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菘菜
菘菜  发于:200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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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见到的是‘十八学士',不是‘落第秀才'?"
"当然不是,‘落地秀才'少了一色,又驳杂不纯......"
她脸色煞白,"你跟段家什么关系?"
"我......"我不愿对任何人提及家庭旧事,不愿让人知道我和哥没有血缘关系--那样,我与哥亲近的最大理由好像就失去了......
"‘十八学士'是茶花中的极品,只段家大院才有,普通人怎么可能见到?你说小时候去过大理,是不是去的段家?小誉,你们两家到底什么关系?"
钟灵对段家反应这么大,而且是不良反应,看来撇清关系为妙......何况我也对段家纵容老爹、轻视老妈之事耿耿于怀......我避开她的眼睛,编了谎话,"不认识姓段的啦!那些花儿是在画上见的,有什么稀罕?"
她吁道:"吓死我了!我爸妈说了,绝不能跟段家人来往,跟他们关系密切的也不行!"
"为什么?"
"好像被姓段的欺负过,有深仇大恨吧......具体的不肯讲。"
"段家......那么作恶多端吗?"
"段氏是大理最大的家族,好几任市长都是他们家的,还有庞大的企业集团,在全国、全世界都有分支。这几年把集团总部迁到京城了,越做越大呢。不过,除了原来的大少爷花点儿,没听说段家有什么劣迹。不知我爸妈倒什么霉了,跟他们结怨。"
"原来的......大少爷?"
"嗯,那个段正淳不学无术,唯一特长就是玩女人,后来老爷子冒出个私生子,叫段延庆的,抢走大少爷的地位,继承了家业......豪门恩怨多呐!"
一时间五味杂陈。我不关心财经和八卦,离开大理时又年幼懵懂,对这个家族无甚概念,突然得到这么多信息,不知该替老妈解气还是同情那位少爷老爹。
更难受的是,我骗了钟灵......尽管不会与段家再有瓜葛,却不能否认自己身上流着段家的血......钟灵要是知道了......但我不能失去她!
这段时间,我处在挣扎中,逃避着与哥的接触,但一遇到和哥略有相似的男生,就会想起他,就会冒出不健康的念头......我不敢查任何关于同性恋的资料,怕结果确认我的担忧......唯一的自我安慰就是,我有女朋友,怎么可能是同性恋。钟灵,就像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我,不仅利用她,还欺骗她。我鄙视自己,唾弃自己:萧誉,不,段誉,你跟你那姓段的老爹一样,玩弄别人感情;你下流、自私、卑劣、无耻,你这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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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欧阳克的秘密
过了五一,天气越来越暖和。
周日下午,被钟灵拽去逛街。她看中佐丹奴号称情侣装的两件白T恤,要买来一起穿。我抢着付了款,心中在滴血:一件破T恤就120,抢劫呐!可怜我辛辛苦苦打工攒下的准备还给韦家的红包钱......
她美滋滋当场换上,非让我也穿。
我在T恤外边套上衬衫,"今天挺凉的,别冻着了。"
"敞着穿,别系扣儿。"她凑过来,把我刚系上的两个扣子解开,歪头欣赏,"格子衬衫配白T恤,很阳光哦!"
我想着方才的情景......两人离得那么近,近得我能嗅出她的发香,感觉到她柔软的手指在身上划过,却没有想象中的心跳如鼓、面红耳赤......一切都非常自然,仿佛是孩童时妈妈帮自己穿衣系扣的感觉......与其说她是我女朋友,倒不如说更像姐妹。交往三个月了,我们仍停留在牵手阶段,连拥抱都没有,我似乎......没有进一步亲近的欲望。
晚上在三教自习,她的喷嚏接二连三而来,擦鼻涕的卫生纸堆了一片。
"感冒了吧?你们女生呀,要风度不要温度......咱们回去!"
我拉她离开教室,顺路买了药,送她到宿舍楼下,"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明天穿厚点儿!"
她鼻音浓重,"小誉,我有没有说过,你是个近乎完美的男朋友?"
"啊?"我不是她口中的白痴、笨蛋、傻瓜么,哪里完美了?
"很帅,很聪明,很善良,很勇敢,很温柔,很体贴,对我百依百顺,陪我一起上课、自习、吃饭、散步、逛街......从来没红过脸、没吵过架呢......"
"受不了啦,你是不是在背琼瑶剧的台词......"
"唯一的缺点就是:心不在焉......小誉你知道吗,第一次在班会上见到你,一双黑白分明的杏子眼,清澈见底,少有的纯净呢......我就想,这样的男生应该是含着银汤匙长大,如同王子般被保护、被呵护、不要他见到人间的疾苦和丑恶......可小誉不是,小誉吃过苦,受过累,还打过架......小誉打架骂人的时候都那么可爱......我不知道,那个一眼可以看透的小誉,什么时候变了呢?现在常常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眼里的忧郁我看不懂......小誉,能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吗?还在为喜欢男生的事自责吗?你是对男生有普遍的好感,还是......喜欢上某一个人了?"
她最后的话仿佛一声惊雷,"轰隆",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破裂了,深埋已久的种子钻出嫩芽......我不是对所有男生有好感,我只对哥......看到别的男生有反应,也是先将其与哥相联系才......不,不,我不敢面对那个呼之欲出的事实,连忙摇头,大声说,"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喜欢谁!"
她雾朦朦的眸子在夜色中闪动,"小誉,怕不怕我把感冒传染给你?"
"啊?"我正处于百分百的心不在焉中,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没关系啊。"
她仰起脸,凉凉的唇吻上我的。
吻,是的,我的初吻......如果只有异性间的四唇相接叫做吻的话......
"我会让你感到女生更好的!小誉,我会让你开心的!"她像一只偷食的小麻雀,倏地转身飞进楼里。
我失魂落魄回了寝室。
欧阳克在上铺打着鼾,一本书掉在地上。这家伙,最近神神秘秘,常一个人躲在宿舍干些什么勾当,这会儿是看着看着书睡着了吧。
我把书拣起来,想放到他床上,却被翻开的一页惊呆了--两个少年赤裸着身体,一个压在另一个的背上!再翻看几页,有接吻的,有拥抱的,还有一幅是底下那个张开大腿给对方插入的!
这本封面写着《激爱》的漫画令我绷成一根弦的神经又狠狠跳跃几下,几欲断开。我掐掉继续看的愿望,使劲把书扔到欧阳克身上。
欧阳克被砸醒,莫名其妙,"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这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忙爬下床梯,"不是我想看,是黄蓉逼我看的!她是同人女,特迷耽美,说以前郭靖常陪她看,我要爱她,也必须爱她的全部,也必须看!"
"什么是同人女、耽美?"
"这种漫画就是耽美啊......还有动画和小说,都是男的和男的......挺恶心的,我不是那种人,真的!要不是她三天两头检查功课,我不会看的!"
挺恶心的......我就是那种让人恶心的人吧......
他继续交待,"同人女就是喜欢男男爱的女生。她还会把身边的人配对,经常拿你做目标呢......"
"拿我做目标?"我吓一跳,黄蓉发现什么了?她对我那么怪异,与此有关?
"是玩笑话......"欧阳克似乎存心拉我下水,"她以前觉得你和令狐配,后来改支持韦小宝了。你有了女朋友,她直嚷失望。"
幸好是开玩笑,并且配对对象是我坦然以对的。我故作轻松,"哪儿跟哪儿啊,别诋毁我们纯洁的友谊!"
"是啊是啊......"欧阳克满脸堆笑,"萧誉,这事儿......你别跟别人说,挺不好意思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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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烈火金钢
钟灵没来上课。我自知和王语嫣说话难免尴尬,便去找她另一位室友程灵素。
程灵素身形瘦小,肤色蜡黄,短发稀稀拉拉,偏有双极灵动的眼睛,浅浅一扫,不等我开口,便温声道:"钟灵发烧了。你别担心,我已陪她去过医院,买饭打水什么的也会照顾。"
"辛苦你了,谢谢。"京大对女生楼管理严格,男生不准上去,钟灵只能靠室友了。
上完课,和令狐冲从一教出来。尽管与钟灵腻在一起不讨厌,但对于跟哥们儿同来同往的生活还是无比留恋。
阳光下,初夏的热气升上来,我后悔没把昨天买的T恤套在里面,穿长袖有点儿闷。令狐身上是件蓝T恤,介于瓦蓝和灰蓝之间的颜色,恰如此刻飘着几朵浮云的晴空。
"好久不见你骑车啦。"
"没MM可带,缺乏动力啊!"他点根烟,"咱寝就你一个在京大有家室的,车给你算了。"
"不用不用,走走路有利健康。令狐,你烟抽得太厉害了!有什么烦心事?跟盈盈进展不顺利吗?"
他悠悠吐出几个烟圈,"不急一时。我懒散惯了,怕被人家管。"
"盈盈不是那种粘人的女生吧?"
他笑笑,不置可否。
走到电教门口,遇见郭靖和哥。郭靖形容憔悴,国字脸瘦得只剩一个胡子拉碴的腮帮,正捂着嘴咳嗽--失去黄蓉,郭靖不复是往日的郭靖。
哥穿着白底蓝格的短袖衬衫,粗壮有力的手臂闪着阳光的颜色。昨夜他就是用这双手臂抱着我,像《激爱》中的少年一样压在我身上......醒来赶紧换内裤......数不清是第几次春梦了......我冒出汗来。
哥说,"一起去农园吧。"
我想逃开,找不到借口,只得从了。
农园是一座有五十多年历史的老旧食堂,年内就要拆迁。因距离教学区最近,人气旺盛,在下课后的吃饭高峰期,找座位都是难事。
我们在一楼转了一圈,位子没找到,熟人遇上不少。其中我最不愿见到的,是风波恶和同属经济系球队的邓百川。风波恶腿伤得厉害,据说左腿胫腓骨粉碎性骨折,膝关节半月板断裂,五个月了仍离不开拐杖。他怨恨地斜视我们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他显然认为被打之事与我们脱不了干系。不只是他,很多人都会如此推想吧。那个整他和慕容的神秘人士,连累我无所谓,但害哥的一世英名受损,令我相当不满。
到二楼,终于寻到座位。
我买的石锅拌饭,供不应求,划过卡得在卖饭窗口排队等候。
轮到我时,忽听楼下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脚下的楼板似乎都晃起来。
人群"哇"地一片乱开。有人嚷道:"着火了!"众人纷纷夺路而逃。
做饭卖饭的食堂师傅也乱作一团,有个油锅起了火,掌勺的慌慌张张往里边泼水,火苗"噌"地一下蹿到屋顶。
哦,确实着火了!我这才意识到,忙奔向座位处,"着火了!哥,令狐,靖哥,快跑!"
"小誉,那边去!"哥正朝我跑来,指着楼梯的方向。
"靠,等你来喊,早烧焦这儿了!"令狐也冲来,和哥一人拽我一只胳膊往外拖。
郭靖站在楼梯口,喊"别挤,别挤",但他嗓子被扁桃体发炎折磨得低哑,喧嚷中无人注意。
农园只有一个狭窄的楼梯,人流堵在这儿,前拥后挤,有个女生摔倒了,眼看就要被踏到身上。哥纵身过去扶起她,揪住她后边的男生,大声喝道:"都排好队,按顺序通过!谁再乱挤,就把他扔到最后!"
这一声如洪钟贯耳,众人纷纷看过来,见他老鹰拎小鸡般把那男生丢到一旁,吓得鸦雀无声,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有些人悄悄往旁边挪几步,往后面退一步,很快变得有序。
哥问旁边的食堂师傅,"你们经理在哪儿?"
"没来。"
"知道灭火器在哪儿吗?"
他们颤巍巍地说,"不知道。"
这些人大都是外地来打工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吓傻了。
哥说,"郭靖,你去找灭火器!令狐冲,你去看厨房有没有人被困!"
我小声问:"哥,我干什么?"
"排到队里去!"
我握紧哥的手不肯动。我承认自己没用,对火灾逃生知识一窍不通,但我可以站在这儿,陪着他。
哥站得笔直,唇抿成一条线,沉着刚毅的气度尽在不言中。
我很想对人群大喊:这是我哥,他叫萧峰!他是我哥,我最爱的人!
我最爱的人?......我爱哥?......是的,我、爱、哥!最爱最爱哥!一直都在爱他,只是我这个白痴没有意识到、意识到了也不肯承认!
在这个性命攸关的时刻,我不再觉得承认这一事实是什么羞耻的事。如果逃不出去,在葬身火海之前,我一定要告诉哥--我爱你!我对你,不只是身体的渴望,不只是情感的喜欢,而是肉和灵、情和欲相结合的--爱!与性别、与伦理无关的--爱!
令狐冲跑来,"里边没人了!"
郭靖接着气喘吁吁回来,"找不到灭火器!"
人群中有声音说,"这种老房子,保不准根本没装灭火器!"
厨房的火势越来越大......楼下更厉害,从东边窗口可以看见丈余高的火焰烈烈跳动,叫声闹声脚步声中,突然又传来两串雷鸣般的爆炸声。
楼梯的队伍又骚动起来。行进太缓慢了,不由人们不急。
"肯定是一楼太乱,人流疏散不开。郭靖,令狐,你们在这儿维持秩序,我下去看看。令狐,小誉交给你了!实在不行,就跳下去!"哥交待好,朗声道:"大家不要慌!我去门口帮忙疏通,咱们一定能顺利出去!"
有人阴阳怪气,"不让别人挤,你自己先下去么?"
哥微微一笑,揉揉我的碎发,"最后边这位,是我弟弟。我保证,只要我活着,就会努力到他出去为止。这一点,各位可以相信么?"说罢,他打开窗子,飞身跃下。
"哥!"我就知道,他不可能从密不透风的人堆中强行挤过,他会靠着练梅花桩打下的轻功根底跳楼!我奔到窗前--哥,那些话我还没来得及说,会不会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那些感情刚在一分钟之前认识到,也许便要在半小时之后永远埋葬掉!那样也好,在哥心中我将永远是纯洁一如当年孩童的弟弟!哥,幸有今生,今生我们作兄弟;可有来世,来世能否再想你?
哥绝非那种鲁莽的所谓奋不顾身之徒,他并没有从一丈多高的窗户直接跳到地上,而是先落在门口的雨檐上。那儿离地面不过两米出头,他跳下,稳稳当当站好,咧嘴朝我笑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如同童年爬上高高的树冠为我摘到榆钱时的欢笑。
这样自然、灿烂、欢快甚至带些调皮意味的笑容,让我泪流满面。
终于顺利撤出。不过是一刻钟的事,却仿佛隔了一世,我用尽那一世的力气与哥相拥。
听说事故起因是一楼厨房的煤气罐爆炸,引发火灾,进而引燃另外两个煤气罐。消防车尚未抵达,火仗风势,楼房东北角成了一片火海。
众人有的忙着引水救火,有的惊魂未定,怅然观望。火势若蔓延下去,这座京大现存历史最悠久的食堂,不等人拆,便将自行消逝。
圆圆脸、有几分土财主模样的邓百川在人群中焦急地穿梭。
"不好!"哥叫道:"邓百川,风波恶出来没?"
邓百川吞吞吐吐,"我陪他上了厕所,在外面等着......起火时,慌着跑出来,没再看见他......"
"操,你他妈混蛋!"哥吼道,"小誉,衬衫给我!"
"干吗呀,我里边没穿衣服......"我不情愿地解开一颗扣儿,被哥用力一扯,剩下的扣子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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