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黄雀----金麟
  发于:2009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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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些大汉寻他复仇,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白玉小坠。但是为什么呢?白玉堂又有些迷茫。
  秋雨未停,街上依旧行人稀少。白玉堂自然不会像展昭一样,何时何地都举止得当,衣着得体。他没有打伞,也懒得避雨,于是任由秋雨湿了他的头发,也湿了他的单衣。一个人慢慢的走着,脚踩在潮湿的落叶之上,渐渐也觉得有些寒冷。于是他又想到了展昭家里,那个阳光里舒舒服服的长椅,那杯温的刚刚好的酒。白玉堂咬牙切齿,想,此时的狼狈,全是败那人所赐,此仇不报,真要把自己的手吃下去。于是他又开始迷迷糊糊的想,手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呢?凤爪的话,红烧还是白煮比较好?或者风干的凤爪也不错。
  这样想着,他的肚子就及时的叫起来了。
  而偏偏这个时候,旁边就有一家酒楼,而且似乎菜做的还不错,香味争先恐后的钻进他的鼻子里去。
  白玉堂是个不喜欢勉强自己的人,但是本质上来说,他又是个极度挑剔的人。比如游历的时候,没有干净的旅店,他绝不会勉强自己住一间又脏又小的房间,他宁愿骑一匹好马,秉一支长烛,乘兴夜游。
  现在这家酒楼又干净,又明亮,店里的小二看上去也勤快,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东西真的很香,而他自己也真的很饿。白玉堂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于是他走了进去。
  几碟小菜几杯酒下肚以后,白玉堂觉得人生似乎还是很美好的。窗外不停的秋雨,惨死的大汉,欠扁的展昭,似乎也都不再那么重要了。他觉得心情又重新愉快起来。他正准备和小二要第三碗皮蛋瘦肉粥,店里的掌柜站到了他的面前。
  白玉堂皱皱眉头,道:“我吃完了,自然会付钱给你。”
  掌柜笑道:“不是这件事。”
  白玉堂奇道:“那有什么事?”
  掌柜悄声道:“这里说不太方便,你可以跟我到里间说么?”
  白玉堂瞥了他一眼,道:“我没有时间。”
  掌柜笑了一下,在白玉堂面前放下了一样东西。
  一把钥匙。
  这其实只是一把很平常的钥匙。可是却用黑金打造,上面镶着一个红色的“光”字。熟悉些江湖典故的人都知道,从前传说春秋时期吴王夫差为父亲阖闾造墓,陪葬宝剑三千,把把都是剑中翘楚,又有金银万千,得之者不仅富可敌国,也有兵器称霸天下。可是葬阖闾的墓却一直是个秘密,直到二十年前王丞相受先皇之命寻访发掘,历经数年,终于探得机关,获得开宝的钥匙。但这把钥匙在进京呈给皇上的路上,却莫名其妙的被盗了。护送钥匙的人各个都惨死,而钥匙也从此下落不明。钥匙一失,宝藏秘密又重新成为谜团。从此这宝藏也就真的成了传说中的事情。
  然而没有想到,这把钥匙现在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甚至可以看到,烛火的光芒怎样在它的身上跳跃。
  可惜,白玉堂却无动于衷,似乎没有看见这把钥匙一般。他转头看小二,问道:“我的皮蛋瘦肉粥为什么还没有来?”
  掌柜眼光一沉,微微笑了一下,对着门口拍了拍手。
  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本来秋天雨夜,天黑的早,虽然这个小店点了很多灯,却还是不够明亮。但这个少女一走进来,整个房间好像变成了白天。她只是那样轻轻松松的走进来,却就像一阵风,一朵云,一阵花香一般飘渺而迷人。连掌柜的眼睛都亮了亮。
  白玉堂的眼睛也亮了。他盯着那个少女,他的眼睛本来就又亮又好看,现在直勾勾的盯着那个绝色的少女,她也不仅微微有些脸红。她垂下头,嗔道:“看什么,色鬼……”
  却没想到白玉堂高兴的喊出来:“我的皮蛋瘦肉粥终于来了啊!”
  原来他的眼睛,竟是盯着那少女身后,店小二手里的粥。
  这下,掌柜的和少女的脸色都青了。看着白玉堂喝粥喝的心满意足,满脸幸福,掌柜的眼皮跳了好几下,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转手拔刀,朝着白玉堂砍来,他喝道:“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玉堂也不搭理,依旧专心的喝着他的那碗粥。直到掌柜的刀劈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手中的筷子一上一下飞了出去,一根打中了掌柜的虎口,顿时他手一松,大刀落地,另一根打中了他腰间软穴,掌柜的再也站不住,噗一声扑倒在地。
  那少女见掌柜的被打,一咬嘴唇,也扑了上来。她没有拿刀,但十指尖尖,竟是很内行的鹰爪功。一般女孩子不练鹰爪,因为出招难看,而且女孩子力气较小,也难以练得其精髓。但眼前的少女,竟也将这鹰爪功使得像模像样。她先一招“猛禽取心”攻向白玉堂胸口,乘着白玉堂护胸之际又是一招“鹰击长空”,双手展开欲直扫太阳穴,白玉堂扭头避过,少女紧接着便是“利爪戏狐”,从上而下狠击天灵盖。白玉堂刚刚躲避前一招时一手护胸,来不及再变,另一手还托着半碗粥,眼看他根本避不开这一招了,电光火石之间,他却把粥碗顶在了头上。
  于是,少女恶狠狠的一击并没有落在白玉堂天灵盖上,而是落在了半碗皮蛋瘦肉粥里。又温又粘的粥糊了少女一手。少女楞住了,掌门也愣住了。
  白玉堂哈哈一下,取下粥碗,眼光里有些可惜,道:“白白浪费了这碗粥啊。”
  掌柜铁青着脸说:“吴王的宝剑你当真是不要?”
  白玉堂摇头,道:“不要。”
  掌柜指着少女,道:“月华你也不要?”
  白玉堂抿嘴,道:“太凶了,不要。”
  掌柜颤声道:“你真的不肯帮我们么?”
  白玉堂站了起来,他笑得没心没肺,但是火光之下却又单纯无比。他说:“你的饭很好吃,所以,看在那么好吃的饭的面子上,我当然会帮你。”继而他又狡黠的对月华眨了眨眼,道:“虽然你记不得我了,但是我还记得你。虽然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你的哥哥还在给你换尿布。”白玉堂用手比划了一下,笑得贼眉鼠眼。
  掌柜笑了,丁月华的脸红了。
  白玉堂随他们进了里间。他问丁月华:“你的哥哥们呢?”
  丁月华道:“死了。”
  白玉堂吃了一惊,问道:“我们是好久没见,但大小丁的能耐我还是知道的,怎么会那么干脆就死了?”
  丁月华看着他,缓缓的笑了,她说:“干脆?我的小哥哥,叫喊了三天三夜才死的。他们让他说出我们在哪里,他一句也没有说,就被套上了阎王圈,挣扎了三天三夜才死掉。”
  丁月华的声音非常动听,她缓缓的说着这个悲剧,仿佛已经忘却了悲痛,白玉堂却忽然觉得心里一寒,他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月华看着他,道:“你也知道,我的哥哥们进了丞相府,做了侍卫。”
  白玉堂点头,道:“这个我知道。”
  丁月华道:“半个月前,王丞相从江南回来,路上,被人杀死了,我的哥哥们,随行的人,一个都没剩。”
  白玉堂吃了一惊,他诧异道:“这怎么可能!前两天,我还听说他陪同皇上同去泰山拜天!”
  丁月华缓缓的笑了,她的脸被烛光拉出了浓重的阴影,她的嘴唇开开合合,洁白的牙齿像是小冰凌一样闪烁着寒光,她说:“那是假的,现在的丞相府,所有的人都是假的。丞相府上下,全部被杀的干干净净,现在,活着的只有我,曹伯和小张了。”她抬头看了看掌柜。这个掌柜必定就是曹伯,而小张,定然就是跑堂的小二。
  白玉堂皱眉:“现在?那么,当时活着的还有谁?”
  丁月华道:“丞相府当时有二十来个家丁出去采购用品,王丞相老来得子,那孩子也快周岁了,要办宴会庆祝。那二十来个人,本是后一天才应去买,却因为那卖红绸的商船早了一天靠岸,又希望在王丞相回来之前办好事,所以,他们也早了一天出去。正是这早一天,缓了他们的死期。”
  “缓了?”白玉堂问。
  “没错,缓了。”丁月华慢慢道,“我们本是随着王丞相回来,路上却遇到不测。我们拼了命的逃出来,躲在闹市里,没想到竟与回来的他们碰面了。我与他们说了路上变故,也说了现在出现的假丞相,还给他们看了杀手的武器……”
  白玉堂打断她的话,问道:“是袖箭?”
  丁月华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白玉堂冷冷的笑了,他说:“果然如此。”他忽然又问:“于是他们不听你的话,想自行报仇,对不对?”
  丁月华道:“对。”
  “那他们为什么找上我?”
  “因为玉佩。”丁月华缓缓道。
  “玉佩?”
  “没有错,玉佩。这两块玉是王丞相送给夫人的,夫人姓白,这两块玉最是宝贝,从来不离手的。现在看到你手腕上系了夫人的玉坠,自然认为你是杀手。”丁月华盯着白玉堂的眼睛,说。
  白玉堂沉默了。他的眼睛在烛光里烁烁发光。忽然,又黯淡下去。许久,他才兀自大笑,他说:“展昭啊展昭,我倒要听听,这是怎么回事。

  第九章

  九
  一场秋雨一场凉。凄风苦雨的夜晚,街上只有落了叶子的树,孤零零的立在那里,连狗都哑了嗓子,静静的卧在窝中。谁会在这个时候出门呢?再破烂的家,此刻也是世界上最温暖最宝贵的地方。
  眼看着灯火通明的丞相府,依旧那么熟悉,却冷冰冰的,再也不是自己的家了,也没有会对她挤眉弄眼的哥哥们了。丁月华觉得心里有难以描述的凄楚。但她的伤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叫你不要跟着我了,一定会穿帮的,穿帮了我也不会帮你的,是你自找的啊,我一定会自己逃走的!”走在前面的少年一路低声的骂骂咧咧,甚至还夹着小小的脏话。
  丁月华气的说不出话,半响才憋出一句:“我的轻功很好的。”
  却没想到少年更加的话更多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怎么知道自己武功好,你的哥哥们本来武功就不高,你的也高不到哪里去。小小年纪就那么自满,以后修为也不会太高哦。”
  丁月华就算是个淑女,此时也被激怒了。她狠狠道:“你敢说我哥哥?”
  少年回头瞥了她一眼,笑道:“你大哥哥还曾经爬树,结果从树上掉下来了。”
  丁月华不再说话了。她左手捏成鹰爪,右手鹰翼,一记横扫,一记直击,攻向少年后背心。那少年却像盲了聋了一般,根本没有躲避,硬是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击。
  只听到“咚”的一声闷响,这一掌打得结结实实。少年的身子晃了晃,丁月华自己也吃了一惊。她的掌力虽然不够碎石,却也足以致命,更何况打的是背心命门。她慌忙去抚那少年后背,连连问道:“还好么,还好么?”
  却见那少年苍白着一张脸回头,看着她没心没肺的笑,道:“真的,不过你哥哥没我惨,我被他当成个垫子了。”他做了个趴在地上的动作。这少年穿了一件夜行的黑衣,趴在地上肢体扭曲,滑稽又有趣,活像只蛤蟆。
  丁月华终于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
  看到她笑了,少年也开心起来,他说:“好啦,你笑了就好。”
  丁月华眼睛一热,忽然又板了脸,道:“快起来白玉堂!我们来这里可不是看你耍杂技的。”
  白玉堂嘟嘟囔囔的爬起来,道:“你看你,凶死了,将来谁敢要你?”
  丁月华却没有理他。越是靠近王丞相原来的房间,她的心里越是不安。她感到了恐惧,因为一切都那么自然。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熟悉的小路上,丫鬟们安静的来去,也看到吃饱了的家丁,聚在一起下棋打牌。
  没有错,如果不是半个月前的经历太过刻骨铭心,丁月华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一场她做过的噩梦罢了。
  但是他们都是假的,都是死去的人,都是别人扮成的。他们都是假的。丁月华甚至看到了原来自己和哥哥们的那件屋子里也亮着灯,但是她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她的大哥哥惨死眼前,小哥哥被生生的套上了阎王圈。她害怕见到两个冒充的人,顶着和哥哥们一模一样的脸站在她的面前。她的手臂上还有一道伤疤,是在当时留下的,至今未愈。她轻轻的掐那道伤疤,痛的她浑身发颤。
  白玉堂忽然悄无声息的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他低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看。”
  丁月华向前望去,她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男人。黑夜里,火光使她看不清他长得是什么样,但是,她却觉得,他是她熟悉的。
  红衣的男人敲了敲王丞相的门,然后,便进去了。丁月华看见白玉堂的眼睛发直,他眨也不眨的盯着。等到那男人一进房间,他便悄无声息的施展轻功向前,停在一扇隐秘的窗前。她跟着他过去,学着他的样子,戳破了窗纸,也往里望去。
  她看到了伪装的王丞相,几乎毫无破绽,连举止和笑容都一模一样。她眼睛发红,又是惊又是怕,觉得心里一片寒冷。然后她听到了她的名字,从那个红衣男人口中说出来。他的声音非常好听,让她想起了月光下,吹拂浩荡的芦苇荡,漫天的夜风。
  他说:“丁姑娘还没有找到么?”
  王丞相叹道:“她的哥哥们寻遍了整个开封,都没有找到她。”
  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她十五岁已过,我希望婚事可以如期举行。”
  王丞相又叹气,他说:“我那天也只是戏言,却没想到丁家姑娘竟然因为害怕而逃婚了。”
  男人也叹气,道:“应该先告诉她的。毕竟,父母之约也需要两情相悦。”
  王丞相道:“哎,一旦找到她,我自会通知你的。”
  男人低头行礼,道:“展昭谢过大人。”
  展昭!那个男人就是展昭么?和她的婚约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编出理由说她逃婚?因为只有她逃走了,无法找人顶替她么?那个展昭,为什么也如此安然,好像理所当然呢?这些荒谬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丁月华惊慌不安,她抬头看身边的白玉堂,却看到他紧紧的咬着嘴唇,眼里的光华愈亮,像是燃烧的火凤,沙漠上危险的金色蜥蜴,他紧紧的咬唇,仿佛要把自己的嘴唇吃下去一般。他动也不动的盯着展昭。
  然而,丁月华的吃惊,比起之后她见到的东西,又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展昭行过礼以后却没有离开。他甚至主人般的开了门,让另一个人进来。那个人慢慢的踱进来,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袍子,他走的并不快,但是每一步都很有力。丁月华看见,白玉堂的脸色变了。他的脸色整个变了,像是见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可怕。
  那个人是谁?
  丁月华忽然有了不好的猜想。
  王丞相见到来人,显然也吃了一惊。他连忙起来,施礼寒暄道:“包大人,你怎么来了?”
  果然没错,是包大人!他来这里干什么?他来找王丞相干什么?
  包大人也还礼,道:“王大人,我看今晚夜色不错,想出门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你这里来啦。”
  丁月华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忽然觉得包大人的理由不但荒谬极了,而且也有趣极了。
  但王大人却似乎并不这么觉得,他恭敬的说:“是啊,最近夜色不错,我也很是喜欢。”
  包大人微笑,道:“王大人,您最近身体可好?”
  王大人一愣,忽然又笑道:“当今天子圣明,国富民强,老夫的身体,托盛世之福,自然也是不错。”
  包大人继续微笑,道:“最近您常常颠簸于外,没有劳乏么?江南路途遥远,您这一路,可有水土不服?”
  此话一出,王丞相的脸色有些变了,他勉强笑着回答:“回来是有些乏,不过,休息休息,也就好了。”
  包拯慢慢的品了一口茶,道:“王大人,您这儿的龙井,果然还都是清明后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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