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情————昭筠
昭筠  发于:2008年12月12日

关灯
护眼

一切都很好,只除了......"咳,咳,......"我回头,只见邹霜又倚着树咳起来。我皱眉,转身朝他走过去。这些天他时不时的出现这样的状况,可是问了,都说是夜里着凉了,不打紧。我虽然疑惑,可是也找不出原因。邹霜虽然不是什么江湖中排名多少位的高手,用他的话说,非江湖中人,但遇过这么多的事,其中不乏有些所谓高手的来袭,他倒是从没出什么事,若是论起担心,可能倒是他担心我目前这样的身体多些。反正他从不在我面前说这些,我也无暇过问。可是,真的仅仅是着凉吗?
"不如,到了前面的市镇,找个大夫看看吧。"他抬眼看我,刚想说没事,但是我坚持的神色让他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说话。点点头,他走到我身边,"走吧,快点到市镇。听了大夫的话,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他稍稍促狭的笑起来,那么有精神的样子,好像,的确没事吧。我笑着跟上去。如果,以后的每一天,都可以看见他笑的样子,淡定的笑,安抚的笑,温柔的笑,暖暖的笑,那,还有什么过多的要求呢?其实,也是可以实现的吧,从现在开始,不是每天都可以这样了吗?
虽然多走山区,但是市镇也是免不了要经过的。以往我很讨厌繁华热闹的地方,但现在,我却反而希望快点赶到热闹、再热闹一点的市镇,只想找个好点的大夫,看看他究竟有事还是没有?仿佛我的前程,就将系在那个不知名的大夫身上了。进了小城,我什么也不管,只想先拉着他到处找大夫,他微微笑着戏谑:"总该先找个客栈比较好吧?"我失笑,是我太着急了。我们找好了住的地方,立刻打听到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在的地方,我催着他,恨不得三步并做两步立刻到达。"看你的样子,好像我得了什么绝症,待会儿可不要吓坏了大夫。"他声音很轻快,心情似乎不错。我心里偷偷翻个白眼,不管他。径直走着。
到了,应该医术还不错。门前人很多,但都安静的排着队。我往里瞧了瞧,坐在堂上的大夫,须发皆白,正凝神把脉,眉宇间宁静安详,仿佛光看着他,心也会渐渐静下来,不像大夫倒更像个老神仙。我失笑,老神仙?我居然会想到这样的词,在秦仪身边待了这样久,却原来,我还保持着仿若孩童的心吗?
队伍虽然长,倒也等了并不很久。到我们时,大夫先抬眼看了看邹霜的面色,再细细把脉。邹霜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仔细的盯着大夫,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但大夫始终都沉静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过了会,大夫收回了把脉的手,提起一旁的笔要写方子了,我等不及问道:"大夫,有没有什么问题?"那老大夫略略抬眼看我,轻微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凉邪入侵,稍稍调养即可。"温厚的声音,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显然,这大夫的话比起邹霜自己的保证更能让我放心。我看了邹霜一眼,忙跟着去抓药了。自然看不到,邹霜那看着我离去的眼神...以及,他和老大夫后面的谈话......
既然大夫都说没事,我每天除了去客栈的厨房盯着伙计煎药,然后,催促邹霜吃下,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事。那几乎是我一生中最为快乐舒心的日子了,每天和邹霜到处漫游,听他说那许多似是故事又似是真实的传闻,我肆意谈笑,不再顾忌许多,喜欢,不喜欢,完全可以表露。不必害怕背叛和出卖,原来,是这样美好的感觉。
这天适逢中秋,我们天色稍晚就外出了。果然适逢佳节,到处都是合欢的人群,人们脸上都是团圆的满足神采,似乎有了身边的人,世间已经圆满。来到水边,虽然是个小县城,但是多得这绕城的河水,平添许多灵气。今天这样的日子,许多的人在江边放河灯祈福,一时热闹非凡。
忽然念起一个曾流传于此地的说法,不禁轻笑出声。"这等良辰美景,何事开怀若此呀,公子?"身边的邹霜忽然学起戏文来了。我绽开笑容,作了个揖,"小生这厢有礼了。......据说,放河灯,其实是每天都放的,不必刻意等到佳节。把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告诉河水,然后,河神会有所选择的告诉山神,山神又会选自己喜欢的告诉风神,最后,风把快乐的感情,带到许多地方,而不开心的事,也随风散去。"我望着盈盈波光的水面,兀自思绪万千。如何,是真的能带走么?愿望总是很美好,因为被需要。如果真的,悲哀愁绪,都可以随风飘散的话,那么,就不必如此辛苦了吧?明知没有尽头却放不开的思念、依恋,明明是得不到,却迟迟不肯放弃,不肯让可能会有的希望像火星般熄灭。说是痴狂,道有几人能独自清醒?
正愁绪间,忽闻江上幽幽传来歌声:"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最。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双双对对,恩恩爱爱,这款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唱歌的女子坐于画舫上,不华丽的画舫、不华丽的装束、不华丽的人,却有最美好的姿态。那是深情如斯的神情,那是甜蜜绽放的笑靥,那是有汝万事足的动人心弦和张扬美丽,如同柔美却准确的令箭,一刻不差,直直刺中我心房,狠狠的把先前的阴霾用甜蜜淹没。忽然觉得,这天下间,最美丽的时刻莫过与此,花正好,月正圆,在乎的人正在身边,侬侬笑语,依依情深。虽然幸福不是自己的,但是一样能感觉到,不是,也很幸福了吗?也许,从此以后,学习变得更豁达,才是我要继续学习的。
时已入秋,白日虽然仍然艳阳高照,但夜间不免凉风习习入骨。我自幼便是这样的身体,到了入秋便开始手足冰凉,但所幸不会生病。我不觉得不适,反倒觉得十分惬意,好像,这样才能证明,我仍然活在这世间一样。虽然是喜欢这冰凉,但是就像本能的会寻求温暖,等双手全都冰凉的时候仍是需要自己搓一下,以回复温度。我和邹霜站在岸边,默默看江上人们热闹不已,和挤在身边的人们站在一起,仿佛可以融入这暖流一样,但殊不知我早已开始暗暗搓起手来,因为,真的已经冰冷了。正以为没人看到我这小动作,双手却在下一秒被包入一双温暖异常的手掌之中,我的心一下温暖起来。抬头看,邹霜眼里眉间,止不住暖意融融,那看着我的眼,如和煦春光,虽然是夜里,我却仿佛置身午后的和暖阳光,温暖似从双手一点一点沁入身体百骸,忘了此时此地......
第二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吹了晚风,头疼起来,但,"嗯,还好,没有发烧。"邹霜拿开了探在我额头的手,淡淡说道。他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正要抬脚出门,好像想到什么,又转过头对我说:"你今天就不要出去乱走了,在客栈好好休息一天吧。"声音虽然没有什么起伏,不是强制的那种,但这样一来,我不是好像病人一样了,我只是头有点疼嘛。我正要反驳,却见他的眼神,赶紧住口。他见我不做声,点点头轻掩上门出去了。为什么?呃,他的眼神,就好像,长辈教训不听话的后生"如果不听话,就好好打一顿板子"似的。我,我还是乖乖呆一天吧。一天而已,有什么大不了,以后日子长得很呢,我就不信我还要长期卧床了?是啊,转头看向窗外,些微的叶子开始落下了,飘飞翩然。忽然忆起,什么时候,满树的娇艳花朵,随风片片飞落,如花雨一般,好一个,天上人间境......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沉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我只觉得喉间干渴得仿佛千万年也没有碰过水的沙漠,想咽口口水缓解一下,却发现整个口腔没有任何水份,涩涩的难受得紧,怎么回事?早上还只是头疼的啊。来不及细想许多,我只想要找水来喝。可是刚坐起来,脚还没沾地,发现头晕得厉害,好象整个房子都在不停的打转,怎么也停不下来,我只好又躺回床上。瞥见水壶还在离床有一段距离的门边,我干涩的喉咙偏又发不出什么声音,真急死我了。我转过头看向另外一边,却发现昨天还是空空的床边,今天怎么多出了一张小小的案几,上面放着的是满满的一壶水和隐隐还冒着热气的水,看来不是滚烫的,但也没有搁置很久。我顾不得是谁放的了,拿起就喝,一杯,两杯,三杯,终于好些了。这下才又仔细看向案几,刚刚没有注意,上面原来还有些清淡的粥和一碗鸡汤。哦?谁那么知心知意的想到我醒了会难受,给我放了水和吃的东西?刚这样想着,门被轻轻叩了叩,"客官可醒了么?"是小二的声音。"嗯。"答的虽轻了些,但料想是听到了。门被推开,小二走了进来,看了看案几上的东西连忙向我问道:"客官这些还中意么?和您同来的客官吩咐了,等您醒了就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再吩咐我们做。"原来是他,不过,也没别的人,会这样做了吧?我心里忽然哽住,点点头示意小二可以离开了。待他走出去,阂上门走远,我忽然有种想掉下泪来的冲动。说不出的感受,一丝的感动仿佛在心里荡漾开来。想起来,这么长久的时日,从那样年少的时候,就开始在秦蓝左右,虽然自己甘之如饴,从没有后悔过,但并不是没有感叹过。虽然,这样的感叹,很快消失掉,但今天,却又轻易的想起来,原以为,会永远忘记那样的自己呢。
做杀手,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自己没命般摧残自己身体的训练外,还要不能让人察觉任何不利于自己的状态存在。所以,一旦生病,就等于是最危险的时候,因为这种时候,不会因为你的身体状况而取消掉给你的任务,你是杀手,这就是宿命,如果你因为自己的原因落败了,只能说明你失去了资格。而这,是我最不能允许自己出现的状况,因为,如果这样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他了。那时的少年,为了能见他,为了在他身边,就算什么也不是,就算不能常常见到,只要想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在他身边的,就可以心满意足的去做一切冷酷无情阴狠毒辣的事。如今想起来,甚觉痴狂。那时的自己自然会有生病的时候,那时就仿佛身处最艰险的境地,往往出手是更为狠辣的,只为不能有任何一点拖延,因为拖不起。速战速决后回去,像个受伤的野兽般自己躲起来,等病好了,再仿佛无坚不摧的出来复命,虽然时间长了一点,但只要完成任务,没有人会关心过程如何。那么多血染红的记忆中,不是没有心被触动的时刻,但是立刻对自己说,心软了么?心软了就是要放弃?那么,怎么面对他呢?要两手空空的回去对他说,对不起,我做不到,吗?不,决不!于是,连那一点点的怜悯慈悲立刻被心里不被需要的惶恐冲得无影无踪......无数次以后,自己再也不会多想了,再做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的冷血狠心了,不堪回首......
而今天邹霜的点点细微关心,层层体贴,让我好像醒悟过来,重新记起,原来,生病也是可以被人照顾的,像久远的尘封的记忆中,母亲的温柔呵护;不一定是那样守在冰冷的地方,自己静静的等待痛苦的过去,有时仿佛绝望的以为已经等不到拂晓的到来......我正自己回想,完全没听到门开了又关上的声响。"好些了么?"醇厚的声音传来,我仿佛从梦中惊醒般颤了一下,撞上的是邹霜微皱的眉,"冷吗?不会啊。"他起身要叫小二,我的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他便又坐着不动了。我满心感激的便是他这一点,永远不会问我原因,如果我没有先说的话。也没有问我为什么,就这样让**着,仿佛他进来就是为了让我倚靠一般。不管我做出什么令人惊奇的事,他总是顺着我的方向和我一起往前走;不管我的决定和前一刻有多么大的反差,他就像理所当然般和我接着讨论接下来的事,一点也不觉得差异;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我想,这个世上,如他这般懂我的人,是再也没有了。夕阳正在下沉,但金黄的光芒还是从窗外撒了个遍,邹霜身上有层晕黄的光芒,让我觉得那么安心。不要紧,从今往后,我可以在他身边,这晕黄的光景,将会看很久吧?
等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吃饭去吧。"我黑暗中暗自微笑,抬起了靠着他肩的头,"好。"他起身,走出去,"我在楼下等你。"说完已合上了门。我起身,穿上外衫。这件月白色的衣衫,是我最喜欢。但我绝想不到,因为今天,它会变成我最痛苦的回忆......
下得楼来,便已发现不对。
似乎整个楼层都不是来吃饭的人,每个人虽然都是低头吃饭的样子。那层层叠叠的杀气,藏也藏不住,虽然是我现在中了曼陀罗,武功已大不如前,但这凛冽的危险气息,却是分明可以感觉出来。
我疾步走到邹霜身边,"这,不对劲吧?怎么回事?"邹霜身形不变,仍然紧紧盯着这诡异的人群,一边低声答我,"现下已顾不得这许多前因后果了。待会儿你需自保为重,伺机先走,我随后就来。"我点点头。邹霜看向我,那眼神里一闪即逝的是什么光芒?我还没来得及深究,他匆匆向我一笑,便回转身子,全身紧绷。我何尝知道,邹霜这时的身体已和以前大相径庭,我以为,仍是以前那个让人放心的邹霜;我以为,只要我保全自己,他是一定可以护得自己周全的,所以我放心。但如果让我知晓是这样的结局,我宁愿就死在那有着晕黄光芒的客栈了,和他,一同。
还没看清是怎么起的头,眼前已是一片杂乱交错的雪亮刀光。邹霜护着我后退,但却是向着和门相反的方向。没办法,虽然知道前面才是生路,但现在的情势不容多想,只能先保证自己不受伤,再做打算。虽然我武功已被封许多,但是多年来训练出来的本能却每每让我及时避开那致命的招式。
我已经和邹霜分开,眼前是闪转腾挪的人影,哪里看得他的身影?我几次想从剑影刀光中瞥见他的身影,却总看不到,不禁急燥起来。我欲强行突围出去,以便看到身边的战况,但一用劲便觉气血翻涌,好不难受。但这时已须臾不能再耽搁,我强压下翻腾的感觉,借着狠劈过来的一刀狠劲,四两拨千斤的往旁一带,左边的几个人便站势不稳地倒向一旁,我赶忙趁机往外一跃,跳出包围,全力向门外冲去,一边不忘回头看邹霜那里的情势如何。
这一看,我的血顿时凉透了。邹霜身上伤势不断,深深浅浅的血色染满了他的衣衫,尤以左肩为重。血好象随着他的动作一直不断往外浸出,蓝色的衣衫已是紫得令人心惊。我念头一转,就要往回奔,但还没跑得几步,邹霜凌厉的眼神破空而来,直直射向我,我心里一颤,停在原地,那些人即刻攻了上来,我不得不费力应付。间隙瞥见他看向我的眼神仍和先前一样,让我找机会立刻离开,我不禁怀疑起自己来。自己这样去了又返,是不是倒增了他的麻烦?情势再如何恶劣,也恶劣不过要同时兼顾我这个半废的人啊。这样一想,我便下定决心自己要安全的出去,先出去再说。
我眼扫向邹霜的方向,只见他衣袂翻飞,招式狠烈,虽然苦战已久,但不见得会输在渐显疲态的围战的人的手上,我心一宽,转身向着其中一个人的空虚之处作势狠冲过去,他见势手上招式稍稍一收,我趁此机会向着相反方向突然横扫一脚,顿时一人不备,倒在地上,我趁乱冲出他们的牵制,提一口气向前飞奔而去。虽然胸口气血堵得厉害,我还是强压着向大门外疾步冲去,看不到,身后邹霜松了口气的神情和,已经毫无血色的脸......
我隐匿在林中,此时夜色已深,要想在林里找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但因为我穿的是月白色衣服,在夜里仍然是危险的很,于是我早就脱掉外衣扔在靠近断崖的地方,如果以为我坠崖身亡,那就更好。说起来,这客栈真的地势奇特,建于靠近城门的地方,却不在市镇的中心。而外面不远就是大片的树林,树林后面是毫无预兆的吓人断崖,稍有不慎,就会坠崖身亡。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