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尘语
  发于:2009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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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
  作者:尘语

  对不起1

  五岁丢了父亲,十二岁死了母亲,从上初中开始自己生活。有人想过收养我,大概也是为了每月从律师那里收取的一点生活费。我拒绝。为什麽每个人都哭著说我很惨?不过是死个人,何必呢?反正人迟早要死的,时间的差别而已。
  再者,哭也是最虚伪的行为。母亲生前不受欢迎,一死倒成了光宗耀祖的伟人。一堆人跑到殡仪馆去哭天喊地,弄的疯子一般,真不知死的是他妈还是我妈。把人变成一撮灰,放进黑色的木盒中。我捧著盒子,没有丝毫虔诚,後面的哭声却振聋发聩。这些人有毛病,死人又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哭,纯粹是给活著的人看的。
  那天父亲没来,并不出乎意料,反而是我设想中比较好的一个。母亲无情,父亲无义。他们两个的开始,就是个错误,剩下我,更是错误。
  自己住著自由,难得逃出了家庭的牢笼,我才不要又被锁进笼子里。母亲的死,我不伤心。家人口中“这个可怜孩子”的我与“死的太早”的母亲都不可能告诉外人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一会儿认为我是自己爱人的孩子,一会儿认为我是他自己孩子的女人。嘁,一个人怎麽能生孩子,这蠢女人。不过受她看我角度的不同,我受的待遇也大大的不同。
  死了。人一死就什麽都不在了,死了才好。少了她无谓的关心,还给我短暂的自由,我愿意。
  屋子灰暗,我也灰暗。我的世界中,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不喜欢上学,我却还是随波逐流地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没有什麽朋友,亦没有爱好和特长,简直是平凡到了诡异的一个人。
  家很近,所以懒得住宿舍。
  大学的管理比中学宽松多了,学生也自由散漫。这是三流大学的好处,像我这样的人也从不被老师点名进行思想教育。至於甩开那些想和我有什麽关系的人,围著我打转的人,我也从不放在心上。
  “滚。”
  平平静静一个字打发人,快捷省事,除非此人神经元出了问题,否则定不会继续缠著我。
  下课後回家前的去处一向是酒吧,具体是哪个我也说不清楚。在街上闲逛,见个外形不错的小屋便进去坐坐。回家毫无意义,不会有人等我,再热情地说一声“你回来了”。一室一厅的小屋,才三十多坪。虽说仅我一人,独自住长了也觉得寂寞。
  所谓“家”,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
  坐在吧台,一杯冰苏打。我们的相识,就象是加了冰的苏打水,清爽而……单调。
  一边喝水,我一边看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在做什麽,想什麽,说些什麽,捕捉回来。称不上是爱好,只是为了给自己的生活增加一些什麽。因为我无事可做。
  我看眼睛,一双,两双,各个方向。黑瞳,恰巧於我对视,主人不详。我饶有兴致的打量它们,与我相同目的,它们在看我。我并非有意去注意什麽,都是巧合。我正好瞟了它们,而它们也许也是在转开的瞬间瞟到我。
  良久,我坐不住,起身,过去,拍案。
  “喂,你看著我干什麽,不是想找人过夜吧?”我浪荡地以足够他听见的声音说著,话一出口,自己都惊讶。我从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今天是否基因变异,还是巧合?
  “是否看错?”他笑,不像在回答我的不合理问题,到像是更进一步端详我。
  我知道我没看错,既然当事人否认,我自是离开。转身,却被从後方传来的力量阻止──他拉住我。再度看他,没想到他会起来拦我,目光当然不善。
  “在酒吧可说上话也算有缘,我们缘分以有,不妨坐坐?”他任我甩也不放开,摆明了是我愿者上钩,他只要坐享其成。“交个朋友如何?”
  “那真是对不起了,我没兴趣。”挣出魔爪我匆忙地回答以保护住自己的颜面,仓惶逃走。狼狈。这个不应用在我身上的词汇现在很适合。
  这人奇怪至极,搭讪,何况是诘责性质的搭讪也敢称为有缘。我把自己关在昏暗的小屋里回忆,倒有些想再会会这人呢。
  想法也仅止於想法,一夜过去便已忘却。我没有想过只是一夜,也许一切已经不同。第二天,我竟成名人,比通缉犯还热门。
  上课,一向被我驱逐出境不敢归来的同学跑来碎碎念。下课,水泄不通的路也有人让我优先使用。我又非国宝,莫非是有张彩票掉进我上衣口袋,恰好是中了五百万的那种?
  明知不可能,我还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各个口袋。
  “聂青!”不认识的脸,奇怪的长相。“校长叫你,去会议室。”
  我到真实成了名了,校长也盼望家我一面。今天晚上恐怕彗星会撞地球吧。到了地方,校长一脸微笑地站在门口,见到我,如获至宝地拍拍我的肩膀,情深意长地道:“进去吧,矛盾嘛,要好好解决才行。今後也要好好努力,学校对你寄予很高的希望啊。”
  语毕便推我进门。听他的话我以明白了八九,里面的人是个我向来避若蛇蝎的家夥。他对我而言,亦不是“别人”。正确的说,是除了母亲以外制造出我的人,从科学理论上看,他叫做父亲。
  四目相望,我默然。
  “小延……”他欲言又止。我聂青何德何能,劳驾方董事长亲自探望。“舒延。”
  “方先生您叫哪位?我帮您找去。”我笑他的迂腐,定是又赞助学校多少财物,才会有人对我嘘寒问暖。
  “方舒延!我找的是你。”老虎不发危,自然被人当病猫。想他方先生堂堂“凡华”董事长,到哪不是让人赔笑,偏偏在我这里不得好脸色,自是不悦到极点。只可惜,我到此处来并不是为了讨他高兴。
  “我不是‘方舒延’,方先生还是找我?“我一脸媚笑。“我真是荣幸,不知有何要事?是否方夫人依旧身体不适,在家闲来无事,想让我过去聊天?”
  我特地加重了“夫人”“不适”几个词,使他脸色铁青。他当然晓得我说的是什麽,那女人无法生孩子,他才会想到好久之前,他在哪里还流落著一个儿子。

  对不起2

  我特地加重了“夫人”“不适”几个词,使他脸色铁青。他当然晓得我说的是什麽,那女人无法生孩子,他才会想到好久之前,他在哪里还流落著一个儿子。
  “你一定要让我生气才满意吗?”本以为他会发彪,谁知他悲哀过度。若在过去我必定心软,乖乖和他走。现在这套没用,我对此免疫。
  “先生何苦这麽说,我怎麽敢惹您生气?”
  “小延,跟我回去,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方先生,”我坐下,径自倒茶。看他颓唐,多少有些得意。“您是在求我吗?可我说了我不是您要找的人,我姓聂,单名一个青字。”
  “算我求你,跟我回去。”
  求有何用,我妈当年求他多久,他不还是走了。我没求过人,也不愿别人求我。他方董事长,向来以金钱为重,倒也知道世上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呵。
  “方先生,我还有事,恕不久留。”茶已喝完,我转身离开。
  “小延,等等。”我不停,也没有要停的准备。“舒延,等一下。”我仍不停步,门就在眼前,拉开就可以出去。“方舒延!你给我站住!”
  “哎……”我叹气,拉开门之後回头,送他优雅的微笑。“您还是,不可一世。”
  大笑著离开,可以听见後面茶杯摔碎的声音。如果明天我还是这麽出名,校长一定会见到一份退学申请书。
  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家,我一个人在闹市区闲逛。口袋里没多少钱,也懒得仔细看什麽东西。橱窗里的毛绒玩具和形状怪异的点心偶尔如吸引小孩子一样让我止步,比我还大的泰迪熊,棕色的毛软软的。
  我冲它做鬼脸,它一双大眼睛里映出我的样子。好可爱,我笑著,也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它。难得我这麽开朗,大概是天气原因。不管父亲母亲,我自己就是自己。
  “方舒延?”我应声回头,无人。是我多心了吧,谁会叫我这个名字?
  收回笑容,我继续前行。由於这个名字,之前的好心情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不恨父亲,但也谈不上任何一点父子间应有的感情。说来,我根本不了解他,对於他的印象仅只於一个,陌生人。
  “方舒延。”
  再次听见,决非幻觉。我回头从身後只看得见头发和衣服的人群中寻找声源,不禁想起一个画面。在画家眼里,除了主角的华丽,我们这些人不是没有脸,就是标上甲乙丙丁了吧。即使是自负如我,也只有被标上号码的命运。
  再次听见,决非幻觉。我回头从身後只看得见头发和衣服的人群中寻找声源,不禁想起一个画面。在画家眼里,除了主角的华丽,我们这些人不是没有脸,就是标上甲乙丙丁了吧。即使是自负如我,也只有被标上号码的命运。
  “方舒延,就是你吧?”
  我从不相信巧合,更不相信天意。他的出现让我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来形容,况且,他知道我的名字。
  “您哪位?”我“友善”地询问。想见他归想见他,陌生人依旧是陌生人。他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地闯进我的人生,我也没有理由接受他。
  “不介意的话,我们去酒吧坐坐?”他笑,写了一脸的“我想认识你”。想拒绝,我话说不出口,因为想见他的人是我,罢了,顺其自然。他见我不答,便又补充。“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家。”
  无语,他走,我便随他走,他进,我亦进,他坐下,我坐他对面。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我捧著冰苏打,开门见山。既然来了,事情还是不要大条化比较好。“你从哪听的?”
  “我碰巧与令尊有些交情。”他把我的问题一并打发。不点任何饮品,他只是将肘撑在桌子上,十指交错,意味深长地盯著我。生气了,我也看他。我们这桌的我们两人如神经病一样相互对视,目不转睛。最终,我别开头,喝水。他见我的动作,扬起嘴角笑了,学著我也叫了一杯冰苏打。“你父亲爱你的程度让人羡慕。”
  他爱我?笑死人了。
  “要是你自幼丧父,家庭生活极其不幸福,我不在乎把他送你。”我虚伪地笑,外人怎会知道我父子间感情差到一定程度。“你从何知道父亲爱我?”
  勉强充当一回好奇宝宝,还引他一阵轻笑。
  “你父亲把你照片当宝贝似的摆在桌上,相框一尘不染。”他呷了一口苏打,欣赏地看我。我想我八成是不屑地撇嘴。其实听到了,心里多少有些惊讶。可是父亲无法证明这个是不是他派来的说客,他在我这里信誉为零。“问他是谁,他骄傲地说是他儿子。难道不说明事实?”
  骄傲?更是笑话。
  再者,他什麽时候有我照片?
  他或者察觉到我的嘲讽,或者看出我的怀疑。“大约是你十一二岁的照片,还是一眼能认出来。”若是那个年龄,或许是我无聊的母亲寄去的吧。
  “我叫聂青,二十一,和你说的方舒延没有任何关系,至於性别,你要是看不出来就和小儿麻痹没什麽两样了。”我发了疯,忽然对这男人有了兴趣。他的谎话说得很圆满,即使是作为当事人的我也辨别不出真假。再呷一口苏打,淡咸味有些苦涩的水挂在杯沿,杯底若隐若现。我又叫了一杯,见他看我发呆,瞪眼。“喂,该你了。”
  他一瞬间闪过愕然,顷刻了解我的意思。“许纪函,比你大四岁,另外一项不用说了吧。”
  这人一定缺乏细胞,我说什麽,他答什麽,一点不懂得举一反三。
  “许先生,第一,我先开口,第二,我说的全面,第三,我比你小。”我将身子前倾,一副痞子要债的架势。“趋於以上三点,你没有理由不比我多说一些吧?还是说你不了解自己,除此之外没什麽好说的了?”
  他第二次愕然。
  “真有意思。”开怀大笑,他看我,像乞丐见了发霉的馒头,像企业家见了钱,像考古学家见了大熊猫。“青,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青?我哪刻允他这样称呼?这人未免太过自觉。我才不当白蛇身边的笨侍女,那个别人该生孩子生孩子,该投胎投胎,该超度超度,只有她什麽都没有的笨青蛇。懒得与他争辩,他想叫什麽,就让他叫吧。
  “当然从未见过,”我诡异的朝他弯嘴角,他不乏兴致,继续看过。他乃金鱼同类,可盯人盯上一天一夜,决不眨眼。他杀了人,这样盯著警察答话,怕是警察也不会认为他是犯人。“找遍全世界,聂青也只我一人,你从哪见到?”

  对不起3

  “当然从未见过,”我诡异的朝他弯嘴角,他不乏兴致,继续看过。他乃金鱼同类,可盯人盯上一天一夜,决不眨眼。他杀了人,这样盯著警察答话,怕是警察也不会认为他是犯人。“找遍全世界,聂青也只我一人,你从哪见到?”
  他先笑,骤停,遂看我。
  “所以,”他放低了目光,蓦然涌现的成熟魅力令人一时间无法适应。我虽成年,成人魅力绝不及他一半。此时才发现,他对於我,依旧是陌生人。“我要你成为我的……”
  “许先生,我们做朋友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我打断他,脸上抽筋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下去。我不明所以地对他有所畏惧。
  他依旧笑,对我的话甚是不介意。我的胆怯一阵缓缓下降,直至正常。想不出再说什麽,我沈默,低头喝水。一杯进胃,嘴角残余的水味,我不顾形象伸手去抹。未触唇,唇上已有了温度,粗糙的手指,是……他的。
  脚蹬了桌腿,椅子随著“嗤啦”的向後退开。我尽最快的速度站起来,望他的笑五秒,转身跑出。不敢置信自己的胆小,第一次见他,我逃了,第二次,我又逃了。
  回到家,换下跑得被汗浸透的衣服,口袋里居然有涨潮湿的名片。他的。我一点也没印象这张纸片的来由,既来,则留下。他的缘分论,现在正好适用。许纪函,我记住了。
  我们两个人的相识,糟糕透顶。然而,好的开端未必是喜剧,谁又敢说我们之间会上演一场什麽样的戏码呢?
  我还没想到他会对我的生活又如此大的影响,上课照旧,睡觉照旧,但实际上,已经不同了。
  他的名片被我放在钱包里,偶尔瞧瞧,却从没给他打过电话。两个月了,八成他早已忘记。或者,在等我的答复?既然他相信他的缘分论,那便等吧。若我二人真是有缘,我也无话可说。坐以待毙不是我的习惯,这次,到可以试试。
  “喂!聂青!”我的发呆第一次让人打断,大概是班上的干部之一。“嘿嘿嘿……”他不管具体与我有无交情,大大咧咧地拍我的肩膀,甚至看不见我不悦地瞪他的目光。这种傻人,让人无奈。“没想到一直冷漠的聂青有那种嗜好,真让人意外。”
  那种嗜好?那是什麽?
  我听得一头雾水,这热心干部却不让我发问,四处传播去了。拜他所赐,不出几分锺,全系的人一见我便掩口窃笑。而当事人我,压根对此一无所知。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反正已经下课,毫无逃课嫌疑。
  “等、等等啊!”干部上辈子定是蛞蝓,粘粘糊糊的软体动物。有话一次不讲完,当我什麽人,幼儿园里教说话的保姆?我站住,示意他有话快说。“你的那个,在北门等你呢。”
  再等两秒锺,确定他说完了,我离开。“那身材,那眼神,太酷了……”来不及走出教室,长舌男化作扬声器。“……聂青有那样的未婚妻,真不敢想象。”
  诅咒人可不是好事,这长舌干部必是百分之十的无脑者之一。女人长舌本就讨厌,男人长舌更招人烦,我绝对相信他没有未来。
  话说回来,我这个“未婚妻”似乎很有个性,有点想会会她。
  北门口围了一圈学生,看门外简直痴心妄想。我倚在墙上等人散,谁知人却越来越多。有趣,我“未婚妻”如此有人缘,不只他会不会让我心甘情愿娶她。她让人等太久,磨蹭的女人不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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