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文的怒火快要把房顶都掀了,他抬起一脚踹上了艾澄的腹部,直踹的艾澄弯着腰拼命的吸气。舒文还不管不顾的揪着艾澄的头发,用拳头砸着他,骂:“老子有钱!你卖不卖?我就打了,老子有的是钱赔你的医药费!你卖不卖?卖不卖!”
艾澄被他踹了那一下,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没了,腹部痛的好像肠子都拧起来一样,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他接下来的拳头。他努力喘匀了气,抬起头吼:“滚!”
舒文还在打他,酒吧的保安这时候围了过来,架开了舒文。
艾澄被人扶进员工休息室里上药,舒文被保安们赶到了酒吧门外。
虽然昨天被客人那样虐待,今天又被舒文狠狠的打了一顿,艾澄全身上下已经难受的好像就快死了一样,但是他还是整了整被蹭脏的衣服,出来继续等着客人。老板劝他回家休息几天吧,别这样玩命。艾澄微笑着说没事儿,做这一行的谁不被客人找点麻烦?习惯就好了。
其实艾澄没办法休息,昨天被抢走的包里还有他随身携带的药,丢了只能重新花钱买。而且最近越来越感觉身体有些负荷不了,再这样下去,化疗就做不了,又得多花好多钱吃药。趁着现在还能坚持,早点挣到化疗的钱,现在的状况,也根本挣不到换骨髓的钱,只能到时候再想办法。
但是今天的他,却比昨天还要走背运。
舒文被赶走之后,艾澄接了一个客人的活儿,跟着客人去了个小接待所,刚刚做完正要付钱的时候,警察冲进来了。
两个人都被带到了警察局。嫖客被教育了几句,罚了钱走人。艾澄涉嫌参与卖淫活动,被关在了当地的治安拘留所,拘留十五日。
艾澄欲哭无泪,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老天,要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拘留所和监狱一样,是狱警和所谓的狱霸们的天下。只要在这里面,生死就不由自己做主。
艾澄被关在一个集体狱舍里,里面的犯人们听说他是因为卖淫进来的,又看他生的清丽秀美,因为没有女人所以憋了好几日的火,一瞬间点燃。
艾澄被几个人光明正大的按在地上,一旁坐着的警察根本不管,还色迷迷的笑着看着他们“胡闹”。艾澄心灰意冷,他是拼命反抗过,但是一个浑身虚弱无力的人怎么敌得过那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
反抗过程中肚子又被狠狠揍了几拳,正好打在舒文打过的那个地方。艾澄好笑的想自己是不是出生时犯了煞星?
直到裤子被他们粗鲁的扒了下来,猥亵的玩弄自己下(无视)体的时候,艾澄开口了。他说了一句话,让所有人一瞬间全部放开了按着他的手。他说:“我有艾滋。”
那些人很懊恼,可又不能不信他的话。毕竟,一个出来卖的,说自己有艾滋,没有人敢不相信。他们泄不了火,便把怒气全部撒在艾澄身上,对着他拳打脚踢。
艾澄不能让自己流血,他冷冷的看着那些人,说:“你们尽管打,打出了血才好。艾滋病是血液传染的,知道么。”
这话一出来,倒真的吓住了一些人。他们互相看了看,说:“这恶心的小子可真扫兴,还是离他远点吧。”
艾澄被他们扔在了角落里,倒真是换得了一时的安宁。
他抱着自己的双腿把身体蜷了起来,把脸埋在臂弯里。身上的痛,早已比不上心里的痛,照这样下去,自己还能不能熬到考大学?原来活着,也是一件这样辛苦的事。想着想着,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满脸。
艾澄第二天中午就被人保释了出来。保释他的人交了钱,没有留下自己的姓名,艾澄也不知道是谁。他想大概是昨天的客人好心,嫖了自己也还没给钱,就干脆匿名将自己保释抵了嫖资。
舒文被赶走之后,越想越怒火中烧,他坐在车里,泄愤似的使劲捶着方向盘。艾澄怎么能这样不要脸、这样恬不知耻?!他又恨起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和自己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为他而生气?
正在自怨自艾,忽然看见艾澄又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走出酒吧,一起坐车走了。舒文已经气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就在自己这样羞辱他之后,他还能满不在乎的继续接客?
舒文愤怒的发动了车子,就跟了上去。看着艾澄和那男人一起走进招待所,舒文忽然心生恶念,好,既然我管不了你,那就干脆叫警察来吧,让你吃些苦头,也知道知道什么才是做人的道德底线。
警察来了,如舒文的愿带走了艾澄和嫖客。知道艾澄被治安拘留了十五天,舒文很得意:让你好好反省反省,看你以后还做不做男妓了!
可是第二天,舒文就改变了想法。起因是早上上班的时候人事科科长来向他汇报招收新员工的情况:其中有一个高级工程师来舒文的公司找工作,他曾经因为经济犯罪被判入狱两年,出狱之前四处抢手的人才,出狱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四处碰壁的状况。曾经犯罪的历史记录在他不光彩的档案里,没有一个公司肯要他。
舒文一听,头就大了,他急忙遣走了人事科科长,给律师打电话询问被治安拘留会不会留在档案里,要是留在档案里的话会不会影响大学的录取。
律师回复说一般情况下治安拘留不会留在个人档案里,尤其是档案在原籍人在外地的那种情况。但是会在公安机关留下案底,以后有案件发生先要调查有案底的人。
舒文松了口气,这件事幸好不会影响到艾澄读大学。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在意艾澄上大学这件事,原来一直讨厌的事,现在竟然变成在意的事。
还没等他的气松完,律师又说但是被治安拘留或者刑事拘留都是一样的,里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好好的人要是进了拘留所都得掉层皮下来,很多案例都是犯人莫名其妙死在拘留所的。
舒文一听寒毛都炸了起来,他急忙问那怎么办?
律师说情况不严重的话给点钱就能保释。
舒文急急忙忙挂了电话,暗暗后悔自己太鲁莽,害得艾澄进了拘留所。他一路飞奔到了公安局,匿名付了钱将艾澄保释了出来。
艾澄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舒文还是远远的将车隐蔽起来,躲在车里看着他。艾澄身上满是被打后的痕迹,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脸上青青紫紫的一片。他摇摇晃晃的走,舒文就心痛的看着,嘴里喃喃的说:“别再去做男妓了,听到了么。”
第 20 章
艾澄一个人走在马路上。昨天被舒文和同狱的犯人们殴打得腹部肿起了一块碗大的瘀青,夜里疼得他辗转反侧,一直没有睡实。今早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浑身发冷,走起路来还有头晕目眩的症状。他知道这是因为白血病,才并发了高热和严重贫血。
一旦有了这些症状,就只能卧床休息,若是再无所顾忌,毁了身体,化疗更没法做了。
最近都很不顺,事故频发,生意挣到的那点钱还不够付一次化疗的钱。这一病,又必须要卧床休息,再出去挣钱的话那是在冒着生命危险。
艾澄有些茫然,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不放弃不该放弃的是执着,而不放弃该放弃的则是无知。自己这样坚持,到底是执着,还是无知?自己又到底,不想放弃什么呢?是这条命吗?可是这样活着,真的很难受,活着,就真的一定好吗?上大学,这个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理想,又是为的什么呢?就算挣够了钱治好了病,顺利考上了大学,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又有哪个大学生像自己一样,带着这样肮脏的身体去污染纯净的校园?
是命吧,一切都是命,强求不来的。既然这样,早点解脱吧。
想到这里,艾澄释然了,他逼着自己,嘴角挂上微笑,慢慢的向马路中央走过去。
耳边是汽车尖锐的刹车声,艾澄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猛的撞了出去,随即,跌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周围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汽车司机慌慌张张的下了车,在看到两人都毫发无伤之后,长长的舒了口气。骂了一句走路不长眼啊,就开着车走了。
将艾澄撞出去的,正是舒文。他看着艾澄从拘留所出来,慢慢的晃晃悠悠的冲着自己躲着的地方走过来,然后,他就觉得不对劲,艾澄也不走人行道,直直的走上了自行车道,然后,穿过绿化带,走向了车流不息的马路。
幸好这次离得近,艾澄又走得慢,在看到他的路线不对的时候,舒文及时下了车,飞扑了过去将他推开。两人一起跌倒的时候,舒文下意识的搂紧了艾澄,将他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等到一切惊险都归于平静,舒文起身,顺便扶起了艾澄,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安全地段,一边帮他轻拍着衣服上的灰尘,一边责怪的说:“走路怎么不看着点?也不看看这儿能走吗!伤到哪没有?”
艾澄一直浑浑噩噩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他不知道舒文干嘛要在这个时候救下自己,这个昨天还在酒吧里辱骂殴打自己的人,为什么一瞬间又回到了过去时那个温柔的情人?
他呆呆的看着舒文因为摔倒时护住自己而擦伤的胳膊,上面还有一条鲜红的伤口,周围的皮肉都有些外翻。
舒文看到艾澄也不答话,就傻乎乎的只知道看着自己的伤口,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感动。柔情一旦被引发,似乎就不可收拾。舒文将艾澄带到自己的车里作好,拿了张纸巾沾了水,细心的帮他擦脸。
艾澄的脸好像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昨晚上流的泪水留下的泪渍没来得及洗干净,今天又被路上的灰尘一扑,倒真像个在外面玩疯了之后弄得脏兮兮的回到家,等着妈妈帮忙擦拭的小孩儿一样。
舒文的内心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缚住一样,看着艾澄这样的脸和这呆呆的神情,就是有想温柔的对他,给他幸福的冲动。他帮艾澄擦好了脸,还拿来自己的矿泉水,递给艾澄。看到艾澄不接,只是傻乎乎的坐在那里,于是将水瓶送到他口边,温柔的劝:“来喝点儿吧,看你的嘴干成什么样子了。”
艾澄好像根本丧失了反应的能力,任由他帮自己做这做那的,水送到嘴边了,就喝了一口。
等艾澄喝完了水,舒文又递了一个沉甸甸的口袋给他,说:“这里面是外伤药,有云南白药,还有治瘀伤的红花油,还有好多乱七八糟的口服药,自己回家看着说明书吃些。昨天真是对不起,我不应该打你。”
艾澄没有接过来,他呆呆的,看着舒文递过来的口袋。
舒文叹了口气,将口袋放到了后座上,说:“我送你回家吧。”说着,启动了车子。
是不是因为太绝望,所以人都变得脆弱了呢?艾澄不知道,反正这时候的他,根本拒绝不了舒文。昨天被他踹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是眼前就浮现的是他关心的面孔,和刚才奋不顾身救下自己的那一幕。他恶毒的语言,根本不曾忘记,但是在听到他关心的话时,内心又开始起了摇摆。
如果告诉他事实的真相,是不是事情就会不一样呢?
那又有什么用,艾澄瞬间反驳了自己。他从始至终爱的都是李可,即使能相信自己没有骗他的钱,又能怎么样?抛弃了一直爱着的李可回到自己身边吗?还是要让他知道自己得了这要命的病,让他可怜自己心疼自己?这又有什么意义。
人在无依无靠的时候,就是爱幻想温暖,幻想着有人能在身边,安慰自己,抱住自己,给自己力量。就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她在临死前,也还在幻想着能得到一丝温暖吧?
现在的自己,和那个小女孩有什么区别?他明明那样鄙视自己,那样厌恶自己,可是就在他给了那点稀有的温暖之后,又开始幻想着更多。
想到这里,艾澄转过头去,看着舒文英俊的侧脸和刀刻一般的线条,心中悄悄的问:要是你知道我快死了,是不是能对我好一点?虽然死之后,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也希望,在我离开之前,能有美好的回忆。
舒文开车带着艾澄回家,一路上也是和艾澄一样心事重重若有所思。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这样关注艾澄,尤其是看到艾澄遇险的那一刻,心确确实实的被吓的快要停跳。
自己本来也是一个很开放的人,艾澄都说了,自己原来还曾经交往过男妓呢,对他们是没有歧视的。可是为什么,事情一旦发生在艾澄的身上,自己就这样愤怒,沉不住气?真的只是因为气愤他为钱折腰,不顾廉耻吗?还是因为,自己也是在乎他的呢?
他回想着自己和艾澄一路走来的情景:从开始的不在意,到注意到他眼角的那颗漂亮的泪痣,到最后终于和他交往,他的俏皮,他的可爱,他的善良,他的灵巧,他的多愁善感,他的秀外慧中,甚至他的积极进取,都一点一点打动着自己,让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加欣赏他,喜欢他。而且,他对自己那么好,身心全都毫无保留的献给了自己,不管悲伤还是孤独,只要有他在,都不会让自己有机会体会到。他带给自己的,不仅仅是恋爱的快乐和浪漫,还有家一般的温暖和感动。舒文想:自己是真的爱上了艾澄的。
但是为什么,他要做那样的事?为了一点钱,就骗自己,甚至还要离开自己?舒文愤恨,他想不通艾澄为什么要这样,这样辜负自己的爱。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不是吗?那为什么不相信我,和李可没什么呢。又为什么不让我相信,你和我在一起,不是为了钱呢!
感情瞬间的崩塌,让舒文找不到方向,这个时候的李可,对他来说,是一个避风港。可以躲开对艾澄的思念,气恼艾澄的背叛。但是为什么时间越久,越会不由自主的思念艾澄?
还是因为,自己是爱着他的吧。
在知道艾澄做了公关之后,自己反应这样大,甚至主动上门来找艾澄的麻烦,一怒之下还打伤了他,都是因为太在乎所以身不由己。不想让艾澄做那样的事,即使分手了,也希望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的生活。那样的愤怒,也是因为期望太高,所以摔下来的时候,跌得更惨。
但是伤了他,自己又会心痛。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惨白的脸色,就是想将他搂回怀里,好好安慰。舒文后悔了,自己不应该这样。即使生气,也该好好的劝他改邪归正,而不是对他使用暴力,还卑鄙的将他送进了拘留所。他一个人在那里,一定很害怕吧?看那脸上的伤,像是被欺负了,一定很难过吧?
难道只要遇上他的事,自己就这么冲动、不计后果吗?让他有个三长两短,真的就是自己希望的吗?
舒文不停的告诉自己,一定要理智。好好的劝劝他,让他走上正经的路。那一百五十万,就当送给他的分手费了,让他用那些钱,好好的做点事,或者考个大学,都好。他和自己要这钱,应该也是有需要的吧!他也不是那样爱钱的人,要这个钱,也许真的有用处呢。怕自己不给,所以才编了借口,不好意思开口要钱应该也是有原因的吧。不然他要是开口,这区区一百五十万,自己又怎么会在乎?
他悄悄的斜起眼睛偷看坐在副驾驶的艾澄,那样恬淡的表情,那样柔美的面孔,还有那长长的卷曲的睫毛,有些干裂缺乏血色的唇瓣,白皙的皮肤,都是他曾经一遍一遍温柔的爱抚过的。
舒文决定了,不管他原来做过什么,都可以原谅。自己要好好的劝他,让他走上一条适合他的,正经的道路。
毕竟和他好了那么长时间,自己有这个责任,舒文想。
第 21 章
和艾澄一起进了地下室,虽然以前来过好多次,舒文还是皱眉了:这是一个怎样的住处啊!阴冷潮湿的气息,因为不通风还有股发霉的味道。家具很破旧,虽然干净,可是还是显出一股破败来。舒文真的很难想象一身清爽气息的艾澄居然是天天住在这里的,这样的环境,真的很糟糕。
艾澄本来想着回了家要好好睡一觉,谁知道舒文也非要跟他进来歇歇,无奈之下,只能让舒文进了门。
艾澄很累,所以也不想搭理舒文,径直走到沙发前,合衣躺在了上面。
舒文说你先别睡我帮你上药吧,艾澄说不用麻烦了,你歇好了就自己走吧,帮我把门带上。说完就转过身去脸冲着沙发睡了。
舒文起身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先拿来被子帮艾澄盖上,又去厨房现烧了热水,倒了一杯细心的吹凉,从自己拎来的袋子里翻了翻,拣出了几片止痛化瘀的药,一起拿到了沙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