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寒沙 上----牧云岚卿
  发于:2009年0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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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叹气:“师傅啊,我被俘又不是自愿的,再说我也走不了啊。你倘若真地想看我死在这里,那你何苦还来看我?”
他亦微微笑,“俘虏了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看你端茶递水的活做得挺好。”
我气结,“那时被逼的,要是不做,我会死得更惨!”
老头子回首敛住笑容,看我道:“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聊天的,我有些话要告诉你。”
没有见他用这种口气说话,隐隐的,似乎有不祥的感觉。
“韩昕,你这种不成器的样子也装了许久,难道还要再装下去,装一辈子?”
心里一颤,我咬牙,想转身逃开,不想再听下去,他猛然扣住我的手腕,语气里隐隐带上厉色,“我知道,你从小到大,被人无视被人欺负,从来不放在心上。可现在到了如此境地,你还打算装?”
被他说破,我扭过头,不愿说话。
“你现在在这里待的倒是安稳,可知道外头成了什么样子?”
我淡淡开口,“我当然知道,大瑞诸王皆发兵勤王,却都被燕国军队大的落花流水,全军覆没,就连诸王也死在乱军之中。南方恒大将军手握重兵,却迟迟不肯北上,而今燕国军队占据索陵溪,京城危在旦夕。”
他点点头,目光冰凉如水,“很好,你还知道。”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猛地挣开他的手,“我想要的,只不过是普通人的日子,皇亲国戚的身份,只是枷锁而已,况且,也没人认为我会怎么尊贵。我被俘没有招供,已经给了他们面子,它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休要胡言!”老头子瞬时动了怒,“你不仅是皇亲国戚……你是……”
我抬眸看他,觉得不太对劲,“嗯?”
他浑身一震,怔怔看我良久,而后转头不再看我,我心想又是惹他生气了,小心翼翼的拉拉他的衣袖,“那个……廖夫子,我知错了……”
“你怎么能说大瑞的死活和你没关系呢……”他声音轻微至极,仿佛问我,仿佛又在问自己。我一时怔住,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死一般的沉默,周遭一切仿佛都已凝固。无数念头电闪而过,心中纷乱如麻。
他转头看我,目光深邃复杂,“韩昕,你永远也过不了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我如被巨锤骤然击中,心中骤然不忿,猛然站起回身,“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没人可以代替我活,什么战争,什么国家,都和我没关系!”
疾走几步,他的声音从背后遥遥传来,“那你就满足于屈服在燕国人手里?”
我回身面朝他,凝视他的双眼,语声掷地铿然,“我会走的!不论是这里,还是大瑞!”
冷风呼啸而过。
沿着小路麻木的缓缓的走着,月亮悄然而出,我的影子投在地上,萧索孤寂。
人声寂寂,四下无人。
转过拐角,我不禁抬头,突然停下脚步,看到回廊上独坐着的一个人影。
那人,分明是……慕容羽。
他不是去招待燕国使臣了吗?这么晚了,他怎么会独自坐在这里?
他穿着一袭简简单单的浅色衣袍,微微垂头,闭住了眼睛,仿佛在沉思,仍然带着威严的气势。面前有一只酒壶,风拂过,浓冽的酒香顿时弥散开来。
看样子心情不好吧……不想去招惹他,我悄悄退后一步,打算转身离开。
“站住。”
我身体一僵,他缓缓侧首,看我道:“韩昕,过来……陪我喝会酒。”
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酒至微醺,两人渐渐脸热话多起来。
“今天父皇派人来……和我想得一样……”他拿起酒杯,对着天空月亮,“他终究还是对我不放心……”
“不会吧……哪有做父亲……的对儿子不放心……”我撑了额头,看着杯中清酒问他。
他一仰头喝干,面上泛起一丝苦笑,“你……不会明白的……”
我看着他,慢慢抿酒,“所以你就一个人跑来喝闷酒?”
他点头,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我道:“看你憋得慌,说出来就舒服了……”
他突然抬眸瞪我,我急忙说:“不想说就算了,我又不是有意打听你的私人事情。”
慕容羽的眼睛里突然多了几分让我陌生的情感,是……悲伤……我怔住了,悲伤……不对……这个词不适合他……
他突然慢悠悠的开了口,“我是……大燕的皇长子,可是谁也不会知道……我身上流着一半……大瑞人的血……我的母亲……原是大瑞名士之女,因为打仗被我父皇虏去,父皇爱慕……她的才情,娶她为妃……”
慕容羽低下头,只有话语隐隐传了出来,“可是……母亲恨他,即便她为他生下了我……还是恨他……连带对我也不冷不热……”
我猛地想起从未谋面的父母,突然觉得心中酸楚,不由拍拍他的背,算作安慰。
慕容羽显然已经喝的很多了,但还是说个不停,“母亲思念家乡,生下我六年后……就过世了……父皇虽然疼我……可我还有四个出身显赫的弟弟……我没有人能依靠……只有依靠自己……”
我也喝多了,趴在石桌上,恍惚的盯着他,“所以……你就到处领兵……作战?”
“他们都有母族可以依靠……我什么都没有……只有用军功来巩固自己……”
我明白了不少,黯然道:“现在你父皇不信任你……所以……你很伤心……”
他重重点头,陡然抬头看我,修长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你说对了……”他又倒了一打杯,愣愣看我半晌,“韩昕,你的父母是……怎样的人?”
我紧紧闭了眼,脑袋里一片混乱,良久之后轻声道:“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们……”
“总能记得一点吧……”
我摇了摇头,喝干杯中的酒,“我……真的不知道……我记不得九岁之前的事情……”
他双目圆睁,“这话怎么说……”
“每次回想……都……头疼欲裂……后来索性就放弃了……”
“原来……是同道中人……”他脸色发红,黑色眼眸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周遭景物逐渐纷乱,慕容羽也不甚清晰起来,我苦笑着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随即只觉浑身轻飘飘的,眼前一阵迷离。
恍惚了很久,身下突然一阵柔软,身体越来越热,脑袋越来越迷糊,朦胧间我打了几个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好好睡一觉。
什么东西压在身上,沉死了……
该死的酒……喝酒喝得晕晕乎乎,眼皮也沉的睁不开,身上的东西推了几下也推不开,重量反倒越发沉了。
身体滚烫滚烫,这酒真是厉害啊……突然肌肤上一阵发冷,我费力的抬起眼皮,却瞧见一双亮晶晶的黑色眸子。对视了半天,视线飘来飘去,看到自己□的胸口。
衣服……衣服呢……怪不得这么冷……
灼热的呼吸在脸颊边蒸腾,有人在低声地说着什么,我晕的厉害,什么也听不进去。
到底怎么了……
我感觉自己的脸发烫,滚烫的唇舌探进我的嘴里,横扫过每个地方,带着灼热的温度,仿佛什么东西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地方。
努力了几番,我才看清上方的脸。
慕容羽把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下面,急促的喘息,声音格外粗重。
他脸变得越来越红,平日里清亮的眸子已经有了□色彩,看我挣扎了几下,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呼吸愈加粗重。
我脑筋不太灵光的转了几圈,还没等理出头绪来,他又陡然俯身,我下意识侧头一避,却感到脖颈上一连串的吸吮和咬啮。
他……他是要干嘛……
难道是……
喝得太醉,把我当女人了……或者说,喝酒太多有了欲求……
对啊……这段时间没怎么见他碰女人的……
还是……他对男人也有兴趣……
我微微翻身,嘿嘿一笑。
“笑什么……”他在我耳边吹气,一边说双手一边不停的在我身体上摸来摸去。
原来皇长子殿下是有这个特殊癖好的呀。
干吗不早说,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又不会嘲笑他。
“慕容羽——”
“嗯?”
好不容易抓住在我身上乱动乱摸的狼爪,“出门左转,走到尽头,有一幢三层小楼,挂着一串红灯笼。那是这附近最有名的青楼,再一直往里面走,就是男妓馆。里边高矮胖瘦是丑是美随你挑,放心,这地方哥们熟!完事了哥们替你付钱,打八折的!”
我边说边拍拍他肩膀以示我豪情万丈够哥们意思。
身上重量瞬时减轻几分。
真聪明,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想到这里,我放开狼爪,顺势转了个身,拽过被子迷迷糊糊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不送了了啊……出门记得帮我把门关上……真困……”
说着我大大的打了个呵欠,不料骤然脆响惊人,随即脸上一阵剧痛。
一个翻身坐起,慕容羽已经站在地上,批了件衣服,脸色铁青的盯着我。
我顿时睡意全消,捂着脸不知所措。
只见皇子大人面色如土,嘴角抽搐,身子绷得僵直,唯有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压抑着极大的愤怒。
干……干吗?
我只不过想你之所想,急你之所急……就算你隐私被我窥破,我也不会笑话你啊……皇室贵族喜欢男风,我又不是没见过……
至于恼羞成怒这么打人么?
慕容羽冷冷瞪我,猛然折身后退,临走前还不忘狠狠关上房门。
“咣当”一声,房梁上的灰尘也被震下来,烛火亦颤了几缠。
“莫名其妙……”
良久之后,我才慢慢的放下手,一下子歪在枕上。

第七章 意外

抱着被子打了个滚,隐隐的光亮直射进来,我迷迷糊糊的把被子罩在头上,又睡了不知多久,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
钻出被子,一个寒颤让我顿时清醒了不少。
头还有些隐隐作痛,我不由的闭上眼,果然是不能贪杯的,头痛的就要喝裂开一样。
揉了揉凌乱的头发,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上身是□的,我不由得有些愕然。
我记得自己从来都没有把衣服脱光睡觉的怪癖……
昨晚,昨晚怎么了……
使劲的回忆,脑袋里却好像蒙了一团雾气一样,什么都看不真切,只记得,好像是昨晚见了老头子……然后谈崩了……然后和慕容羽喝酒……
低头又看了看,隐约能看见些青色和红色的痕迹,我顿时一片狐疑,好像也没受伤啊……怎么留下的……
苦着脸想了很久,还是理不出个头绪,索性不去想了,洗漱过后,就出了门。
早上的阳光很好,在青石板上涂抹出大块大块的金色光斑,空气里带着微湿的寒气,直扑人的脸。我抬首看看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天空呈现出一片清亮的蓝色,湛蓝湛蓝的。
城郭外能够隐隐听到潺潺的流水声,还有风卷过草地的声响。
真快,随着周将军来到这里,才是春天的事情,现在,就要进入秋天了。
想到昨晚老头子生气的面容,我心里略略添了些愧疚。
自从我来到军中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就把他气走了,真得很后悔,说不定再和他磨磨,他就肯带我走了……
算了,他都已就走了,后悔的叹了口气,我朝慕容羽的房间走去,今天起床晚了,不知他会怎么对我生气呢。
走在廊下,几个慕容羽身边的小厮从角落里走来,手捧茶水之类的东西,脸上都带着几分害怕和恐惧,还不时窃窃私语,其中一人看我到,脸上的愁苦顿时不翼而飞。
“韩兄弟,”他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这些东西,还是你给殿下送过去吧。”
我一瞬有些不解,奇怪的问:“为什么,你们不是刚从那边过来么?”
话音未落,东西已经强行被塞在手中,另一人道:“也不知殿下怎么了,一早上起来火气就大,兄弟我们谁也不敢进去,就怕给没错也给殿下咔嚓了。”
愣了许久,我略微有些不满,“你们不敢去,我就敢去了?说实话,我也怕被咔嚓呢。”
“不会的不会的!殿下对你怎样,我们都看在眼里,韩兄弟,放心好了!”
我终究拗不过那几个人,只能认命的迈开步子,走了几步就到了他房间的窗前。
慕容羽背对窗棂而立,未着戎装,只一袭宽襟广袖的衣袍,头发没有束起,只简简单单的绾起,窗前的书桌上铺开几张白纸,似乎要写军报,但却只有寥寥几行字,凌乱且狼藉。旁边还扔着一堆揉皱的纸团,墨迹都渗了出来,斑斑点点。
他还在烦心?
我不由低头看了看盘中的东西。
一碗已经冷却的白粥,还有几样点心,分明是早餐的样子,这个时候了,他还没有吃过早饭?
思前想后了很久,我决定还是开口。
“我……送早饭来了。”
慕容羽的背影微微一震。
耀眼阳光透过窗棂,斑驳洒在他肩头,将他挺拔身影投在澄灰地面上,拉得很长很长,愈显孤寂。
“你……放在桌上就好。”他似乎有一刹那的迟疑,微微侧目。
轻轻把东西放在桌上,我转身欲走,走到门口回身,用极轻的声音说:“那个……烦归烦,饭总是要吃的。”
他似乎应了一声,又似乎没有出声,我默默的收拾好那堆凌乱的纸团,刚要走出门口,却猛地被他唤住。
慕容羽转过身子,脸色很不好,似乎是一夜没睡。他眉头紧皱,目光到处流连,顿了很久之后才轻声道:“昨夜……睡得好么?”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奇怪到极点的问题,我还是点了点头,“昨晚酒喝多了,睡得不错,虽然早上起来头有些痛。”
一抹诡异的神色爬上他的脸,慕容羽的眼神开始飘忽,继而点头:“……你酒量不怎么好,喝了一点就醉了……”
今天他怎么这么奇怪?
放着正事不做,和我讨论喝酒的问题……
他凝视我,眉心有一道皱痕,宛如刀刻,脸上有隐隐的潮红泛起,但又不甚真切。
他发烧了?
“慕容羽,”我用手指指他,“你要不要找军医去看一看?瞧你的脸色,都红成什么了,说不定是生病了吧?”
这个皇长子,竟然连照顾自己也不会,我在心里不由得好笑,走到桌前倒了杯茶,递给他,他笑了笑不说话,接过我手中的茶杯慢慢摩挲,却也不喝。
“我去叫军医吧,”我也不看他,直往外边而去,“有病不能拖,也顺便让他给我看看。”
他蓦然回身,眸子直盯盯看过来,“你,你怎么了?”
我耸耸肩,指指自己的脖颈,“我也不知道,脖子这里有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痕迹,青青红红,怪难看的。”
慕容羽似乎愣了半晌,猛地放下茶杯,不自然一闪而逝,神色立时恢复如常,“哪里?我帮你看看。”
他疾步朝我走来,我不由皱眉摆手道:“不用不用了,不敢劳你的大驾,我自己去找军医就好。”
不等他走近,我立即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
慕容羽今天确有些不太对劲,从早上开始一直如此。
以往随身侍候他的时候,他有了空子总会我斗嘴,一来一往似乎不亦乐乎。
但是今天,情形很奇怪,确切地说,很诡异。
直到午饭的时候,他还是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眼神飘忽的利害,话也说没往日多。我侍候他吃饭的时候,他竟然比以往多吃了一碗。
然后,他会一个人碎碎念,“为什么为什么……”或者是一副苦思冥想的神情,仿佛在思考什么非常严肃的事情。
慕容羽总算能安静下来,坐在桌前把那堆废了的纸团啊,涂了墨迹的白纸啊,统统扫下桌去,然后展开新的奏折,提了笔开始细细的写,我给他磨好了墨,倒好了茶,然后转身向要出门。
这么好的午后,不睡个午觉真是可惜……
“去哪里?”
我停住脚步,对上他专注的眼神,用一种极其轻松的口气说:“当然是睡午觉,昨晚不知怎么了,现在还有点头痛。”
慕容羽听到我的话,仿佛被噎了一下,眼珠转了几圈,才指指自己身后的座椅,“不许走,就坐在这里。我去哪里,你必须跟着。”
我有些气愤的咬牙,不情不愿的走道他身后坐下,慕容羽抿抿嘴,回身不再看我。
一时间,屋里只有毛笔在上好的宣纸上滑过的声响,微微的墨香弥漫在空气里,屋后炽热的阳光照进来,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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