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红布 上----viburnum
  发于:2009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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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我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看着林强拿出那些不同尺寸的玻璃小罐子,按顺序摆在床上的动作,我的好奇心突然占了上风。
“没事儿,你放心,不疼。”他似乎在仔细斟酌该用哪个尺寸的罐子。
“哎,你先等会儿。”我坐起来,靠过去,“你还会给人拔罐子?”
“啊……还成吧,挨上海的时候,我大哥要是不在家,就我给我爷爷拔罐儿,倒是……会。”他看着我饶有兴致的表情,好像多少有点无奈,指了指床心,他开口,“你把衣裳脱了,等我找火柴去……呃,这罐子也该消消毒了,反正你等我一会儿啊。”
“……还得让我脱衣裳?”想到这儿,我突然笑了,更突然萌生了逗逗他的念头,撩起一点儿衣服角,我冲他抬了抬下巴,“那,你是让我全脱光了啊,还是多少留一件儿啊?”
“……就、就光脱上衣就成了。呃,要不……就光撩起来一点儿……也成。”那小子慌了,我能看得出来,于是,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凑过去,拉着他的领子,就亲了他一口。
下一秒,是回应的深吻。
林强很少特别主动的亲我,但每次我亲他,换来的都是他加倍的回馈,于是我知道,他并非不想这么做,只是这块榆木疙瘩缺少一根导火索。好吧,那好吧,我来制造导火索,我还可以点燃它,怕什么,顶多就是两个人同归于尽呗。
那次的亲吻,姿势多少有点尴尬,他站在床边,我跪在床上,我拉着他,他抱着我,我们俩身边还有那一排像是观众一般的,反射着日光灯光亮的圆圆的小玻璃罐子……从大号,到小号,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亲吻结束的时候,他眼神多少有些迷离,看了我一阵儿之后,林强松开手,吁了口气,继而红着脸抓了抓头发。
“那什么……”
“什么那什么呀,先给我拔罐子呗。”撇了撇嘴,我从那一排玻璃观众里选了一个尺寸稍微小巧一些的,轻轻一甩手扔给他,“消毒去吧林大夫,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手艺。”
“……哎。”似乎得到了鼓励,林强收起所有的局促,抓着那个我扔给他的小玻璃罐儿,转身去找酒精了。
我做了个深呼吸,随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的三两下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静电的噼啪声过去之后,我顺了顺飘起来的几根头发,接着向后一仰,舒舒服服躺在了床心。
那天,对我来说,收获不小。
林强会写曲子,这是个意外。
林强还会拔火罐儿,这更是个意外中的意外。
但,都还好吧,都算是受用的,曲子,我给他填词了,罐子,我让他用来给我治腰疼了。都没浪费,值得高兴。
消毒回来的林强,脸上的红晕散了不少,他让我背对着他趴好,随后用酒精棉在我指给他的区域很轻很轻的抹了抹。
一阵轻微的灼烧感过后,那个小小的玻璃罐儿就乖乖吸在我皮肤上了。那种紧绷绷的感觉很奇妙,奇妙之中也透着一种舒爽,调整了一下姿势,我抱着个枕头垫住下巴,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我没说话,他也没有,他只是看了一眼表之后,就再次拿过那几张歌谱,开始认真端详我写进去的歌词了。我偷偷瞧了一眼他的脸。
很认真,很仔细,很专注,很让人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儿心动过速……
林强这么些年,只给我写过两首歌。
不,不对,应该说这么些年,他就给“桥”写过两首歌,一首,是他主动让我帮他填词的《莲子》,另一首,是我主动要求他写给我的《太阳光金亮亮》。
这两首歌之间,间隔不到一年。
“桥”的事业在一步步平稳上升,我们在渐渐愈加忙碌起来之后,都不知不觉中减少了和家里的联系。我不想说为了磨曲子楞敢一个月不回家照一面儿的川儿,也不想说早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都已经称不上有家了的嚼子。我只想说说我自己。
空闲的时候,我会想回家看看,看看我辛苦操劳半生,自己唯一的儿子却“贡献”给了中国本土摇滚事业的,我的父母。但每当我瞧见川儿为了几处不够协调的音纠缠在那儿虑不得脱的时候,我所有想往家跑的话,就都说不出口了。
所幸的是,川儿这个工作狂还是知道休息的,五一前的某一场演出结束,我们几个在干掉了一锅炸酱面当夜宵之后,川儿终于发了话。
“明天、后天、大后天,咱们放假三天吧。”
“不排练了?”嚼子啃着黄瓜问。
“不排练了。”
“老板要是打电话说加场呢?”我小心蹭掉炸花生豆儿上过多的盐粒,补充着嚼子的质疑。
“不加了,玉皇大帝让加场,咱也不加了。”川儿似乎有些亢奋,刚才灌进肚子里的小酒看来是起了一定的作用,他打了个腼腆的,无声的嗝儿,随后强调,“咱几个都歇两天吧,最近忙的都四爪儿朝天了。”
“哪儿啊,我觉得咱最近应该说是忙的都快四轮驱动了,见天介恨不能自己长着六条腿,满世界奔呐,哎我说川川,放假三天够嘛?要不……”
“要不放三十天?你问问我答应不答应先。”川儿挑起眉毛看着来了劲的嚼子。
“谁说放三十天了,你看你又让我‘窦娥冤’了吧。我还不是心疼你啊,三天……到第四天头儿上你爬得起来?”嚼子这话说的挺大声,然后我亲眼目睹,川儿脸红了。
说实话我吓了一跳,我真没想到嚼子能这么自然而然说出来这么让人汗毛倒竖的话来,我拼命告诉自己这小子是喝多了才胡诌的,他是真喝多了才会完全忘了我和林强的存在,但就在我还在紧张与怪异的想笑的冲动中等着看事态进一步发展的时候,刚才始终话不多的林强突然开了口。
他是冲着我说的。
“九儿,明儿个要是放假了,你回家拿衣服嘛?”
“啊?”我看向他,看着他似乎特别淡定的表情,然后恍然大悟,“哦!对对,我得回家一趟,其实……也并非是为了拿衣服,我的衣服都差不多拿过来了,我就是想该瞧瞧我爸我妈了。那什么,还得麻烦你开车送我一趟啊。”
“嗯,成。”点了点头,林强抄起小桌子上的小口杯,把里头清冽的白酒一饮而尽。
那天,那个尴尬的局面就那么被破解了,错开了,吃完饭,收拾了东西,洗了澡,上了床,我直到拉过被子盖到下巴才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儿。
“哎,没想到你还挺镇定啊……”瞧着林强脱衣服上床,我慢慢开口。
“嗐……”他笑了笑,“其实我也吓了一跳。”
“得了吧你。”我哄他,“你脸都不带红的,还吓一跳呢,我倒觉得我是吓了一跳。”
“我是……酒壮怂人胆了呗。”他继续傻笑,随后躺好,拉过被子盖上。
“你是怂人?甭装大尾巴狼了。”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我微微侧过来看着他。
“我没有啊……”那张脸开始显现了一点点无辜,我看了两秒钟,开始懒得计较他是不是真的在装什么大尾巴狼了,凑过去,拉过他一条胳膊,枕在自己脑后,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自己能完完全全和他贴在一起。
“哎,我说……”稍稍停顿了一下,我准备把话题回归到正路上来,“上回我回家,我妈说,我们家那片儿快拆迁了。”
“啊?”
“真的,我上回忘了告诉你了。”
“拆迁……那……拆多大一片儿啊?”他欠了欠身,从枕头边儿上抓过烟盒,轻轻磕了磕,然后凑到我面前。
“不是很清楚,一说拆,就风声四起,谣言满天飞的……”从他凑过来的烟盒里抽出两支烟,我放到自己嘴里一根儿之后,借着他递过来的打火机点燃了,而后把另一支用自己唇间这支的火星点着,又凑到他跟前。
林强很默契的轻轻用嘴唇夹住过滤嘴,沉默的吸了一口,然后叹了口气。
“也是……那,传言里头,说是搬的可能性大啊,还是不搬的可能性大?”
“……一半儿一半儿吧。”吐出一口烟雾,我也叹气,“其实……我倒是希望能搬家。”
“嗯,也是,右安门那片儿是破了点儿。”
“能不破嘛,从解放前就是那堆平房,再怎么扩建,也是平房套平房,到最后小胡同挤得两辆自行车都过不去了,要我说,早该拆。”轻轻咋舌,我伸手从床头柜上抓过烟灰缸,又小心把烟灰弹进去。
“你们家那边儿好点儿吧还,好像……比裴哥那头好。”林强也在烟灰缸里轻轻掸掉烟灰,随后再次开口,“我就记得……上裴哥他们家那回,那儿真是挺破的。”
“……就他刚带你回北京来那次吧。”我确认着。
“嗯。就咱俩头回见面儿的那次。”他补充,继而突然傻笑了一声。
“……你乐什么啊。”我侧脸用余光看他。
“没事儿没事儿。”他忙着摇头,“我那时候就觉得……你还真是……”
“什么呀。”急着听他说出来后头的话,我干脆把烟灰缸放在他身上,然后翻了个身看着他,“我还真是什么?你赶紧说别吊腰子。”
“哎。”克制住脸上的傻笑,林强总算把那句话顺利说出了口,“我就是觉得,你还真是……够漂亮的。”
不瞎掰,我当时脸腾就红了。
然后,我火儿了。
“你说谁呢?!”把烟灰缸转手放到床头柜上,我用指头捅了他一下儿,“你说大姑娘呢你,什么叫‘漂亮’啊?!”
“真的!我没瞎说八道……”林强再次强调他的认真程度,于是我就再次听得连耳朵都要冒烟儿了。
“你丫是不是一直拿我当女的呢?嗯?!”又捅了他一下子,我故意横眉立目,“你少用‘漂亮’形容我,我烦这个!”
“……得,得,那我不说了。”赶紧点头,林强像个犯了错误的中学生一样努力在跟我争取好态度。
“记着啊,再提一次,杖责八十。”看着他那样的表情,我倒是也没心情继续责难他了,“恐吓”了两句之后,我重新枕着他的胳膊躺下,“第一回八十,第二回可就一百六了啊……”
“哎。”边抽烟边说话的语气有点奇怪,但林强自己倒似乎不觉得,他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始念叨出声来,“……第三回就是两百四……第四回三百二……第五回四百……”
“你打算再犯多少回啊……”我哭笑不得给了他一胳膊肘,然后在沉默了片刻后,深深吸了一口指间的烟。
第二天是周日,一觉睡到中午,我跟林强在被川儿叫起来,随便扒拉了几口午饭之后,回了一趟我的家。
父母依旧热情,这一点和以往每次一样,凑到一起看电视扯闲篇儿,气氛很是自然,但在时值傍晚,在我家简简单单吃了顿饭,再次进入喝茶聊天的时间段之后,事情就渐渐变得超乎我的意料了。
“哎,小林,吃饱了嘛?”我妈先开了口。
“妈……”我无奈至极,“不都说了别这么叫他嘛,您怎么还改不过来啊。”
“哦,我习惯了,再说原来就你说的,四巷把口儿那家儿不也有个叫小强子的嘛。”
“就裴建军他们家街坊啊,那都哪年的事儿了,那人不都枪毙了嘛。”
“啊?”林强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怎么着他没跟你说啊。”我尽量小心不说出“嚼子”二字来,喝了口茶,我简单给他讲了讲,“原来四巷把口儿那家儿就有个叫小强子的,比咱们大,大不少呢,应该是……六零年的吧。后来他们家搬家了,搬到三巷后头去了,那小强子可不是善茬儿,据说十六七岁腰里就见天儿别着板儿刀,再后来听说进去了……八几年吧,听说是进去了,好像头我当售票员之前就给毙了。”
“哟……那照这么说,犯了大案子了?”林强表情挺认真。
“嗐,也都是道听途说,添油加醋,不能全信。”一直没说话的我爸突然开口了,“具体的谁也没见着,没法儿妄下定论。”
“嗯,倒也是。”我呼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说,倒是正在寻求下一个轻松愉悦的话题时,我爸却在缓缓站起身的同时轻轻推了一下我妈肩膀。
“那事儿,你跟他说说吧。”说完,我爸就端着茶杯往他那间既是书房又是卧室的小里屋走去了。
“什么事儿啊。”我觉得父亲的神秘兮兮多少有点可笑,看向母亲时,却只看到了微笑之下格外认真的表情。
我有点紧张了。
“其实也没大事儿。就是你爸他们单位有个同事,家里有个闺女,比你稍微小几个月吧,人家听说……”
“不是,您等会儿!”我立刻警觉起来了,“您不会是要给我介绍介绍吧……”
“对啊,就这意思啊。”我妈饶有兴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那姑娘人也挺……”
“不成不成不成不成不成……”我瞬间就觉得背后生了芒刺,让人坐立难安别扭之极,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只觉得两三秒钟之内,脸上就已经烫的摸不得了。
“你咬舌头了?‘不成不成不成’的……”我妈白了我一眼,后头的话就好像是唠唠叨叨了,“挺大个人了,一天到晚也不说想想正经事儿,给你介绍一个,成不成的先处着,成就成,不成还有退路,你真要等快三十了再找,哪儿还找得着合适的……”
“妈……”我有点听不下去了,“您甭说了,我知道您什么意思,不就想让我早点儿结婚嘛,您说这事儿着什么急啊。我刚二十二。”
“甭说那个,你生日大,可眼瞅着就二十三了,这要算虚岁你都二十四了知道嘛。”
“没您这么算的,您还不如说我都快奔三十了呢。”继续反驳着,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妈,我是真不想找,一是太早,二是我觉得您说的那个不合适,我爸现在那单位里多一半儿都是农村户口吧?不是我瞧不起农户,咱家其实都不能算是城里人,顶多算城乡结合部的。可您想想,有多少农户找城镇户口的结婚就是为了弄个子女农转非啊。您先告诉我您说的那家子人是不是农户。”
“……是,可你不能……”
“您看!是吧!我就知道。”都没给我妈继续说下去的时间,我站起来了,“我把话撂这儿,以后再有这事儿您跟我爸帮我搪了吧就,我要找,我自己找,真有看上的我肯定多一分钟都不等,直接弄家来给您过目,行了吧。”
“哎——你说你……”
“嗐,您就踏踏实实的吧,跟我爸说,甭操心了就!”我说着,抵挡着,一把将卷在里头多少有些别扭的林强从椅子上推了起来,先是安抚住了还想说两句什么的我妈,又瞧了一眼从里屋走出来,跟我妈说“我说什么来着,他准不答应”的我爸,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乐队里还好些事儿呢”,便推着林强慌手忙脚出了门。
我走得挺急,林强让我推得挺慌乱,我们俩跌跌撞撞逃出了家门,一路奔到东头条路口。然后,直到上了车,关好门,林强才突然低低的出了声儿。
“哟……我还攥着瓜子儿呢,你瞅瞅这事儿……”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那半把瓜子儿,突然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
“那什么……”边踌躇着如何开口,边把手里的瓜子儿小心放在储物格里,林强发动了车,然后问我,“回去嘛?”
“……嗯。”我只是应了一声,却没来得及多说话,脑子里的混乱局面让我多少有些烦躁。
车开起来了。
我看着周遭的景致,看着分外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就那么从车窗外有缓慢,到快速的掠过,消失在我视线里。想着刚才我妈说的话,又试图努力不去多想,终于,在比我预计的还要短暂的时间内,我觉得脑子乱到让我承受不住了。
“林强。”我突然叫了他的全名。
“嗯?”他下意识侧脸看了我一眼。
“……你……心疼油儿钱吗?”脸上带着怪异的微笑,我瞧着外头暗下来的天。
“啊?”他又看了我一眼,随后傻呵呵的乐了,“不心疼,没了再加呗。”
“……那成。”我叹了口气,然后觉得很无力的往下出溜了一点,“那……你带着我,挨马路上转转吧。”
“嗯,成。”他没拒绝,“上哪儿转去啊?”
“……北海、景山、天安 门……什刹海……嗐,算了,哪儿都一样。什刹海就别去了,你这车哪儿进得去烟袋斜街啊……”嘴里念叨着,我侧脸看向窗外,稍稍降下了一点车窗,我呼吸着外头还算清新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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