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曲华尔兹 下----牧云岚卿
  发于:2009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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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也是个很寂寞的人。
背负着血债,担负着强加的责任,不能拒绝不能摆脱,竭尽所能,却又无人能诉说,只能永远的一个人埋在心底。
这样很长时间,没有人能受得了吧。
“看我做什么?”
安斯艾尔一瞬间想也不想顺着意识就说:“很漂亮。”
周围的空气立刻就凝结了,似乎连风都不再有丝毫的动静,沉默,继续的沉默。
等到安斯艾尔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已经看到颜知非的脸上多几分阴沉,飞快的掠过一丝绯红,看起来有些恼火,又有些不自在。
因为不好意思而脸红的颜知非,的确很可爱,而且,还很迷人。
不过……他想起来颜知非是不喜欢被称赞漂亮的,不仅不喜欢,还会很生气。
特别还是在这种公众场合。
安斯艾尔赶紧开始想要说点什么来弥补或者是把话题转过去,颜知非已经上前一步,揪着他的前襟,而他耳边咬着牙一字一顿:“你给我听好了,如果这种话我再听到第二遍,你就给我马上消失,哪凉快哪去!”
温热的呼吸,带着他独特的气息,喷在耳边,下一刻又挠在心里,勾的痒痒的,带着甜美的诱惑。
安斯艾尔挑起眉,同样放轻声音,“可是那晚我说你魅惑的诱人犯罪,你都没反驳……”
不意外的,又看到颜知非脸上飞起一朵红晕,转眼消散,马上好像甩病菌一样把他甩开。
“无药可救!”
扔下这句话,颜知非快步朝前走去。
“喂,你说要和我一起去喝下午茶啊!”
安斯艾尔蓝色的双眸变得幽深炽烈,笑得得意,连忙跟了上去。
风吹树摇,沙沙作响,午后的阳光通过树叶,投落下一地的斑驳光点。
“说说,升职的感觉怎么样。”
安斯艾尔说着吃了一口绿色的抹茶蛋糕,清新的茶叶香和浓郁的奶油甜混在一起,既丝滑又爽口。清新的茶叶香就像是平时的颜知非,如果再多一些奶油甜,也就是那种诱人犯罪的勾人摄魄,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其实安斯艾尔知道,对于颜知非而言,准将和少将没什么不同,不过是看起来又升了一级而已。不管是少将也好,准将也罢,他依然是第五舰队雷打不动的唯一指挥,依然是东南防区的主宰者和支配者,依然让同盟中央忧心忡忡的地方军阀。军衔高低对他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或者增加,他也不会因为一个升职就对高层感恩戴德,也许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名望上的升高,这点毫无疑问。
颜知非一手托着蛋糕盘子,一手拿着茶杯喝茶,“升职的感觉?没感觉。”
“没感觉?多少人三四十了还苦苦的朝将帅军衔奋斗,你竟然说没感觉?”
颜知非略一点头,“当然具体的感觉还是有的,比如说我的薪水从一个月六千五帝纳涨到了八千帝纳,还多了少将军衔的生活补贴。”
闻言安斯艾尔真想把自己嘴里的红茶喷出来,颜知非到底是对生活粗神经还是思考方式根本和别人不一样,实际而言,升职的好处多多,他怎么就单单只提薪水。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月八千帝纳?兑换成帝国马克也不过是六千左右,好像少了点,特别对颜知非这种身份来说。
换成在银河帝国里的话,以他的功勋,早就被皇帝御赐了贵族头衔,然后恩赐庄园、辉煌府邸、丰厚年薪、金银财宝,富饶的封地……还有各种能显示高贵身份的物品,诸如名贵雕刻、绘画、美貌的宫廷女子等等。
“你嫌薪水少?”
“还好,总够生活。”
“我觉得有点少,按照你的功绩,翻一倍也不够。”安斯艾尔眯眼,目光里充满探究,“但是,身为这里的支配者,你是个靠薪水生活的人?”
颜知非抬眸看他一眼,顺手又朝嘴里塞了一小块提拉米苏,“那不然还怎么样,我不贪污不受贿,当然是靠死薪水生活。”
他说着指指长椅上放着的蛋糕,嘴角一笑,“就算我是什么人也好,这些东西都要用钱买吧,不能去抢。”
“真是败给你了。”安斯艾尔嘟哝。
下午茶是在军官住宅区的花园里进行的,因为鉴于颜知非的身份是不能随意走动的——对这点颜知非持保留意见,警卫们则是坚决的坚持。
安斯艾尔眯眼,打量着那张表情平淡的脸,“这里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你全面接管前这里算是有名的三不管,帝国和同盟势力犬牙交错,还有本地势力鱼龙混杂,只过了一年多一点,你就收拾的干干净净,支配权比中央政府还要稳固,不过,清扫各种势力难免会得罪人。”
“差不多了。”颜知非喝茶,“之前这个地方其实很乱,什么势力都有,我当然不能放任他们,该打的打,该杀的杀,该关的关,于是我就被报复了。”
安斯艾尔听的一阵紧张,“报复你?枪杀?”
颜知非点点头,指了指自己左胸,“预定目标是这里,武器是一把L115A3式热线狙击枪,在一家临街的咖啡厅里,子弹只把玻璃窗户打出一个圆圆的小孔。”
“你怎么逃过的?”
“运气好呗,鬼使神差的站起去卫生间,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胳膊而过。”
颜知非说起这个却一脸的平淡,好像已经非常习惯了似的。安斯艾尔看着那张脸,那上面没有一丝可以称之为惊恐或者后怕的东西。
他追问,“受伤么了?”
颜知非也只一笑,“子弹擦伤了手臂,留了一点血,就这么多了。让我学会一点,不得不出去应酬的话,我是决不会背对着门口和窗户落座的。
他接着说:“其实可以被理解,虽然是老师最初构建了这里,但他死后,轮到我接管,人人都欺负我年轻谁都不听话。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愿意跟我谈的,那么就谈,我不亏待他;不愿意谈的,那就打到他愿意谈为止。不服再打,打了再谈,至于打死了,那算他活该。”
“大棒加胡萝卜,你用的挺熟么。”安斯艾尔听的时候笑。
“但是也有硬气的家伙啊,”颜知非眯眼一笑,“我的耐心用尽了之后,干脆一了百了算了。”
“你直接把他干掉了?在同盟的地盘里你也真敢啊,后来就因为这个被人报复了对吧。”
“没错,那个家伙是这里的地头蛇,跟我反反复复,还狮子大张口,我最后烦了直接跟他撕破脸,就算漏网的人报复了我,但是最后的下场是全部被清洗殆尽,那颗子弹不过是送给我的借口,我还得谢谢他们能让我名正言顺的清洗这个地方。”
安斯艾尔叹了一声,眯眼盯住他,神情很复杂,“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劲爆的事情,我还以为一张冰山面瘫脸就吓走所有人。”
“本来过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被叫做军阀而不被追杀,有时候会觉得是件很遗憾的事情。”颜知非挑眉笑,“人生总是有不一般的境遇,才比较有意思。”
安斯艾尔点头表示自己赞同,下一刻却又陡然转了话题,“但是身为军阀不可能只靠着死薪水吃饭,这点我很确定。”
颜知非微笑,“你干嘛揪着我军阀的身份不放,不管在同盟还是帝国,这都不是个好词。”
“因为我第一次遇见会脸红、会温柔的给小女孩买玩具、会竭尽所能守护一个地方的军阀。”安斯艾尔放下盘子,喝着红茶舔嘴唇一瞬不瞬的看着颜知非。
颜知非愣了愣,乌黑的眸子透出笑意,然后摇头,“其实我很不喜欢被人叫军阀,但是非常多的人都把我看做拥兵自重的地方军阀,对抗中央,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他说着叹气,眼眸里隐隐一丝惆怅。
“你只是想守护这个地方,不被战火蹂躏。”安斯艾尔难得的认真,一字一字的说着。
颜知非垂了眼眸沉默,经历过那样深沉的、压抑的、却又清晰的悲伤和绝望,也遭遇过指责、误解、还有死亡,让他的回忆与感情也像浸了水般的寒凉,他早已把心封存在最沉最深的地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同情。但是现在,眼前这个人——他想着抬起头看那双蔚蓝色的眸子——这个狂妄的家伙却总是能对他一语中的,似乎看的清清楚楚。
安斯艾尔静静的看着他,眉目温柔。
他觉得他一身的萧瑟孤寂,像是遥远路途上的迷途旅人,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颜知非一瞬间觉得心中有什么涨涨地,堵住了心口,同时又很痛,痛的像是有什么在疯一样的生长,占据了他的心神。
努力忽视那一点点酸涩的感觉,他只微微一笑,“自以为是的家伙。”
花园里的枫树静静地立着,火红的被风一吹,枫叶便脱落了枝头,在空中一圈圈旋转,然后缓缓地飘落,在地上面覆上一层又一层。
安斯艾尔已经非常习惯颜知非的心口不一,同样听到了语调里强压抑的微颤,他没有放过颜知非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他真的很心疼他,扛了太久,也要有疲惫的权利,他还记得颜知非说过的,他是真的想辞职,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
彼此对视着,从对方的眼眸里读着对方心底最深处的情绪。
墨黑色的眸子充满盈盈的温柔,氤氲过朦胧的水气,看到蓝色的眼眸里流动的尽是纯粹和坚定,蓝得清澈透明。
“知非……”
声音很低沉,却像是缪斯的纤手拨动着琴弦,发出清越的声响,一声声勾进人心底。
“我很想带你走,消失的远远的,再没有人看到我们。”一声低回如叹息的轻唤,透着淡淡的哀伤。
深黑色望不见低的眼眸,闪出一丝丝的亮光,即便浸在黑色中,也不会被忽视。
但是仅仅只有一瞬,亮光就暗了下去,黑发垂落,遮蔽了所有。
颜知非眯了眯眼,随后开玩笑似的,悠悠出声,“你养我,还是我养你啊?”
安斯艾尔愣了一下,然后顺手放下盘子,手托着下巴,脸上是难得的严肃,看起来象是正处在很认真的思考中。
堂堂帝国王太子当然很富有,废话,整个帝国将来都是他的能不富有吗,虽然还只是王太子,但他已经所拥有广大庄园和猎园、绘画、雕刻、贵重金属、宝石、专属近卫军、出巡用的豪华游艇、还有美貌的侍女。
但是如果有一天他们会远走高飞,那么多的财产当然都带不走,只能拿走很小很小生活必需的金钱,但是毫无疑问那些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在寻找到安顿的地点之后必须要准备考虑经济方面的收入来维持生活。
虽然这点看起来还有点太早,但是安斯艾尔还是非常严肃的思考着,眉头皱在一起。
颜知非神情悠闲,慢悠悠的一口一口吃完提拉米苏,然后闭上眼睛喝茶。
过了很久很久,安斯艾尔坚定地吐出一句:“是我追求的你,所以当然是我负责一切,我养你。”
颜知非嗯了一声,吹开水面的茶梗,然后带着丝笑意看他,“知道你是帝国王太子,但是如果私奔了你的产业就不能用吧,你也没其他的经济来源,你怎么养我?”
“你总不会是除了薪水什么都没吧!”
“当然不至于,我不贪污不受贿,也不至于只靠薪水,当然有数目不宜公开的财产。但是,你说了是你养我。”
一针见血,一语中的,安斯艾尔又是一愣,低下头继续思考,身形优美之堪比“思想者”雕塑。
颜知非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也有一丝丝可爱,尤其是说“我养你”时那副认真的神情,且不管有没有意义或者可不可能能实现,听起来却不刺耳,感觉也是很不错。
又过了很久很久,安斯艾尔抬起头,优雅的微笑:“很小的时候,有无数的家庭教师围在身边,什么数学音乐文学美术诗歌礼仪马术舞蹈……但是我统统把他们气得半死。”
“可以想象。”颜知非一边微笑一边点头以示赞同。
他当然领教过那种难缠的本事。
“但是有一个人夸奖了我!那就是我的文学老师!他表示我对西方诗歌很有研究,非常的有天赋。”
……颜知非觉得这真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事情,他拿来说是什么意思?
安斯艾尔坐正身体,严肃的咳了一声,目光转回颜知非脸上,眼神含情脉脉,嘴角带笑,“如果能远走高飞,我们找到地方安身,我就去学校做个文学老师专门讲西方诗歌来养活你。”
……
颜知非一脸抽搐表情,那口茶水如果不是已经咽下一定会喷出来,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他朝他说:“你确定你能做老师,不会误人子弟?”
“当然,我是个绅士。”
他说着站起来,面朝他而立,“你不信?我还记着我第一首学会背诵的诗,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它很美,非常的美。”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凭心而论,安斯艾尔的声音相当好听,不高不低,抑扬顿挫,流畅圆润,举手投足都带着宫廷贵族教育的风范和优雅。颜知非就那样拿着杯子静静地坐着,手指摩挲茶杯,嘴角暗含着一丝微笑。
那双蓝色的眸子显得异常的沉郁,一点也不耀眼,但却仿佛穿透了黑暗,从远方坚定地照了过来。双眸里流动着幽幽的华彩,散发出温暖的柔光,异常的暖,一直暖进人心里去,暖的似乎马上就要让人融化在其中。
“喜欢这首诗吗?”
“我记得,好像是叶芝的诗,名字叫《当你老了》,是他流传的最广的一首。”
“没错,诗里描述的情景,听起来相当不错。”
老去之后,无事一身轻,坐在温暖炉火边的躺椅上,静静地读书,看窗外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不再担心任何事情。
安斯艾尔突然放轻了声音,“我希望,我们能像诗里描述的一样,坐在一起一边听那些永不老去的故事,一边陪着彼此到地老天荒。”
光影随着风与树的摇曳而一下一下的晃动着,光线变得模糊,湿润了心头最柔软温暖的地方。
光线悄悄流逝,在彼此肩头洒落出斑驳纷繁的光影。
深秋的天空蓝的透明清澈,仿佛时间也定格在此时。
安斯艾尔呼吸着,看着自己右边的人。细长微挑的眸眯着,微微笑的时候会弯成下弦月,清清亮亮,喘息间就直直逼进人的心里。
他好像在皇宫藏书馆里某本很旧的古籍中读过,狐狸精,原产自古老的东方。
生着一副寻常的面孔,一点也不引人注目,眉眼平淡,姿态从容。
但是……一抹微笑,一记波光流转,就足以在无声无息间勾去人的魂魄。
人有三魂六魄,转身间狐狸精只拿走一半,剩下一半还在那人身上,但剩下的一半却依旧丝丝缕缕的绕着狐狸转。
虽然有些说不出口,但是颜知非,似乎就是那只让他丝丝缕缕缠绕的狐狸。
千回百转,再也转不出来。
也难怪,颜知非外号就叫“黑狐”。
叹息般的,“知非……”
“嗯。”淡淡的回应。
那抹笑仍然泛着光泽,温和明朗,只属于他一个人。
没有任何理由,他突然探过身去,紧紧地抱住他,对准那软软的唇吻了下去。
一时情潮上涌,又何需多言。
阳光从两旁的枝桠间抖落,洒下一层金粉,空气里有青草和花朵掺杂在一起的香气,在午后的阳光下发酵,催人心醉。
手伸出去,捧住他的脸,让彼此的唇更加相贴。
颜知非早已释怀,安心地享受这一刻的温情脉脉。他的手慢慢上移,搭上他的肩膀。
像是得到鼓励似的,安斯艾尔手一路抚摸着下滑,扶在颜知非的腰上,手隔着衣衫触及那微热的气息。
吻温柔地,轻轻地,舌头没有深入,只在嘴唇上辗转。
不留神间,他们都不知不觉地被一根线束缚,细如发丝,却又柔韧无比,牵住了彼此,而他们也没有去反抗,或者……根本不想反抗。
直到气息紊乱,但彼此心里越发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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