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复制机只有瓦肯菜，而你不会喜爱它们的口味的。”Spock说，专心致志看着前方的路。夜色透进窗里在他腮边流淌。
“我还没尝过呢，怎么就知道不好吃？”Kirk不服气。他可是发誓要尝遍天下美食的。
“你不会喜欢的。”Spock盖戳，语气笃定。
后视镜里Mima在儿童座椅里抱着月亮先生和它说着话，Kirk移开目光，问：“你们是头一年来到地球吗？我是说，之前一直在瓦肯？”
“……的确。”Spock有一瞬间的踌躇。但Kirk没有发现。
“你们可真奇怪，那么热那么晒的地方皮肤还这么白。”
“你曾去过瓦肯星？”
“对啊。”Kirk说，“小时候我哥去参加一个交流活动，我爹妈跑去泰瑞坦星玩儿啦，不想带我这个电灯泡，就把我踢给他了。”
“你的兄长。”Spock思忖几秒，“Samuel George Kirk。”
“哇哦。”Kirk坐直瞪大眼睛，“教授你调查我？”

Spock的焦糖色眸子里凝聚着经久不散的笑意，这和他平时在学院里的冷面形象判若两人。飞行车逐渐贴近地面：“你的档案有记录，学员。”


Kirk不大习惯这种高档餐厅——好嘛，他老爸老妈是很厉害啦，但是他现在在旧金山可是孤身求学的哦，时不时还去学校的酒吧勤工俭学挣生活费呢。所以，他步入这种装潢低调又奢侈的地方时心里还是有些发怵，不过好在有个小小孩儿攥着他的衣角，逼迫他退身无能。

显然Spock已经预定过餐位了，蓝蓝的安多利女侍者引导他们在一个和其他位置有薄薄隔断的角落坐下来，还特意给Mima准备了儿童座椅。她开启桌面上的全息菜单，然后摆出一个微笑：“有需要请传唤我，希望你们用餐愉快，先生们。”她刚要离开，触角忽然动了动，又转回来，“对了，很高兴告诉你们，今天我们餐厅有活动，伴侣带孩子用餐将会赠送甜点及小礼物。”
Mima看起来似乎正在克制自己欢呼的冲动，小姑娘明显笑意浮上了脸颊；Kirk懵了，他刚刚呡下一口柠檬水，这时候剧烈咳嗽起来：“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他是——我是他——”
Spock在一旁冷静地终结了他的语无伦次：“他是我的学生。”

当然，侍者也不是真的那么在意他们的关系就是了，重要的是她能够完整今天的业绩指标。所以在上了两道菜之后她还是带着气球与两束不知用什么原材料雕刻的玫瑰来到他们这一桌。当然，Mima愉快地收下了气球并在Kirk的帮助下把气球的线缠绕在手腕上，只有后者对着鲜红的玫瑰大眼瞪小眼，无论对面的瓦肯人作何感想，他是真的很想捂脸。

高档餐厅的确比学员的餐厅好吃一百倍。Kirk快控制不住自己在教授面前抛弃礼仪狼吞虎咽了——如果不是他看到一个还在幼儿园年龄的小孩子都能慢条斯理吃相优雅时。Mima不是个标准的瓦肯小孩，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有理性冷静之外多余的活泼；在Kirk的童年记忆里，瓦肯孩子不是这样的，至少他们不会向一个陌生人“要抱抱”。他想起在卧室里小小的身体依偎在他旁边，像个小火炉一样暖和。除去Mima对他异乎寻常的喜爱之外，说不上来原因，Kirk自己也对她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这不完全因为他俩的蔚蓝眸子一模一样。

Mima注意到了人类对她不必要长时间的注视，放下叉子，抬起头看了看左边的父亲，又看了看右边的Kirk，“Sa-mekh并不邀请学生们来家里，”小女孩用餐巾擦了擦嘴，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是什么让你这么特别——你是我daddy最好的学生吗？”
26、月亮河

Kirk当然——是Spock最好的学生。这可不是自吹自擂，他向来实事求是。不过他和这位教授的相遇说起来有些戏剧化，而且非常烂俗，像古老的地球电视剧那样：在他听完老妈喋喋不休新年必须回家的通话、好不容易挂断向着旁边走过的两个漂亮姑娘吹口哨时，一转身撞上了别人，摔了一跤。
对，没错，他撞的别人，受力者纹丝不动，他反倒摔了个屁股蹲儿。说来他同这父女俩的相遇倒是相似，均以莫名相撞为开端。

Kirk还没来得及哎哟哎哟就被强壮有力的胳膊拎小鸡一样轻松地提溜起来。等他看清对方模样警铃大作——那可是新来的恐怖瓦肯！虽然才上过一节课，但他已经见识到了这位教授的厉害程度，Kirk心脏一揪，非常怀疑可能学期末必挂无疑了——话说瓦肯人记仇吗？
“Kirk学员？”在他做着激烈思想斗争的时候对方开口了，虽然仍旧面无表情，可不知怎么的Kirk从那挑起的眉毛弧度里发现了惊讶。
“是！教……教授，抱歉。”他结巴了一下，没想到仅仅一堂课，就被记住了名字。是因为他没听课在后面偷偷玩PADD、还是和三排开外的女孩子打手势被发现了？不过无论哪一种，接下来的学期真的很难过了。
“无碍。James Tiberius Kirk学员？”
“是。”

瓦肯人用那双幽深的眸子看了他一会儿，没有丝毫笑意，但也并不责怪。Kirk的心拎着，不知道撞到瓦肯人会不会犯校规或者……法规？毕竟这可是星舰学院第一位瓦肯教授。
Spock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不必紧张，我无意惩处你。”
人类松了口气，有点儿不自在地揪了一下衣摆，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溜之大吉还是硬着头皮说点什么。
好在教授不打算为难他，只是轻咳了一声：“走路注意看路。解散，学员。”

他盯着瓦肯人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乱成一团。在几天前仅有的一堂课经验里，这个瓦肯人明明很混蛋，把及格线从60分提到了85，而且缺勤一次扣10分；下课的时候有女生上去问问题他都倨傲地保持两肘距离——可他刚才望着自己的目光里居然有关怀，还有更难以解释的，莫名的惋惜。
他在惋惜什么？Kirk不知道。他的PADD适时响起提醒他下一节课在五分钟之后开始，他急匆匆向着目标教学楼赶去，把这段奇特的偶遇抛之脑后。

当然，鉴于Kirk这学期修了Spock的两门课，他们也不能真的再无交集。他们原来的宇宙生物课的教授怀孕了而天体物理课的那位则跳槽了，新来的瓦肯人一口气接下了这两门课，这就意味着每周Kirk有将近20个课时的时间要与这位共处一室。倒也不是不好啦，Spock教授不仅符合他的种族名声那样优秀到无可挑剔，而且他本人非——常——火——辣，那冷冰冰的模样和拒人千里的气场都不能掩盖这个。
Kirk承认他的确很辣，自己对其也不是没有什么幻想，但他不可能付诸行动的；还有什么地方会比学校传播流言蜚语的速度更快吗？Pike会立刻知道，然后就是他爸爸妈妈，然后他一定会被结结实实揍一顿的。
不过Spock倒是出人意料地赏识他，经常让他做一些相当于助教的工作。对此Kirk总是得意洋洋：看吧，我果然就是这么棒。

今晚最初敲定的目的也很单纯，Spock接下了学院决定搞个瓦肯—地球交流活动的总指导大任，Kirk自然承担了起草企划案的部分工作。按照Spock的说法，他的家里有比学院更详尽的有关瓦肯或瓦肯—地球参考资料，这也就是为什么Kirk现在会在这里。
……不，本来不该在这里的。
但是你仰慕的教授请你来高级餐厅吃法这种事情，真的会有人拒绝么？也许有，但那个人一定不是Kirk。


席间小姑娘不小心把酱汁沾到了浅色的毛衣上，Spock领着她去了洗手间，在无性别共用水池的地方取下旁边的稀释液涂抹到那块显眼的深色处然后轻轻揉搓。污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融化，Mima垂下眼睛，看着蹲在她面前的父亲，小声地问道：“他也不是吗？”
Spock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但没有停下。他在同女儿交谈时总是会用上比平时柔和许多的声线：“他非常幸福。”
小姑娘没有成功理解他的答非所问：“幸福？”
“的确。”成年人说，“他生长在父母和兄长、导师与朋友的呵护之下。他的将来会遇到合适的爱人。”
Mima叹息：“也会有合适的孩子？”
“孩子没有合适不合适，女儿。”Spock说，站起来，“下一次吃饭务必小心，汤汁溅到衣料上才是不合适的。”

小孩任由成年人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背部引着自己往前走，低着头喃喃：“所以，他也不是。我能感觉得到，Ko-mekh不是这样。”
而Spock则在她身后说：“他们仍然是Jim。”
Mima仰起脸：“我还是很喜欢这个Ko-mekh，他很快乐。”
“他的确。”Spock简单地评论道，“这很难得。”


餐厅里的空调温度过于暖和了，而Spock和Kirk进行了很长很长、并且枯燥无聊的对话，等到他们结账准备离开的时候，Mima已经靠在儿童座椅里睡着了。Kirk帮他们拿着东西，看着Spock弯腰把女儿抱起来、并且小心地绕过气球，在他们离开之前Kirk无意中回头看到一个有些尴尬的东西：“教授，”他轻声喊道，努努嘴，“它们怎么办？”

Spock转过头来看见先前摆在角落里的鲜红玫瑰：“如你愿意，可以吃掉。”
“吃……？”
“它们最主要的原材料是巧克力。”
“哇。做得可真够漂亮的，我一点儿没看出来。拿回去给Mima吃吧。”
“你的宇宙生物学近期随堂测验的成绩下降了7.89个百分点，”Spock挑起眉，“瓦肯人不吃巧克力。如同你们不会让人类幼童饮用酒精。”
Kirk耳朵发烫：“……抱歉，我忘了。”

他咕哝着跟着Spock后面离开了餐厅，并且对先前那位安多利女侍者一直黏在他们身上好奇的目光稍有不爽。外面很冷，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地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Kirk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抱起胳膊，注意到Spock的目光之后摇摇头：“没事。”他看着像个小树懒一样挂在Spock身上熟睡的小姑娘，“她会不会冷？我可以把外套——”
Spock拒绝了这个提议：“瓦肯人可以根据环境变化调节自身体温。沙漠的昼夜温差非常之大。”
Kirk回想了一下小时候那些模糊的记忆：“那你们是不是都不会有感冒发烧这些病？”
他们走向飞行车，而Spock回答：“对于具有精神感应力的种族而言，心理上的病痛远甚于生理。”
“心理？”Kirk张了张嘴，“比如……？”
Spock思索片刻，回答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比如失去链接伴侣。”

这个回答像一道雷击中了Kirk。人类这才意识到，无论是谈话也好、还是Mima前先给他看过的那些照片，似乎从来没有过Spock另一半的身影——这也是Kirk没想到Spock已经是个父亲的原因之一：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有伴侣的模样。Kirk下意识看了一眼Spock的无名指，随即反应过来瓦肯人并不会佩戴婚戒。
那么，这个“失去链接伴侣”的主体，会是Spock自己吗？
Kirk不知道这样私密的问题是否合适问出来，直到他帮忙把Mima固定进后座的儿童座椅、回到副驾驶看着夜色在眼前快速变化，这个问题仍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27、月亮河

活动策划并不困难，但工作量很大，尤其是这件事变成了仅有两个人完成的任务之后；是的，被抓来当苦工之前Kirk可没想过Spock居然以“一人足矣”的理由揽下了所有活儿，他现在可真觉得自己被坑了。

从回到家安置好熟睡的小姑娘、并且从复制机里拿出茶（Spock的）与咖啡（Kirk的，当然）之后，他们就一直马不停蹄地忙着这些繁琐的文字材料。平心而论，Kirk热爱数字和公式，他的物理与数学都很拔尖，但不是文字，不是这些组合在一起能有一万种花样变换的字母。Spock负责那些毫无感情“打官腔”的策划，编写热情洋溢的主持词之类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肩上。
Kirk对着PADD敲敲打打，为了不吵到Spock的工作连语音输入都没法用。他扬起头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脖子和肩膀，有些怨念教授为什么不能多找些人来一起做这件事——从某种程度而言，他倒也不是讨厌这种绝对的信任啦。

他和Spock都呆在书房里，背对着背，这让他想偷偷看一眼瓦肯的进度都不方便。正当他准备找借口偷懒一小会儿的时候PADD忽然跳出一条消息来。

哦，是Bones。他亲爱的好室友总能隔着千里之外送来恰到好处的体贴。
他输入着，



Kirk看着那几个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他终于意识到McCoy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差点没一个手抖把PADD摔了：
这条消息得到了很长时间的静默，最后McCoy只是说：

Kirk忍不住暗笑起来，他的好朋友就是这样，拐弯抹角瞎担心——他怎么可能真的会对Spock下手嘛。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瓦肯人可没有什么谈恋爱的那一套——Kirk思绪一顿，忽然又忆及关于Spock教授的伴侣问题。

他转过头，撑着下巴偷偷瞅着那边专心调试着什么的Spock。瓦肯人轮廓锐利如刀削，在PADD的柔和蓝光映照下仿若一副画。Spock在学校里的确就像个没有心的家伙，不苟言笑且不通情理；但一旦离开学校、回到家里，想象小Mima……Spock也不是那么完全的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