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雨直直落----hsly(尔狐)
  发于:2009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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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光,不是撞到之後的金光,是一种很幽暗的、浅浅的灰光,包著一个嘴巴咧到整个後脑勺还装不下满口比锥子还尖的牙齿的人头飘过了去,人头的後面什麽正常的身体都没有,只有另一团发出了红色光芒的灰影子,拖著蛇一样的尾巴,卷住散发出绿色光的巨大水蛙,滚成一团的走了。
  那只水蛙光是眼睛就比我的脸还大了,更恐怖的是它的舌头上居然还卷著一只……一只……人手。
  四只鱼从半空中游了过去,鳍变成巨大的网,勾住了某个看起来像是身体的东西,草蜢、还是螳螂的前肢夹住了两只快从鱼鳍网上掉下来的人脚,血──恶心的臭味──沿著他们飘过的路洒下来,鸟和蜘蛛站在鱼鳍边,不停的往下啄著那个看起来像是人身体的东西。
  假的吧?这是假的吧?
  那些大蛇、大水蛙、大螳螂、在半空中的鱼……那个人头、那个快断掉的脚……
  好痛、头好痛、身体好痛、手好痛,我哭著小小声的叫了一声,如果是撞到头撞出来的幻觉,就快点醒过来吧!
  可是如果不是幻觉呢?
  如果是真的妖怪呢?如果那个看起来像是人身体的东西,真的是一个人呢?
  『哎呀……是人呐……』
  『人呐……』
  『小孩子呐……』
  『可口的肉呐……』
  『……』
  『吃了吧……?』
  『看得见麽……?』
  『看得见吧……』
  『看得见……』
  『看得见就吃掉吧……』
  『吃掉呐……』
  『报复的吃掉吧……』
  『像吃掉这男人一样……』
  『报复……』
  『报复的吃掉……』
  巨大的动物们──妖怪──显然被我叫出来的声音吸引到了,缓慢的停了下来,飘动著围过来。
  这简直就不像真的,可是从鱼鳍网里面滴下来的血,却臭的让我想这麽说都不行……
  血慢慢的滴著,妖怪们用扭曲的只能听清楚一点点话在交谈著,我吓坏了,想动、想尖叫、想哭的不得了!
  早知道就不要跑出来了!
  为什麽会这样啊!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
  『看见了就吃掉吧……』
  『他看见了……』
  一只鸟飞了下来,站在我的胸膛上,它的眼睛被血染成红色,发出了同样恶心的臭味,我动也不能动的半躺在小沟底,流过去的水好冷,其他妖怪跳下水沟,涉水走过来的声音让我想起了《地狱游记》里面说过的那种,鬼差来抓坏人的声音……唰、唰……
  咚!啪沙……鱼鳍网破了一个洞,灰灰的光照下那团东西掉到了我的脚旁边。
  『哎呀,掉下去了……』
  『食物掉下去了……』
  『没有血就不好吃了……』
  『那就吃掉他吧……』
  『好吃的小孩子……』
  『比大人更好吃……』
  『要报复……』
  『吃掉人类……』
  妖怪──一只凹肚凸背浊眼的鱼──呼的张开大口,两大排朝内倒勾的牙齿间吹出血和死水的臭味──它们在笑……
  「不要──!」
  「干!恁底咧冲虾!」
  --
  对不起我摸了一下午只写出了这麽一点点一点也不吓人的东西(跪
  不过(转头拍田振雨的肩膀),不错吧,隔了一万五千字以後,你终於又出场了,而且不是回忆的画面唷!
  田振雨(爆米花青筋):……恁爸要宰了你这猴死囡仔!!

  西北雨直直落(五)

  ──干……冲虾……
  声音好像是从梦里来的,遥远的莫名其妙,我想抓住那个声音,一回神,却只抓到了一只从眼睛里喷出血的乌秋。
  乌秋嘎嘎叫了两声,拼命想从我手中逃出去,可是我的手怎麽也放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著乌秋黑色的翅膀噗啦啦拍著拍著,咻的几秒钟就烂成一团带著血的红色沙子,从手指头间滑了下去,乌秋的骨架却还在动,光溜溜、白闪闪的一副鸟骨头动著动著,掉到了水里变成鱼,十条、二十条大大小小,长得奇形怪状的鱼,小吴郭鱼吃掉了大草鱼,然後又吃掉了更大的鲤鱼,变成了有吴郭鱼颜色和鲤鱼胡须的的草头鲢,游呀游,扇了我一脸水以後跳出水面,乘著风变成了一只有蛇尾巴的青蛙。
  青蛙的眼睛里面住著草蜢,从肚子里发出了蝉的叫声,它转了转眼睛看著我,另一只眼睛却长长的像是蜗牛角一样伸了出去,一直伸到天空里那个有光的地方。
  我看著青蛙的眼睛里面那只蚱蜢看很久,忽然青蛙伸到天上的那只眼睛收了回来,血淋淋的,烂了一半,然後青蛙开始哭了,从烂掉的眼睛管里面不停的喷出血眼泪,喷的我全身都湿透了。
  我想抗议,可是一擦乾脸,就看见青蛙大哭的嘴巴里面躺了一个没有头的人,他的脚掉了一只在青蛙的嘴外面,肠子、手断了青蛙一嘴……
  於是我又听见了最刚开始的那一声「干」。
  很远很远的一声「干」。
  我转过头,努力往高高的地方、那个有光的地方去看,一直看、一直看,然後就被打醒了。
  「都几点了还不起床!是不用赶校车喔,还睡!再不醒我踹你喔!」
  有光的地方是床旁边的窗户,管家婆逆著光,正生气的大吼大叫。
  我觉得自己的脖子大概是太久没上油,和胸膛间的接合处生锈卡死了,根本转不动,只能用眼睛上下左右大转一圈,无法相信自己竟然是躺在自己的家、自己的床上。
  ──我不是在外面吗?
  ──不是在公墓旁边的那条小路上吗?
  「你睡傻了喔?」
  管家婆不屑的、充满鄙视的踹了我的脚一下,转身就走。
  「快点刷牙洗脸,吃早餐了!」
  咚咚咚咚,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管家婆重重的走路声,是这麽好听。一直被我嫌的要死,干麽要开在我床旁边的窗户是那麽可爱。
  我僵硬的举起手,卡卡卡的用力抹了一下脸,外面天气正好,早上、大概是六点吧,夏天的太阳已经晒到了每个家的屋顶上,卖菜的、上课的、赶上班的、带孙子的人和比乌贼更恶心的公车、轿车、摩托车噗啦啦开了过去,好棒的早上。
  太好了,幸好只是做了恶梦……
  「你还在蘑菇虾毁啦!快点下来吃早餐!」
  楼下管家婆的声音难得的让我不想跟她吵。
  我用袖子再擦了脸一次,下巴冒出来的胡子随便刮一刮就跳上了餐桌。
  只是个恶梦,真好。
  「果然是笨蛋。」
  管家婆鼻子高高地瞄了我一眼,不过因为我心情好,所以不跟她计较。
  葱花馒头夹蛋、热呼呼的米浆、和油条稀饭,呜呼!一切都太美好了,可为一比较奇怪的是,餐桌上竟然没有看到老爸老妈的影子。
  有点不对劲啊。
  我咬了一口馒头,偷偷抬眼去看管家婆。
  她正忙著帮自己装要带去学校吃的早餐。
  「他们去田里了。」注意到我在偷看她,管家婆一点都不含糊的拍开我伸向她那袋早餐的手,「要带自己去装!刚刚里长打电话来说,有人想买工厂这块地和阿嬷家在『大沟底(地名)』那边的地,叫爸妈过去田里商量一下。」
  「啊?」
  听不懂一点都不能怪我,是管家婆说得不清不楚的,谁知道她在讲什麽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大沟底那一大区地除了烂沙子还是烂沙子,连西瓜都种不出来的烂沙地,排水也不好,混黏土的比例又高到没办法种稻子,只有比较靠近四海宫的那一部份还好一点,可是也没有好到会被人看上,买去转作农地或别的用途啊。
  到底买那些地要干麽?
  我纳闷地嚼了嚼馒头还想不出来的时候,管家婆又突然说了:「喂,你今天放学以後记得去四海宫,跟田大哥说谢谢。」
  「啊?」
  她的眼神!管家婆的眼神!可恶,居然对我这一声伟大到只须要一个音就包含了无数多疑问和未完成句子的伟大单音节充满了不屑!
  「白痴,谁叫你昨天晚上自己跑出去,跑出去就算了,长这麽大了还不会看路,好好的路不走,自己摔进去沟里面干麽?要不是田大哥刚好经过看到,我看你喔,在那边睡一个晚上都没人知道啦。」
  「……」
  假的吧,管家婆胡说八道的吧?
  因为太过震惊,所以我咬著馒头的嘴巴虽然停了下来,可是牙齿没配合上,一大清早的就发生了可怕的厨房自残惨案。
  舌头痛的我连个声音都发不出来,还引来管家婆的嘲笑。
  「苦乌(可恶)……」
  我怒瞪了她好几眼,光波都强到可以像子弹一样穿过去了,管家婆却不愧酷斯拉种族之名,一点都没感觉到,害我只能辛苦的避开伤口,噜噜啦啦地说:
  「我、昨天、跑企、哪里、咧?」
  她又瞪了我一眼,「我哪知道你昨天发疯跑去哪里。田大哥他说是在四海宫附近的水沟里面捡到你的,幸好那条沟早就没在用了,不然灭顶都有可能咧。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妈帮你洗澡的时後有多臭……多好笑啊?」
  说完,她的眼神居然带上了怜悯的样子!
  「对了,你再不快点的话,校车就要跑了喔。」
  「……」
  「……」
  跑了就跑了吧。
  反正我也不期待上课。
  那种一点也不有趣的事情,我不懂为什麽会有人喜欢。
  我窝在自己的座位上,撑著下巴看窗外发呆。
  无聊的世界、无聊的人类,因为他们的无聊而群聚到我的座位前面来。
  金毛布丁头笑嘻嘻地用肩膀顶了他朋友的肩膀一下,脚不客气的踹了踹我的椅子。
  「欸,我昨甘那听到有人要道歉齁?」
  「甘那是齁,欸,你有听到没?昨不是有人讲伊要下跪道歉嘛?」
  「奈没?听──嘎清清楚楚欸咧!啊那咧人咧?」
  「那咧人咧」、「那咧人咧」,笑声像感冒病毒一样快速的传染了出去,越来越大、越来越
  刺耳,我冷冷的看著他们,看著坐在一群人最後面的陈敬。
  他翘著脚,手上正翻来翻去的玩弄著一包香菸,抽出来,对著我咧了咧嘴、笑一笑,又放回去,捏了捏,把菸草捏碎,嚣张的撒到电风扇吹出来的风上面,天女散菸草。
  接著把空掉的纸烟盒砸到我的头上。
  那一下,不很痛,我看著它从我膝盖上滚了两圈掉到地上,又过了几秒才站了起来──如果可以像电影里面演的那样,站起来後所有人都被我的气场吓到,自动往後退好多步就好了。
  苦笑了一下,我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那一票伤口,在心里摇摇头。
  如果是田振雨,一定可以的吧?
  如果是田振雨,一定不用这麽窝囊的吧?
  我想起了田振雨踩著三七步的脚,叼著菸对我说:『我帮你站死慇系归欸安怎?』的脸。
  然後,慢慢的对陈敬弯腰。
  「对不起。」
  陈敬都还没说话,旁边的人就先吵了起来,嘻嘻哈哈的,用一种我不明白为什麽可以这麽激动的态度,大吵大闹。
  「就安内?没啊吗?」
  「不够啦不够啦!」
  「干咧甘有架简单就呼你过吗?」
  「你系咧跟人道歉啊系跟人找打?」
  「你这虾米态度?!」
  我咬牙,缩了一下肩膀,偷偷看了一眼陈敬。
  他还是笑笑的没什麽别的动作,但是我知道他打从心里知道这三个字是敷衍──就算不是,他们也会歪想到是。
  我只好又大声说了一次,大声到堵在在走廊上的一群人都能听到的程度:「对不起!」
  对不起什麽,只有我知道。
  「喂喂,无诚意啊。」
  「嘿啊!跟人道歉就要拿出诚意来啊!」
  「不咱抓伊去司令台好啊!叫伊底司令台那用广播道歉!」
  我一呆,看见我马上抬起来的吓傻的脸,四周的人更兴奋了。有几个已经忍不住要拿我开涮,急匆匆的在教室门口跳来跳去,只等陈敬一句话就冲出去占领司令台。
  所有的人都在看陈敬,各种各样的声音浮动在教室里,东炸一句、西炸一句,我不知道该怎麽反应──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赢──只好漠然的站在原地,看了陈敬不说一句话的玩弄著新拿出来、还没开封的菸好一阵子,又转开视线看向窗外。
  天气有点阴阴的,随时会下雨一样的沉闷。有几只麻雀飞走了,躲进了沉沉的灰色天空里面,只剩下燕子还在操场上低低飞著,一来一回,高高低低,不知道它们什麽时候会飞走呢?
  我想不出来,随便盯著某只燕子的视线却突然闯进了一只乌秋,比身上羽毛更深更黑颜色的眼珠子的乌秋,它正看著我。
  我马上想起了早上做的那个梦,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恰好,陈敬也在这时候开口了。
  「恁甘有司令台广播器的钥匙?」
  一票人看来看去,某个长得超像技安的熊男跳了出来,咧嘴笑:「我欸当去找教官拿。」
  「免。」陈敬撇了撇嘴,随手拉开他旁边某个小弟的制服上衣口袋,把菸盒塞了进去,拍拍那个鼓起的口袋,笑了起来,「那真麻烦。」
  他跳下桌子,走了过来,周遭的人马上替他让出一条路,就像电影会演的那样,可以直直走到我前面的一条路。他说:「学校後山,食品科大楼里面不是有一个楼梯间吗?」
  一瞬间,只有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明白了陈敬在说什麽,表情也都变了。
  那是个从高一进来就一直被学长姊们反覆警告的,绝对不能接近的,每一年都有一个食品科学生莫名其妙死在那里面的黑色暗间。
  「抓伊去那。」他笑著拍了拍我的脸,就像是在拍他塞到小弟的上衣口袋那包菸一样的力气,轻轻的,很残忍的笑了:「抓伊去,哪是敢反抗,打到伊不敢为止。」
  「打到伊不敢为止。」就算没有这句话,我也被打得很惨。
  我试图在他们涌上来绑住我的时候逃跑,但是没有用。我原本就打不过他们,反抗的下场也得到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绑山猪式抬法,抬去食品科教室大楼的结果。
  不反抗好、还是反抗好?
  我真的不知道了。
  当那小小的,只够塞我进去的小暗间的门在一群人紧张的哄笑声中关起来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冲了过去,肩膀一下又一下的撞那扇贴满了符咒的门,大声的嘶吼、大声的喊叫。
  他们不是要我的道歉吗?我就道歉了;不是要人下跪吗?我现在下跪不行吗?
  为什麽、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我跪在那扇门前面,额头一下又一下的撞著门,却只能听到叩、叩的空洞声音,一声又一声的反覆在小暗间里面响起,黑色的小暗间里什麽也没有,不管我怎麽挣扎,还是什麽都没有。
  ──就算是妖怪,也无所谓了。
  ──来个人吧、来个妖怪吧,像昨天那样的妖怪们,咬死陈敬他们吧。
  我哭著这麽想。
  真的不行了。
  我好想他们去死。
  为什麽他们不死一死呢?
  为什麽一直都是我被打、被欺负呢?
  我真的、真的不懂啊……
  眼泪最後哭乾了的时候,我的眼睛也肿的睁不开了,只能靠著门,脑袋里面转著许多许多想法──凶狠的、残忍的想法──睡了过去。
  直到门突然被我的肩膀顶开,我一时失去重心,倒出小暗间外面的时候,才被吓醒。外面看来像是撬开门闩的那个学生显然也被我突然倒出来的身体给吓坏了,她楞楞地维持著伸出手拉开门闩、远远跳开一步免得被突然打开的门给打到的姿势好几秒。然後马上红了脸,凶狠的低叫:「不是我开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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