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跟你吵架了?!"
"差不多。"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他刚才跑了出去,我猜他会去你那里。"
"这可说不准......我可以给你几个我们常去的酒吧地址,他习惯用喝酒打发时间。"
"那太糟了!"我立刻想到几个月前发生的事!
"所以你最好快点找到他!"她在命令我。
"......你说。"
......
我彻底后悔之前的举动了--Sarah列举的酒吧不下十家!还说是他们常去的!老天,如果这些都找不到该怎么办?!
在此之前,公寓附近能落脚的公园和商店我都走遍了,哪里也没有William的身影,无奈之下只能想到他上个一住处--事实上,我当时就感觉到他会去那个地方。
那里有他的朋友,
和一个曾经的情人。
尽管带着伤,依然还有情爱的记忆。
--那是他想要,而我万万不能给予的。
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对我产生那样的念头?难道他们那群人的头脑就丝毫没有伦理的存在吗?
抬起头,艰难地吸进一口气: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比他还要痛苦?
‘北港'、‘蓝羽毛'、‘水鼠'......再看一遍这些陌生的酒馆名和它们的所在地--绝大多数在市东区。我掏出电话联系出租车。
Sarah终究没有带来积极的消息,中间来过一次电话:人没去她那里。然后我才意识到这是必然的--那个自尊心强得惊人的家伙怎么会回到那个带给他耻辱记忆的地方?
再后来我的手机也停电罢工了,感觉下一个死机的将是自己的身体。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还有不到半小时将进入午夜,平日的作息习惯加上往来奔波已经使我的体力消耗到极限。现在,维持着行动力的仅仅是一股执着而已。
该死的臭小子!我已经把Sarah列举的连同周围的大小酒馆、俱乐部都问遍了,没有人见过那个‘穿了军蓝色条纹T恤和普通牛仔裤,体型瘦削,深亚麻色头发绿眼睛,相貌端正的二十岁左右青年'--连个差不多的都没有!
用光了出租车账户上的金额,我只好付现金,全部里程的加起来估计都可以到达德文郡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车厢里的味道让空乏的胃袋不住翻滚,我提前下车想透口气;身边拂过阵阵凉风。也许是背运,这原本可以缓解疲乏的事物却是雪上加霜的前奏:
下雨了。
不算很大。秋天常有的细雨,很凉。
很冷。
尤其在短时间内就浸透了我上身仅有的衬衣后(出门太匆忙,忘了披外套)。
见鬼!
这算什么?代价?无意间诱惑了自己姐姐的儿子又冷酷地拒绝他所该遭受的惩罚?
好吧,至少目前我还能承受。深吸一口气:这种事没有获益的一方,每个人都受到伤害,开始痛苦。
--天呐,到底在哪一个环节出错了?!难道我不该让他过得愉快些吗?难道我那些自以为善意的举动一开始就是居心不良的引诱吗?!
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人了......
我想吼出来,但做不到,只能用手使劲抹一下头发上的雨水。周围一片朦胧,有个流浪汉模样的青年靠着对面屋檐下的墙,高高瘦瘦的,但不是William,他有一头很短的黑发。
他抽着烟,对周围的一切都满不在乎的样子,瞄了我一眼,只一眼,又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了。
我还是想到了William,下意识地拿他跟此人比较:William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他会刻意作出反感的表情,目光像拂尘一样从我身上扫过。总是有种感觉,他会在那个动作之后再回眸一笑--哪怕是冰冷的嘲笑。
好像只对我有过这样的表情。
如果他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
立刻遏止住自己的想象:有些东西会失控。
--也许已经失控了。
什么时候发生的?
公寓大门亮着灯,温暖柔和的橙黄,正是我需要的。哪怕只是气氛,都值得贪恋,疲惫的身心让我无法在雨快步,雨水几乎贯透全身。
他会在哪儿?像刚才那个人一样靠着墙边躲雨?还是后来终于回到他以前的住处,温暖的室内......
甚至在某个人的怀里!
心骤然一缩,按电梯的动作就此停顿数秒。
我在想什么?难道他不可以跟以前的情人重修旧好?虽然那个人利用又欺骗了他,难道就没有资格在忏悔后重新获得他的拥抱?
--你不也是这样赢得他的好感的吗?
--而你才是真正没资格的人。
够了!
绝望地意识到,真正让我恼火的不是他的乖僻,是我的嫉妒: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不是那种轻易原谅旧仇的人,只是不肯接受他跟另一个人在一起的假设。
电梯平稳到达五楼,快得令人失望。现在只能想一件事了:给Sarah再打个电话。
我一定着了什么魔法,或者像那些另类科学说的--第六感!
从没有过那样的冲动,但我确实回头朝那个阴暗的角落看了过去--安全楼梯口,自从搬到这里就从没踏入过的地方。
造成我整个晚上心神不宁的主角端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没有烟--显得这画面有些缺失感。
"我没地方去了。"
William平静地说,像个没带钥匙进不了门的孩子。
整整一晚上,我都在外面找他,一间间酒馆,所有可能的商店(尤其是唱片店),每秒钟都为他焦急,最后还淋了雨......湿透的衬衣紧贴着皮肤,稍微一点气流都冷得我要发颤,该死的雨水渗过头发淌到脸上,嘴里一股古怪的味道。
他却一直坐在楼梯间里悠哉地发呆,毫发无损--他明明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该是的!他就那么喜欢捉弄我吗?!
双腿不受控制地快步走起来,再快点就是跑了。
抓住他本能地抬起挡在前面的胳膊--是吗?他也知道害怕?!当然!光凭这一身的冷水就值得把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一顿好打。
绷着脸将他从台阶上拉起来,粗暴的程度令我惊讶,却没有感到抱歉--他居然还在笑?!
接下来的事更加无法解释了:原本就不知该拿他怎么办--虽然看上去我现在的情绪是足以给他点教训的,当他的身体因为失去平衡而靠到我身上时......那股始终不够炽热的体温,温暖得恰到好处。
他伸出手放在我的背上,像要从那里攫取什么似的,手指一点点扣紧。
说不出话,一切都太突然了,这样的情况我该怎么办?责骂?安慰?庆幸......也许身体真的比较坦白:找回重要的东西的人一定是将他紧紧嵌在自己身上,祈祷再也不要分离。
虽然说不清这个人究竟重要在哪里。
忘了自己一身雨水会把他也浸湿,以及手臂抱得太用力会把他单薄的后背压痛,或者落在他耳边粗重并灼热的呼吸听起来像野兽一样放肆明显。
完全不能自已了。
所以当他小心翼翼地把嘴唇贴过来时,我毫不犹豫地捕捉到机会飞快咬一口他的上唇,趁张嘴的瞬间把舌头伸进里面。
我想知道里面的滋味--已经整整一天了。
我确定自己当时的头脑是空白的,至少没法组成任何一句语言,只有身体对外界状况作反应的感觉是一种直观的堕落。
"......呜?!"
William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点,我便用力扣住他的后脑,只管满足自己的需求。嘴里一股腥甜的气息,也许是刚才用牙齿撞破他的嘴唇了--欲望面前,根本不存在绅士。
舌尖触到他的上颚,隐约察觉到他的颤抖和呜咽,于是知道那里是他的敏感区,更加用力挑逗。一手使劲揉着脑后柔软的头发,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背心抚摩;脊椎和肩胛的突出触感让人以为已经把这副单薄的身躯抚摩穿了。
他把我抱得更紧,两人的胯部紧贴,那个地方的热度像一团窜动的火焰。
激吻引发的缺氧或是他的身体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情欲,急促的呼吸夹杂着呜咽依稀传来,但直到他把全部重量扑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些立刻松开。
"恩,呼--呼--"William还在喘气,双眼的焦距涣散,脸颊、还有眼睛周围的皮肤都泛着粉红,嘴张得有些大,我看到了里面微微蠕动的舌尖。
又一次抱紧了他,更紧;William被挤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我没有放松,眼睛也闭得很紧,像要把上下眼皮揉为一体似的。
只是拼命地释放力量,去克制自己那一瞬间的冲动,听着被挤压的分不清是谁的骨骼攒动声,然后是渐渐传来的另一个人的抗议--
"放......开......恩,妈的!我要......出气......"
"对不起!"
像被敲了一下,不敢说是清醒,却恢复了正常的行为反应:我遵照了他的要求。
William有些站不稳,我伸出双臂支撑在他的肩膀上,拉开了彼此距离--身前骤然一袭冰凉。
体质欠佳的年轻人垂着头又喘了好久才稍微恢复正常呼吸频率,这期间我都专注地看着他,担忧并懊悔--不该就这样野蛮地发泄自己的欲望,又不负责任地将惩罚施加给对方。
"你......没事了吗?"声音似乎又回到自己熟悉的腔调。
他抬起头,在笑。
绝望地抬头仰望天花板:我到底怎么了?雨水把大脑里的某些东西冲跑了吗?还是说我终于借助刚才迷乱做了忠于自己身体的事?
原来真有那样的欲望啊......
苦笑。
"Tom......"
第一次听到他叫这名字,没想到是如此轻柔的语气,我矛盾得想哭。
"抱......抱歉,我把你弄湿了。"说着不相干的话转过身,一只手攀着他的肩膀示意一同朝房门走去。
"Tom!"这明显的敷衍把他激怒了。
"有什么事进屋再说!"
我也不示弱,毅然抓牢胳膊把他往门口拖--看在老天的份上,我的情绪从没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失控这么多次。
"请不要把我的失态当作是机会,我绝对是理性的人。"边拿钥匙开门,头也不回地边跟身边的人说。"刚才那是意外,不会再发生了,不会。"
我在说什么?是在警告对方,还是说服自己?想告诉他我已经有了免疫力?见鬼,这不是病!
呵!到现在这样了,我真的正常吗?
"我把冷冻的披萨热好做晚餐,你去换衣服。"
我从卫生间走出来,镇定地发号施令;换下那身挤得出水的衣服后,心情也稍微开阔了些。
"该死......胃都快被溶掉了。"我一边开冰箱寻找食物一边喃喃地抱怨。现在先不管气氛有多尴尬,相信我们胃里的糟糕感受与彼此的心情不相上下。
已经不能否认自己的行为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即使用‘情绪失控'来掩饰都没用--为什么会失控?原因很明显。
只要今晚可以平静地过去......平静?那也仅限于表面,这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了。
我使劲抿一下嘴唇,低头转身--
"你......你在干什么?!"
眼前发生的事又让我血往上涌了:William脱掉了上衣,就站在屋子中央离我不远,手扣在牛仔裤拉链上进行下一步动作。
--他还不甘心吗?!
我全身僵硬,不自觉地去看他的双眼:如果说几分钟前,这小子还像一只带着委屈的可怜小猫;现在,他已经成了被激起的危险猫科动物,绿色的双眸亮得泛起翡翠色泽。
被扰乱的头发加重了野性味道,看似单薄的身躯反而因为比例恰好的宽肩窄腰和整体的骨感散发出坚毅的力度。淡蓝色的牛仔裤顺着纤细的双腿轻松滑到脚踝,他只踢一下就摆脱了它。
然后似笑非笑地朝我看一眼,拇指伸进深蓝色的内裤边缘......
"住手!"
丢开手中物品,我箭步冲到近乎赤裸的男孩面前,伸手用力固住他已经开始下拉的那只手,没多少皮肉覆盖的坚硬骨盆甚至撞痛了我的指关节。
手已经被那只装了冰冷面团的盒子冻得冰凉,而握在手中的另一只手依然感觉不出什么温度--明知道温暖不了他,还是下意识地捏紧了些。
他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连手指也没动一下,只是将头垂得更低,然后--
"呼......呵呵......"
先是叹气,接着发出笑声,听上去更像喘气,很不均匀的喘气。我反应着松开手,把住他的肩膀--剧烈的抖动,难以平复。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毫不犹豫地把那具正爆发着情绪化的身躯拥进怀里:就是这样,这样才对,我现在做的事与那些肮脏的欲念毫无瓜葛,只是单纯想安慰这个伤感的年轻人,最初的时候,我就是带着这个愿望去接近他的。
--是什么引发的变质呢?
没人可以控制感情这东西,越是自己的越无法左右,难以驾驭又不负责任的奇妙电波。
......
把肩膀借给他哭过一场后(虽然听上去是在傻笑,可我很清楚肩膀上的凉意是怎么回事),我渐渐感觉出William的体力似乎消耗殆尽了,无力地靠在我身上,只剩下后背因喘息产生的剧烈起伏。
这就算过去了吧?我疲惫地想,这场错误的情感火花终于被两个人的泪水、汗水、和秋夜的冷雨浇灭了。
真的是结局?
--还在妄想什么?你不是无法无天的小鬼,想想其他人!Alice?!
手心抚摸到William背上的皮肤还是凉的--这个男孩的身体似乎跟他的性格一样冷漠,虽然有时那双墨绿眼眸传出来的目光热得灼人。再这样站下去他会感冒的,我不想让Alice看到一个生着病的儿子,也没有信心把他留下来一如既往地照顾哪怕只多几天。
"睡吗?"对着他耳畔小声问。
没有回答,但若有若无地感到肩膀被压了一下。我闭上眼,不作多想,手放在William腋下将他举到肩头,搂住他的腰和臀,朝床走去。
这一次,觉得他好轻。
我最后热了杯牛奶端到床边给William,他顺从地接过喝光了。
昏暗的光线下,失落的年轻人看上去更加憔悴,眼睛的虹膜也辨不出颜色,只是一抹黯淡,像盲人一样呆滞地盯住前方。
"对不起......"始终想着的这句话,终于被说出口了。
没有反应,他只在眉毛紧皱一下后闭上眼睛,我看到他的喉结因为深深的吞咽而突显。
* * *
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一脸冰霜的Diana,我耷下眼皮又瞄到桌面上那张传票。
今天收到的,‘DTF'针对上次投标作弊的投诉,到底东窗事发了。
"你打算怎么办?"
用跟脸色一样无情的音调冷冷地问,Diana稍微诧异地看我一眼,皱皱眉--是的,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给她已经习惯了的温和感。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她听上去很迷茫,右手食指焦躁地背擦着嘴唇。
"这样结果是你自己选的。"
"你要说我是自作自受吗?!啊?"
Diana倏地站起来,声音大得引来玻璃墙外的人朝她探头:"你想说你早就警告过而我偏偏一意孤行所以才招来这张纸的吗?!"
我叹口气,脸转到一边。
她无力地落回座位,手撑起额头:"你是对的......我真是活该。"
"事情已经发生了,责备自己有什么用?"
"你?!"
我控制不了自己了,语气全不像在安慰,甚至不像在跟眼前这名焦急万分的金发女人讲话--我联想到别的一些事。
我想她现在一定很沮丧,突然的打击和我异常的令人失望的反应。我知道自己不该把情绪带到工作上,但是......好累。
"呼!"Diana吸吸鼻子,努力恢复出平静的表情:"我真不是个会耍手腕的人,刚开始作弊就被捉到了。"
"很抱歉,我说得重了点。"听出她这话里的自暴自弃,我赶紧道歉,目光不自觉地却看着别处,最后干脆闭上眼睛揉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