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寒沙 上----牧云岚卿
  发于:2009年0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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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放屁!”
可惜我们隔的太远,不然真恨不得当即给他两个耳光,再踹他两脚。
“要是那些燕人进了京城,你就直接给你爹上坟去吧!”
我气呼呼的转头,一颗心直往谷底沉去。
“我也没多说,就说索陵溪往上游二百里有一条小道,因为兵力不够,没怎么设防……”
“你咋不说,大瑞京城里的人快死绝了啊?!”
谢箴闭了嘴又垂了头,一时间静默无声,只有火把松油吱吱燃烧的声响。
过了许久许久,那边飘来怯生生的一句话:“韩昕,那……现在怎么办?”
我没好气地回了过去:“凉拌!”
前边传来狱卒的一声暴喝:“半夜三更的!不睡找死吗啊?”
牢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从不曾有人说话,我一时无法作任何想法。
困意袭来,我头一歪,渐渐睡去。
我的觉,是很浅的,周遭似乎有了模糊的说话声,脚步声。不知过了多久,纷乱的声响将我惊醒。
一个激灵站起,我趴在牢门上使劲的往前看,火把即将燃尽,前边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狱卒的人影也无法看到。
当下趴在地上,屏气凝神细听,似乎有着纷乱的马蹄声,金属兵器的碰撞声,人的叫喊声,再转头看墙上的小窗,红色火光映红了天空,红的狰狞。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慕容羽准备进攻了!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怎么办?
看着那把精钢大锁,我心里顿时浮上一个想法,不过,日子久了,手艺难免有些生疏……
舅舅家有一个藏书库,被表兄弟们欺负了总喜欢躲到那里去,就着日光拿着书本度过整个下午。没有钥匙,就和街上的孩子学了撬锁的本事,于是那些书本,伴着我走过惨淡的少年时光。
汗水渗出额头,我抹了一把,抬眼看狱卒那边没什么动静,又加了一把劲,一声轻微声响过后,钢锁脱落。
我长长吁气,蹑手蹑脚走出牢门,前边狱卒也不见了踪影。
“韩昕……”
我一个头有两个大,无奈的转身,谢箴在牢里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的大眼带着无数期待看我。
我顿时泄气……真是天要亡我……
打开了谢箴的牢门,他一个泥鳅似钻了出来,我又摸到后边去,把那十几个兄弟也放了出来。
墙上火把忽明忽暗,牢门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刚走到门口,一个狱卒却猛地出现,不等他叫出声,身后兄弟一拥而上,将他牢牢制伏住。
我骤然抓起墙上火把,朝墙角一堆干稻草掷去,又将桌上一坛酒倒了上去。
稻草借着酒,轰然燃烧起来。
今晚慕容羽打算大举进攻,运气够好也许趁乱出逃。我没有时间再去舍望,唯有一搏!
出了牢门,门外空无一人。
牢房本就在燕国阵营最后,十几人向不顾一切趁着夜色急奔。
身后有人大叫:“着火啦——”
顷刻间,牢房周围乱作一团,不少人拎桶提水飞奔来。
但愿还有时间让我们出逃!
夜色深深,浓雾弥漫。
喧哗吵闹声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前方已经出现了潺潺水声,我不由得一阵狂喜,只要找到水,就可以逆流而上,找到大瑞的营地。
跑得累了,我便让大家停下来稍作休息。
“韩……昕,可真有你的……你竟然会撬锁……”谢箴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我跑得太累,摆摆手,靠在大树上不停喘气。
感觉差不多了,我回头对众人说:“走吧,一鼓作气到了营里,就能好好休息。”
一行人沿着河走,岸边树林茂密,枝枝蔓蔓,月光也被遮住不少,顿时路上一片漆黑,凭白添了不少麻烦。
“我说韩昕……那个等回去之后,我原来和你说的话,你能不能当自己没有听到?”谢箴挤在我身边,打量我,小心翼翼说道。
我哼了一声,“我当然不会说,”看他仿佛受赦一般,我冷着声又加了一句,“回去自己给周将军一五一十说清楚,你有你老爹顶着,怕什么。”
他一张脸皱到一起,“周将军严酷治军那是出了名的,他知道就算不做军法处置,就是军棍也能把我打死。”
懒得理他,我加快脚步,将他抛在身后。
又走了一些时候,天色已经蒙蒙发白,残月已经慢慢隐在了天色之中,举目四顾,却看到前边河水赫然分成两道,朝两个不同方向流去。
我一下子懵了。
这……
以前没有来过这里,我只知道索陵溪旁有大瑞军队驻防,只要沿着河走就能遇到。
这下……
“谢箴!”我环顾四周,一把将他从人群里拽出来,“你从哪里过来,知道怎么走吗?”
谢箴前走几步,看了看回身道:“应该是朝东流的那条河,可是韩昕你知道,现在东在哪里么?”
我一下子顿住,良久才摇摇头。
现在月亮已落,太阳又未升起,东……究竟是哪里?
回头,十几张神情疲惫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我沉默不语,慢慢走至谢箴身边,看着河水潺潺流过,奔向不知名的远方。
生死,就全在一念之间。
良久良久,谢箴轻声说,“韩昕,你拿主意吧。”
话音未落,身后骤然响起急促马蹄,纷乱繁杂,一声凌空破响席卷而来。
侧首,电光火石间,只看到一支狼牙白羽箭。

第四章 生死

“小心——”
谢箴不知哪里来的速度,一把将我推开,箭头擦着脸颊而过,迫人眉睫俱寒。
小路上都是石头,我顿时站立不稳,打了几个踉跄。
宽阔的河面泛起一阵一阵的白色浪花,波光粼粼直刺我的双眼。
救命啊,我最怕水,我不会游泳——
没有时间在容我多想,下一刻,我已经连滚带爬掉进河里,扑腾了几下,冰凉刺骨的水毫不迟疑无孔不入争先恐后的灌进我的嘴里鼻子里耳朵里,耳边回荡着水得逞的奸笑。
已经什么都没法想,一片冰凉蔓延至全身。
耳边只听到喝叫声,还有自己正在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我绝望的闭上双眼,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窒息。
早知道有今天,学游泳的时候,就不开小差的……
眼前暗了下去。
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周围一片漆黑,雾气朦胧。
费力的抬起眼皮,还好光线不是很强。
一只手轻轻的为我擦着额头,我尝试着出声,面前的人动作顿时停住了,随即将我扶坐起来。
面前的人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女,眉目清秀,抿着嘴微笑,将一碗水递给我。我正觉得喉咙似乎火烧一般,接过来一饮而尽,方才觉得好受一点。
我直起身,细细打量四周。自己正睡在毡帐中,摸了摸身下是柔软皮毛,才相信不是在梦中。
捏捏手又捏捏脸再抓抓腿,我不由得松口气,我韩昕没死,又回来了。
回首,少女明媚的笑容似乎比天边的太阳还要耀眼。
“你……救了我?”
这一开口,我才发觉自己声音低哑,险些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少女点点头,只是微笑却不说话,又为我拉上被子,示意我躺下。我心里有些不安,执意不肯,争执间,门外传来一个豪爽的声音,“那后生醒了没有?”
随即少女站起来撩起门帘,一人弯腰而入,待到起身我才看清来人。
一个髯须大汉走了进来,年纪五十岁左右,身形魁梧,目光扫过我,微微一笑。我仔细打量他几番,见他和少女都作关外打扮,看起来却像是大瑞人氏。
他坐下,看我道:“醒了就好,那索陵溪的支流看起来窄,水深却会要人命的。”
我微怔,又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不由低头,“在下谢过救命之恩。”
那大汉顿了一下,笑道:“看你话说的口音,不是这里人吧?”
我点头,抬头对上他们的目光,大汉莞尔道:“我们也不是这里人,不久之前才搬到这里,看你样子像是个公子哥儿,怎么会跑到这儿?”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思索了好一会儿,见他们都不像是什么与军队有牵扯的人,才开口道:“我原是大瑞的士兵,被燕国俘虏,不得以逃出来,走到支流前遇上了追兵,就掉进了河里。”
大汉闻言静默了一会儿,半晌之后才道:“我们也是大瑞边境居民,谁料到燕国来袭,真个城镇都被军队弃守,我和小女随着难民出逃,就在这里过起了放牧的日子。”
他脸上出现一抹痛苦神色,低头不语,身边的少女连忙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眼中亦然含着泪水。
“整个城镇鲜血横流,到处是尸体,她娘在她的眼前被杀死,她便从此不会说话。”大汉眼含戚色,“唉……”
我一阵心虚,也低下头。
大瑞的武略不彰不是一天两天,虽明白这一点,但我在京中从来不知道边关是如此情景,即便上了沙场,也不知道竟然会是这么惨痛。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大汉揩揩眼睛,回头对少女说道:“你去把粥拿来,让这后生吃了。”
突然想到谢箴他们,我连忙问道:“大叔,您知道大瑞的军队现在在哪里么?”
大汉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后生,不是我说你,现在你还回去做什么?大瑞肯定打不赢了,都到了这里,还有什么胜算?”继而长长叹气,“听我一句劝,你还年轻,犯不着把自己的命搭上,能走就走吧,马上这里就不能呆了。”
听他话里有话,我紧追不舍,“大叔,怎么就不能呆了?”
“燕国的军队刚刚过去,恐怕又有恶仗要打了。”
我呼吸骤然一窒,心中翻腾。
最迟明天晚上,索陵溪必破。
慕容羽曾经的话猛然出现在耳际,我连忙朝外看去,却见一轮红日渐渐西沉,就要消失在暗色天际。
心中一紧,就要翻身下床,不料才刚刚一动,背后的伤口就火辣辣的疼,我不由得痛呼一声,大汉和少女连忙上来将我扶住。
“你说你,都成这样了还要硬撑,”大汉强迫我又睡了回去,继而安慰道,“你也不要管那些事情了,俗话说,乱世人,不如太平盛世的犬啊。兵荒马乱的,我们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你要回去,说不定那些官老爷们早就认为你死了。”
刚才的挣扎已经用去不少力气,我只得躺在被褥中喘气。
猛然间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我呼吸声。我默然的看着窗外红日一点一点的消失,只剩下绚丽晚霞留在暗色天幕之上,满天云彩被染的姹紫嫣红,映衬着绿树黄沙,一副塞上风光。
几天以来的事情历历浮上心头。
被俘,用刑,出逃,坠河,哪一样不是死里逃生,而且还摊上慕容羽这么一个难缠的对头,我真是倒霉到家了。
索陵溪破了么?
看慕容羽志在必得的样子,估计……估计……后果不堪设想……
大汉的话仿佛还在耳边……是啊,我真得有必要回去么?
对于大瑞,我已经做的仁至义尽,虽说我不曾作出什么大事,可也没有叛国通敌。大瑞那里,也没有人会关心我,那些所谓的家人眼里,血脉亲情根本一文不值。
我猛地闭上眼睛,死死的揪住被子。
如果就这样走了,也许真得很好。
大瑞会以为我殉国了,太后和舅舅会以为我死掉了,慕容羽那里,我也就是逃回了大瑞,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一举三得,于我于人,都好。
我深深吸气,郑重的作了一个决定。
就此离开。
说得难听点,就是当个逃兵。
好在身体底子还不错,天色刚暗下来我就能起床走动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执意要走,大汉劝不住,便和少女将我送到索陵溪支流的渡口边。
渡口上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各种大小的船只来往穿梭,岸边亦有着手持剑戟的士兵列队走过,从军服上看依稀是大瑞的军士。现处于交战时期,对于水路运输发达的大瑞来说,自然是要严加盘查。
来的路上,我已经打好了主意,尽量避开京城,走水路去南方,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我已经有些急不可待的开始想象未来的美好生活,嘿嘿嘿……
刚刚上船,我装作假寐倚在船舷上,悄无声息的将斗笠抬起一点,打量着船上的人,看着都是平民百姓,再扫一眼,就发现几个做平民打扮的暗使。
是不是军人,气度和举止上都能看得出来。
我叹口气,将斗笠又往下拉了几分,看来,我一路真是要小心了。
“让开让开,让我们上船看看!”岸上陡然传来一声断喝,我心下一紧,抬眼看去,却是十几个大瑞士兵朝船上走来。
怎么会如此倒霉?
手心暗暗渗出细汗,我暗暗咬牙,若是在地上,我还有机会逃脱,而今的水面,插翅也难飞。
我立在船头,沉默不语,那些士兵看过起了其他人,朝我走来。
“把你的脸露出来,让大爷瞧瞧。”
一个军士说着来掀我的斗笠,我横手一挡,“军爷,小人最近突生恶疾,多有不便,还请军爷见谅。”
那大汉愣了一下,随即回神,“上头有令,坐船的人都要严加盘查,莫说什么突生恶疾,就是你亲老子死了,也得让我们打开棺材盖瞧一瞧!”
话说得凶狠无比,毫无回旋余地,我抿抿嘴,大瑞的一些士兵,打仗一塌糊涂,欺负老百姓倒是一把好手。
在军队里也有几年,说话举止难免不露破绽,想到这里我暗自一凛,凑近他准备说话,不料还未开口,斗笠被人一把掀掉。
“老子就知道你小子有问题,从你进渡口就注意了。”大汉双手抱于胸前,目光阴沉,“寻常老百姓哪有这么走路的,一看就知道是军队出身!”
他身后士兵一下子拥上来,船只顿时晃了几晃。
“老实说,你是做什么的!”大汉伸手揪住我的前襟,狠声逼问道。
片刻之间,我这里心念电转,闪过无数念头。
“大哥,我看这小子是个奸细。”
大汉怔了一怔,随即露出笑容,“对啊,他是从燕国那边过来的,对不对?”
我握紧了拳头,心下突突急跳。
怎么办?怎么办?
没容我多想,大汉瞬间将我双手反扣在身后,恶狠狠的说:“小子,走!”
我昂首怒目与他相峙,咬牙挣扎,大汉却一掌劈落在我颈侧,闷痛传来,眼前一黑,背上一阵剜心疼痛,陡然失去力气,软软跌倒。
浑身冰冷,朦胧间嘴里鼻子里呛进冷水,我剧烈的咳了几声,努力了许久,才慢慢睁开眼睛。
有人用脚狠狠踢我,“你他妈装什么死,快给老子起来。”
我微微蹙眉,头疼欲裂,神志昏沉,但还是挣扎着撑起身子,定定瞧了眼前片刻,心里不禁哀号一声。
他奶奶的,怎么又是牢房……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才刚决定要离开大瑞,又被莫名其妙地抓回来,老天是不是在玩我?
我脖颈上疼得要命,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没好气地说:“这是哪里?”
“你既然是奸细,又怎会不知道这是哪里?”狱卒走至面前,厉声问道:“说,你打听到了什么?”
我蓦然抬头,那狱卒果然是大瑞打扮,于是道:“你他妈才是奸细,我是周将军身边的副将。”
狱卒显然愣了一下,旋即喝斥道:“周将军的副将,自然在他身边,你不要信口开河!”
“老子被俘虏,刚逃回来!”
狱卒似乎惊了一下,我盯着他,一字一句说:“你听好了,我被燕国俘虏,刚才逃出来,你不信也无妨,我要见周将军,是杀是剐,由他决定!”
狱卒脸色大变,额头青筋凸绽,低头按住手中鞭子,似乎思考了很久,随后面无表情的将我押进一间牢房,上锁之后转身离开。
我又累又冷,颓然坐在地上叹气。
被俘虏之后是不是真的叛变通敌,谁也说不清楚,我要见周将军也只是缓兵之计,依他的脾性,要是有不妥,断不会手软。
他也不会看在舅舅的面子上饶过我。
微微仰头,我注视着面前斑驳的墙,心底突然生出一份沉重的灰暗。
有些恍惚,有些不甘。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墙上的火把也烧的黯淡了下去,黑色的人影也似乎与墙融为一体。还不见有人来,甚至连轻微的脚步声,说话声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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