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成年人变戏法般掏出一顶圣诞帽来,扒拉到小孩的头上,眼睛里含着不动声色的笑意:“Aye, captain. ”
瓦肯人向来以高效率和优质完成效果著称,而Spock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明亮却冷清的杉树没过多一会儿就成了最荧亮的圣诞标志。小孩子永远是精力无穷的,Jim把红白色的圣诞帽往上推了推,寒冬腊月脑门上居然蒸出一层薄汗来。小少年蹦蹦跳跳围着基本算是大功告成的杉树看了好几圈,却总觉得好像还缺些什么——还缺些什么呢?Jim托着下巴兀自思索。
灯泡、彩带、花环,铃铛、驯鹿、雪花,写着圣诞快乐的字样……
啊。
少了顶上那颗最大最亮的星星呀。
他刚打算转过身问问看这个瓦肯人是不是忘记了顶上的星星,后者就如同能猜到他的想法那样从针叶从拈出藏身的最大光源——也许他真的能。
树顶很高,连Spock不借助工具也够不着。Jim想着也许他们需要一个梯子或者机械手臂之类的工具,但还没?" 星际迷航0 ">首页 7 页, 鹊剿考渥撸琒pock把他举了起来,一直托举越来越高,小孩因为这突然升起的高度而紧张,攥着成年人的手臂有些不知所措,直到Spock把他扛在肩头坐稳了、屏着的气才常常舒出来。
胳膊上慌张的握力消散了一些后Spock问道:“我以为这是人类幼儿常见的动作,但你看来并不习惯。”
Jim有点儿蔫,他有很轻微的恐高症。他趴在Spock的头上,黑发很软:“是啦。人家的爸爸都会这么扛着儿子,可是我又没有嘛。”
“你的兄长?”
“Sam才比我大那么一点儿——他根本举不动我的。”他意识到Spock没有戴那个傻兮兮的圣诞帽,于是把自己头上那顶拽下来扒拉到他头上,捏了捏外星来客尖尖的耳朵——顺便一提,他想这么做很久了。
瓦肯人一僵,很快反应过来,报复性地在原地转了几圈连带着扛着的小孩子也晕乎乎快要飞起来,Jim开心地尖叫着“怪力瓦肯!”一边笑一边捶他。作为心灵感应者,Spock当然能感受得到孩子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喜悦;但作为一个仅与他相识数月的陌生人,Spock不知道的是,这是男孩头一回有这么开心的圣诞节。
小孩儿笑的气都喘不匀之后他们终于停下来,Spock把之前那颗最亮最大的星星灯泡递上去,Jim接过它之后他们向着圣诞树挪进,男孩高高举起双手把星星后面小小的绳扣往顶端的树梢上尝试着挂——“往左一些Spock!”
“如何?”
“哎哎哎过了过了——右右!右!”
“这样呢?”
“行了,但是你能不能再高一点儿?”
“的确我可以。但那样于你而言会有坠落的可能性。”
“没关系。我知道你会接住我的。你会的吧?”
“……肯定的。”
“那就来吧!”
Spock吸了一口气,双手握住Jim的腿弯处,轻轻把他再往上推举一些,而男孩则是一手扶着他身子向前上方倾斜,半悬着空几乎全靠Spock的双手力量支撑。他调整了几次位置,最后绳扣摸索着顶端的针叶,严丝合缝地吻合上去。
虽然只是多挂了一颗星星灯,可整棵树看起来都亮堂了许多。Spock把男孩放下来,两个人一大一小站在树底抬头望着它。
“它真美,”Jim喃喃,“这是我的第一棵圣诞树。”他拉了拉成年人的衣摆,蓝眼睛闪烁着一些明亮而细碎的东西,“谢谢你,Spocky。”
瓦肯人把传递来传递去的圣诞帽摘下来,安到地球男孩头上,再把那个滴溜溜转的小绒球从额前拨弄到后脑勺。
“你对我永远无需言谢,Jim。”
在第三次尝试着给妈妈拨打通讯却没有回应之后,Jim叹了口气,决定放弃这个想法。妈妈今天应该又在伽马星系的哪个深空站呆着呢,那儿一定不过圣诞节。Sam已经换了好几个通讯频率了,都没有告诉Jim,Jim觉得哥哥也许不希望自己打扰他。他趴在窗台,把爸爸那张全息照片对着窗外,自言自语:“你看,今年家里有了圣诞树呀。”
“Jim?”
“来啦!”
有呼唤的声音从浴室传来,男孩把全息照片摆好,光着脚踩在温热的地板上向着声源方向啪嗒啪嗒跑过去。他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堆在地上像座蔫蔫的小山。浴室里的防滑垫铺了满地板,硌得脚掌疼,雾蒙蒙的白气遮住视线,却也让小孩儿赤条条的身体很快暖和起来。等到他终于找到浴缸的方向,才发现Spock站在边缘没进去,居然有些——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小孩儿看着这个绿绿的家伙,睁大眼睛:“怎么了?”
Spock组织了一下措辞:“我必须承认……我并不习惯水浴。”
“你们都用光波浴嘛?”
“的确。在沙漠覆盖面积达89.876%的星球上,水资源是极其珍贵的。”
男孩捂着嘴吃吃笑起来:“所以你琢磨好了怎么放水,却不知道怎么洗?”
“这并不可笑,Jim。”
“可是真的很好笑嘛……”
男孩在雾气里抓住成年人的胳膊,带着他向浴缸里跨出一步。在热水陌生的触感逐渐蔓延上肌肤的同时,Spock更是深切地感受到Jim投递过来的、无比年轻的生命力、以及纯粹如水晶的喜悦。
人类是如此神奇的物种。他想。尤其是幼年的人类,他们尚未成熟,难以自控,情绪如此鲜活而外露,并且——如此富有感染力。
虽然Spock拒绝了Jim在浴室里打水仗的提议,但男孩并没有因此而沮丧。好吧,还是有一点点的,不过不是很多。等待着离子吹风机烘干头发的同时Jim爬到梳洗台上,整面镜子全部蒙上了水汽,男孩在上面用手指擦出巨大的S-P-O-C-K-&-J-I-M,透过字幕轮廓缝隙中一方小小的洁净看见后面Spock古怪的表情。他回头冲他笑,接着对着镜子张大嘴巴双手拇指和小指勾住嘴角、脸颊,做出千奇百怪的鬼脸。
“……我可否询问你正在做何事,Jim?”
“做鬼脸呀。”男孩答,独自玩得开心,“家里又没有人,我就这么对着镜子和自己玩儿。”他从那个大而圆的“O”里看向Spock,“你也来呀。”
“我并不会……做鬼脸。”
“那你有什么绝技吗?”
“绝技?”
“唔。动动眉毛之类的?我一直觉得你的挑眉超——酷——的——”
“我可以……动单边的耳朵。”
Jim跪在开始变凉的梳洗台上,靠近镜子,惊异地看着瓦肯人被浴室热气染上绿色的尖尖的耳朵像有自主意识一般前后扇动。他先是瞪大眼睛望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始停不下来的大笑。
Spock双手撑在台子上降低些高度,和Jim差不多平齐:“你总是有让我捉摸不透的开怀理由。”
Jim歪头:“地球小孩可是很神秘的哦。”
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在一起,暖和和的屋子里说着隔着外人听不懂的谜语。从瓦肯到地球,隔着16.5光年的距离,隔着绿色和红色的血液,隔着腰腹与胸腔的心跳,隔着终年炙热的沙,和窗外静悄悄飘落的雪。
21、Lllawarra Flame Tree
“因为你的血是绿色所以你穿绿衣服、我的血是红色我就得穿红色的吗?”
裹着浴巾的男孩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摊在床上一大一小两件睡衣,大的那件是绿色,印着铃铛与圣诞树;而小的则是红色,撒满驯鹿与圣诞老人。他把属于自己的那件挑起来用手指抚摸,面料非常柔软:“它们看起来有点儿蠢。”
“我原本并未把衣服颜色与你我血液颜色相联系。”Spock说,“图案仅仅是线条和色泽的叠加,并不拥有自主意识。”
“可是真的很蠢嘛。像个小屁孩。”
“容我指出,你的确是’小屁孩’,Jim。”
“我十一岁了喂。”“那么,你并不希望换上这件睡衣?”
“也不是啦。我想穿你那件——圣诞树多好看呀。”
“但你的衣服尺寸于我而言过小。”
Jim想象了一下自己那件卡在Spock的肩膀上的模样;好吧,的确不能。他气鼓鼓地妥协:“……那好吧。不过下次我想要点成熟的图案。”
“如你所愿。”Spock说,“下一次。”
熄了灯之后Jim却依旧毫无睡意,他在柔软的大床上一刻不老实地翻来覆去,不一会儿他最爱的抱枕雨滴先生便被他挤到了床下。他又翻了个身,双脚不小心蹬到了睡在那头的Spock,冰凉让后者瑟缩了一下:“……Jim。”
男孩翻身坐起来:“抱歉,我碰到你了?”
Spock也坐起来:“你的脚很凉。需要再把空调调高几度吗?”
“不用。”Jim扯了扯新睡衣,“一会儿就好了。而且你足够暖和啦。”
“我注意到你似乎难以入眠。”
Jim本来想要习惯性地反驳,但却又不知用什么借口,嘟囔了几个无意义的单音节。
“电脑,光线30%。”Spock掀开身侧的被子,拍了拍旁边的空枕头,“过来,Jim。我们需要找出让你快速入睡的方法。”
小孩儿从善如流爬过去,窝到他旁边。瓦肯人的体温比人类要高,Spock身边永远如此温暖。
男孩问:“你要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吗?”
“瓦肯人不讲故事。或者你想要听Surak的先哲古训。”
“不要,我才不听。blablabla——”
“你是否还记得我曾教授予你的那几句名言?”
“Nam-tor wak vah yut……s’vesht na\'fa\'wak heh pla\'rok?”
“pla’rak,事实上。”
“好吧。”
“后半句?”
“不记得啦不记得啦。”
“I\'wak mesukh-yut t\'on. ”
“I\'wak me……mesukh-yut t\'ou. ”
“t\'on. ”
“……t\'on. ”Jim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蓝眼睛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很柔和,“Spocky,你说长大以后我会成为什么?”
小孩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让成年人短暂地怔忪几秒。Spock的手指在被沿抓紧了些:“你希望……成为什么?”
Jim托着腮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我以前想当个画家的。不过后来Sam说我画的那些玩意儿没人能看懂。后来我又想要当一个邮递员——那很酷。可Sam说邮递员这种职业已经消失两百年了。然后我就没再考虑啦。”
Spock问:“你是否想过离开……爱荷华?”
“离开爱荷华?”男孩睁大了眼睛,“我连河滨镇都没有离开过。最远的一次是去边界那儿的船坞看星舰——你知道的,纪念我爹的那艘。”
“你的父亲,”瓦肯人沉吟片刻,“George Kirk将军,他是个英雄。”
“是啦是啦,我从小到大听这句话听的耳朵都出茧了。”男孩趴下去,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听来闷闷的,“他是个英雄,他是几百人的救命恩人,是星联的骄傲——他那么炫酷那么超群那么伟大,可那是George Kirk,不等于我爸爸。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而已。”
“你……”Spock试图斟酌一下措辞,但失败了,“是否憎恨他?”
“恨?”Jim露出眼睛,看起来轻描淡写却又蒙着一层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悲伤阴翳,“我怎么能恨他,他给了我生命。”他伸出手指,“……两次。”
他重新坐起来,把地上的雨滴先生捞起来抱到怀里:“其实我还好啦,Sam比较难过,毕竟他跟爸爸相处好几年了。其实我也没有很伤心,我都没有见过这个人我要怎么伤心呢?”小孩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了下去,“我就是有时候很好奇啊……被那样一个看起来很高大很强壮的人抱一抱,会是什么感觉呢?”
Spock望着他,没有说话。而Jim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忽然笑出来扑到他身上,几乎是重重摔在他腹部:“可是我现在知道啦——”
好在一个十岁的、比同龄人还要瘦小一些的男孩的重量并不会对成年瓦肯人造成威胁,Spock看着在自己身上撒欢打滚像只愉快的小狗狗的男孩,摸了摸他蓬松的金发:“也许你的未来同样为成为一名优秀的星舰舰长。”
“——我才不要。”少年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拒绝了这个“提议”,“又是舰长——这难道是Kirk家的传统吗?爸爸、然后是妈妈,Sam倒是搞自己最爱的科研去了,可还是和星联扯上关系。我可不是什么宿命论者,我想过我自己的日子,和绑定他人无关的。”Jim横在他身上,伸了个懒腰,“我不想为了别人而生活,也不想别人为了我怎么怎么样。”
“Spunau bolayalar t\'Wehku bolayalar t\'Zamu il t’Veh,多数人的利益高于少数人的利益。你无法与社会脱节,生而为人总要同周围产生各种各样的关系,Jim。”
小孩儿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个呵欠。
Spock的手掌被他枕在后脑勺下,感受到了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疤。这是ji在七岁时候留下的,男孩和他提起过,为了一窝电闪雷鸣中瑟瑟发抖的小鸟,风雨飘摇里爬上几人高的大树,却枝桠在脚下断裂直直摔下,好在发现及时没有留下大碍。所以,Spock也清楚,即便少年刚才话中带着年少的轻蔑和不屑,但Jim Kirk依然是那种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而付出生命的个性——他流淌着这样的血液,无私且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