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惨然一笑,韩昕,枉自你挣扎了许久。
被至亲之人放弃,一直以来,你不过是个早就被放弃的人。
伸手按住胸前,衣物下的东西仿佛隐隐发烫.
风呼呼的从耳边掠过,周围树影重重,婆娑摇摆,荡漾起些许的月光痕迹。树叶沙沙作响,亦夹杂着些许轻微的纷乱声响。
我不由自主地摇摇头,放高了声音,“既然来了,就不要再躲,是敌是友,出来见个面吧。”
见作者有话说。
第九章 惊魂
刚站起,就在一刹那,身后一道寒光掠起。下意识的偏头,脖颈上霎时就抵上冷冷的硬物。
“别动。”
一声轻微但极具威胁性的话语在耳旁响起,我缓缓的吐气,尽量稳定心神。
深沉夜色中,只见几个鬼魅般身影,皆身着黑色夜行衣,掩去面容,只留一双深邃眸子,手中匕首在月光下泛出一色寒光。
我面前之人看样子是首领,他按剑在手,目光隐约露出杀气,盯着我半晌,低声开口,“你是谁?”
我按下急速的心跳,默不作声,心中竭力思索对策——躲过层层守卫,能出现在这里,实力不容小窥。是大燕的人,还会是另一方?
此时面前之人,敌友莫辨,我若贸然开口,恐怕有性命之忧。
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觉得声音冷硬,带着清晰的京城口音……京城,我蓦的心中一动。
我咬牙,成败在此一举!
“阁下可知,现在这棺木里,所躺之人是谁?”
话音未落,脖颈上硬物又蓦然向下深咯了几分,不由得微步后退,我却仍然紧紧盯着那人的眼睛。
“如果阁下是为他而来,那请放心,我是友不是敌!”
他眼睛眸深邃,露出狐疑,“此话怎讲?”
我感到自己背上冷汗淋淋,犹自镇定道:“王爷以身殉国,多少人皆为之动容,如果他尸骨流落,皇家颜面何存,想必阁下是来接王爷回国的吧?”
他似乎微一颔首,却不肯放松手中短剑,“你够聪明,只可惜知道的少一点,会活的长一点。”
话说到这里,我已经隐隐明白了来者的身份——恐怕是暗人,舅舅豢养的暗人。
我知道,舅舅手中有一群誓死效忠韩氏的暗人。他们是一个无形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没有人知道他们藏匿在哪里,但只要一声令下,就会随时出现,忠心执行主上的命令。
当年韩氏之所以能崛起于朝堂,暗人功不可没。
“各位言重了,在下敬仰王爷的一腔报国热血,这才送王爷最后一程。如果各位能将王爷遗体带回大瑞,也不失为一桩义举。”
他望住我,没有说话,那目光看得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一介俘虏,死不足惜,”我定定看他,“这里守卫重重,各位能进来就实属不易,待会儿还要带着王爷回去,如果惹出来大的动静,想必结果不容乐观。”
“你是在威胁我么?”他目光冷冷。
我摇头,“在下不敢,在下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舅舅向来严酷治下,惩处决断从不手软,如果这次他们失手,等待他们的,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露出丝毫胆怯,抬眸睨他,他眼角眉梢微微的动,似乎被我说中。
见好就收,这是我的一贯原则,我把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让他自己去考虑。
“你让我如何相信你?”他良久之后,终于开口,语音低沉。
我顿了一顿,低声道:“在下大瑞人氏,不久前被俘。诚心为王爷守灵,不知此举可否让阁下相信?”
他目光深深,凝视我许久,我坦然迎上,不躲不闪。
让人窒息的沉默,盘桓在每个人身边。
脖颈上的凉意骤然消失,他陡一翻腕,瞬间收起匕首,面向我后退几步。
“开棺!”
停棺之处距离军营十分的遥远,那些暗人的手法十分的娴熟,神色自然。不一会儿,毓庆王的尸首就收得的妥妥当当。
他按剑立在我身前,“虽不知你的身份,在下先谢过。”
我浅笑,“落叶归根,怕是王爷临终心愿,我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他再未言语,面朝我缓步后退,身后暗人亦准备就势瞬间消失。我看着他们,心里几多感慨。
“别让他们跑了!”
突然四周一声暴喝,我什么也未看清,只听一声尖厉劲啸,旋即有劲风擦脸而过。
猛地回身,眼前黑暗中陡然多了绰绰黑影,如鬼魅而至!
暗人立即发蓦然低喝:“不好,中计了!”
他话音未落,我眼前一切飞掠如电,分心之际,双方人马已经绞扭在一起。
转眼之间……漫天尘土烟雾飞扬,眼前情形刹那莫辨。刚才还寂静无声的地方,人声呼喝与刀剑碰撞混杂成一片,直搅乱澄静夜色。
鲜血四溅,厮杀声不绝于耳。刀光暴涨,箭影交错,纷纷洒洒的猩红血色,犹在凄清月色中飘散。
暗人们虽然身负绝技,行动矫捷,但在在浴血疆场,身经百战的燕国士兵面前,却仍然略逊一筹。我一步一步后退,顿时冷汗遍体。
这……
这……
虽不知何故,三十六计,走为上!
趁着混乱,我低了头,发足狂奔。
“杀了他,是他——”
身后不知是谁在厉声喊着,脸颊处“嗖嗖”的风声擦过,眼前顿时寒光飞掠,迫的人浑身俱寒。
耳边依然是人叫喊声,刀剑声,金属碰撞铿锵作响,还没跑出几步,劈空刀光挟一刃惨碧迎头斩来,只觉左肩一阵剧痛,身体像是被活生生劈成两半。
喉中骤然发甜,一口鲜血喷出,我眼前发黑,脚步已经踉踉跄跄。
衣服前襟被那暗人首领一把揪住,他满面是血,露在面罩外的眸子森寒,“装的倒像!”说着拔手,手中剑光暴涨,一道寒芒撕开夜空,凛然斩下!
我咬牙喘息,口中鲜血不停泛上,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闭上眼睛。
这,下,死,定,了!
寒气擦过鬓角,一声惨喝在耳边响起,只有鼻端一丝腥热气息,脖颈间骤然一凉,过了许久,没有感到预想中骨肉折裂的疼痛。我犹豫了许久,慢慢睁开眼睛。
那暗人首领双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额上直钉钉嵌入一支狼牙百羽,鲜血从他面上蜿蜒留下,狰狞至极。
“过来!”
我刹那间回身,慕容羽一脸冷峻,搭箭上弦立在几步开外的身后。
周遭金铁杀伐之声还未退去,血腥气味愈渐浓厚,他徐步走来伸手拉我,我大脑一片空白,颤巍巍的伸出手去。
电光火石间,暗人首领陡然发难,眼前匹练般的寒光骤然亮起,比月色更加耀眼,划开浓墨般的夜色。
慕容羽顺势出剑,漫天鲜血如雨般飞溅,那人头颅冲天飞起。
我强忍不及,呛出一口血,暗人没了头颅的尸身直向后倒去,手劲大的出奇,我的衣襟竟然被他扯破,恍惚间,看到一抹白色滑落,在地上叮当作响。
糟了……怎么掉了……
我立即就要伸手拿回,不料慕容羽大步上前,一手挟了我,横刀而立。
“放开我。”此刻我的眼里,只有那抹白色。
他回首冷冷看我一眼,缓缓将我揽紧,我肩上的伤口皮开肉绽,浓重血腥气直冲脑门,顿时摇摇欲坠。
不能……丢了它……
不能……
“你干什么,想死吗?”他在我耳边低声道,手更加揽紧,“别动。”
我使劲摇头,“不行,不能丢了的。”
他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都什么时候了!”
话音未落,就看一到鬼魅的黑影瞬时欺身上前,犹如黑夜中一道恍不可知的暗影,利刃在手,席卷劲风而至。
“小心——”情急之下,我来不及多想,猛地把慕容羽推开。
耳边阵阵寒气掠过,黑暗铺天盖地的压下来。
“好了好了!”
萧沁筠噘起嘴,一脸的不情愿,“发什么脾气啊,要不是羽哥哥让我送药来,我才不来呢!”
肩上疼的抽筋,就算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还是刺痛无比,仿佛是从骨髓里渗出。我实在没有力气和这个丫头斗嘴,只能赔了笑脸,礼貌的请她出去。
她叉着腰,在地上转了几圈,身姿窈窕,歪着头笑的顽皮,“虽然让本郡主给你送药有些大材小用,但是鉴于你救了羽哥哥,所以嘛……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我苦笑。
我怎么知道自己就下意识的就把他给推出去了,自己白白挨了一刀,又得窝在床上不知道多少天。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点我得承认,恐怕就是不想看到他受伤或者死吧。
歪在枕上,看着她的笑脸,突然只觉得自己,怎么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羽哥哥只受了点小伤,军医说很快就能恢复的,”她笑意盈盈,拍着手,“我就知道,羽哥哥从来都不会有事的。”
左一个羽哥哥,右一个羽哥哥,我要是他,鸡皮疙瘩早就掉满地了。
“郡主殿下,如果您没事情了,那就请回吧……”我忍着痛,用手指指门口,“您是金枝玉叶,这地方不宜久留。”
她仿佛没有听到,走近了一下子坐在床沿,睁大眼睛看我,想了想说:“就冲你救了他这一点,本郡主要赏赐你。你说,你要什么,只管开口!”
我愣住,看着那张笑眸弯弯的脸庞,心里顿时一动。
依着她的身份,出入军营都不是难事,如果哄哄她,让她某一天带我出了军营,然后再使个法子离开,慕容羽也不会怎样她。
打定了主意,我想要说话,刚一动就发出一声痛哼,肩上似乎还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一股锥心之痛立刻流窜全身。
见我痛的弯下腰不住咳嗽,她立刻慌了神,“韩昕韩昕你怎么啦?是不是还是很痛?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肩膀处疼痛得似乎要被重新撕裂,鲜红迅速渗出白色绷带,我倒吸一口冷气,咬牙摆手,“不碍事的。”
她把药递到我面前,忧心忡忡地看我,“真的吗?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我忍着痛接过药,打开闻了闻,“闻起来倒像是好药。”
“那是当然,羽哥哥打仗,我来看他自然要带好药的。”
萧沁筠眯起眼睛,睫毛微微的抖,微翘的鼻尖俏皮可爱,“这些药都是我们燕国皇宫的药,便宜你了,”
我嘴角弯起,淡淡的笑,把玩着小瓶,“是吗?那可真是谢谢郡主了。”
她看起来一阵得意,突然收起笑容,一脸认真地说:“喂,你还没说呢,你要什么?”
我被她的模样逗笑,想了想,旋即道,“既然郡主发话了,那我就不再客气。”说罢坐起几分,“自从到了这里,我被殿下拴在身边,闷都闷死了,如果郡主觉得可以,哪天带我出去玩玩。”
她睁大眼睛,一下子扑到床前,“你说玩,这里有好玩的地方吗?”
我点点头,“虽说这里以前是军营,可是旁边是有镇子的。不过现在兵荒马乱,怕是不会有庙会了……”
“你怎么不早说啊,”她皱起秀眉,“羽哥哥老板着脸,我也快闷死了……”
“你要是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情,我想我可以考虑对你稍微口气好一点。”
我吓了一跳,萧沁筠更是惊叫一声。
慕容羽依旧面无表情地从门外踏进来,缓步走至,冷冷扫了一眼她,萧沁筠慌忙不迭的后推,走到大开的门边,从我挤挤眼一笑,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我好气又好笑,这丫头,古灵精怪的,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一点啊。
看慕容羽的脾气,恐怕只有温婉大方的女子才会入他的眼。
“笑什么笑,受伤难道很开心?”
收回目光,就看到他已经坐在床沿,目光犀利,眉毛一皱,似乎有所不悦。
我握着药瓶,摇摇头,“受伤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已经发生了,我还能怎么办?”
他的眼神渐趋柔和,貌似犹豫了一番,最后终于开口,“感觉好了一些没有?”
我点头,“不算太深,再趟个几天就能下地走动了。”说着指了指他,“对了,听郡主说,你也受伤了。”
他摇头,口气听不出情绪,只是淡淡的,“小伤而已。”
说着转头看我,“既然药已经让她拿来了,你就吃了吧。”
我摇摇手中的小瓶子,羊脂玉瓶壁薄而光,隐约见到颗颗药丸滚动。旋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草药香传了出来,倒出几颗扔进嘴里。
真苦,算了,这段时间吃药吃得比饭还多,习惯了。
慕容羽幽深目光在我面孔上流连,似乎隐隐有些怒意,突然开口,“为什么不去睡觉,反而去了那里?”
我一下子顿住,看着他眼中的怒气有加深的趋势,连忙把药咽了下去,“我只是去送送毓庆王而已,别误会,我和那些人没关系!”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手上一紧,强迫我看向他,我大惊,连忙截过话头,“他们最后怎么样了?毓庆王呢?”
慕容羽顿了顿,说:“只剩几个人回去了,如果不是我没有时间和他们多纠缠,恐怕都得死在这里。”
我轻轻的吐气,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晚的情形,明显是燕国士兵占了上风,以慕容羽的性格,他断不会轻易的放过那些人……怎么会……
“在想什么?”
发愣间,慕容羽的忽然伸手抬起我下巴,语气莫名变得温软。
我打了一个寒颤,往后急缩。他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我不由得有些气恼,拨开他的手,“殿下,说过多少次了,请自重。”
他蓦然扬眉,“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话,你别忘了,你还欠着我的人情。”
我摇头,撩开衣服前襟,指指自己左肩的犹自带着血迹的绷带,“这下,我欠你的人情也是算还请了吧?”
他眼底敛去了锋芒,深不见底,沉默一会,略蹙了蹙眉,“难道下一句你想说,你救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歪头看他,迟疑了一下子,欲言又止。
当时那么紧急,我连想上一想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提什么还清他的人情,只是凭着直觉把他推开。
慕容羽定定看我,看样子我不说出个所以然,他就会吃了我。
我撇撇嘴,咬牙道:“难道你要否认么?如果不是我……”
他似乎短促的笑了一声,冰凉手指却已经沿着我的脸庞摩娑,渐渐下滑,滑到我的嘴角,慢慢抹去嘴角的药末。
“你以为这样就还请了么,未免也太天真了。我会让你永远也还不清……”
他语音轻缓,吐字却分外清晰,眼底尽是得意的光芒。猛然欺身向前,将我困在枕上。我狠狠一扭头,只觉得肩上的伤口又被争裂。
疼,稍微一动就会引起四肢的无尽疼痛,我费力的支起手臂,抵在他胸前,他一把抓住,拉向一旁,我吃痛使不上劲,又愤然挣脱不得。
见他目光从我面上滑下,直直滑向胸膛——这才陡然察觉,我早已经衣襟半敞,褪下肩头。
听到他的呼吸好像急促了几分。
气急之中,一记反肘朝他胸前撞去,一声闷响,慕容羽猛地向后一缩。他目光一凝,面上似乎痛楚难忍,停下了手中动作。我大口大口的喘气,却发现他眉目纠结,嘴角紧紧抿住,似乎在竭力忍受着什么。
两人一时僵持,只有数声浅浅的呼吸可闻。
僵持了许久,我看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一阵青一阵白,细小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小声问他,“你……怎么了?”
他咬紧嘴唇,咝咝的吸气,身体颤抖的越发厉害。
他怎……怎么了……
难道是……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坐起,不管不顾的撕开他的衣服前襟,顿时吓了一跳。
他胸前缠满白色绷带,亦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红痕,玉色肌肤上隐隐有暗红色的血痂,贴身里衣也带着触目惊心的暗红。
“你……”我猛地抬头,他轻咳一声,一把掩上衣襟。
“究竟怎么回事,不是说是小伤吗?”
他按住我想重新跳开他衣襟的手,低低开口,“你不是说人情都还清了么,干吗这么紧张?”
我一时讪讪,手缩回去不是,抓着他的衣襟也不是,顿时僵在那里,被他按住也不知道抽回。
“难道,你很怕我死了么?”他微笑,眼里似乎带上一丝喜悦。
我猛然反应过来,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揶揄我。
他神情悠闲的拢好衣襟,又伸手将我领口拢住,冰冷的手指触到肌肤,我不由得微微向后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