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雨直直落----hsly(尔狐)
  发于:2009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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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班导对面的老旧沙发上坐下,忍了一下才慢慢把手抱住胸部,慢慢搓掉手上不知为何,一直消不下去的鸡皮疙瘩。
  有点冷。
  班导又在叹气。
  「打人就是不对。」
  「……我没有打人。」
  「那……」班导很明显舌头卡了一下,停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後,才对著我缓慢地摇头,「不管你有没有打,暴力就是不对。陈敬他们那样闹,你忍一下不就过了吗?为什麽要跟他们认真。」
  「……为什麽……我不能跟他们认真?」
  之前觉得班导很可怜,上辈子作错事现在才来当我们班导,现在我却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有杀错好人或是干了什麽十恶不赦、最终大BOSS的烂行为,这辈子才要和陈敬那夥人纠缠个没完没了。
  一想到自己是从什麽时候开始被陈敬那夥人缠上的,我嘴角就控制不住地抽了抽,打从心里觉得非常好笑。
  「我为什麽不能和他们认真?」我想我的脑袋一定是有哪个地方被早上那顿架给打出问题了,我笑得停不下来,本来抱住胸部的手现在必须用力压住肚子才能不让肚子笑的太痛、喘不过来,「我不想忍了不可以吗?」
  班导的脸色现在变得很难看,用力的拍了两下桌子。
  「因为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刚才教官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你现在还是学生,不管做什麽都会有人原谅你,可是出了社会以後呢?没有销过劳动服务这种事情!感化院、监狱,所有你想的到用来关犯人的地方,你觉得会跟学校让你劳动服务一样轻松吗?在学校还可以销过,你以後进了监狱,留下纪录是要让社会怎麽看你?!」
  如果说刚才班导说话的速度像是机关枪一样,那他现在就是机关枪卡弹了,从他的喉咙里嗯嗯咳咳的卡了好久,卡的他脸都涨红了,才喷出我不知道已经听过多少次了的一句话:「不要给别人惹麻烦!」
  ──不要给别人惹麻烦。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不要跟人吵架、不要随便反驳别人说的话、不要插嘴、不要说话,把眼睛遮起来、把耳朵捂起来、把嘴巴缝起来,然後,不管是不是自己作错事了,先道歉,就对了。
  ──这样才对、这样大家才会高兴。
  「不要给别人惹麻烦。」班导像是在运动会宣示一样,很认真的看著我,声音低低的再说了一次,「如果督学看到一个班上有人一学期就背了两支大过,不管是谁都会很麻烦──学校那边、家长那边、我这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去跟教官道歉,说你会准时去做劳动服务;去跟陈敬道歉……」
  「好。」
  --
  嗯……一边写文,一边觉得如果手感先生是古代世界中最让人心向往之非见不可的名伶倌儿的话,那我就是去青楼点小倌来陪酒准备这样那样却钱都花出去了才被通知说今天小倌不见客快点滚回去吧的悲情嫖客吧(这啥?!=口=a
  ps越来越长、越来越长……你们不要自己乱加戏啊(小作者捏著剧本一边发抖一边吐血

  西北雨直直落(四)

  ──好,但是你不可以让我爸妈知道这件事。
  约定的声音还很响亮,但是大人这种只会想到自己的生物又再一次打烂了我们的约定。
  很安静的家里,很不安静的风暴。
  放在老爸面前的烟灰缸早就装不下被他捻掉头的菸,有好几支甚至看得出来只抽了一口就被捻掉了。满满的烟灰、满满的菸的尸体。
  「过来。」老爸的声音听起来其实很平静,「坐下。」
  我眼睛转了一圈,发现只有盖在工厂角落的厨房和现在我站著的办公室有灯光,和工厂只有一道墙壁相隔著的住家没有亮灯,而且安静的很可怕。
  一点点的、微微的厌烦的感觉从心里跑了出来,我咬了咬牙,坐到老爸的对面。
  「为什麽又被记了一支大过?」
  「……」
  「讲话啊,哑狗了吗?」(哑巴了吗?)
  「……」
  「不讲话就没代志了吗?头狎起来!」(不说话就没事了吗?头抬起来!)
  「……」
  「讲话啊!平常时不是话真厚吗?奈每次叫你讲话,给你演讲欸机会,每次拢作你惦惦啊?」(说话啊!平常不是话很多吗?怎麽每次叫你讲话,给你演讲的机会,你每次都不讲?)
  我撇过头,眼睛锁住老爸脚附近的一个垃圾桶,紧紧的,只看著那个垃圾桶。
  「好,能啊!我儿子能啊!」(好,厉害啊!我儿子很厉害啊!)
  碰!老爸的拳头硬生生的砸上桌子,被震出烟灰缸的灰立刻随著电风扇刮起来的风到处乱飞。
  「头一摆是去偷拿郎欸米件,今嘛又学会和郎相打啊,飒咧?下一摆是虾?啊?是不是要和郎相殆你才欸爽?啊?讲话啊!」
  (第一次是去偷别人的东西,现在又学会和人打架,接下来呢?下一次是什麽?是不是要汉人互砍你才爽?)
  ──讲话啊、讲话啊,是要我讲啥?
  我扯了一下嘴角,迅速的看了老爸一眼,又专心去瞪著那个垃圾桶。
  「……我没偷米件、嘛没打郎。」(我没偷东西、也没打人。)
  「蛤?讲啥?你查某啊!讲那细声是眛讲齁谁听?」(什麽?说什麽?你女孩子啊!讲话那麽小声是要讲给谁听?)
  「我讲我没打郎!」我也火了,用力的回瞪回去。
  (我说我没打人!)
  每一次、每一次都这样子,出了什麽问题,就只会大声的吼我!
  「没打郎郎奈欸打电话来厝里叨?!蛤?你知影下晡里长打电话给我时,有多少人客坐底这听我给伊消遣?」
  (没打人人家为什麽会打电话来家里?!蛤?你知道下午里长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有多少客人坐在这里听我被他消遣?)
  「我奈欸知!」(我怎麽知道!)
  每一次、每一次出了问题,大人第一个考虑到的,都是他们丢不丢脸。
  我憋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红了。
  「搁敢和我硬嘴硬舌!自己做过欸代志自己不敢承认吗?有打就是有打、做不对代志就是要跟郎陪失礼,你搁当作自己是囡仔,虾米代志拢有爸母帮你候条条,替你擦屁股吗?」
  (还敢和我顶嘴!自己做过的事自己不敢承认吗?有打就是有打、做错事情就是要汉人道歉,你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什麽事情都有爸妈把你保护的好好的,替你擦屁股吗?)
  「我不免恁来帮我!」(我不用你们来帮我!)
  一句话──实话──刺激的老爸脸色红的可怕,我看到他的胸膛大力的动了两下,两只手根本就是下意识的在椅子旁边摸来摸去找可以揍人的棍子,但是一发现摸不到任何可以拿来揍人的棍子时,老爸的呼吸变得更急了,呼、呼、呼、呼,他跳了起来,抽出皮带。
  然後停在原地,狠狠的瞪著我,「你好胆搁讲一摆?」(你有胆再说一次?)
  「讲就讲!我知影我虾米拢比不上哥啦!虾米拢是哥上好……」(说就说!我知道我什麽都比上哥啦!什麽都是哥最好……)
  下巴要抬起来,不然眼泪会掉下来。
  我深呼吸一口气,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讨厌的声音,老爸的手停在半空中,没有打下来。
  「陈仔、陈仔和一个囡仔生气虾啦!别气、别气,气坏身子多不合。」(陈仔、陈仔和一个小孩子生什麽气啦!别气、别气,气坏身体多不划算。)
  里长伯脚还没踏进来办公室,声音就先冲了进来,他像是所有电视剧里面最有权力的大老板一样,气定神閒,只一抬脚就在办公室地板上踩下两个黑黑的泥脚印。
  「拍谢、拍谢,刚才和大头家去咱庄里那些田里行两匝,啊眛忽洗洗欸就赶过来啊,拍谢嘿。」
  (抱歉、抱歉,刚才和大老板去我们庄里的那些田里面绕两圈,来不及洗一洗就赶过来了,抱歉啊。)
  他笑了笑,夺下了老爸手中的皮带,推了推老爸的肩膀,把人推回椅子上,自动自发地跟著坐了下来,给自己倒杯茶。
  「囡仔郎相打啊不是虾米大代志,那气是不值得啦。坐下、坐下,饮一杯茶,消消气。」
  (小孩子打架又不是什麽大事,气这个不值得啦。坐下、坐下,喝杯茶,消消气。)
  一杯茶不值得什麽,可是看到里长伯那张和他孙子简直一模一样的脸,我就想生气。
  「你来冲啥?」
  「讲啥话!囡仔郎有耳无嘴,惦一边去!搁加讲话,看我等咧怎样修理你!」
  (说什麽!小孩子有耳无嘴,安静站一边去!再讲话,看我等下怎麽修理你!)
  「陈仔啊、陈仔啊,不是讲麦气啊嘛,来来、麦想那多;」里长伯笑笑的看了老爸一眼,又递了一杯茶过去,然後还是一副好长辈的样子看著我。
  「你喔、 看看你自己喔,是爱你爸母操烦到虾米时啊,囡仔郎相打我拢总就当作玩的嘛好,但是打到流血流滴欸就不好啊你嘛知……你喔、你喔,你是虾咪时阵才要大汉啊?」
  (你喔、看看你自己喔,是要你爸妈烦恼到什麽时候啊,小孩子打架我就当作是玩,但是打到流血就不好了你也知道……你喔、你喔,你是什麽时候才要长大啊?)
  我一哽,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脑袋里面马上想到的是早上和陈敬打架时,在他脸上只有指甲擦了过去的那一下,流血?流血?
  冷笑、嘴角的皮抽了几下,我真的停不下来冷笑──问我什麽时候才要长大?
  ──我就算一辈子不长大,也关你屁事啊!
  这些人、所有的这些人──教官、班导、里长伯──都凭什麽来管我!
  我红了眼睛,一转身,也不管老爸在後面叫什麽,里长伯又假心假意的说了什麽,脚抬起来就跑了出去,沿著门口那条路一直跑。
  脑子里面好像有张地图,地图上有个灯,叫我一直跑,跑过去四海宫就对了。
  我喜欢那里。
  只有那里才不会让我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晚上的路不知为什麽看起来也不可怕了。
  我顺著柏油路一直跑,一路跑过早就关了七七八八、只剩下路灯和一点点店家门口露出来的黄色、白色光的小马路,有些机车从我後面呼啸过去,对向的汽车车灯闪的我几乎张不开眼睛。
  这些灯光──车灯、店招牌的光──并不能帮这个世界增加什麽,反而却给我沉沉的、全世界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我抹了一下眼睛,小孩子似的用门牙去咬嘴巴,很努力的不喘气。
  紧贴著国小和国中开起来的商店街非常安静,只有二楼住家窗户里会跳出电视机和搓麻将的声音,像是从天而降的炮弹,我穿过这阵弹雨,右转接上通往盖在田中央、公墓隔壁的国中。
  那里有一条小路可以很快的穿到四海宫附近的田,可是那一大段路上有两公里左右是紧贴著公墓开出来的路,剩下一公里多也没有路灯,倒是有五六间根本看不出来到底还有没有住人的破旧不锈钢板、木板搭成的屋子,躲在高高的竹子丛後面,当车子开过去的时候就会在车灯的光线下,摇摇晃晃地吓人。
  到处都是阴森森的。
  也许在我跑过去的时候,会有什麽东西从公墓里面突然一边大喊著:『我好无聊啊!』一边跳出来;也许有可能在我经过那些要倒不倒的破房子的时候,里面正好躲了一个在逃杀人犯?或是那条环绕著公墓的「护城河」里面正飘著什麽什麽……
  可是往四海宫最快的捷径就是这条路。
  一个晚上可能只有两台车误闯进来的路。
  我吞了口口水,闯了!
  不管怎麽阴森森、不管怎麽可怕……都不会有白天的学校、白天的世界可怕。
  我想去四海宫、我也只剩那里可以去了。
  不过等真正踏上那条路之後,我才发现原来刚才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像,都是我自己无聊想出来吓自己的。
  其实这条路一点也不可怕。
  到处都很安静,远远的可以看到公墓管理室的黄色灯光穿出窗户,像是灯塔,飘在一波波的青蛙叫声上;有风从竹子丛的另外一边吹过来,带著土的味道和青青的、正在长大的稻苗那种甜甜的味道一直扑到我脸上;还有在街上抬头时,绝对看不见的星星的光,这里没有路灯抢走它们的光芒,於是前面窄窄的小路上每一平方公分都被抹满了星星的颜色,小小的亮光、小小的漂亮,一直拉长、拉长到很远的,躲在黑夜里面的那一端。
  如果不走过去,就不知道路的那一边,到底有什麽东西在等著我。
  我突然开始期待踩著星星亮光走过去的时候,会有什麽人、还是什麽好事情在等著我了。
  「唔……」
  好事情、什麽人……脑袋里面突然无法控制的浮起了田振雨那张欠揍的流氓脸,笑得超下流!超贱!还咬菸站三七步!满口脏话、生气起来就吊著眼睛一直在你眼前晃他那只有大老鼠的手。
  我赶紧停下脚,拼命挥手把田振雨的脸给挥掉。
  可恶,没事想起他干麽。一定是因为他做四海宫的庙公太久了,害我每次去四海宫都会遇到他,说到四海宫就一定要提到田振雨的关系!
  我又挥了一阵子的手,却没想到越挥,田振雨的脸越清楚,场景还一下子自己跳到了昨天晚上他蹲在田埂上面唱歌的样子。
  让人完全无法联想起来的、温柔的、唱歌的样子。
  夕阳下田振雨的侧脸很好看,他的眼睛也很漂亮,唱歌的样子……我吼了一声,脸跟脑袋一起叛逃出我方阵营,不知道在烧什麽,怎麽擦都擦不掉那个烧热。我只好又拼命跑了起来,赶快跑到四海宫,赶快洗脸。
  水、水、水,我边跑边念,却老是没办法控制脑袋把水和雨连想在一起,然後雨又和田振雨连想在一起……
  「干!」
  我忍不住烧著脸,大吼了一声,路旁马上有什麽东西被我大吼地声音吓到了,咻─呼啦啦!草丛後面飙出一阵像是夹了刀子的风,刮的我脸痛死了!而且风里面还有臭臭的……鱼腥味?
  我摸了摸脸上被刀子风刮过去的地方,很大力的嗅了嗅风刮出来的位置,臭臭的鱼腥味刚开始还不很浓,可是当第二阵刀子风刮过来的时候,那味道变得非常清楚,清楚的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天空不晓得什麽时候被大片大片的云遮住了所有的星光,不管是青蛙、蟾蜍、草蜢的还是蚯蚓「咕枯」的地吼声都听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窸窸窣窣的、像是什麽可怕怪物正拨开草、移动的声音躲在草丛後面,我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差点踩空,掉到从公墓「护城河」分流出来的小水沟里面。
  有点……好吧,其实是很可怕!
  小路上没有光、没有人、没有正常的夏天晚上该出现的声音,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声、臭味越来越重的风──我死死的瞪著草丛,拼命在心里说服自己那只是风在摇草而已。
  可是,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风会把草摇出一条路吧?一条长长的、好像连接到一个完全没有光的世界的,草的道路……
  我又退了两步,完全忘记自己已经站在小沟边,一点阻挡和反应时间都没有的直直摔了下去,後脑勺狠狠地砸到了沟底下的石头,腰和手也被水泥、路人随手乱丢的维士比玻璃瓶、杂七杂八的垃圾刮出一堆伤口,只剩下脚还安全无事地扣在沟外面。
  好几片光像春天梅雨季的大雷、大闪电一样,黑黑白白、亮亮闪闪,不停飙过去我眼前。
  一闪一闪亮晶晶,撞过脑袋的人一定都会这麽说。我晕了一阵子、挣扎出水面,努力从胃里吐出恶心的水沟水以後,才慢慢感觉到痛,也才能慢慢看清楚眼前的东西。
  ──但我宁愿自己还在晕,一点都看不清楚所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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