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黄雀----金麟
  发于:2009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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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丞相慢慢的变色了,他说:“老夫从来不喝清明后的龙井,包大人,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包拯还是不动声色,他说:“我也老啦,记性不好拉。王大人,您可别怪我啊。”
  王大人吃了个软钉子,又不好发作,只好哼了一声,道:“怎么会,都是那么多年的老朋友了。”
  包大人笑,道:“是啊,连下一辈,也要成为朋友啦。”他扫了一眼展昭,道:“我这展护卫,平时最忠实敦厚。若能和你的丁女侠喜结连理,也是一段佳话啊。”
  原来只是为了婚事。王大人的脸色缓过来一点了,他笑道:“当然,展丁双侠,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丁月华的脸红了,她偷偷的望了站在旁边的展昭两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和他有什么婚约,但是却又有些无名的忐忑。展昭的脸她看不清楚,但是她只是觉得他像一口古井,深邃又甘冽,黑暗又温柔。她咬了咬牙,暗自骂自己,眼下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玩哪出戏,甚至不知道他是好是坏,小女人心气,怎么就又犯了呢?
  又抬眼看旁边的白玉堂,只见他不言不语,只是狠狠的盯着展昭,目光灼灼,似乎要把展昭烧穿一个洞,丁月华在一霎那间,几乎害怕展昭会察觉。
  但是展昭没有。
  包大人慢悠悠的说:“那么,丁双侠,对这婚约,可满意?”
  王大人笑道:“满意极了。”
  包大人叹气,道:“只是小丁姑娘没有准备,竟逃婚了。”
  王大人道:“不用担心,她若是看到了展护卫,定然就不会在想逃婚了。”
  包拯大笑道:“如此说来,一切岂不是妙极?”
  王大人也笑:“当然当然,就是妙极!”
  包拯却忽然敛了笑容,漫不经心的说:“其实呢,展护卫只是爱慕丁女侠心切,为了请您答应,我们的公孙师爷给出了一计,编了一个假的婚约。”
  王大人道:“啊?”
  包拯继续慢悠悠的说:“您不知道小辈们的家事,这是应该的,但大小丁护卫们,怎么连自己家事情也不知道?那丁姑娘,不愿意自可以提出,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假的婚约,仓皇逃婚呢?王大人,您可以告诉我吗?”
  陷阱!一个陷阱!王大人一瞬间面无人色。什么爱慕,什么婚约,什么提亲,全是陷阱!全只是为了套他的话!包拯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王大人慢慢的起身,他的目光变得冰冷。
  包大人却又笑了。展昭也微笑,他说:“王大人,您找丁双侠么?他们现在累的很,都睡了,我亲眼看到他们睡的。亲眼。”
  王大人又慢慢的坐下了。他笑着说:“包大人,您很聪明。开封府的人也很聪明。可是,太聪明的人,总是死的比较早的。”
  包大人又喝了一口茶,他叹气,说:“我怎么会比您聪明呢?”
  王大人抬头看展昭,展昭依旧笔直的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但是王大人却感到了危险。他嘶哑着问包拯:“你想要我怎么样?”
  包拯安然道:“王大人活着的时候,和我一起,抑制着庞太师的势力。”他换了个姿势坐着,又道:“我并不希望他死去。”
  “你想要我做什么?”假的王大人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
  包大人微笑:“您的主子看您看的也很紧。您不能有大举动,不然,您就得死了。”他摇头,道:“我不希望王大人死去。所以……”
  “所以?”
  “小事上,顺着你的主子做吧,只不过,记得,你的线,是牵在我手上的。”包拯淡淡道,“远水救不了近火。您在开封。您想选个远的主子,还是选个近的?”
  “你不怕我的主子么?不怕我借主子的力量搞垮开封府么?”王大人冷笑着问。
  包拯又喝了一口茶,他慢悠悠的说:“那我也只好和庞太师联手了。”
  “你们水火不容!”王大人叫道。
  “没错。”包大人微笑,“但是,别忘了,王大人和庞太师,也水火不容。”
  冒牌王大人终于咬牙,他说:“我知道了。”
  包拯和展昭一起微笑,开封府的招牌微笑,他们说:“王大人,多谢。”
  展昭和包拯出门,丁月华和白玉堂一路尾随。
  一出了丞相府大门,包拯长吼一声:“本府的衣服都湿了!”
  展昭微笑,说:“属下的手也青了。”
  包拯瞪他:“怎么青了?”
  展昭叹道:“属下武艺未精,搞定伪·大小丁的时候打得太重了。”
  包拯翻眼,道:“看,我的计谋好不好?他们开始露出尾巴了。”
  展昭苦笑,道:“丁姑娘真回来了怎么办?”
  包拯笑,道:“就结婚呗。据说她长得倾国倾城。”
  “不行!”
  “不行!”
  两声喊声重为一体。
  丁月华一听到他们又在暗自定她的终生,又羞又怒,实在气不过,跳了出来。她于是第一次清楚的看见了展昭的长相。
  她也许在梦中梦过这样的眉眼,也许在一朵牡丹的花露,一片澄塘的残荷上看过这样的面庞,她看过他,在心里描摹过几千几万次。她看过他,在她暗自幻想的少女的梦境里,在她冥冥的预感里,在吹过她鬓角的一丝春风里,在滑过她手指的一滴清水里。她见过他。
  她霎时间红了脸颊。她说不出话来。
  但是展昭也笑了,他低声说:“不行。”他摇头,他的眼睛在秋雨里,在灯火里,像是蒙着轻雾的湖泊,像是大雁栖息的河流。他摇头,他皱眉,他微笑。他说:“不行。”
  包拯凑上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忽然又咧嘴笑,慢慢踱开了。
  展昭只是微笑,他看着丁月华。眼波像是要把她溺死。
  溺死,还是自救。
  丁月华忽然咬唇,她说:“正好!我才不要嫁给你呢!”
  展昭释然,他又笑,真心实意。他问:“那只小老鼠在哪里?我听到他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久了。”
  丁月华笑道:“他不就在这里?”她回头,背后却空空如也。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他在那里?”展昭皱眉。
  丁月华不知道。
  白玉堂在一瞬间失踪了。杳无音信。

  第十章

  十
  白玉堂到哪里去了?
  他就像是一滴水,在阳光下蒸发的无影无踪。
  第二天展昭在丞相府外找到了一块玉。那是系在白玉堂手腕上的玉。但是只有一块。他被劫持了么?自己离开了么?他有危险么?丁月华的心里充满了各种不安的猜想。但是展昭不说话,也不生气,他只是默不作声的出门,默不作声的回来,又默不作声的出门。他整天忙碌,脸上还是带着笑,温文尔雅。他偶尔也会和丁月华说话,目光柔和,却遥不可及。丁月华却觉得他拒人于千里之外。明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问她白玉堂在哪里,他笑得那么愉快,像是迎风飞翔的大雁。
  她现在被安置在开封府中,为了保护她,又被限制了自由。她也想和展昭一起出去查案,去找失踪的白玉堂,有时候她又想到惨死的哥哥们,她觉得焦虑,几乎无法入眠。但是她看到安静的开封府,每一个人都面色宁和,她又无端的要流泪。她看出来,他们宁和的面色下,有着无比沉重的负担,这沉重的气氛压得她不能喘气。她渴望自由,却说不出口。 “带我一起去吧。”这样的话在她的舌头边回荡了很多次,最后又被她咽了下去。
  大批的白银和珠宝源源不断的送向丞相府,王丞相也高马大轿的来开封府。他和包大人大声寒暄,谈笑风生,俨然是多年交情的老友。丁月华看到,包大人果然老奸巨猾,懂得打一鞭子,给一勺蜜糖的道理,也懂得金钱是怎样都无法令人拒绝的。王大人已经彻底的成为包大人手下的傀儡,而白玉堂,依旧杳无音信。
  展昭没有说过要去寻找白玉堂。整个开封府也没有人再提起白玉堂的名字。好像那个少年不曾存在过,连他的失踪也无人注意。丁月华心中满是不安,难道白玉堂对于展昭来说,就只是无所谓的泛泛之交吗?丁月华却忽然想起了那个晚上,他们说出玉牌的来历,白玉堂在火焰下变得像金色的蜥蜴,危险但是璀璨。他大笑道:“还让我相信你么,展昭?”
  他们当时都不得其解,亦不知白玉堂为何会提起展昭的名字。白玉堂却忽然说:“晚上我要去王丞相府。”
  他们都认为他疯了。戒备如此严密的丞相府,他进去,还要不要命了。
  白玉堂的眼睛看着一个遥远的地方,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说:“但是我还是相信你,展昭。”白玉堂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炽烈又温柔,寒冷又激烈,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她还年轻,她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她想,白玉堂和展昭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转转反侧,不能入眠。她开始酝酿逃跑的计划,在深夜里勘测翻墙的路线。正是在那个晚上,她听到了包拯和展昭的对话。
  包拯对他说:“你不要着急,现在不是时候。”
  展昭说:“属下知道。”
  包拯微笑,他说:“你对我自称属下,是还有不满么?”
  展昭沉默了。
  包拯叹气,说:“我知道你是担心他。但是现在除了按兵不动,没有别的方法。”
  展昭还是沉默。
  包拯说:“他留下无字牌,告诉你,挟持他的是无名氏。可以在一瞬间制住他的无名氏,世间又有多少?没有比他更能耐的耗子了。”包拯笑了两下,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有意思。展昭却毫无反应。包拯看了看他,止住了笑,叹了口气,继续说:“这块玉牌既然能被你找到,说明对方是故意让你知道的。白玉堂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价值,有价值的,是你和白玉堂之间的联系。”
  展昭还是不说话。包拯拍了拍他的肩,说:“自始至终,白玉堂,都只是他们计划之外的老鼠而已。”
  “所以,你不能轻举妄动。”包拯一字一字的说。
  展昭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疲倦不堪:“没错,我不能轻举妄动。”他低头,表情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楚,他缓缓道:“辽阔的天空下,他只是微不足道的老鼠。可是——他会被牵扯其中,不是因为,他把我当作了朋友么?”
  “他在冒着生命危险的时候,我可以面不改色的微笑,饮茶,和需要笼络的人讨论柴米的价钱,讨论新生的孩子。”展昭自嘲的笑,他站了起来,他说:“包大人,我不明白,冷血和热血,是形同陌路,还是一丘之貉。”
  包大人也沉默了一会,但是他没有回答展昭的问题,他说:“我并不认为王丞相府上的傀儡们,还有什么理由针对开封府。唯一的理由就是,有几个疯子,这样的行为,只是私人的挑衅。”
  展昭看着包大人,他没有说话。
  包拯说:“我把王丞相系上了傀儡线,便是祸福相依、存亡与共的一家了。不能因为私人挑衅而自乱阵脚。这点,你是知道的。”
  展昭木然道:“属下知道。”
  包拯继续道:“他们也知道,所以,他们不会把事情闹大。你按兵不动,他们便会主动来找你了。”
  展昭苦笑,他摇头,疲惫不堪的问:“那时候,白玉堂会平安无事么?”
  “不知道。”包拯说,然后沉默了。
  展昭却忽然笑了,他问:“如果属下执意要直取丞相府,救回白玉堂,您会怎么样?”
  包拯微笑,他说:“我会非常痛心。因为我最信任的展护卫变成了穷凶极恶之辈,耿直不阿的王丞相竟然也是帮凶,而你们的目标,则是当朝庞太师。”
  展昭笑起来:“你呢?变成秉公执法,大义灭亲,不计前嫌,帮助庞太师除掉王丞相和我的包青天?”
  包拯摸着鼻子笑了,他说:“我的父母姓宋,不姓义。”
  展昭也微笑,他说:“我的上司姓包,不姓情。”
  包拯拍了拍展昭的后背,他的声音变得很严肃,他说:“这是一场战斗,熊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必须全力以赴,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展昭道:“我知道。”
  包拯接着说:“我也许会违背自己的良心,也许会变成十恶不赦的败类,也许会死无葬身之地,那些,都等后人来审判。现在,我只是想把那个混蛋的马脚揪出来,我只是想站在这里,而我背后的这片青天,能够在我手里,安宁下去。”烛火闪动,他黝黑的脸也开始发光,他的眼神沉静,他说:“除了这片青天,我什么也没有了。”他的话语一样的疲惫,但是坚定无比。
  展昭沉默了。半响,他缓缓道:“我知道了。”
  包拯用力捏了一下展昭的手臂,他说:“谢谢。”
  展昭没有说话,转身走出了房门。
  丁月华落荒而逃。她的脑中一团乱麻。她带着恐惧和敬意,思索着包拯的魄力和手腕。她无不惊慌的想,她还能呆在这里么?白玉堂是包拯手里的一颗棋子,她也会成为包拯的棋子,用完了被随意的丢弃。她觉得她无法忍耐下去,一刻也不行。她太年轻了,甚至不知道包拯和青天意味着什么,她只想让家人的深仇得到血洗。
  只是她忽略了,她和白玉堂在包拯的计划里,是多么重要的一环。
  她逃跑的计划在白玉堂失踪的第十天,终于得以实施。
  那一天连绵多日的秋雨终于停了,天气晴好,太阳莫名其妙的变得火辣。丁月华乘着中午大家午休的时候,悄悄翻墙而出。大院高墙之外,一切都静悄悄的。阳光炽烈的照射着地面,那些水洼都发射出刺眼的光芒。
  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
  丁月华莫名的觉得焦躁。这沉寂,这阳光,都让她觉得焦躁。远远的,枯黄的树叶下,没有死去的蝉,长一声短一声的叫起来。渐渐就嘈杂如雷鸣,阵阵涌来。
  这样的声嘶力竭有什么用呢?眼光刺得丁月华几乎睁不开眼,她昏昏沉沉的想,现在已是暮秋,你的翅膀也残了,触角也断了,你就算高歌,又能到几时呢?一场秋雨,就会毁了你的全部。
  被蝉声淹没了的丁月华,只觉得一切都迷迷糊糊,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闭眼。有危险在面前,很大的危险。丁月华知道,但是正午的阳光让她昏昏欲睡,暖洋洋的风也吹拂着她的鬓角,像是在唱一曲催眠的歌谣。有危险!丁月华的心中有这样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却渐渐变得遥远又虚弱。丁月华想,就算有危险,她也不想管了,难以抗拒的睡意向她袭来。她渐渐眯上了双眼。
  躲在阳光里的恶魔终于出手了。一柄长剑忽然毒蛇般向她刺来。丁月华眼睁睁的看着,却并不躲避。她在一瞬间看见了死神惨白的微笑,但她的双腿仿佛被灌了铅。她浑身发冷,举步维艰。她无比恐惧的预感到,她就要死了。
  眼看她就要血溅五步,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向后带去。只感到一股凌厉的剑气从她胸前堪堪而过,她被震的胸口一闷,吐出一口血来。
  剧痛让她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明晃晃的阳光下,她看不清前方,只知道那柄剑,闪烁着刺眼又危险的华彩。抓着她肩膀的手有力又温暖,她靠在谁的怀抱里,觉得自己沐浴在星光下温暖的河流中。她没有回头,但是她知道,那是展昭。有谁会像他一样又温柔又强大,光是呆在他的身边就让人沉醉不已。
  她叹气,忽然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这个男人把她抱在怀里,便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她。她听见刀剑的声音,她感到那个男人在战斗,她却有种由衷的幸福感。然后一切又寂静了,男人停了下来。她睁开双眼,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好几个人。展昭搂着她站定,一手提着一把滴血的剑。
  血滴落在地上,
  展昭的剑,不是从来都不出鞘的么?丁月华想。
  刺眼的阳光忽然被乌云挡住,只剩一些斑驳的光点,细细的游移。嘈杂的蝉鸣也戛然而止。展昭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他们看见白玉堂了。失踪了十天的白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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