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你们别再这傻站著,去告诉三年级的聂青他未婚妻我在门口等他。”一高亢女声传出,我敢赌上身家财产,围著她的上百人全数听清。连锁反应立即到来,人群作鸟兽散。不用说,他们又非瞎子,我就在旁边,岂有看不见的道理?
人群的簇拥中,我如她所愿地站在了这女人面前。我明白长舌男的意思了,这样劲爆的女人,我绝对受不了。她漂亮是实事,身材好亦是实事。但是,火红色高叉底胸贴身长裙是否适合在普通校园中出现,敞蓬跑车会不会引起骚动一类的问题,答案就不清楚了。
“你怎麽来了?”我一时戏谑之心肆起,笑著走到她身边,仰仗比她高几厘米的身高,颇有气势地把手搭在她肩上。“我说了学校里不用担心,这麽热的天气,让你又跑一趟。”
一片哗然,她呆住,表情到和姓许的有三分相似。不过几秒,她便得知我居心,一笑,手抱我腰,根本目中无人。“青,你来了,我好想你哦。”
尖细的声音拖得老长,害我冷汗流了一身。看来我的动作是个错误,她这种人,少认识为妙。忍住心中恶寒,我亲昵地揽著她。
“难得你来了,我陪你去河边走走?”我道,看她笑得像只狐狸,脂粉不多,却花哨至极。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点头,转向围观者,大大地鞠躬,红裙子被风扬起,想必白皙的大腿引起一叠禁欲良久的大学生遐想。
“谢谢各位同学帮我找到聂青。”她挽我手。“那我们走吧,车子停在这里应该没问题。”
走出学校,知道我确认不会再有学生看见为止,甩开她手,撤下笑容。我懒得於那群人讲我们的关系,也没想到笑得这麽久,几乎抽筋。
“你是谁?”三个字足矣,多说无益。
“如你所见。”终於露出奸诈狡猾的一面,她这样我反而松一口气。“我是你未婚妻。”
“我怎麽不知道何时有了个随时准备嫁我的女人?”
“你不知道很正常。”她扶著河边的栏杆,脱口而出,就像没有什麽比这更合情合理。我既非弱智,又非失忆,凭空跳出个未婚妻,告诉我不认识她很正常。我真乃三生有幸,妻子如此贤惠不用我费心。“昨天刚刚决定,来不及告诉你。”
“那也不代表我同意了。”昨天决定?父母之命,还是媒说之言?看来聂青我注定好命,事事有人操办,坐享其成便行。命太好遭人嫉妒,可惜了这等好事我消受不起。
“你必定同意。”她似乎握有筹码,如此笃定。又不是爱我,干吗为了不知何等原因非我不嫁。女人,有了一张漂亮的脸,丢了一个好脑子。
“若我不呢?”再谈下去决计无聊,浪费时间的事情最好少做,夫妻过家家的游戏我也玩够了,现在不想和她耗下去。“会不会有人把我五花大绑押往刑场?哎,好可怕。”
“不会。”她发誓一样的语气。“即使你不结婚,也不会有人逼你。”
必须承认,她又引起了我的兴趣。没人逼我,我怎会娶她。她太自信自我魅力,我非别人,不上这当。於是我鼓励她地笑笑,准备回家。
“方舒延!”
又是方舒延,我重申了多少遍我叫聂青,为什麽仍有许多人叫我方舒延?我六岁时这名字就不属於我了,改名字这麽多年,我也无所谓,被人叫习惯了。
最近是中了邪还是怎麽,它就像魔咒一样在别人口中出现,弄得我浑身不舒服。姓许的家夥也是,一上来就认识方舒延。我叫聂青,聂青,不是那个什麽方舒延。
“你绝对会娶我的,就算没有人逼你。”我才想起这女人还在这儿,笑。
“那你就去找‘方舒延’这人,让他娶你好了。请恕我不奉陪。附加赠送你一句出自本人的至理名言,千万记住,我,叫聂青。”
对不起4
“那你就去找‘方舒延’这人,让他娶你好了。请恕我不奉陪。附加赠送你一句出自本人的至理名言,千万记住,我,叫聂青。”
“你……”她瞪大了眼睛,两条细眉也竖得像扫帚,显然生气。我眯起双目,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作为告别。她看著我,也笑,牙齿反光,一闪一闪的。“来日方长,还请多多指教,我是莫莲。”
原来她还记得告诉我名字,剩下些智商嘛。
“既然你送我名言,我便告诉你个秘密,你的骑士,在酒吧等你哦。”莫莲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向停车的方向跑开了,不晓得她的高跟鞋是什麽做的。到了远处,挥手,随即声音传来。“数到十的时候,魔法就出现了……”
我彻底被她说得魂飞魄散,女人胡诌的功夫还真不是一两天练得来的。我的骑士?童话中的公主才有骑士,就算是王子的骑士好了,连个朋友都数不出的我哪里来的那种人?
莫非,她指……许纪函?
假如打个比方,这家酒吧是个钩子,姓许的是个饵,莫莲手持鱼杆,我便是那条笨鱼,自愿地让她钓走了。换个说法,我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间有点特殊的酒吧喝我的苏打水。
奇怪我会相信她的话,她不可能估到我到此地的时间,亦不知我数数的速度,魔法一类的更是瞎掰。而我,还是违心地坐在了这儿。
也好,我就数到十,到时他若不来,我立刻就走。
闭眼特意慢条斯理的数数,我很少这麽用心一件事。
九……十。
睁眼,他没有已经坐在我面前等我说话,也没有从後面蒙住我的眼睛。好想笑,我竟然相信这骗小孩的把戏。他这时间应该还在上班,当然不会来这种地方。我真是的,幼稚到了一定程度,快要回归自然了。
放弃了他向门口走,还是下午,光线太强,从昏暗的酒吧里出来一时看不清道路,有些眩晕。我摇摇晃晃,撞到别人。
“抱歉抱歉。”连忙道歉,因为听见皮包和档案散落一地的声音,我企图帮他捡,却看不清楚,眼前只有模糊的一片。在地上乱摸,碰到一只大手。
“青?”
这声音。我游离的视线一下集中到这只手上,从手看到脸,他已将全部拾起了落物,交换主人。直到包的主人大摇大摆地走了,我仍蹲在地上,不敢置信看见的人。
“许……”叫出他的姓,却叫不出他的名字。虽说见到了,我又不是他什麽人,过去也只见过两面而已。他叫我青这样比较亲切的称呼,我从来都是称呼陌生人XX先生或是XX小姐。
等待从缘分而来的相遇,真正见到,逃了两次的我又不知该怎样面对了。
“你不会是忘了我的名字吧?”他笑,像每次见到的一样有魅力,或许,我是被这种魅力吸引了吧。他拉我起来,又是一阵头晕。我处理的人多了,连方老头都不在话下,在他这里不知所措不是我应该做的。
我什麽都失去了,却从没失过自我。是,如果吸引我的是他的成熟,那麽我吸引他的,不过就是自我。说难听点,我行我素目中无人。
“您是哪国首脑,重要到了区区小市民我也要记你名字?”我微笑应对,一个许纪函罢了,管他多伟大。只是,他的出现,就真的是巧合?我们两个是不是太有缘了一些?
“你一直都是这样的语气,不愠不火的,透著骄傲。”他开我玩笑,信手拈来……装出一副伤痛欲绝的模样。“想不到才两个月你就记不住我了,我也只好再自我介绍一遍……”
“不必。”我打断他。“你怎麽会在这里?”
“上午和一个公司谈生意,半小时前刚结束。工作不多,就不回公司出来转转。正好走道著,看见你晕晕乎乎地撞上别人。”
我晕晕乎乎?我才不晕,那是生理反应,阻止不了。“许先生你倒是悠闲,可惜我还有事,没法和您长叹,真是人生一大憾事。”我不想再与他相处,这人危险度高,我来不及做好护身用具。幸好他善於伪装,否则出门一定被公安局的挂上大大的闪电符号,再表明“DANGEROUS! DON’T TOUGH!”(我没拼错吧?)
“你现在应该没课,假如我没记错的话。”他说得犹豫,傻子都看得出他早已查明,根本不留我反驳的余地。也太低估聂青这个人了吧,我的存在可非让谁牵著鼻子就稀里糊涂地走了。
“许先生,我难道如此令人讨厌,以至於没人敢约我的地步?”我双手掩面,在一旁窃笑。“哎,您也太伤我心了,莫非我连个可以约出去的朋友也不能有?”
我深知他不会惹我,因为事实我二人心知肚明,确实我就是个连约会也不会有的家夥。即使这样,他许纪函又怎敢说破?我有我的自信,他若是不依不饶,有的是办法对付。不过,我也自信,他一定不会。
“你已有约是理所应当。”他看穿我的小伎俩,挑起眼珠。“但是两个月前被你打断的话,你要容我说完。”
两个月前的话他还记得?真是厉害,我可早忘得差不多了。“承蒙许先生抬举,对我印象这麽深。”我笑话他,两个月了,一句话还怕什麽。有什麽要说的,让他说便是。街上人穿梭不息,我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您有话旦说无妨。”
“青。”他眼神骤然犀利,我一惊,有点後悔方才的直率。想起来他唯一一句被我打断的话,希望他要说的不是那句才好。水已泼出,收不回来了。“我要你做我的恋人。”
对不起5
“青。”他眼神骤然犀利,我一惊,有点後悔方才的直率。想起来他唯一一句被我打断的话,希望他要说的不是那句才好。水已泼出,收不回来了。“我要你做我的恋人。”
“啊?许先生我没听错吧?”事已至此,只好装疯卖傻。想此时尚不到五点,天还大明,此地亦人流不绝,不怕他把我怎样。“我老耳不中用,可否请您重复一下?”
“当真要我重复?”他诡异地笑著,吓出我一身鸡皮疙瘩。“你可做好准备,一切後果自付。”他完全不把满街路人看在眼里。也是,封口费也不过他账户里区区零头。
“算了,不劳您再费口舌。”我急於溜走,话也说得快了起来。不对吧,不是我第三次见他也要逃走?不行不行,如此下去,他许纪函倒成了聂青的过敏对象了。哼,不过是要我当他恋人,我怕他做甚。
他见我自我矛盾,早一步提出自己见解:“你已听见,为何不作答复?”
“我暗恋你多时,本想在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之下向你倾诉,没想到你竟先我一步,有你这样的人爱我,我真是……太幸福了。”我心里忍住笑意,情深意长地说出这些。见他不如我所想的一脸呆相,有些失落。不过有趣还是有趣,我依旧想要捧腹大笑来解脱一下,以免忍出内伤,不利人利己。“你认为,我会这麽说吗?”
“不会。”他果断地答我。“如果这样,你便不是你了。”哦,他知道我不会这麽说。“我却还是想要你的答复。”他突然靠近,手揽上我的脖子。“不是敷衍,不是玩笑,真正的你的回答。”
我周身一颤,挣开他的手,挤出死撑面子的笑容。“许先生好兴致,我还要思考一下,毕竟如此重大的决定,选吉日讲明较好。不如这个星期日,我们约在河边的公园里?”
“好啊。”他一口答应,就像完全没看出我的计划。其实,他也听出来了吧,我没明确时间地点,偌大的公园,他到哪去找?
“那麽,在我第一眼能看见的地方吧。”我笑笑,挥手离去。远了,才回味过来他的最後一句话。低沈,幽邃的声音在我耳边呢喃的最後一句话。听到了呢,我还以为他什麽都没说,只是又靠近了一下。
“说好了,我等你。”
浑浑噩噩地等到了星期日,天刚亮就醒来。大晴天啊,也太便宜那家夥了。想再睡过去半天,却辗转反侧。我无处可去,在家里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地扯开枕头,一丝一缕地揪出枕芯里的绒毛。
打开窗户,天气很好,蓝天上不时浮现的云预兆了今天不会很热,约会的好天气。虽说已经入秋,仍然很热呢。从家里就可以看见公园的西门,大大的仿西欧古典式的铁门。这公园是附近居民的一大焦点。亲人,朋友,情侣最好的去处,冬天人亦不减。
我一时鬼迷心窍,竟允许他等,应该立即拒绝了才对。罢了,就让他这个倒霉的人给我生活带来点整人的乐趣吧。
把书搭在脸上,我躺在床上装死尸。意识清醒,就是命令自己不准动。我才不上赶著去找他,即使去了也只等几分锺,遇不上的话便是他活该了。就是的,命不好怪谁呢。
太阳一直挂在天空一角,我躺得烦了,就自己做点东西吃,不外乎是泡面。我才不会去的,坚决不会妥协,让我做他的恋人,他还早了几年。我又不喜欢男人,也不想沾上断袖之癖的名号。许纪函,你也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午後一点,风大了些。我不在意,扭头到墙边装睡。直到风把桌上的东西全部吹落,我才发现,下雨了。秋天的雨也真是毫无预警,明明刚才还是晌晴白日,突然就乌云密布了。雨点落在向上支起的窗上,“啪嗒啪嗒”地敲击出愉悦的声音。我是喜欢雨的,便到房檐下,伸手接住雨水。
好舒服,被雨冲洗的感觉。我站在雨中,不理会街上行人异样的目光。不知不觉,天色阴沈。我甩了甩长发,有点冷了。跑回家里,换上干爽的衣服,裹进被子休息。
他,不会还在等吧?
嘁,不会的,一定躲雨去了。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可是,万一他还在?一场秋雨一场寒,淋上几分锺并无大碍,几小时的话,肺炎也许都不够。我看看自己的手,竟然在发抖。是因为太冷了吧。
想著释然,我却抓起外套,冲出门去。
在门口犹豫片刻,我跑向最远的南门。他了解我的话,就一定会在那等的。快点吧,快点到。他不在就好了。
跨进大门,环视四周,哪里有人的影子?雨水打得眼睛睁不开,我用手遮住雨,寻找。他不在。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来啊,会不会在其它地方?我又往前迈了一步,雨水便滑入我的眼眶,刺痛了神经。
桥边上,倚著柱子的人。那麽显眼,若是晴天,第一眼就会看见的。不顾泥土溅到脚上,我径直跑去,快点,我只想对他说一句话。
他似乎听见声音,看向这边。我比前几次逃跑更狼狈吧,全身都湿透了。不过,他如此糟糕的样子还是地一次见到。认出来者是我,他笑笑,转过身,张口,却被我抢先。
“你这混蛋!”大声吼出这实在没什麽内涵的一句话,无所谓,反正本来我就是个没什麽内涵的人。苦涩的雨水淌进喉咙,流入眼睛,疼痛。“如果不是下雨我是绝对不会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按住疼得睁不开眼睛的我。“但是下雨了,而且,你不是来了麽?”他平平淡淡似乎他的等待理所当然。我愣住,是的,我不是来了?最後,我还是来了。
“先别管这个问题了。”雨越下越大,我无暇考虑,拉著他就往家里跑。然而,回程似乎比来时长得多。街边的电话亭,我把他往里推,自己也进去。拉上门,雨声变得微弱了。“总之,先在这儿躲一会儿吧。万一许先生您得了肺炎,我可担待不起。”
他久久不说话,我有些奇怪他的沈默。不会是已经发烧了吧?才一回头,一直大手碰到我的脸。条件反射地躲避,他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擦静我脸上的水。他微微蹙起的眉宇中含有一股犹豫,我看著,痴了。
原来,这麽好看啊。平日只顾著斗嘴了,根本没注意他脸上的细节。怪不得他受人欢迎,本身有钱,又有了好皮相。
我注意到自己盯著他时,他已经笑著在抚弄我的眉毛了。我生气,拍开他的手。“下了这麽大的雨,你也不走,想让我成千古罪人?我想草民聂青也没贵宾级至於许先生您亲自等这麽久吧?”
“你想知道?”他收回笑,正式而认真的眼光射到我身上,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因为是你,是聂青你。所以我才会一直等,你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