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刀率先察觉到牢房里异常的骚乱,但他和君临都被镣铐锁在墙上,根本动弹不得。
“主人,醒醒。”
君临的四肢疲软无力,意识也混沌不清,莫刀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
“啊,主人!!……”
“唔……”
勉强抬眼,君临只模模糊糊的瞥见一抹黑影自面前闪过,旋即铿然脆响,腕上的重铁镣铐应声脱落,整个人无力软倒的同时,一双有力的手自背后穿过,及时扶住了疲累的身体……令人心安的温暖扑面来袭,朦胧的意识也沉沉堕入了昏迷。
“嗯?”苍迹一贯冷淡的表情因疑惑而有了些微变化,而后手腕翻转,凌厉的剑气顿时刺透冰冷的锁具,套在莫刀四肢的禁锢随之解除。
“是你……”
莫刀认出了来人是谁,眉间忧色不觉稍解。
“发生何事?”
苍迹问得简略,莫刀却在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他们见主人反应过激,所以给主人下了软筋散……”
“……”
苍迹无言,半晌将人打横抱起。
莫刀压下心头的异样情绪,默默跟上前去。
苏青弦在苏青莲的房间里等得太久,竟不知不觉沉入梦乡,直到感觉有人为自己披上外衣,方才猛然惊醒。
“怎么就这样睡着了,会着凉的。”
无论是关切的语调还是微微含笑的眉眼,此时的苏青莲俨然只是一个宠溺亲弟的兄长。
见苏青弦怔忡着没有反应,苏青莲忍不住伸手在他发际轻揉了几下:“唔,该回神了。”
“二哥?”
“嗯。”
“……真的是二哥??”苏青弦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难道还有假的不成。”苏青莲似笑非笑的调侃。
“……你总算回来了。”咬紧下唇,苏青弦不无怨怼的挤出一句。
“爹重伤卧床,王府的事务又十分繁杂,我一时抽不开身,让你受委屈了。”
也许是苏青莲的声音过于温柔,听在耳里反而更容易使人生出流泪的冲动。
“……二哥为什么要这么做?”颤抖的质问掩不住内心情绪激昂,苏青弦不觉身子前倾,双手用力的扣着桌沿,“大哥才是王府的小王爷,把所有的事情交给大哥处理不就好了,为什么二哥要趁大哥不在的时候越俎代庖?”
“外人怎么想我不在乎,现在连你也要怀疑我么。”苏青莲低低的说着,眼神透出浓浓的倦意,“如果你回来只想责备我,那么等明天再说吧,今天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很累。”
“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
“爹重伤垂危的时候,大哥人在哪里?王府发生内乱的时候,大哥人在哪里?追查凶手需要有人主事的时候,大哥又在哪里?三弟,你扪心自问,我真的做错了吗。”苏青莲字句分明的说着,神情由波动一点一点转入平静,“爹既然命我打理一切,我就必须负起责任,就算现在爹改变主意,要让大哥接手,那么至少也要等爹醒来再作论断,你说对么。”
“可是大哥他……”
“他说什么?”
“……没什么。”方才的理直气壮已然消失无踪,苏青弦的声音不觉低了下去,“我想去看看爹,不知道爹现在人在哪里?”
“刺客的剑上淬有西疆奇毒,天下间唯有瑶母山巅的热泉可解,且泉水浸泡的时间不得少于七七四十九周天,期间若有丝毫打扰,极有可能功亏一篑。”苏青莲面色凝重,“早前我已派人送爹前往瑶母山,现在距离最早的期限尚有一月,除了静心等待,我们别无他法。”
“……连去看望也不行吗?”苏青弦闷声道。
“任何打搅都有可能造成变数,我不能拿爹的性命冒险。”
“可是……”
“放心吧,一同前往瑶母山的还有宫里的御医,只要解毒顺利,爹一定会好起来的。”
先前的不豫在这般温柔的劝慰下渐渐消散,苏青弦却仍心存犹疑:“还有一事……”
“嗯?”
“在从扬州回来路上,我先是被封天府软禁,后来又不断遭到追杀……”
话未说完,却见苏青莲的面色陡变:“好个封天府,居然胆大妄为到了如此地步!”
“多亏有苍迹一路随行……”
“别说了,见你平安无事,这比什么都重要。”苏青莲上前把人搂在怀里,“如我料想无误,这件事必然与刺客脱不了关系,封天府方面我会派人调查,这段时间你不要随意走动,乖乖待在王府,知道么?”
“嗯……”
苏青弦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回到寒剑山庄,苍迹将人安置在预先备好的厢房里,却并未马上离去。
君临身上依然是模仿苏青莲的装扮,连面皮也未曾换下,想来李鹰司等人并没有见过他真正的容貌,而莫刀随后的话证实了苍迹的想法,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件好事,同时也能为今夜劫囚一事避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有劳庄主照顾主人,我去去就回。”莫刀惦记着要给君临熬汤解去软筋散的后劲,行色匆匆的便出了门,苍迹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来得及。不得已在床沿坐下,苍迹用沾水的湿巾为君临擦拭着面颊,并小心翼翼的揭去那一层几可乱真的胶质面皮。
君临无意识的摇了摇头,想要躲开面上麻痒的触感,奈何却徒劳无功,随着脑中热感一点点攀升,呼吸不觉微促,额头也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感觉到有人在替自己擦汗,君临贪凉,柔嫩的面颊不停在那人掌心蹭来蹭去,宛如初生的动物一般,又是执拗又是可爱。
摇曳的烛光掩去了苍迹的表情,但却遮不住从掌心传来的温热悸动,淡淡的光影笼在君临越来越红润的脸上,朦胧成一道诱人的魅影。
苍迹直觉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但他的手被君临的脸颊贴着,那种温暖柔嫩的触感让他无法狠心挣开。
君临的身体很热,脑袋比身体更热,体内像是有火在烧,几乎要将他整个焚毁了……想要纾解热源,但他却连一个手指也动不了,这种感觉比死还要难受。
苍迹看出他的异样,眸色幽幽转深,半晌才下了决心似的,动手替他退去身上繁重的衣物。
……呼吸被堵住的时候,君临发出细细的呻吟,像是在拼命隐忍,而苍迹显然喜欢这样的君临,在他自己也没发觉的时候,眼神已经渗出了点点温柔。
君临的身体修长而柔软,却并非完美无瑕,苍迹能察觉到掌下的肌肤缀有疤痕的触感,这些深浅不一的痕迹像是一种印证,但究竟是何种印证……苍迹无从知晓,他只是埋首在伤痕处轻轻啃咬,带着一点点无伤大雅的恶意,带着一丝丝莫名所以的怜惜。
当苍迹进入温热的内部,君临秀美的眉头皱成一团,眼角隐隐有水光浮动,苍迹不知道他究竟是因为难受还是因为高兴,因而并不急于动作,直到身下人咿咿呀呀呢喃着发出抗议,方才猛然动起腰杆,而后深深侵入——“嗯……唔啊!……”
君临承受不住一般激烈的摇头,眼睫颤抖着睁开,却是视线迷茫找不到焦点,苍迹俯身贴上他的唇,迫他将微弱的呼声吞回喉间,让彼此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毫无缝隙。
直至前所未有的官能快感如潮涌般奔腾而去,两人都有片刻失神,待回过神来,苍迹看到君临的红唇微微张启,身体兀自颤栗不停,气氛一时温馨而美好……使人不忍破坏。
第十三章
若以十年为限,君临并不认为自己比过去聪明多少。
这一觉睡得很久,他依稀记得做了个漫长的梦,梦里有年幼的自己,还有一个总是隐隐绰绰的雪色人影,就是这一抹淡淡的白,成了他长大后从未放弃追寻的影子。
君临不知道为什么在遗忘得如此彻底之后,偏偏又在此时忆起,以至于当梦醒了,心理上的强烈落差险险就要将他击倒。
侍立于床榻的莫刀见君临醒来时眼神茫然,以为是软筋散的药效未过,便主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岂料君临只是抬眸四顾,黛色的眉微微蹙着,依然很困惑的样子。
莫刀叹了口气,试探道:“主人,你有在听吗?”
这一次,君临总算回过神来,习惯性的抿唇一笑:“……这里是寒剑山庄?”
“是,主人昏迷了整整一个昼夜,任凭怎样也叫不醒。”莫刀眉眼微垂,掩去了眸中几乎要漫溢而出的忧色。
“……谁帮我换的衣服?”君临揪着身上白裳的前襟,眼神戒备。
“呃……”莫刀迟疑了一瞬,声音不觉低了下去。
“是我。”
房门倏然被推开,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来。
君临隔着纱屏迎上苍迹的视线,唇角微弯:“……原来是苍兄。”
“总管,人已醒,可以开始了么?”
苍迹侧首问沐惜追。
“可以,不过要劳烦庄主先将红绳为公子系上。”沐惜追低着头,雪白的发异常柔顺,垂落胸前宛如银瀑流泻,衬得形容愈加恬静。
“嗯。”
虽然苍迹觉得君临并非女子,即使近身诊脉也没什么不妥,但沐惜追的医术在城内素有名望,这么做必然有其医理可寻,所以苍迹选择忽略心头的淡淡疑惑,转到屏风后面替君临将红绳系在手腕。
“苍兄,你这是何意?”君临由他动作,只是语调带着几分不悦。
“病了就要看大夫,这是常理。”
“我没病。”君临蹙眉。
“有没有病必须大夫说了算。”
“主人,让大夫看看也好。”一旁的莫刀倏然出声,却是帮着苍迹说话。
“……”
君临生着闷气,但也知道反抗无用,所以只抿唇不说话。
时间一点一滴慢慢流逝,直至绷紧的红绳蓦然松落,苍迹方才隔着屏风朝沐惜追道:“情况如何?”
“这……”沐惜追略一犹疑,并未马上将心中所思说出。
“总管不必顾忌,有话大可直说。”
“以公子的脉相观之,体内应是蛰伏着一股戾气,并经由周身血脉流窜,这股乱流虽不致命,但如果不及早清除,日后恐有大患。”
君临对他所言之事心知肚明,不免心生几分捉弄之意:“请问阁下尊姓?”
“……姓沐。”
君临微微一笑:“那么,沐总管打算如何对症下药?”
“……”
沐惜追沉默了半晌,似有难言之隐。
“总管但说无妨。”苍迹淡淡的开口。
“……此症无药可解。”
“嗯?”
“……需人解。”沐惜追幽然低叹,“想来下毒之人居心叵测,还望公子擅自珍重。”
“此乃个人私事,不劳沐总管费心。”君临不愿让他继续说下去,转而朝苍迹道,“反正死不了,苍兄也无须挂碍,在下初来乍到,难道苍兄不打算一尽地主之谊么?”
苍迹却不接话,开口仍是问沐惜追:“总管方才所言何意?”
“没什么……”沐惜追思虑片刻后出言建议,“荷塘的莲花开得正好,庄主何不与公子前往一观?”
“莲花?此地居然也有莲花?”君临又惊又喜,面上表情雀跃。
苍迹见状,不觉放缓了语调:“荷塘素来由总管一手打理,你有兴趣吗?”
“那是自然,走吧。”君临急匆匆的下床,向往的神情竟与孩童无异。
屏风的另一端,沐惜追仍是低低的埋着头。
君临自他面前经过时脚步顿住,呼吸也为之一窒:“你……”
“嗯?”
沐惜追缓缓抬起头来,眸色微讶。
目眩瞬间,君临注意到面前之人蓄着一头白发,形容虽与记忆之人有八分神似,但转念思及人死不能复生,眼神顿时恢复了清明:“抱歉……在下失礼了。”
“无妨。”沐惜追莞尔一笑,似乎并不介意。
待君临与苍迹走后,沐惜追侧首,发觉莫刀正一瞬不眨的打量着自己,便浅浅一笑:“兄台为何这样看我?莫非我们以前见过面?”
莫刀先是点头,后又摇了摇头,说话的时候神情颇为窘迫:“……也许是我多心了,但沐总管真的与我认识的一个故人很像。”
“哦?谁呢。”沐惜追的语调带着淡淡的好奇。
“这……两位的年岁有所出入,想来应是巧合,不提也罢。”莫刀看起来有些懊恼。
“既是巧合,兄台也不必挂心,若无他事,我先离开了。”
沐惜追稽首一礼,迈步出了门去,莫刀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怔忡,旋即又自嘲的呢喃:“不可能的,如果是他,主人怎会认不出来?一定是我想多了。”
……房间里雾薰缭绕,待人去后,徒留盈室暗香。
是夜,行书苑内灯火通明。
苍迹一路循幽径而来,敲开了沐惜追的房门。
“门未锁,请进吧。”
“嗯。”
门扉被推开,苍迹缓步踏入房内。
“庄主深夜来访,不知所谓何事?”沐惜追温柔垂首,任由长睫覆住颜色幽深的眸。
“今日你言而未尽,想必是有难言之隐。”
“这……庄主想知道什么呢?”
“何谓无药可解?何谓人解?”
“天下唯有春情无药解,这么说,庄主明白了吗?”
沐惜追言辞轻缓,苍迹听得眉头微蹙:“……可否请总管明言?”
“惜追斗胆问一句,公子先前是否被人下过媚药?”
苍迹沉默片刻,随后微微颔首。
“若惜追猜测无误,此毒名曰死亦合欢,乃是世间罕见的媚毒,服毒后的十二个时辰内若无解药,情毒就会滞留体内,药石罔效,此谓无药可解。”
“那么人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