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对流年----扑满
  发于:2009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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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锦宁仔细地盯看着弟弟的神色,然后飞快地对上周亚言的眼。
周亚言冲她笑了笑,即没表现出受伤也没有难过,只是平淡地笑着,就像刚听到一个好听的笑话,然后回答:“我倒真的很想跟他好,可他不愿意,我也没办法。”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于是叶锦宁也笑了,冲他们拱了拱手:“对不起,只是你们最近粘太紧,我误会了。”她微笑着慢慢退出了房,像是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室内一片沉默。
叶锦年呆呆看着沙发上的书,突然间觉得刺眼。“哗啦”一声把书本掀翻在地。
周亚言自从叶锦宁走后就一直沉默垂着头,直到听到声音,才抬头看。
叶锦年用力抿着唇,从眼冷到脸。
看着这样的叶锦年,周亚言又笑了。
就像看到一个赌气的小孩子,嘟着嘴一个人坐在角落,全身散发着“不要理我”的气场一般。
于是心就软了下来。
不是不难受,在听到“不要侮辱我的品味”这一句。
不是不伤心,在看到叶锦年急着撇清的态度。
只是在看到他的样子时,突然间就什么都可以原谅了。
明知道他是直男,个性骄傲又自负,从来是天之骄子,偏偏要拖他下水,沉入复杂又艰辛的同性之爱。
他又不比自己那孤家寡人的命,家里有父亲和姐姐,那两位脾气又不好……
于是真的什么都可以原谅,而且是出自理解的原谅了。
周亚言慢慢推着轮椅靠近叶锦年。
叶锦年冷冷瞪他,一动不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然后周亚言就这样伸出手去。
叶锦年于是改瞪他的手。
周亚言微笑,用力的把他拥进了自己的怀里,就像拥抱着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没事的,我明白。”
把这句话送进对方的耳朵里,周亚言大力地拥紧叶锦年。
把那些刚刚从对方眼中生出来的疏离和犹豫都用热烈的拥抱融化掉,这样的话叶锦年就不会伤心了。

第十五章之二

男人的身上除了汗水之外,还有药物的味道,凑在一起实在不好闻。
叶锦年僵硬了身体,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回抱住男人。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心情,谁也没有来教过他爱上同性要怎么办。
更没有教过他,真正爱上同性时要怎么出柜,怎样才可以隐瞒全世界。
虽然男人的拥抱很温暖,他还是知道,自己伤到了周亚言。
只是心底某处生出些任性来:都怪你,为什么要死缠烂打?我的人生本来是一片坦途,你为什么要植上荆棘?
所以你要负起责任来!
于是一边拥抱一边内疚又一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温暖。叶锦年深深觉得自己也开始变蠢又变态了。
就这样拥抱着的两个人直过了很久才分开,周亚言冲着叶锦年笑了笑:“我理解,你可以按你的想法做,我会配合。”
叶锦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一句,心想怎样才能收拾首尾,好真正瞒过家姐那一双毒眼。
想来想去,他起身:“我去叫复健师。”
等到复健师进来时,叶锦年已经离开。
那一天周亚言复健时格外沉默。
虽然可以理解可以原谅,却还是忍不住心情不好。
周亚言并不是个经常胡思乱想的人,即使当年曾经有过的几段恋爱之中,他也少有瞻前顾后的时刻,这一回却破了例。
他也说不清到底有什么好恼的,只是觉得心境出奇烦闷。
那天晚上周亚言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不小心牵痛了自己的伤口,在床上龇牙咧嘴好久,等到平静下来才拍了一下床,骂了一声“欠虐”。
当然,他骂的是自己。
骂完了,于是就平心静气地睡了下去。
管他呢,天塌了再说!反正叶锦年现在算是他相好——从某种角度来看,心胸豁达和神经粗犷其实是同义词。就周亚言这样一贯坚持这一精神,也算是难能可贵的美德了。
第二天叶锦年还是照例陪着做复健,复健之前的单独相处时间里,周亚言问:“你姐姐那边怎样了?”
叶锦年撇了撇嘴:“搞定。”大概是因为平时他一贯给人以不屑撒谎的印象,于是轻易得到了叶锦宁的信任。
“那就好。”周亚言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叶锦年看着对方的表情,张了张嘴,终于把某句本来早该说出口的话吐了出来:“对不起。”
周亚言怔了一怔,差点以为耳朵出错。转过头,看到叶锦年冲着自己伸出手:“对不起,我昨天无意侮辱你,只是急着辩白,一时失言。”
周亚言笑了,握住对方的手。
叶锦年煞有其事地握着晃了晃:“原谅我,我无心的。”
周亚言大笑,用力的把男人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些莫名其妙沉积在心底的阴郁立刻就烟消云散了,拥紧怀里那个人时,周亚言模模糊糊地想,自己的福气真不赖。
当天晚上,周亚言的病房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岑其默推门而入的时候,周亚言差点认不出旧情人来。
那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只是对于岑其默而言,本来应该是另一阶段工作开始的时间。所以周亚言对他的到来很有些惊讶。
等到看清灯下的男人时,周亚言干脆挑了挑眉:才不过多长时间没见,岑其默又瘦了不少。明明已经是近六月,天气将暑的时分,男人却穿着仿中山装式的厚夹克,脸色也很苍白,在医院的灯光底下,皮肤看起来近似透明,似乎能看清底下的青色静脉。
周亚言张大了嘴,扔掉手里的财务报告,冲着岑其默嚷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出了事故呢!你跟我比起来才像个病人,怎么就瘦成这样?”
岑其默莞尔,笑容淡然:“你这嗓门都能吵醒深度昏迷的病人了。有那么恐怖么我?最近身体不太好而已。”他把带来的果篮放到客用茶几上,转头仔细看着周亚言,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比我想象中好很多。你不知道外面把你的伤势传成什么样子哦。”
周亚言不满意了:“别偷换话题,喂,在说你呢。才不过多少时间,你这是去吸毒了呢还是去卖血了啊?”
岑其默皱紧眉头:“拜托,请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才是病人好不好!”
差点吵起来的两个人相对互视良久,突然都笑了起来。
岑其默有点怀念:“我感觉好像回到以前。”
“拜托,不要把自己说的七老八十一样的怀旧吧?我没那么老吧。”周亚言半真半假地抱怨。
岑其默又笑了笑:“总之看到你没事就放心了。赶快康复吧,这段时间你们公司股价跌了不少,再跌下去你的家底都要底朝天了。”
“放心,垮不掉的。”周亚言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我听说你的锦途咨询已经在为老陈那公司做财务顾问了?”
“嗯,陈先生对你说起的吧。”
“他那公司怎么样?”
“还好,公司平常的运作很规范,陈先生眼光和魄力都很足够,和我们的做事风格也合拍,目前我们两家公司正在蜜月期。”岑其默给了个泛泛的答案。
“我只是想说,你没有必要给他拼死拼活赚钱啦,赶快关心一下自己。我看按照你现在的发展趋势,很快就能跟我住同一间医院了。”
岑其默笑了:“好,知道了。我最近手上还有几件Case需要收尾,等忙完后就会全力为陈先生做一些投资上的资本操作。到时会放自己大假,整休一下,免得你下次看到我再唠叨死。”
“有空去医院做个健康检查吧,你本来身体就不好。”周亚言皱眉,对他的答案还是不甚满意,“你以为自己是机器人么?还是太阳能发电那种?连能源都不用加么?”
岑其默失笑:“拜托,我真的很不习惯你这样的口气啊。难道谈个恋爱能把人谈傻掉么?”
周亚言闻言,闭上了嘴。
岑其默无意识地把手掌平放在腿上:“抱歉,不过我想你和叶锦年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吧。”
“你的眼睛真毒。”周亚言默认。
岑其默笑了笑,然后闭上嘴,又过了一会儿才说:“祝你们幸福。”突然间回想到那些流水一般逝去的往事,岑其默又笑了,把那些浅淡的后悔沉没到水底深处。
“谢谢。”周亚言坦然。
于是两个人无话可说,相对无言起来。
看着灯下的旧情人,周亚言有些恍然:
没有面前这个人,只怕自己的一生可能就只是小打小闹炒炒房产倒倒货物,即使能达到今天的成就,付出的心血和行走的弯路大概会翻倍再翻倍。
曾经他是自己的生命,而现在他们背道而行……
室内很安静,那些往事慢慢地在两人之间流淌过去,那些爱恨情缠一瞬间遥远。
门被轻轻叩响。
周亚言微惊,皱眉,说了一声“请进”。
然后门打开了,轮椅男出场。
周亚言再度张大嘴,心想真是蓬荜生辉,本来一入夜他这房里冷冷清清,今天晚上还真是星光云集啊……
叶锦年似乎对岑其默的存在并不惊讶,进门后神态自若地打着招呼。
反倒是房间里的两个人比较意外,岑其默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周亚言,与叶锦年寒暄两句后,很识相地告辞。
周亚言也很识相,自然没有多加挽留,只是最后还是忍不住叮嘱对方记得做个健康检查。这话说完,他就瞟到叶锦年皱了好几下眉头。
这人还真是……别扭啊!
周亚言很想摸鼻子,心想现在的情形真的很戏剧性啊……
他敢打包票叶锦年的突然杀到,一定是因为知道岑其默的到场。所以等到房间只剩两个人时,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锦年被他笑得很有些愠怒,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叶家大少用惯常的方式想要“消灭”让自己不爽的根源:“闭嘴!”
周亚言憋得有些困难,过了好久才把笑声控制在“噗哧噗哧”的范围。等到看到叶锦年那张明显因为吃醋而板得死硬的脸,他的笑声一不小心又大了起来。
叶锦年恼羞成怒,直接摔门而去。
留下周亚言一人兀自开心,顺便告诉自己以后要注意:叶锦年很爱吃醋,切记切记!

第十六章之一

一周之后,伤势较轻的叶锦年先出了院。出院后被其父乃姐押着到市郊有名灵验的寺院天光禅院住了三天,据说是要请高僧为其护法去去霉气。三天下来,香火气把风流倜傥的叶公子薰得灰头土脸:深受西方思想“毒害”的叶锦年哪里吃得消成天佛经灌耳,只可惜为了父亲和姐姐不得不耐下心思。于是周氏流氓每天短信“伺候”,扮演着童话里那个倾听“国王长着驴耳朵”的树洞。
周亚言晚一周出院,那一天叶望天都屈尊降贵来探望,搞得周亚言受宠若惊,很想五体投地说“岳父大人把你儿子嫁给我吧”,但考虑到真说出这句话大概会被叶氏父子两人联手干掉,于是还是决定全程傻笑,心想幸好没让一群狐朋狗友来接,本来就打算靠定叶锦年,这回爱人居然被岳父打包送上,真是可喜可贺。
心满意足之时,自然和颜悦色。
叶望天对他的这番表现甚是满意,心想说“你早表现出这番尊敬样貌,我们俩何至闹成这番僵局”。不过鉴于年轻人宠不得,给点好颜色就会飞上天,于是叶家大佬还是维持着平静淡漠的神情,表达完心意后很快离开,只是去前叮嘱儿子把周亚言送回家去。
可惜他没有看到周氏流氓之后的表情,那家伙只差在额头上刻上“岳父英明”四字后跳草裙舞。直到被叶锦年再度用眼刀令其“冷静”下来后,才总算恢复常态。
让秘书和请来的陪护先行离去,周亚言单拄一根暂时代步的拐杖作无辜状看向叶锦年,一副“我很可怜你载我回家吧”的德性。
叶锦年扶额,再度反省自己的奇差眼光,只可惜最近板脸已经对周亚言没有杀伤力,哪怕板得像冬天北极的湖面,对方照样能笑嘻嘻摆出“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样子。于是最后他还是开了车出来,当了一回司机。
本来按照周亚言腿脚不便的情况,叶锦年为他开的是后车门,但是周亚言却非要坐进副驾驶座。等到挪进去后,顺手把拐杖放到后车座,系好安全带后露齿一笑:“咱俩亲近亲近。”
叶锦年的脸红了。
这一回,他害羞的表现很正常,纯粹脸红而已。
周亚言叹为观止,心想这人还很爱害羞,切记切记……
周亚言的家位于市区某黄金地段的高档住宅区,该地有一大特色,就是物产拥有者多半是暴发户:当年这处产业是H市有名的炒作产品,房产开发商推出的“皇室享受”的宣传语吸引了一大批暴发户。
叶锦年家学渊博,自然知道其中究里,等到把车子开进车库停好,扶着周亚言出来时,忍不住挖苦:“住这里还真是符合你的一贯品味。”
周亚言呵呵一笑:“你想要笑话我满身铜臭就说吧,反正我早就认了。”
叶锦年轻笑:“你这脸皮,是越来越厚了。”走到住宅楼的电梯前,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金色的金属电梯表面真的好耀眼好耀眼好耀眼。终于没忍住,叶锦年问:“你不是也搞过房产么?明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噱头,干嘛还捧出钱财为开发商出广告费?”
周亚言轻笑:“你认识过不住自己房子的房产商么?”
叶锦年睁大眼睛。
周亚言做了个“嘘”的动作:“对,这房子我造的。”
叶锦年瞪大了眼睛:“不对啊,我怎么不知道?”
周亚言耸了耸肩膀:“那会儿你父亲一直针对我,要是明目彰胆开发这块楼盘的话,我怕会被叶家卡死。于是找了朋友合作,注资了一家公司,转手又套了好几层皮,才终于用投资的方式吃进那家公司,专门做这个项目。”
叶锦年噗的一声笑了:“你们还真的搞得活像一场战争,用得着这么尔虞我诈么?”
周亚言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么,商场真的如战场。你爹那会儿实在厉害,硬拼硬我这样的身家肯定耗不起,实在没办法啊!”
闲话间电梯到达,进去四面镜墙又让叶锦年很想扶墙:神哪!请在这幢大楼上标上“暴发户专用”吧!
这样想着时,就听到周亚言自鸣得意的声音:“怎样?我很聪明吧?”
叶锦年转头看向周亚言,忍不住笑了:“白痴!”
周亚言一时看呆了眼。一片光明灿烂的灯光里,叶锦年眸光流转,笑意滟潋。
不自觉地,他就凑了脸过去。
叶锦年瞪大眼睛,看那张脸越凑越近,身体比头脑反应更快,他一把把周亚言推了开去。
可怜失了魂落了魄的男人一时不防,再加上脚上伤患,立刻被推了一个踉跄,摔了出去。
好在叶锦年及时回神,一把拉回了周亚言,着恼地低骂:“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这里是电梯!”
周亚言本来正失望地揉着脚,等到听到这句话就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啊你就是说回到房间就可以喽?”
叶锦年涨红了脸,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果然开发商每每享有特权,周亚言的家占据了顶部的两个楼层,电梯直达处,只有一扇大门静静关着。入了屋内,周亚言的秘书和特护早已经准备周全,灯火通明,就像这地方一直在等待着他俩的到来似的。
周亚言短短吩咐了几句,分别给了秘书和特护红包,叶锦年好奇地看着,没想到这家伙笼络人心还真是滴水不漏工夫到家。
坐进客厅那硕大柔软的沙发,叶锦年好奇地打量四周。周亚言把两层楼层打通,做了跃层式挑高设计,空间十分高阔。他抬头,望到那天花板上的壁灯,是设计成星星一般的冷光灯。突然就为周流氓难得在细节处表现出来的点滴童心而笑了。
还好还好,他本来以为一抬头大概就会看到电视剧中俗不可耐的庞大水晶灯具。总算周亚言的品味还没有让人太过绝望。
再看看四周,叶锦年又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周亚言大概会把家里搞得暴发气十足,不是西方宫廷风格就是摆满仿明家具。现在真切来看,却是很朴实利落的欧风,整体都是乳白与浅褐为主,偶尔夹杂明橙,看来清爽明快。房内各处都能看到绿色的观叶植物,滴水观音和吊兰等常见草木碧色盈盈很是可喜,给室内添了不少沉静。
叶锦年东看西看,总觉得这个屋内藏着周亚言的另一个灵魂一般的新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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