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名其妙道:“没有,都什么点了,直接睡了啊。”
“哦。”
他背着个大旅行包,缩着个脑袋不说话。
安敖的头发是那种碎碎叨叨的,象没变超级赛雅人之前孙悟空那种,脸型是有点尖,下巴有点突突的,看起来很有当代大学生的感觉,眉毛很浓密,笑起来有犁窝,这是他最象孩子的地方,安敖反驳说所以他才不爱笑,这眉毛这脸加上这两个犁窝,实在有种不靠谱的感觉。
等肖潇的功夫,他开始咬指甲。
这是他的坏毛病了,其实他手指很白很漂亮,就是指甲咬得一塌糊涂的丑,破坏了整体美感,还有他的腰,他的腰……
“佳宝宝……”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我愣愣的调头,看见肖潇:“你干嘛……盯着安敖看?”
我们本来也是跟团的,可是山上雾气大,预报说有雨,旅行团就没开,我们是本地散客,团队中又明显有一对龙争虎斗置气的白痴,如此不和谐的组合相互冷嘲热讽的结果就是我们要在这种鬼天气爬到山顶去。
肖潇是登山队的骨干,这种山她爬了没有一百次也有99次,而且有意在安敖面前得瑟,所以一开始爬便用了一种类似于猿猴的姿态。
安敖眼看一只猴子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幼稚的喊:“敢小觑吾?安公子乃是血气方刚,龙马精神!”
这两个人消失的极快,我便乐得在后面慢吞吞的磨计,反正他们到了山顶也是要下来的。
过了没多久,安敖折回来,一脸慌乱:“王佳!那只猴子掉到坑里去了!”
我一呆,山上的天气不好,我原来打算中午之前能到山顶的寺庙避避雨,可现在肖潇出了事,这山里要是出个滑坡也是要命的:“什么坑?多深?”
“4、5米吧。”安敖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带头向出事的地方跑。
我们到的时候肖潇已经昏迷了,安敖顺了根绳子下去把她抱上来,她头碰伤了,没流血,鼓得很大一包,怪吓人的。
这时候天开始下雨,安敖背着肖潇死命的往山下跑。
我们直接去了医院,身上的衣服都透湿透湿的粘住肌肤,安敖抱着头,缩在急救室的椅子上咬指甲。
我走过去,想要真心的感谢安敖为肖潇所做的一切,才碰到他的肩膀,他就突然抬头,眶红着眼看着我:“是我推她下去的。”
我的手僵住。
“她说我不要脸,她说我卑鄙无耻,她说我手难看……她说你对我就只觉得恶心。我就疯了,我就蒙了,我就变成魔头了。”他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心眼里装满一个特讨厌的人,还喜欢这个人,这就糟糕透了,神智什么的,也没有了,逃也逃不开,避也避不掉,安敖这个人,已经彻彻底底的烂掉了!坏掉了!”
我站在那里慢慢抹去安敖慢慢淌下来的眼泪:“我知道你是无心的,可是以后不管你再怎么生气,都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好吗?”
这一刻,高高在上的安敖像个犯了错的大孩子,抱着我哭了。
“那什么,我只是轻微脑震荡,安同志你有必要哭得跟我死了一样吗?”肖潇扶着门框,神色复杂的看着我们。
他病了
肖潇被她家里人带走了,我跟安敖搭公交车回去,到我那个站点的时候他就跟着下来了。
我走了几步,看他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你干嘛?”
安敖便走到面前来:“你女朋友的事,实在很抱歉,浑水趟多了,人心也变得不干净了。”
我笑笑:“没出事就好,她不也原谅你了嘛。”
安敖难得不好意思:“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居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掉眼泪……”
我脑子一热,习惯性的抱着他轻拍他的后背:“安敖,这不丢人,因为珍视生命而落泪,永远都不会丢人。”
安敖也不说话,两人分开一点之后他就一直盯着我看,然后侧头靠上来。
我没有躲开,眼睁睁的看他吻上来,他的吻带着珍惜,浅尝即止,眼睛眨了眨:“王佳,你……”
我一直看着他不搭腔,他只好咬牙道:“你真的喜欢肖潇吗?”
我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慌乱起来,哑声道:“我……”
安敖突然笑了:“你骗骗吧。”
“不喜欢。”我凝视着安敖,“我喜欢你。”
安敖张了张嘴,调头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一本正经的告诉我:“虽然是我叫你说的,但象这种谎话,不能讲的那么逼真,有人会信。”
我抬手顺顺他的衣领,浅笑:“那你就把我的话忘了,回去洗个热水澡,被子盖好,不然中了风寒有你受的。”
我一语中的,安敖第二天还真发了烧。
阿来因为在福建办差遇到点麻烦,据说短期之内是不会回来的,安敖本想叫zark跟他去住,但据说此人有极其严重的洁僻,从来不跟别人同居。
电话打到我这里,我便一时心软,决定搬回去照顾安敖几天。
安敖从小到大没生过几次病,所以唯一的那几次便来势凶猛,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我们去医院挂了点滴,打了退烧针,安敖从头到尾病泱泱的一点精神也没有,面白口干,双眼无神。
回家床上窝了一天,居然又低烧起来,彼时正是半夜,我先打了电话叫zark来帮帮忙,自做主张的用冰酒跟蛋青调了个退烧的偏房喂他喝下。
他烧的迷迷糊糊的叫我:“佳佳……佳佳,我头晕……”
我心疼的要死,哄小孩似的拍着他的背,在他额上印了一吻:“不晕,不晕,过会儿就好……”
他眯了眯眼:“佳佳,我眼睛酸。”
我摸着他的眉峰,柔柔的用唇去碰他的睫毛:“还酸么?”
他勾勾唇角:“我口干。”
我笑笑:“我给你倒去。”
安敖神色抑郁。
转身看见水杯就在桌上搁着,我便端起杯,含了一小口,水是温热的,俯下身,一手稍托了他的后颈让他的头高起来但稍稍后仰,另一手环过他的肩头,稳住他的后背,我的嘴唇吻上他的唇,完全吻合后,我用舌尖轻轻逗弄他齿后的舌,温水一滴一滴地从我的舌尖流到他的舌上,一两滴后,他的舌头似乎动了一下,很快就连吸带舔地把水给接过去咽了。
我心头大乱,躁动不已。
两人相对看看,全都意犹未尽,干脆把一大杯水喂得精光,一点没洒。
到后边几口,他简直成了接吻高手了,我刚贴上去,他就大力吸允,一下就全给喝了,舌尖还越境过来看看还有没有多的水,吓得我使劲盯着他看,他依然发着烧,泪眼朦胧的憔悴样,却有看不见的光亮从眼睛里喷薄出来。
“我……我去趟厕所。”找了个烂理由逃出房间,坐在客厅里,平复我乱跳的心和颤抖的手,门一响,zark进来了,拿了盘吃的,拎着电脑包,腋下夹了本书,后面跟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穿得倒跟个花孔雀似的,画着烟熏妆,染的亚麻色头发,一看就知道是个零号。
zark进来就说:“你怎么不点灯?” 我才发现屋里是黑的,刚才怎么没觉得? 忙说:“不知道。”那少年不出声地把灯开了。
我便指着他问zark:“这是谁啊?”
“他叫萧楠,阿来打牌欠了他一屁股赌债,现在把房子让给他了,以后他跟安敖住。”zark轻描淡写得来了一句,便走进房里去看安敖的情况,就听zark咦了一声说:“不烧了,眼神还是贱兮兮的,啊……打人也挺痛的。你喂他吃伟哥了?”
我心虚的挠头:“那个,可能之前喂他喝的蛋青酒起作用了。”
zark点点头:“我们分两班,我来盯这夜,因为我睡了一天,你明天早上来吧。”
我二话不说,魂不附体的走出公寓,还在的士上呢,就接到安敖的短信:你喜欢我吗?知道今天你有多奇怪吗?
我委屈的看着荧幕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安敖:别推三阻四,就说出第一想法,你喜欢我吗?
安敖:喜欢吗?!
安敖:坦率一点!不要说谎!
安敖:王佳,如果你感到害怕,可以慢慢调和。但这个问题很重要,你必须面对。
安敖:佳佳,两个男人能相爱的可能性,比在路上被炸弹击中的几率还小,这就是为什么我常常会想,或许我真的是上天造来专门配给你的……
我贪婪的看着安敖的真心,苦涩的逼迫自己拼命忍住那种不要脸的爱,眼泪盈眶,一转脖子,正看见老家的房子。
我上大学之后便不愿意在住在家里,可现在深深的负疚和痛苦却逼得我停下车,冲进了老父亲的房子。
半夜进去,还哭得惨兮兮的,老爸显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可我连要跟他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抱着他断断续续的流泪。
“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这么难!?爸爸,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这样的,既不会有心跳的感觉,也没有整晚睡不着的事,爸爸,你知道那有多累人吗,我只想找一个喜欢我的人,只要不伤我的心,过平凡的生活就行……可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好恨自己,我想到这样的自己就寒心,寒心死了!!心脏,如果心脏变硬邦邦的就好了。”
福建的麻烦(上)
大哭了一场,惹得老爸一阵穷担心,以为我跟女朋友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后来还特特的去找肖潇了解情况,那时候多亏肖潇帮我圆谎……不过那是后话,当天我面临的窘境是必须顶着一对金鱼眼去见安敖。
进去公寓的时候zark不在,安敖正和那个亚麻头发的小孩掐在一起打牌,他两都是自来熟,粘乎的有点让人遐想,安敖看见我的金鱼眼,神色一慌,站起来道:“出什么事了,怎么不回我短信啊?”
我装作不在意:“什么啊?你发了什么短信?我手机欠费停机了。”
安敖一脸想把我杀了的蠢样子,站起来把亚麻头的肩膀一搂:“小楠我们走,一会我要是突然死了,就把我的头割下来扔在他家大门口。”
我不知道他究竟从我的表情里读懂了多少,只哀道:“安敖,你不能出去。你的病还没好,不能吹风的——”
安敖扶着门,回头冲我阴阳怪气的说:“佳佳,你脾气这么变态,能像我这样宠你的,很难再找到了。”
门气乎乎的合上,我若有所思的垂头在客厅里坐着,桌子上放着安敖常戴的一块劳力士,金光闪闪气势逼人,果然物似其主。
记得曾经问zark觉得安敖怎样,他给了很客观的答案:安敖是一个很三俗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真实的人,一个就不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可要我说,安敖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叫‘不可以’的人。
宝马车被盗,应该说我的责任很大,可是安敖就从没想过让我赔钱给他,因为他知道,我没钱,是个穷光蛋。
这是我们之间一个很大的不同。
这块表,少说也有十几万吧,十几万对安敖来说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他的母亲身份已经这样显赫了,相信父亲的家世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他从小到大会因为钱的关系享受到很多福利,这些福利滋长了他的骄傲,他的自信,他的一意孤行。
可我不同,我从小便没有妈妈,爸爸是我人生的支柱,我至今仍记得自己在小二的作文里这样膜拜父亲:以后遇到喜欢的人成了亲,一定要变成好丈夫好父亲,变成像爸爸那样令人敬佩的好男人。
可是现在,另一个男人要用他浮华世界中与生聚来的骄傲征服我父亲用大半生换回来的儿子,我,真的就下贱到连亲爹也顾不上了吗?
“啪啪啪!”门板一连串的猛响,打断我的自怨自艾。
我以为是他们又折回来了,可一开门,却是4个不认识的男人,都是黑西装,为首的那个肥头大耳的,戴着个墨镜,脖子上一串金项链:“请问……安敖安先生在吗?”
我琢磨着是跟他一起做生意的人,便老老实实道:“他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你们先在屋里坐坐吧。”
那帮人也不客气,其中两个搬了客厅里最大的一把椅子伺候金项链坐下,最后一个狠狠的将门扑上,上了保险。
我顿觉不妙,面上又不能显出十分的慌乱,便没话找话道:“不然,给各位大爷弄点水喝?”
说完暗道窝囊,还没怎么着呢,大爷都叫上了。
见我说话要进厨房,金项链笑眯眯的伸手拉住我:“不必。”
说罢朝那两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便搬了张凳子在金项链对面,按着我坐下去。
我心道来者不善,这是摆上砧板了。
“先生怎么称呼?”
“……王佳。”
“哦,王先生和安敖关系很深厚吗?”
其实我大可以说跟安敖不熟的,可我一时整不明白金项链要干什么,万一他要对安敖不利我也好套他的话不是:“是,很深厚。”
“怎么个深厚法?”
“他喜欢我,我被他喜欢,如此深厚的关系。”奇怪这一刻这种话我还能坦然说出口,对面的金项链有点掉链子,大概是没见过这么老实的人,嘴巴开合了半天才道:“既然如此,牢烦王先生打个电话给安敖,叫他早点回来,就说台湾的朋友来找他了。”
台湾人?
我心里一紧,安敖来钱路数虽然都不太正,但杀人放火也不至于,怎么会招惹海峡对岸的人千里寻晦气?:“你们跟安敖有什么过节吗?”
“没什么,福建的一批货物问题,王先生你只要打电话就行了。”
金项链说话不痛不痒的,可是提到福建两字又让我的警戒上去了一个段数,安敖这些天发烧病成那样了,每天还不忘跟电话那头的阿来交待半个多小时的事情,可见在福建准没发生什么好事,这帮人明显找茬来的。
“我没他电话号码。”摸清楚这帮人的来意,我当然是不会去打这个电话的。
金项链疑道:“可是刚刚王先生明明说……”
“那是他喜欢我,我对他可一点意思都没有!干嘛要留着他的电话号码?”这种关键时刻不管再蹩脚的谎话都会救你一命:“其实我今天就是来找他算帐的,他老缠着我,我女朋友都快吹了。”
金项链眯着眼睛显然不太相信,我赶紧又道:“你们要不相信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看看这王八蛋回来怎么说!”
金项链一副正有此意的表情,时间便一分一秒的在我们的坐等中过去。
“我去上个厕所啊……”我刚站起来,两个黑衣男就跟我一起站起来。
我赶紧冲着金项链打哈哈:“你们还担心我跑了啊?这里6楼,卫生间就一巴掌大气窗,我还能缩骨啊?”
金项链突然站起来向我伸手:“手机,呼机,大哥大,统统交出来。”
嘿,原来两岸同胞都爱看《天下无贼》啊。
我老老实实交了手机,进了厕所就关上门从纸堆里翻出一只小灵通。
这还是因为阿来上厕所没纸,在里面憋了一下午之后想出来的应急策略。
我轻手轻脚的接通了安敖的手机。
“喂!”里面杂音特大,想来是在酒吧,安敖这嗓子吼得我赶紧拉了冲水掩饰。
我要直说这里出事了让他别回来,他一定立马飞回来。
“这么晚了都不回来,玩的很开心啊?”我酸溜溜的:“跟那个叫萧楠的看对眼了吧?”
“你不肯跟我在一起,我跟谁好你又那么关心做什么?”
“我关心你什么了让你这么自作多情?有种你今天晚上跟他开房去啊!”
“你以为我不敢!?”
“我赌你不敢。”
“凭什么?”
“凭你喜欢我喜欢到不行了。”说这种话脸上热热的。
“……”
电话里传来一片盲音,门口空空空的响,我也不知这招管不管用,只希望这帮人今天等不到明天就会走,便长呼了一口气,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