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经过一个周末的休整,低烧已然全部退去,精神也爽朗了不少。回到新无忧宫,迎接我的也是好消息:瓦列在地球前方成功剿灭地球教总部,新王朝首个年度财政报告显示帝国经济开始走出十余年的徘徊期,军队改制计划开始实施,停顿多年的边境行星移民开发计划重新启动……似乎帝国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轨,这个时候,唯一让人担忧的,或者说目前体制的最大漏洞,恰恰是我——帝国皇帝仍是单身。杨威力捕捉到这一点,在巴米利恩选用了最有效率的战术,地球教利用了这一点,策划出邱梅尔事件。他们差一点儿就大功告成了,如果得到幸运女神的垂青的话。到目前为止,我是幸运的。当然也有人从不把事态的发展寄托在幸运之上,在有些人精确高效的思维中,漏洞是必须及时、有效地加以弥补的。当然,所谓的“有些人”,其实也就是某一个人而已。
邱梅尔事件发生后,奥贝斯坦随即请求单独谒见。
——虽说不是紧急的事情,但是请陛下您认真考虑结婚一事。
我想我是吃了一惊,为了军务尚书的僭越,也因为心头涌起的一些不安。
“卿的话和玛琳道夫伯爵如出一辙啊。朕至今未婚是如此奇怪的事情吗?卿比朕年长十五岁,不也是孑然一身?”若无其事地反问着,明知道这样的回答不足以驳倒对方。
“奥贝斯坦纵然断后,这世上的人也不会有任何的惋惜,但是,罗严克拉姆王朝不一样。王朝如果能为世人带来公正与安定,那么人民为了能够有皇帝的血统来保障该王朝的存续,当会祝福陛下的成婚及皇嗣的诞生。”
“皇妃如果成了政治上仅次于皇帝的第二号人物,卿不会感到不安吗?”话出口时,我意识到自己是按照现实中某人的形象描绘着未来皇妃的画像,不过没有关系,我的目的只在于触动奥贝斯坦。
但是奥贝斯坦一动也不动。
“皇妃日后生下子嗣,理所当然会成为第二号人物,这是王朝存续之制度保障。”
——言下之意无非是原先的“第二人”于是就没有顾忌的必要了,读懂他的意思,我发出不符礼仪的咋舌声。
“朕才二十三岁,此事再议不迟……玛琳道夫伯爵父女现在还在禁闭思过当中,是吗?”这是向吉尔菲艾斯学的,不知不觉地转移话题的技巧。
“他们身为大逆不道的犯人亲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其实在高登巴姆王朝的时候,满族灭门或是放逐等等都是惯用的刑罚。”
我玩弄着胸前的坠饰,所指不明地说:“看来地球教所窥视的不只是朕的生命,还有国务尚书和首席秘书官。有效率的做法,和卿的手段不相上下了。”
奥贝斯坦绷直身体,对我的赞赏置若罔闻。
“已经够了。玛琳道夫父女自明日起复职……另外,禁止对他们追究连带责任。高登巴姆式的做法由朕来了断。”
挥手摒退奥贝斯坦,以专制君主的绝对权力结束不快的对话,但却不能结束不快。
——王朝得以延续的制度保障
作为皇帝,我必须结婚生子,这是始终无法回避的问题。以我的意愿,并不会执念于血统。最有能力的人来统治帝国,而不是我的子孙后代,在人类发展的历史中也有过这样的先例。当然,权力交接的过程免不了沾上血腥,但这又如何,我不也走过了腥红的血路才到达今天的高位。只是,再度的战乱和流血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他的天性是如此善良而美好,绝不会坐视此类事件的发生,而一旦意识到他自身实际上是事件的诱因之一,他一定会选择和平之路,即使知道那么做会令我伤心,也伤害到他自己。吉尔菲艾斯式的固执令我头痛不已,但这也正他值得我以整个身心去爱的吉尔菲艾斯。
十月初,秋风乍起的时候,奥贝斯坦再次请求了谒见。
看到尾随军务尚书进来的男人,我知道,这次谈话将是不同寻常的。
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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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扫除时会清理出类似旧拖把的东西,破败鄙陋,让人一看便心生厌恶,但其功用尚在,且一时又找不到更好的替代,所以还是勉强留了下来。朗古,就是在对高登巴姆家作大扫除时所留下的旧拖把。他仪表整洁,喜欢在上衣口袋里插上兰花作装饰,但在他光亮齐整的外表下,是狭隘、阴险和狡诈。
对他的留用吉尔菲艾斯从一开始就强烈反对。
“陛下,新帝国应该建立在社会公正和法制基础上的,不经审判的处罚与不讲证据的逮捕本身即是犯罪,在新王朝中没有秘密警察存在的必要。”
“不是秘密警察,吉尔菲艾斯,是国内安全保障局。”我耐心地解释着。
“其实都一样吧。”他缓了缓激烈的口气,“朗古其人,以前就风评极差,贪污受贿,打击报复,罗织罪名……对这样的人不予追究反而留用,民众会怀疑莱茵哈特大人您的公正性。”
“这些我会考虑。可是……”可是,要怎么向他解释。也有不适合吉尔菲艾斯的工作,我也不希望你去做那种工作。你永远是我完美的吉尔菲艾斯,这样就够了。“我已经决定了。吉尔菲艾斯还是把精力集中在如何调动现有官员的积极性上吧。”
吉尔菲艾斯没有坚持,但在后来的政府运作中,国内安全保障局被有意无意地虚无化了,国内治安由内务部直接负责,朗古在其中并不享有更多的发言权,这也导致了后者渐渐走向军务省及奥贝斯坦一边。从管理角度而言,这应该是非比寻常的问题,但作为内阁首脑,吉尔菲艾斯似乎并不把这放在心上,有时候,我甚至认为他在有意促成以上局面。
邱梅尔事件后,就帝都安全戒备问题进行商谈的内阁咨询会上,吉尔菲艾斯看着鼹鼠般钻进会议室的,在后排安营扎寨的朗古,突然提高了嗓门儿微笑着说:“内阁部长会议现在开始,无关人员请离开会场。”场内有关人员循着发话者的目光,把注意力集中到无关人员身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朗古带着一脸羞忿和满身的恭敬退了出去。一周之内两度受到类似的待遇——另一次是被罗严塔尔从御前会议里轰出去的——而仍能若无其事地站到我面前,这大约就是朗古其人的价值所在了。
中断了颇为恶质的想法,我回过神来问道:“这是又是关于什么,奥贝斯坦。”
“陛下经过周末佛洛依丁山庄的休整,气色好了很多。”
微怔。
帝王与臣下的关系,不应过于亲密,我也是如此。即便是曾经并肩作战的部下,他们对我只关切也严格限制在礼貌范围以内,对于我的私生活,我的个人状况,他们绝不多言半句。所以,从冷漠的军务尚书那里听到这样的话语,也许只有用奇迹来形容了。不过奥贝斯坦不是相信奇迹的人,他的话语必有其目的,正如他的行为必有其追求结果。
不出意外的,目的来了——
“陛下在静心养病中应该有时间考虑立妃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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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对朕的日程安排有很独到的见解。”
对外,皇帝陛下是去佛洛依丁山庄看望皇姐并在那里度周末的,我生病的事自然丝毫没有提及。当然,对帝国上层极少数人而言,其间的奥妙了然若揭,奥贝斯坦自然属于那“极少数人”的范畴。他故意那么说,只是别有用意罢了。
——虽然我才二十三岁,但也可能明天就一命呜呼,选妃一事,不可延误了。
“臣只是希望看到帝国的基石得以早日稳固。”
“如果朕的子孙是懦弱无能之辈,帝国的稳固怕也是空中楼阁吧。”针锋相对的回答。
“但民众会对继承您血脉的人保有希望和信心,在政局趋稳的情况下,这就足够了。”
“如果,让有能力者继承大统呢……还是卿只愿意发誓对朕及朕的后代效忠?”试探性地问。
奥贝斯坦的义眼瞬间闪动着红色的冷光。他深深鞠了一躬,道:“从伊谢尔伦逃离,求见陛下的那一刻,臣就把全部忠诚之心献给了您。”
回忆在心内奏出牧歌般的调子,我在沉默中注视军务尚书灰白的头发。
“陛下,臣本次求见,乃是向您禀报一些极为重要的动向。”
沉重的因子在空气里弥散开来。
我捋了捋刘海,欢快地问道:“怎么,杨威利造反了吗?”
奥贝斯坦无视我拙劣的笑话,凝声道:“最近,费沙流传着危险的谣言,是关于大公殿下的。”
轻轻舒气,耐心地等他说下去。奥贝斯坦却侧过身去,示意朗古作具体说明。
于是,在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里,我观赏了由朗古表演的行为艺术。
他用言词、用眼神、用表情、用肢体语言虚构出关于吉尔菲艾斯的种种奇闻轶事。
吉尔菲艾斯如何在执行陛下意旨时凭自己的好恶避重就轻断章取义
吉尔菲艾斯如何以仁政者的姿态博取民众特别是同盟的好感
吉尔菲艾斯如何在政府中安插亲信结党营私
吉尔菲艾斯如何与军队和宪兵高层来往密切意图叵测
吉尔菲艾斯如何……
“够了。”我发现自己的耐心并没有想象中的好。“这些都是谣传!显而易见是费沙的黑狐狸在暗处操控意图扰乱帝国秩序。你还是把时间用在更有价值的工作上吧!”
朗古一脸沮丧,但就像所有不得志的艺术家都会竭力维护自身的尊严一样,面对我的呵斥,他继续申辩:“证据,也是有的……大公殿下在帝都西区有秘密据点。他经常一个人去,连副官和亲卫队都不带。”
帝都西区……
“那个是……”我没有说下去,因为瞥见奥贝斯坦的嘴角似乎微微扯动了一下。
是奥贝斯坦安排好的!
西区的公寓,我和吉尔菲艾斯约会的事,奥贝斯坦都知道。
朗古只是棋子而已,他所调查到的事实只是奥贝斯坦想让他知道并且通过他的口捅出来的那一小部分。
奥贝斯坦要将我的军——要么承认和吉尔菲艾斯的恋情,要么认定大公确实有不轨的嫌疑。但是,我不会认输的。
“国内安全保障局什么时候被赋予监视高级官员的职责了?”我厉声道。
朗古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吞吞吐吐的:“这,这是防范的——需要。”
“大公殿下有权利拥有不被打扰的私生活……如果这令安全部门不安的话,朕会亲自询问大公。”说话时,眼睛死死盯住一旁面无表情的奥贝斯坦。我必须让他知道我的愤怒。
“这的确是陛下应该关注的事,其他部门不会参与,暂时不会。”奥贝斯坦看似谦恭地表态。
暂时吗,就是说总有被公开的一天。目送二人离开,心潮依旧难平。到了那一天,我们必然会面临排山倒海般的压力、鄙夷、排斥和敌意,而矛头的指向无疑会是吉尔菲艾斯。而后者偏偏还是不可救药的傻瓜,就算自己已经伤痕累累,还是要用洁白的羽翼把我裹得严严实实,不让我受半点伤害。这就是他爱的方式。不过,吉尔菲艾斯,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因为姐姐被抢走而独自哭泣的男孩了。多少次,我接受你的保护,而现在,请让我来保护你。
第九章
chapter 9 wind beneath my wi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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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 must have been cold there in my shadow
for never have sunlight on your face
You were content to let me shine, that`s your way
you always walked a step behind
So I was the one with all the glory
while you were the one with all the strength
A beautiful face without a name -- for so long
a beautiful smile to hide the pain
Did you ever know that you`re my hero
and everything I would like to be?
I can fly higher than an eagle
`cause you are the wind beneath my wings
It might have appeared to go unnoticed
but I`ve got it all here in my heart
I want you to know I know the truth, of course I know it
I would be nothing with out you
Did I ever tell you your my hero
You`re everything, everything, I wish I could be
I can fly higher than an eagle
`cause you are the wind beneath my wings
Fly, fly, fly away
you let me fly so high
Oh, fly, fly
so high against the sky, so high I almost touch the sky
Thank you, thank you, thank God for you
the wind beneath my wings
Ⅰ
奥贝斯坦和朗古的步步紧逼,阁僚间逐渐明朗的排斥,因为某件意想之外事的发生,事态在进入八月之前得以缓和。以驻同盟高等事务官连内肯普遭到绑架为核心的诸多事件,震惊了帝国重臣们,即使看起来没有发出惊愕的奥贝斯坦,也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到这上面来。
商谈对策是在翌日的军事最高干部会议——高层次的决策仍限于军队内部,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新生的罗严克拉姆王朝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军阀集团,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保密的考虑,相关消息在帝国而言仍属军事机密。会议全由帝国一级上将以上的高级军官参加,只有一个例外,就是身为银河帝国皇帝,帝国武装力量最高司令官的莱茵哈特陛下,原因是再度袭来的低烧,还有一些不浮现于表层、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