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行书事----春纷
  发于:2009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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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行书事
作者:春纷

文案
一脸严肃,满地狗血的文,嗯。

借用《独闯天涯》文案格式:
柴昶:替我守着这个江山。
柴珧:后面是门槛。老师要再退,可就摔下去了。
佛官:再闹起来我可不管……
小江:穆相,请务必自己保重。
穆叔:阿弥佗佛,佛门清静之地。
春纷:穆叔你这个妖孽受!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主角:穆行归 

刑阳

近午时分,九月的太阳仍是无力,微弱的温度打在城墙上。城门上的字已经破损不堪,仔细看,方猜出是城三个字。
两名衣着破旧的兵士正在盘查往来客商。进出刑阳城的人不多,这时只得主从二人,携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包裹。兵士没精打采地打开包裹慢慢翻弄,虽是没什么违禁物品,或许是因为无聊的缘故,许久也没看完。
那主人也不着急,负了手四处闲看。他身量颇高,无论与谁站在一处,都有鹤立鸡群之感。面容算不得出色,却自带了一股威严肃穆,叫人见之不敢轻慢。但不过三十来岁年纪,鬓边却微微见白了,显得颇为憔悴。他看了一阵,忽开口道:“说是幸大奎反了,占了刑阳自立为王。如今朝廷派兵来剿,怎么还竟开着城门任人进出,他有什么本事,就不怕被人拿?”
那兵士本来呵欠也快打出来了,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把包裹一推,手里的枪往地上一顿。那枪本是木棍削尖了绑上枪头,实是简陋不堪,被他一顿,竟然歪了,他也不顾,只两眼放光地道:“朝廷的兵,怕他个鸟。一群孬货,能放在咱刑阳王眼里?您怕是不知道,上回那个什么傅都尉,两千人!还不是被咱们砍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傅全的头盔也跑得掉了,现在还挂在刑阳王府前的旗杆上呢,亏他跑得快,不然挂着的就不是头盔,而是他娘的狗头了!”似是追忆起杀敌致胜的荣光,兵士开心地大笑起来。
那人并未置评,随从模样的年青人却在旁插了一句,“这次可是朝廷禁军,与傅全的厢军哪能相提并论?”他长相清秀,只是一张脸晒得黝黑,颇有精悍之色,一双眼转动时如有电光慑人。若是单看,实在不象是可屈为仆役之人。
兵士不以为然,“管他哪来的兵,来一百咱灭他一百,来一千咱灭他一千,管叫他有来无回!”
随从不由失笑:“难道幸大奎有三头六臂,十万天兵?”
“十万天兵是没有的,可咱们刑阳王手下三万精兵,难道是吃素的?别说这个刑阳城了,过几日咱还要打到随州去,揪下尹申那贪官的狗头,解救那里的百姓。这随州,这灞里道,这天下的百姓都盼着咱刑阳王呢!要说刑阳王这个人,那是没话说!跟咱们一样的苦出身,现在当了王,还是待咱们兄弟似的。跟了他那才有好日子过!”
随从似是故意找碴,又道,“说他人好我信,可要是没本事,却不把大家的脑袋都赔进去?”
兵士涨红了脸,“你是外乡人,我也不怪你胡说八道。刑阳王的本事,你要是亲眼见了,没个不服的。你去衙门门口看看,刑阳王天天摆着擂台,每天中午和人比试三场,这快一个月了,还没哪个在他手下走得过三十招的!”
随从还待再说,见主人已前头走了,忙拎了包裹,急趋几步跟上,在堕后一步的位置,笑道:“爷可是要去看看?"
那人略一点头算是回答,走得几步,问,“李思坚的兵,也快到了吧?”
随从应了声“是”,走得几步,叹道:“他也真是浪费,哪用得了两万,来一小半也足足有余了,白白浪费粮草饷银。”说到此处,随从脸现愁苦之色。
主人倒笑了,“怪不得人都叫你铁算盘,这才几个银子,也看得天大。况且这一笔又不是你出,要你替人操心。”
随从索性拉长了一张脸,“在小的眼里,天下的事,顶数银子最大了。年初说好的二百万,凭我死缠活磨,也只弄来一百零三万,到现在日子才过了一多半,却已花了一百八十多万出去。如今讨债的每天冤魂似的在我门里转。前些日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出了那等下作手段,才从丁尚书那里弄来十五万,要不是这一笔,如今就该喝西北风了。眼看冬天又快到了,兄弟们的柴火冬衣还不知着落在哪里呢。”
主人知他说的是实情,原本这事也是日夜悬心,听他提起话头,一时陷入沉思,低着头往前直走。随从见他步履有些拖沓,侧面看上去更加地显老,心里后悔,不该这时又提这个茬。心念一转,噗嗤笑道:“可惜您没看见给我捉奸在床时,丁尚书那张老脸红成什么体统,平时那样崖岸高峻的一个人,急起来也和市井无赖没什么分别,光着腿便往床底下钻,钻完了还得四脚着地当着人面爬出来……”
主人听他说到此处,撑不住也笑了,森森云雾一扫而净,竟也是一张生动含情的脸。随从见他如此,愈发眉花眼笑,抢前两步,又道:“衙门便在前面了,跟着爷行走江湖这么些年,从来也没打过擂台。今天有空,爷不如上去夺个擂主来当当,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主人斥道,“净胡闹!”虽是骂他,语气里却没有责怪的意思。他成日所忧过多,此时虽亦有事在身,难得并未紧紧相逼,好似从深不见底的水里冒出头来喘上一口气,也有片刻松快,他心思活动,竟有些跃跃欲试。随从如何看不出来,更打起了十分精神凑趣,“爷,看那台上贴的什么?‘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好威风啊!唷,您看您看,下面还有字呢:若是哪位好汉打败了刑阳王,赠白银三百两,封为护国大将军。乖乖,这彩头可不得了!”
主人微微一笑,不再接他话茬,只留神看那府衙。这处原是刑阳县的府衙,幸大奎揭竿称王,杀了县令,县衙便被他改称王府了。原来的牌匾被取了下来,挂了一块木板,歪歪扭扭地写了“王府”两个大字。左首又斜插了一杆旗帜,写的乃是“替天行道”,说不出地不伦不类。正门前搭了一个大台子便是那擂台了,乱哄哄一群人围着,还有人不停地往这边来。看来每日正午时分的打擂台,便和看戏一般是难得的热闹事。
这时日头也已转到了头顶,府衙的两扇黑漆大门从里打开,一群绑着头巾的乡兵拥着个黑壮汉子出来,想便是那幸大奎了。走近了看一张四方国字脸,眉目开阔,几步跨上台去,步履甚是矫健。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语,只对着台下一抱拳,大声道:“兄弟们请了!今天有哪位好汉愿意上来和我过过招?”台下却是欢声雷动,不断叫着“刑阳王”,竟是极受爱戴。
便有一人跳上台去,也不通报姓名,冲着幸大奎便是几拳。幸大奎也不避他,等他打了十来记,才一把箍住他双手,提小鸡一般轻轻放下台去,笑骂:“苟老三!你被婆娘打了,也不用跑到老子这儿来撒气!赶明儿我收你做徒弟,教你怎么治你婆娘!”众人一阵哄笑,那人也笑将起来,指着鼻子不知骂了几句什么。此时又有人上台去挑战,都是些乡里把式,几个回合就被幸大奎摔下台来。
那主人看了一阵,知道幸大奎是练过几天的,加之身体壮硕,力气极大,动作又天生灵活,倒是不可轻视。
这时幸大奎又摔了一个人下台,顿足骂道:“来过的都不许来了!这是擂台,又不是把式场。你几个王八羔子,当老子是陪练的?再上来个认识的,老子踹你屁股开花!”众人又是一场大笑。幸大奎站在台上,大声问道:“有没有外乡来的兄弟,上来指教!”
主人对着随从一笑:“想看我打擂?我便听你吩咐,可瞧好了。”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忽地拔地而起,平平飘到台上。他这“凌虚步”的轻功当世独步,平时又不轻易肯用,这时料定没人识货,忍不住在亲信面前小小炫耀一番。随从自是知道妙处,仰着头看得目眩神驰。却听不远处有人轻轻咦了一声,眼角余光一扫,见一名青年文士坐在茶摊的凳子上,目不转瞬地望着这边。心头微觉诧异,这小地方竟也藏龙卧虎。
幸大奎好容易见到个面生的,本来甚喜,却见他打扮斯文,不象个练家子,不由皱眉道:“先生也来打擂?我这拳脚有些重,伤了先生就不好了。”他识不了几个字,素来敬重读书人,对他便不如其他人随便。
那人笑道:“上了这擂台,便是签了生死状。你有什么本事,不妨都招呼过来。”
幸大奎也不喜罗嗦,道声:“得罪了。”上来便是一拳。他还有几分顾忌,并没用了全力,那人轻轻一侧身,这拳便落了空。幸大奎一楞,喝道:“有点门道!”挥拳再上。
幸大奎将拳使得虎虎生风,那人也不接招,不知怎么弄的,身子似乎也不见动,这拳就是打不着人。幸大奎在上面又是奇怪又是焦躁,那随从却在下面捂着脸,肚里笑得直抽气,这门移形换影的功夫江湖上会的也不少,但练到他这般造诣的不过几人而已,多少人求见一次而不得,却被他拿来同乡村武师戏耍了。笑了一阵,又有些伤感,心道他这几年也真是憋闷得狠了。
幸大奎大喝一声,拳脚齐用,狂风暴雨般攻了过来。那人仍是不紧不慢地躲闪,闲庭信步一般,随口问他:“你想称王吗?为什么造反?”
幸大奎一愣,终于觉得此人来路有些不对。但他仍是未放在心上,一边打出一拳,一边道:“哪个龟儿子才想称王!老子练了这一身武艺,原是想卖给国家,去西北杀蛮子的。”
“为什么不去?”
“妈巴羔子的官府,欺人太甚,税也交得人喘不过气来了,还要逼人卖田,硬是不让人活!老子看不过去,就带着兄弟们反了。”
那人来时也听到些风声,料想多半如此,却是微微一笑,“说的倒是好听,这刑阳王的名号也叫出去了,旗子也扯起来了,还敢说你不想称王?”
幸大奎打了半天,连他一片衣角也没沾到,又听他这么问,心里发急,道:“什么王不王的,都是兄弟们起哄,图个热闹罢了!”
那人听了暗自叹息一声。这时却听城门方向轰然乱了起来,一片嘈杂声中有人大叫:“官兵来了,关城门,抄家伙!”台下便也乱成一团。
幸大奎抛下那人,冲到台前大叫:“兄弟们,跟我走!”跳下台去,那些年青壮的有兵刃的带上兵刃,没兵刃的随手抄起木棍铁锨甚至长凳等物,簇拥他着往城门方向去了。其余老弱病残亦匆匆回家关门插锁,一时间风卷残云般走了个干净。
府衙门前,便剩了主从二人和那名文士。那文士左手一壶茶,右手一个茶杯立着发呆。适才乱哄哄一团中,有人劈手夺了他坐着的条凳。他正站着倒茶,摊主却又飞快地收了摊子一溜烟跑了,却把这茶壶茶杯留了给他。
文士呆了片刻,忽自嘲地一笑,向着擂台方向朗声道:“可惜可惜,难得看到如此精妙的武功,却给人生生打断了,好不过瘾。今晚回去只怕要牵肠挂肚,睡不好觉了。”
台上人掸了掸衣角,道,“世事不如人意者十常八九,些许小事,哪值得阁下介怀?”
“如此说来,是在下缘浅了。”文士说到此处,忽尔侧头一笑,“缘深缘浅皆是缘,既是有缘相逢,何不共饮一杯?嗯,酒铺子都关了,现下只好以茶代之。”他生得容颜俊雅,气度清闲,笑起来一张雕琢无瑕的脸便如美玉生辉,叫人忍不住心生叹慕。说了这几句话,几根玉铸似的手指轻轻一挥,茶壶茶杯便向着台上飞去,去势既缓且稳,便似一双无形的手举着茶盘托上去一般。
那人行若无事接在手中,道:“多谢阁下盛情,只是在下的肠胃饮不得茶,他日有缘相逢,再邀阁下饮酒罢。”言毕轻轻一拍,两件茶具也如刚才一般原路返回。
那茶壶到了文士手里,却滴溜溜转了几转,方停稳了。他心知这番试探,自己显已落在下风,反而哈哈一笑:“如此一来,在下更要天天地牵肠挂肚了。”顺手斟了一倾茶,果然似饮酒般仰头而尽,语带双关地赞道:“‘白玉盏内素尘飞’,此处虽无白玉盏,这茶倒也清新宜人。‘天下茶园灞里道’,果真名不虚传,没想到乡野路边的茶摊,也有如此上品。在下自诩见多识广,如今看来,却是井底之蛙了。”
那人见他如此气度,暗暗纳罕,道:“听兄台的口音,可是东边来的?”心中起了交接之意,便不以阁下相称了。
这时城关方向一声巨响,似是城门倒塌之声。随即一片震耳欲聋的撕杀哭喊之声。那文士仍是神色不动,答道:“诚如兄台所言。在下芳陵人士,闲来四处游历,古人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果真增长见识。”芳陵乃是越国的国都,原来他却不是本国人。
说话间,官兵攻破了城墙,一队溃兵边打边退,往这边散了过来。那文士摇头叹道:“刑阳城弹丸之地,又无险可依,哪能据守。幸大奎原不成气侯,但当今朝廷甚是宽容,造反的十有九个倒是招安了,他偏急着称王,可是自寻死路了。”
那人并不接他这几句话,缓缓从台上步下,问道:“敢问兄台姓字?”
文士笑道:“萍水相逢,若是今后不再相见,知道姓字又有何益?若是今后有缘再见,定和兄台把酒倾谈,那时再叙也还不迟。此处乱得很,兄台还不走么?”
那人立在原处不动,“兄台请便,我且再看一阵。”
文士便拱手道了声告辞,信步往城西而去。那随从这时才趋上前来,主人对他低语几句,他点头答应了,却是往城东方向去。
此时局面完全一边倒,义军一方溃不成军,被朝廷官兵拆散了打,全无抵抗之力,大半散入街巷中各自为战。朝廷的兵不但训练有素,数量也多出许多。刑阳号称三万精兵,其实加上老弱妇孺也不够此数,青壮男子总不过五千,以两万官兵围而击之,能不势如破竹。这时街面上已躺了不少义兵的尸体,这些人都是刑阳子弟,城内一时哭喊震天。那些妻儿老小见亲人殒命,也抄起菜刀火剪等物哭叫着加入战团。
那人看了一阵,见李思坚部果然军纪森严,对着老弱妇孺始终有所克制,尽量避免杀伤,于是微微点头,跨过横在地上的几具尸首,推开府衙大门,漫步走了进去。
随州,州府正堂。
高照的烛台下,太守尹申焦躁地来回快步行走。背上大汗淋漓——却不是走热了的。他走了一阵,停下来问垂手立在一旁的长史:“看清了真的是他?他不是在西北领着军么?这个时节,来随州作什么?”
长史低着头一声不吭。尹申见他一副死样活气的样子,恨恨骂了声“饭桶”。骂完这句,才觉得脑子稍稍退了凉。这些消息,他不知道,长史又从哪里知道。
尹申停下脚步望着堂外黑沉沉的天发呆。他感到自己走上了一座独木桥,四周是万丈深渊,偏偏前面又是云雾缭绕,看不清方向,这一步踏出去,就是立判生死的事。
烦乱到了极处,突然平静下来。
前面是虎,后面是狼,当初来这个任上,便知道看守这块肥肉是提着脑袋玩命的事。如今既已逼到跟前,欲求全身而退可不是痴心妄想?当此之际,唯有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赌这一把。
一念及此,转头问那长史:“看清了是两个人?没有带兵?”他想若是有军队随行,从西北一路过来定然惊动州县,不可能探不到消息。果然长史答道:“确是只有韦参赞随行。”
尹申长出了一口气,“去找伍总兵,让他别的事一概不用管,立马护送东西上路,要他亲自跟着。越快越好,去!”
长史一愣:“货可还没齐……”抬头看到尹申的眼色,立刻转口应了声“是!”一溜小跑地往偏门拐了出去。
尹申一手撑着桌案,另一手拭了拭额头的汗,慢慢踱回案后坐下,揭开茶盅呷了一口。
他已想得通透。穆行归权倾朝野,若是单要整治自己这个小小的州太守,又何必亲自跑一趟?他不辞奔波悄没声息地来到此处,表面云山雾罩,其实仔细想想便知,若不是为了那百来万两银子,又怎请得动他这尊大神?嗯,只怕不只是为这笔银子,灞里道这只能生金蛋的鸡,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但盯着这只鸡的,可不止他穆行归一人,又哪是那么好独吞的?两年前,自己不也是被他亲手安插在此处的么?刚来的时候,自己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终归还是被人下了套子,把柄拿得死死的,不得已认了两个主子,两边都要讨好,两边都要服侍,薄了哪一个都是要命的事。可地盘只有这么大,东西只有这么多,自己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凭空变出一根草来。这些年自己也早想明白了,这便是一潭浑水,既然人进来了,哪有不湿身的。紧要关头也顾不得这许多,该撕破脸的,还得撕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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