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柳色----七里
  发于:2009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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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嗡嗡响动,恨不得大声喊出来,结果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声。
  韦天赐只觉得从没有过的憋闷,心都揪成了一团,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你不要哭,我不会再让你哭的。”
  一只凉凉的手抚在眼皮上,轻轻抹过去,贾小山叹了口气,举起手臂,衣袖缓缓从韦天赐面前挥过。
  韦天赐张开眼睛,身上好像去了一副沉沉的担子,空空落落,心里面隐隐还有些抽痛。那个人不见了,那么重的心事,那么深的心意,挥挥手的功夫就没有了。韦天赐用力去想,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还在脑子里的那些事情,那个人和小山经历过的种种事情。
  就连那个人是不是出现过,都快要不记得了。
  贾小山还是抚着他的脸,看着他笑。“天赐,你怎么呆掉了?好像鬼迷心窍的样子哦。这柳树林里要是真有妖精,只怕更喜欢找你这种呆呆的,我可不要你给别的妖精拐走了,我们快点跑吧!”
  难道说刚才的事情真的是一场梦?是自己着了妖精的道,乱想出来的?
  贾小山扯着链子拉他走,韦天赐左臂忽然一痛,针刺一样细,却痛得清楚分明。他站定了不动,紧握住贾小山的手臂,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谁?”韦天赐颤声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13

  韦天赐很生气。
  自从那天夜里以来,韦天赐已经连续生了很多天闷气,贾小山想了很多办法哄他,都没有什么效果。就连宁烟跟他说话,他也黑着脸,哼哼两声就算了。
  这个柳园里上上下下,从主到仆,都有不少事情瞒着他。虽然他也不一定要知道他们搞什么鬼,反正贾小山死掉了他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是贾小山这个混蛋把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招到他身上,又亲又抱,完了还想不认账,一口咬定是韦天赐自己撞到邪。
  不如现在就把他捏死然后走掉算了!
  韦天赐觉都睡不好,大早醒来,恶狠狠的用眼角瞪着贾小山,从头到脚,然后盯着他的脖子估算着怎么下手。
  “天赐。”
  贾小山忽然转过来,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叫得又欢喜又甜蜜。
  韦天赐倒给他吓了一跳,行凶不成,还差点摔下床。贾小山笑眯眯的揽到他身上,把他拉回来。“天赐,我终于想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韦天赐把他的爪子打一边去。
  “是我错了。”
  “啊?”
  虽然他说得很诚恳,韦天赐还是有点不祥的感觉。看吧,他顺竿爬一样扒到肩膀上,然后整个人都压过来,双眼放光,扯出一个好奸的奸笑。
  “我怎么早没有想到呢?天赐,难怪你要生气。你在林子里撞到邪,被附了身,跟我亲起来根本就没有感觉对不对?你是气我一点都不体贴对不对?都是我不好,害你委屈了这么多天,我会好好补偿你的,来吧,让我们先亲个神魂颠倒,然后再翻云覆雨覆雨翻云……”
  “啊??”
  这个混蛋不止逃避最要紧的问题,而且扯到哪里去了?满脑子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贾小山无视他的怒火,分开腿,扭着腰骑在他身上,按住他肩膀。
  “你这个新媳妇进门也有不少时日了,就不要再害羞了嘛。如今良辰美景,你情我愿,我们赶快洞房吧。”
  “谁是你媳妇,快点滚下去!”
  “你明明很想跟我洞房,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紧张,越想要就越说不要,越说不要就是越想要。”
  “不要就是不要!”
  韦天赐大吼起来,谁会想要跟一个男的洞房啊!
  贾小山完全不顾他的反抗,奋力撕扯两个人的衣裳,韦天赐拉住衣襟不松手,他只好先脱光自己这边,韦天赐赶忙把他的衣裳也拉起来,胡乱裹住。一个脱,一个穿,忙得不亦乐乎。贾小山趴在他身上哈哈笑,衣袍滑落,露出光溜溜的肩膀,正笑得抖个不停。
  韦天赐气哼哼看着,还是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样子比平常更加好看。
  “小山。”
  “嗯?”
  “你其实,根本就不是想要跟我吧。”
  虽然韦天赐记不得具体的情形,可是,那天晚上在柳林里,附到自己身上的那个人,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吧。贾小山半坐起来,笑意浅浅的挂在嘴边,凝神看他。
  “没有别人。”他说,“只有你一个。我的眼前,只有你。”
  韦天赐有些发怔,不知不觉的,已经给他推着躺倒下去。他的裤子蹬掉了,两条光腿贴在自己腿上,左腿翘起,轻缓的蹭上来,隔着布帛也觉得滑。“天赐。”他叫得轻柔,一只手抱着腰侧,另一手摆在胸前,打了几个圈,渐次就往下身摸过去。
  “你在摸哪里啊,快点把手拿开。”韦天赐大叫起来。
  “乖啦。”贾小山哄道。
  “放手,腿也给我放下去,不管你承不承认,不管那个人是个什么鬼,谁要跟你洞房啊!”
  “不洞房也没关系,行房好了。”贾小山还是很好兴致,不停摸摸索索。
  “谁要跟你行房啊!”韦天赐连声惨叫,好想立刻捏死他。“快点放开,你要抓着那种地方干什么?你这个混蛋,放开啊啊!”
  “嘿嘿嘿。”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看着一条好汉就要把清白断送。
  说时迟,那时快,两扇门呼啦给人推开,一个十分敦实可靠的身影站在正当中,还提着个大筐子。
  这回是五少爷贾信来了。
  “小山,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你前日说要跟韦公子斗蛐蛐,刚好府里就到了几筐,三哥拣了几罐顶好的出来,头圆牙大,须子也长,叫我送来给你和韦公子拿着玩。”
  贾信啰啰嗦嗦的说完,这才发现屋子里面两个人的状况有那么奇怪,贾小山似乎是骑在韦天赐的身上,两个人的衣裳似乎都破了,两个人的手似乎还抓得很紧。韦天赐面红耳赤,贾小山整张脸一下青一下黑,凶巴巴的瞪过来。
  贾信唬得竹筐落地,退开一步。
  “你们,这是在打架吗?”
  “五哥,你要是再不走,就要变成打你了。”贾小山慢吞吞说道。
  “你凶什么?五少爷你不要怕,我们没有打架。”韦天赐推开贾小山,拉起衣裳跑过去,帮贾信把筐子捡起来。他们兄弟姐妹里面最正常的就是贾信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韦天赐真希望需要自己陪着的是贾信。
  “那就好,那就好。韦公子,小山要是欺负你,你多担待些,忍忍也就过去了。”
  “……”
  韦天赐好想哭。
  为什么贾小山这种混蛋会有贾信这么老好人的哥哥,还说是双胞兄弟,也未免差太多了!
  韦天赐一定要留贾信在柳园玩,他可不想再去跟贾小山打架,更不想洞房。结果,这天接下来的良辰美景,就变成三个人在斗蛐蛐,不是,是韦天赐在跟贾信斗蛐蛐,贾小山坐在一边叼着一根长草,不停的嚼啊嚼。
  看他跟五哥有说有笑的,对着自己就摆臭脸。
  “笨蛋贾信。”贾小山很生气。
  “我要报复。”后果很严重。
  韦天赐跟贾信两个被欺负的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蛐蛐没怎么斗,苦水倒了一筐又一筐,贾信诉说了贾小山小时候诸般劣迹,最后总要加一句他心是很好的。韦天赐有苦难言,总不能告诉贾信他六弟屡次三番对自己图谋不轨,只好说说天门寨的凄凉故事。
  贾信一边宽慰他,一边说强盗山寨散了也好,小山这也是好心。韦天赐继续哀叹,连最后一个好人都不能倾诉,真是好苦闷。
  宁烟端了茶水点心过来,避免贾小山把周围的草都嚼掉。
  三个人坐在八角亭里喝茶,贾小山在想坏主意,韦天赐在惆怅,贾信两边看了看,自己去发呆。
  四下水波轻恍,树影婆娑,微风携着柳叶清香,渺渺拂过去。
  虽说是入得画的景致,经年累月的看下来,也难免有些闷。韦天赐回头看看贾小山,他一个人守在这一方园子里长大,养成这么奇奇怪怪的个性,也不能完全怪他。
  “天赐,你想不想回去天门寨看看?”贾小山忽然问道。
  “嗯。”韦天赐顺口应了,想起不对。“你不是不能出去?或者你把链子解开,我去个一两天就回来陪你。”
  “我也想念寨子里的兄弟们啊,怎么说我也是寨主,还有那些花,我也想看看它们长得好不好。我们一起去吧!一两天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不跟你打架,也不跟别人打架。”
  他还是第一次说出来这样的话,原来他也惦记着天门寨,韦天赐一时不忍心拒绝他了。
  “你大哥不是不许你出去?”
  “我有办法。”
  贾小山看着贾信笑,贾信正在那边老老实实的喝茶,韦天赐替他抖了一抖。
  可怜的五少爷一杯茶水落了肚,只觉得脑袋跟着晕起来,抬头看看眼前两个人,眼睛也有点花,好像两个人变成了四个,然后是更多个,还不停的晃晃悠悠。
  贾小山伸手指着他,念了一声:“倒。”
  贾信应声就往地下栽倒,韦天赐赶忙扶住,把茶杯也接住了。看看好歹还有气,转头再去吼贾小山:“你干了什么?”
  “茶水里面下了一点点迷药而已啦,迷倒五哥一个,总比把大家都迷倒好吧。快点快点,把他丢进房里去。”贾小山满嘴歪理,乐颠颠的推着他回房间。
  韦天赐摇也摇不醒,叫也叫不起,只好先把贾信抱回屋,放上床。
  贾小山写了一张纸条,拿在手中,念念有词的晃了两下,拍到贾信额头上,牢牢贴住。韦天赐探头看看,写的是“贾小山”三个字。
  “……这是要做什么?”
  “现在五哥就是我,别人就不知道我出去了。”
  “你要骗三岁小孩吗?”三岁小孩都不会受骗好不好,韦天赐实在替贾信不值,居然为了这么白痴的办法被迷倒了。
  “哈哈哈,反正咱们可以出门了,五哥五哥,你就乖乖的替我躺两天。等我回来,带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唔,虽然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带带好了。”贾小山拍拍熟睡的贾信,算是谢过。
  这是个什么样的坏人啊!韦天赐愤慨着,被贾小山拉着跑出去。
  贾小山笑得很开心,好像开笼的雀儿撒出去的鹰,扑啦啦的飞奔着,一路穿林爬墙,翻到了柳园外头。
  原来悬崖下头是有条小径通出去的,夹在两山当中,前后还有树木遮蔽,不知道的就很难发现。虽说有通路,到底是山石参差,韦天赐低头看着贾小山的脚,这家伙还是不穿鞋就跑出来,贾府难道缺他一双鞋?
  “上来吧。”韦天赐半蹲下身,要背着他走。
  “天赐你真好!”贾小山开心得不得了,跳起来扑到他背上。韦天赐给他撞得往前冲,跑了好几步才站稳,真想把他丢到石头上硌死算了。
  “老实点!不然就回去柳园呆着,不带你出来!”
  “嗯。”贾小山脆声应道。
  “手臂抱得太紧了,腿也放开一点,我不会丢下你的。”
  “哦。”贾小山低声笑起来。两只光脚摇了摇,意思意思松开一点。手臂搂在肩膀上,下巴轻轻抵着肩窝,气息一阵阵扑到颈间耳后,柔柔暖暖。
  “小山。”
  “嗯?”
  “有点痒痒。”
  “不管。”
  韦天赐无可奈何,只好忍忍看能不能就过去了。背着他一路往前走,碎石起伏,他在背上也摇摇晃晃,挪了挪,搂得更紧些。
  山隙中的风凉凉的,他的发梢拂过来,带着一丝柳叶的淡淡香气。
  “小山。”
  “嗯。”
  “你是时常呆在柳树林里面,浸染了柳叶香气,还是生来就有的呢?”
  “我怎么会有柳叶的气味,我是人,又不是柳。”贾小山吃吃笑道,又想要赖过去。
  韦天赐莫名恼火起来,也不应声,只是闷头向前走。贾小山伸手摸到他的下巴,两根指头按着他的嘴角,想给他扯出一个笑脸。
  “生气啦?”
  “没有。”
  韦天赐气得太多,都快要不气了,反正自己就是个被他糊弄的人,反正,等到他死了,就再也不用理会这些事情。这一时这一刻,背上背着这么个人的分量,实实在在的,难免要挂怀。有朝一日没有了,自然也不会再想起来。
  “不要生气嘛。”贾小山伸长胳膊揉揉他的心口,再亲亲脖颈。“我跟你说,有一样,只这一样,绝不是假话,绝不是骗你。”
  “我不想听。”韦天赐翻翻白眼。
  “不许不听。”贾小山揪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道:“我喜欢你!”
  韦天赐把头扭一边,就当听不见好了。明明是最离奇的一句话,偏说是最真的一句话,骗谁去。别说是这么没因没由的,就算是前缘历历,相识相知,两个男的说什么喜欢。
  贾小山看他不应,越发不依不饶的,按着他肩膀直起身,冲着两边岩壁放声喊开去:“我喜欢你——”
  于是山中层层回响,响出了无数个喜欢。
  韦天赐停了步,同他一起仰着头,听着他的声息在身周打转,一圈一圈,一遍一遍。

  14

  寨主回山,在山脚下就有弟兄远远的看见,欢呼一声,齐齐涌上前。
  贾小山盘踞在韦天赐背上不下来,跟兄弟们挨个招手,虽然名字都叫不上,还热心的看着人家嘘寒问暖。一群人围着他们寨主寨主的叫个不停,韦天赐拽开他的胳膊,把他丢下地,自己站到一边去。
  洪品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站在韦天赐身边,摸着胡子笑。
  韦天赐瞪眼看他,要说,自己手上的铁链还有关在柳园的这段时日,都有这个死老头子的功劳。洪品方还在不知死活的跟他表功:“天赐啊,你看你跟寨主现在这么和和美美形影不离的,还不谢谢我?”
  “我谢你个鬼!”
  韦天赐一刀抽出,劈头盖脸就给他砍下去。
  洪品方抱头逃命,直奔贾小山身前,哭喊道:“寨主救我,韦天赐这小混蛋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啊!”
  贾小山哈哈大笑,顺手抢了洪品方的算盘,看着他两个逃逃杀杀。兄弟们也都在一边助威鼓劲,要不是寨主严令从良,早开了盘口赌赌看。韦天赐手上带着铁链,跑不出贾小山身周丈许,洪品方也傻兮兮的不知道躲远一点,两个人就在那里转圈跑。
  倒是贾小山看晕啦,拿起算盘一人敲一下脑袋,责令不许跟自己兄弟打架。
  韦天赐气哼哼的收刀,洪品方凑到贾小山跟前狗腿,要陪着他四下转转,巡查一下天门山的种花大业经营得如何了。
  贾小山抖起十足的威风,一边牵着韦天赐,一边跟着洪品方,赤足踏田埂,穿行在成片成片的花田里,满目艳的红、鲜的黄、嫩的粉、翠的绿,单看颜色就醉人一般,一株株细细品来,更是生得各色风情。
  洪品方捧着账本,一一汇报生意往来,收成几何。
  贾小山有听没有记,忙着俯身看花。韦天赐捂着鼻子跟着,花香这么浓,还不如柳树叶子好闻。
  洪品方看他们兴趣缺缺,于是把账本收起来,想到另一桩事情要跟贾小山说道说道。
  “寨主啊,你传授的养花功夫真是不得了,不光山下的大客排着号要咱们的花,就连出家人都动了凡心,问起这花是谁种的。”
  “出家人?”贾小山随口问道。
  “两个中年道士,数日前从咱们山头过,说是赤霞门人。说话的那个姓宋,为人十分和气,跟着的那个瘦长且黑,面色就有些不善。那宋道长问咱们的花种打哪里来的,谁教下的养花法子。他说这里面有几株仙品,是海上仙山才有的,陆地上等闲见不着。”
  道士,又是道士。
  韦天赐盯着贾小山,听见“赤霞门人”四个字,他像是顿了一顿,手里的花也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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