些发麻,他刚一跳下来,脚下一软,几乎跌倒。
  敲了敲发麻的腿,忍著随後蔓延开来的针扎一样的细微却难忍的疼痛,他急忙去开了门。门外一个快递公司的工作人员,拿著一个包裹箱,“何行君是你吗,签收快递。”
  他在快递单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接过来对方给的一个不大的包裹箱,而後就有些发愣,连快递员什麽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关上门,看著包裹箱上自己的名字,看著下面寄件人栏内奉六章的名字,他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
  回过神来,何行君急忙拆开了包裹箱,里头是一个纸盒,打开,居然是一部手机,手机旁有一张小纸条,“打开手机,六章字。”
  何行君看著那几个字,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他抽了抽鼻子,打开手机电源,开机之後却不知道要干什麽。他又看了看盒子里头,下意识地想找看看有没有别的纸条,没有。还没来得及失望,手机响起来。屏幕上跳动一个名字,奉六章。
  何行君觉得心一下悬了上去,他看著屏幕,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
  手机铃声响了许久,忽然停了,何行君完全傻了。
  还没等他想清楚要怎麽办时,手机又响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摁下接听键,放在耳边,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就在他觉得自己心跳快要到了极限时,就听到听筒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行君。”
  听到奉六章轻柔地叫他的名字,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奉六章带著笑意和暖意的声音轻轻贴在他耳边继续叫他,“哭了?”
  何行君不敢讲话,只有眼泪扑簌簌地落个不停,心底窝著的那些委屈和难受一点一滴地都涌了出来。

  君向潇湘 36

  奉六章听到电话那头何行君轻轻的呼吸,还有呼吸间偶尔的抽泣声,脸上的表情也更加柔和,这样的柔和转入声音中,再次开始讲话时语调便更加地轻缓温柔。
  没有听到何行君的回答是他预料中的,他也没有再问下去。
  奉六章停了一停,而後继续说,“行君,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何行君擦了泪,心头有一丝细微的放松感渐渐弥漫开,他乖乖地应了一声好。
  奉六章的声音柔缓如流水一般,让他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原本糊成一团的想法,顺著奉六章的声音也不再混乱,而开始清晰起来。
  奉六章轻轻呼出一口气,“嗯,是一群蚂蚁的故事,你慢慢听。”
  何行君的好奇心被他勾了起来,便集中注意力听他讲故事。
  奉六章说,有一群蚂蚁找到了一个核桃,为了砸开核桃,它们就派了几只蚂蚁去寻找工具。後来,它们找到了一个钢球。
  蚂蚁把核桃放在地上,又把钢球运到大石头上。
  钢球被推下来,啪地砸在核桃上。下面是松软的沙地,核桃被砸到沙坑里,完好无缺。
  原来,要把核桃砸碎,不仅要有工具,还要有知识。
  何行君静静地听著,嗯了一声。
  蚂蚁找来一块瓷片垫在核桃下面。把钢球又运到大石头上。
  钢球被推下来,啪地砸在核桃上。可惜,瓷片碎了,核桃还是完整的。
  原来,要把核桃砸碎,不仅要有工具和知识,还需要经验。
  何行君忍不住低头,嘴角也弯了起来。
  蚂蚁重新找了一片扁平的石片,垫在核桃下面。把钢球再运到大石头上。钢球被推下来,啪地砸在核桃上。可惜,稍稍偏了一些。核桃被这股力震地跳了起来,弹到石头上,又弹回来。
  原来,有了经验也还不够,还需要准头。
  何行君想著那群勤劳的蚂蚁,忍不住失笑出声。
  蚂蚁把核桃放好,把钢球重新运到大石头上。推落钢球的时候,一只蚂蚁站在钢球上,控制著钢球的下落。钢球落下来,啪地砸中了核桃。一声清脆地裂响,核桃终於被砸开了!
  这些蚂蚁都很高兴,有些爬向核桃,有些去通知其他蚂蚁来吃核桃。这些爬向核桃的蚂蚁离核桃已经很近的时候,却看见核桃里头钻出了一条肥肥胖胖的虫子。虫子咂吧咂吧嘴,核桃真香啊。
  原来,就算一切都有了,还要有勇气面对胜利果实已经被别人吃掉的现实。
  何行君听著奉六章讲的故事,心底像是一潭水,春风拂过,水面轻轻地起了一阵一阵涟漪,心底这一阵一阵轻柔的波动,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温柔地抚慰著,让那些累、那些委屈、那些迷惘渐渐地消失。
  其他蚂蚁听到核桃裂开的声音,都赶了过来。在核桃前停下,就看到那个进去看是不是还剩下核桃肉的蚂蚁爬了出来。这些赶来的蚂蚁只看到空空如也的核桃壳,只看到有一只蚂蚁从里面爬出来。除了那个一直和它在一起的蚂蚁,其他人都误解了他。
  “有时候,努力的过程没有人看到,他们看到的却都是以为你把事情做错了。被人误解的时候,总还是会有人在的。”
  何行君放松了身体,斜靠在墙上,眼睛缓缓地眨著,每眨动一次,嘴角的弧度就大了些。终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连日来积累的沈重、压抑、惶惑、不安就在奉六章的声音当中寻找了出路一般,随著呼出的那口气都离开了。
  “师兄……”何行君轻轻地叫他。
  奉六章低柔的笑声传过来,让人那麽安心。
  何行君不知道要再说什麽,只是想著真好,真好。
  “师兄你怎麽知道我在家?”心思回来之後,他一下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奉六章的笑声多出些别的意味,“傻瓜。”电话那头一阵纸张唏哩哗啦的声音,安静下来之後,奉六章并没回答他,反而又问了他一声,“吃饭了没?”
  “唔……没有。”放松下来之後,被奉六章这麽一问,倒真的觉得有些饿,还有些累。但现在这累,已经不再是原来那种困在心底无从放松的身心俱疲的感觉。
  “去洗个澡,一会儿好吃点东西。”奉六章在那边交代。而後似乎想起了什麽,“有没有什麽特别想吃的东西?”
  他正在想,还没想清楚,又听到奉六章问他,“有多久没吃饭了。”
  “昨天早上吃的。”
  奉六章的叹气声在听筒里也能听得很清楚,“你呀。”口气中的责怪和无奈,听了却让人心里暖暖的。
  何行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等下就去吃东西。”
  奉六章嗯了一声,没再说什麽。
  何行君舍不得就要挂断电话,便开始想著到底要吃什麽,“我们家附近有一家素菜馆还不错,啊,想起他家的素馅包子了。师兄到时候我请你去吃,你一定会喜欢。”何行君说著说著,饥饿感也越来越明显,肚子也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奉六章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便开口对他说,“快去,吃饱了才好再和我说话。”
  挂断电话,何行君去洗漱。洗澡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嘴角的笑,一时间又想起刚刚忘记问奉六章是去了哪儿,心底不由得有些懊悔;又想到奉六章说等吃饱了好再和他说话,那就是他还会打电话来的,便又高兴起来。
  洗澡出来,正在套衣服的时候,门边响起敲门声。
  他匆匆套好外套,一边问著谁啊一边走去开门。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时,手里拿著擦头发的毛巾一下掉了下来,心悬了上去,呼吸也越来越快。他想开口,嘴巴张了张,却什麽都说不出来,就那麽傻傻地站著看著眼前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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