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竟也有些凉,吹进来,滑过凌的身体。在忽然之间,凌的脸色铁青了,站了起来,用严厉的眼神俯视着夜:"你刚才那是做什么?你有什么要求你开口说啊,寻死觅活的算什么意思,你想要吓唬谁啊?"
夜的唇线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笑:"我在吓唬你啊。你若是不在乎,袖手旁观就好了,何必那么紧张呢?"
淡淡烛光,胧胧月色,在微风摇曳不定,把人的影子划得零乱不堪,碎在地上。在模糊的光线中,深黑的眼眸是天空中最明亮的星辰,淹没夜晚的暗色。
凌的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只是重新拥抱住了夜,紧紧的,深深的。
夜的眼睛有些发酸,但是他硬起心肠忍耐住了,僵硬在凌的怀中,大声地问:"你在乎我吗?你在乎吗?"
"我怎么可能不在乎?怎么可能?"凌沙哑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只要你开口,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为你去摘,就算你要海底的明珠,我也会为你去捞,我只求你不要这样吓我。"他几乎要把夜揉碎在怀里了,"我的心现在还跳得厉害呢。"
凌的心跳急促而沉重,一阵阵的脉动传入夜的耳中,震得发疼。僵硬的身体逐渐软了下来,夜将脸埋进凌的胸口,双手抓住凌的衣领,竭力压抑住哽咽的颤音:"把那几个女人赶走。"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咆哮道:"把她们赶走!赶走!"
凌的眉头皱了皱,转过头,向外沉声道:"来人。"
侍从们很快恭敬地垂手立于们外。
"把夕、锦和燕送出宫外,即日起,不许她们踏入皇宫半步。"
"是。"
片刻之后,外面响起了女人的哭泣的声音,但渐渐地远了、静了。
"这下行了没有。"凌看着夜的目光就象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夜高高地仰起脸:"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凌的脸色沉了下来,"你不会是指紫琉璃吧?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玄武族的女王,你要我把她赶出去?"
"好,好。"夜不怒反笑,"她是你的妻子,那我算什么东西?你若喜欢我,怎么可以在抱着我的时候想着别的人?你若不喜欢我,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装给谁看啊?"
凌大怒,厉声喝道:"够了,我今天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不要得寸进尺。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对你百般讨好,你不但不领情,还如此放肆。不要以为我宠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你若再胡闹下去,你信不信我会把你投进天牢里。"
"我信。"晶莹的眼泪顺着夜的腮颊无声地滑落,夜的脸上浮现起迷离如雾的微笑,飘渺无绪:"就算你用剑刺穿我的胸膛,我也不会有半分惊讶。"
就象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在凌的心头上狠狠地砸过,疼得凌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那一时间,似乎要想起什么,却什么都想不出来,只是觉得很惶恐,一种冷彻心扉的惶恐。他烦躁地摇了摇头,后退两步:"你简直是不可理喻,好,你既然不喜欢见到我,那你自己一个去发疯好了,我也不想再理会你了。"然后,几乎是慌乱地向外走去。
夜也不作声,只是保持着僵硬而冷漠的笑容,看着凌的背影。
凌到了门口,侍从迎了上来:"大人,是否要移架女王陛下的寝宫,小的......"
"滚!"凌突然暴怒,"谁说我要过去,全都滚下去!"
侍从吓得赶紧跑了。
凌喘着粗气,站在门口,也不出去,也不进来,只是站着,不动。
风不是很大,一点点,淡淡的。烛火不是很明,一点点,浅浅的。近乎凝固的安静中,仿佛有蝶蛹在茧子里无声地挣扎着,飞不出来。
时间象沙,在指缝间慢慢滑下,流走,无痕无迹。在沙子的流失中,凌转过了身,看着夜。
没有哭泣,没有微笑,只有那象风一样淡、象烛火一样浅的悲哀,弥漫在夜身畔的空气里,浓得化不开。
凌伸出了手,温柔的声音象羽毛般,又轻又软:"夜,夜......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的,过来......到我这来,好吗?"
根本就没有思索,夜扑了过去,抱住了凌。
凌的胸口被泪水打湿了,但是凌并没有听见夜的哭声。
凌紧紧地拥着夜,手指贪婪地在夜的发间缠绕着,急促而低沉地道:"我可以为你做一切,可是......可是紫琉璃她不一样,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五年来,她待我极好,以一国之君屈膝于我,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她都是个无可挑剔的......妻子。我知道你会生气,可是,至少现在,我不能够这么狠心地离开她,我不能,希望你明白我的苦衷。"
属于凌的气息拂在夜的脸上,炙热的、沉缓的,那是一种几乎让夜喘不过气的感觉。夜恨恨地吸了一口气:"我明白,我明白你是个没有情义的大骗子。"
凌将夜抱得更紧,喃喃地道:"不要逼我,夜,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
夜垂下头,在凌看不见的角度,凄凄一笑,用微弱如絮、游离若丝的声音道:"我可以给你一生的时间,但是,你的选择只有一个,从来就不会改变,从来......"
风住,烛暗,香已沉。
8
清澈的水自白玉莲花中倾出,溅落一池碎玉飞珠。水面上,碧绿的艾草叶子随波飘荡,在粼粼的涟漪中时隐时现。
"你轻一点,真的很疼的。"凌浸在水池中,一脸无奈的神情。
夜趴在水池边上,板着脸,一言不发,手中的毛巾更加用力地在凌的身上搓洗。凌的肌肤被搓得一片通红,象一只熟透了的虾子。
凌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夜,我已经被你洗掉一层皮了,可以了吧?"
夜停下手,凑到凌的身上,皱着鼻子使劲地嗅了好一阵子,又沉下脸:"不行,还是有那些女人的味道,继续洗。"
凌急忙按住凌的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慢声慢气地道:"洗了快两个时辰了,莫说原本就没有什么味道,就算有,也早就洗干净了,你这样报复我,太小心眼了吧。"
夜的脸微微一红,略一失神,被凌拖着,拉入了水中,恰恰落在凌的怀中。
水花四溅,夜生气地扑腾着:"没有洗干净,不要碰我。"
凌温柔而不失强硬地用身体将夜压在池壁上,从背后将手伸入夜的衣内,轻轻地笑:"你看,衣服都湿了,脱下来吧。"
"不要不要不要!"夜皱起鼻子,涨红着脸,激烈地反对。
凌低下头,在夜的耳垂轻轻地啄了一下,果然察觉到怀中的人微微地一颤,凌得意地笑了:"好,你说不要就不要,那这样也行。"猛然拉下了夜的裤子,猝不及防地将早已不安份的欲望挤入夜的体内。
"啊!"
夜的身体一震,几乎要跳了起来,却被凌牢牢地按住了,突如其来的侵略将紧闭的幽穴生生地撕扯开,火辣辣地痛。夜只觉得眼前一阵花白,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缩着身子,啜泣般地喘息着。
凌好算好心,勉强停下不动,伸手在两人的交合处揉捏着,帮助夜紧张的肌肉放松下来:"对不起,忍耐一下,一下就好。"
夜挣扎着喘过一口气,恨恨地低头,寻到凌的手臂,张口欲咬。那手臂上被咬伤的痕迹还未愈合,在拉扯中又渗出了血丝。夜的嘴唇接触到那血的味道,心里一揪,这一口却无论如何也咬不下去了。
"我爱你,夜......"凌的动作粗暴而狂野,而凌的声音却是那么地轻,和着流水蹭过夜的发丝,湿润而温柔,恍惚间,耳朵有些发痒:"我爱你,夜,我爱你,爱你,真的......"仿佛再也想不起别的话语,反复不休的,只有这几个不变的字眼,如燕子的呢喃,在明媚的春光里旖旎。
身体外面是清凉的水,身体里面却燃起了炙热的火焰,将夜烧得发烫,心也随着火的温度而融化,仿若叹息般地发出了一声长长呻吟,低低哑哑,弥漫着雾一般暧昧模糊的诱惑。
凌的手扶住夜的腰肢,开始不客气地动了起来,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夜。身体摩擦时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带着水的潮湿,软软的,腻得化不开。
强硬的欲望埋在夜的体内,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不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陌生的器官,却嚣张地控制了他。夜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已经接受了这样的控制,而灵魂......固执的灵魂却愤怒得要发狂。即使此时,即使此刻,他的的确确是被这样深深地爱着的,他的高傲依旧不允许自己屈服。
似乎有透明的鱼儿在水中来回跳跃,搅皱一池碧波,繁乱地颤抖,破碎的涟漪此起彼又落,交错成网,鱼儿在网中挣扎着,挣不脱水的影子。
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激悦,剑一样犀利的感觉贯穿了整个人,将身体与灵魂剖开。每一寸肌肤都在水中燃烧,如风浪中飘摇无主的一叶小舟,随波而去,夜想要尖叫,但残余的理智却让他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凌的手指划过夜的唇线:"为什么不出声呢?想叫的话就大声地叫啊,让我听你的声音,夜,让我听。"
夜想咬,然而,或是不舍或是无力,只是在那手指上留下了一圈浅浅的牙印。唾沫顺着绯红的嘴唇滑过手指,牵出一道银白色的丝。
凌在夜的身后重重地一顶。
"啊啊......"
夜白皙的颈项高高地仰起,青丝甩过,掠起晶莹的水样珍珠,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夜无法自已地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声音,低迷得似在呜咽,宛如月下箫音。
不允许自己放纵,然而却放纵不能克制。不允许自己沉沦,然而却沉沦不能自拔。这是给自己的一点小小的幸福,没有理由拒绝吧?
谁爱谁更深一些?谁爱谁更真一些?
长发在水中沉浮、纠缠,丝一样地绵,绕在一起了,解不开的结。
......
当水面的潋滟波光开始平静下来的时候,夜已经瘫在凌的怀中,无力动弹。
凌怜惜地将夜已经湿透了的衣服地褪了下来:"你看我真是糊涂了,让你浸了水,又出了一身的汗,这种天气,怕是要生病的,来,快起来,擦干净再说。"
夜虚弱地摇了摇头,用沙哑的声音道:"抱我,凌,就这样抱着我,好吗?"
凌一怔,旋及双臂绕上夜的肩膀和腰肢,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夜,柔声道:"怎么了?"
水在漾着,波光粼粼碎碎。
夜静静地伏在凌的胸口,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低声道:"凌,我刚才听见你说你爱我,是吧?"
"不是刚才。"凌不满地道:"我一直都在说,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吗?"
夜茫然地歪着脑袋,自语道:"哦,听上去好象是真的。"
凌的声音中有了一丝怒意,手收得更紧了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
夜不回答,挣开凌的手,忽然一弯腰,将脸埋进水中。
"你干什么?"凌大惊,慌忙将夜一把拉起。
秀气的脸庞上湿漉漉的满是水,清澈的水珠子顺着脸颊滑下,淡淡地,有些苍白。
凌迟疑地捧住夜的脸,触手间,那水微微是温的。凌的手指颤了一下,慢慢地将唇贴近夜的脸颊,温柔地吻了上去。水的味道隐约有些涩,在舌尖流过,愈来愈浓。那么温柔的吻,竟是苦的。
"为什么不相信我?"凌轻轻地舔着夜的嘴唇,"我说的话,从来就没有人怀疑过,夜,你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相信我,我爱你,对于这句话,连我自己都没有怀疑过。"
"那么,你不会想要离开我吧?"夜微微地眯起了眼,很认真地问。
"怎么可能?"凌觉得自己听到的是这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你,别说傻话了。"他拍了拍夜的头,"是不是这几天太闷了,你才会这么胡思乱想。这样吧,过两天,我带你去青荷苑看荷花,那里有一种蓝色的蜻蜓,以荷叶上的露珠为食,小小的,很可爱,到时候我给你抓一只玩。等到了秋天,我带你去南山别麓,我在那里种了一片枫树,叶子红的时候,象火一样,你一定会喜欢的。等到了冬天,我就带你去珈珞山上赏雪,那里的雪极大,冬天的时候,把整座山都盖住了,你从来没有见过吧?等到了明年春天,我带你去草原上骑马、打猎。"他忽然莫名地有几许慌乱,抱住夜,急急地道,"和我在一起,无论你喜欢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我不会离开你的。"
凌的声音、凌的气息、凌的温度,包围着夜,几乎快要把他溺死了,躯体被束缚着,无法呼吸,而灵魂却被又一次深深地刺痛,扭曲地挣扎着,想要逃走。
"好,好啊......"夜侧过脸,垂眸,高傲地一笑,呢喃的声音游离于清冷的空气之外:"不要离开我,在我抛弃你之前,绝对不要离开我,凌。"
有人赢,总会有人要输的,是吧?
他是一个很自私、很软弱的人,一直都是。如果,可以让他选择的话,他不想成为那个输的人。
他想,他真的真的是爱了。可是,只有这种爱,他输不起。
鱼儿在水里哭泣,所以,看不见眼泪。
9
池子里的荷花开始凋谢了,那种蓝色的蜻蜓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而秋天还没有来呢。
紫藤的叶子淡淡地有些黄,纠缠在窗前的竹篱上,在风过的时候,或悄悄地叹息,或轻轻地笑。花的影子很碎、很浅,仿佛有点羞涩地落在轻绯色的烟罗窗上。
窗纱半掩,正午的阳光透过紫藤花的影子映入宫阙深处,被透明的烟罗遮了一下,带上那种纱一样朦胧的颜色,就如淌在美人唇边的那一滴泪,妩媚中流露着一点点苍白。
少年赤裸着身体,慵懒地蜷卧在窗前。黑色的长发恍如染了浓墨的流水,那么温柔地淌在雪白的貂皮毯子上,湿漉漉地漾着水的潋滟。阳光抚过他象牙色的肌肤,那是一种把金子和丝缎揉在一起的感觉,泛起了细腻的光泽。少年美丽的眼睛惬意地眯着,长长的睫毛带着太阳的金色痕迹,划过幽幽的眼波深处。菱角般的嘴唇微微地翘着,似笑非笑,对面前的男人而言,是冷淡的拒绝,也是危险的诱惑。
"有没有人说,你很象一只猫。"男人经不起诱惑,抱起少年,大着胆子吻上少年粉色的唇,"一只坏脾气的猫。"
"有啊。"少年眯着眼笑,舔了舔嘴唇,毫不客气地咬了男人一口,"那个人就是你。"
"不要在我吻你的时候咬我。"凌不觉有些恼了。
"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吵我。"夜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闭上眼睛,懒洋洋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