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爱你母亲吗?"z
--原谅我,William,这确实很重要。
他抬起头,眼神不可名状:悲伤?或喜悦?都像达到了极致。
"非常。"y
看那个微笑,我感到身体的失重,每个细胞都在漂浮--如此完美。
"你爱我吗?"b
没等从感动中恢复,又一样东西被他抛了出来。这一次,是雪白的棉花糖。
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然后我理所当然承担了洗盘子的任务,William坐到书桌前开始上网。
非常想知道他看的内容--原来我已经产生专制欲了。
"那个,"g
他说话了,当然是对我,却没有叫名字--突然意识到肉体的亲密尚未消除的距离。
"今天清洁女工来的时候告诉我......"
清洁女工?!--我有了不好预感。
"她说沙发上的痕迹必须把布拆下来才能去掉。"
果然。
觉得头晕目眩。
"那......不如换掉吧,我明天就去跟家具公司订!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是不是应该跟他一起选呢?或者干脆让他决定?
"你确定要换吗?"他听上去不是很积极。
"但是......"该死,他的意思是--"好吧,或许......"
"呼--"
突然的笑声让我找不到头绪,擦盘子的动作停了下来,面朝William呆站着。
"你紧张什么?"他敲几下键盘后,转过脸看我一眼--身体更僵硬了。"你这样小心翼翼地--"
"我很失望。"
他看出来了。心痛地发现,这个难得有笑容的男孩,嘴角有一抹悲凉的笑意。
"我......"
"换香槟色吧,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这种难看的灰白。"
第一次觉得,我似乎才是任性的那个。
"Willie......"
"别说话!现在是关键!"他看上去一脸严肃,好像在经历一场刺激的冒险。"......是,是,好......好极了!"
他坐在椅子上欢呼一声,我也被吸引过去看是什么有这么大的魅力(大过我?)。
FLASH游戏。一只造型可爱的浣熊提着篮子站在转盘一样的圆形上跑--他居然玩的是这种游戏,我相当意外。
"哇哦!我排进名单了!"
他笑地像个孩子,我觉得呼吸困难。等到他往屏幕上简单输入进‘Will.G.'后,我把一起拿过来的那只没擦干的盘子轻轻放到桌面上,双手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你很棒,宝贝。"
我凑在他耳边说,故意把气出得很重--还没洗澡的他,那股味道浓得让我眩晕。
我看着桌上那只信封,足足半分钟没有出声。
"你......决定了吗?David。"
叹气着抬起头,我用自己最不喜欢的方式去注视坐在对面的人,他也因此尴尬地转过视线。
"是的,Tom。"David Jones抿抿嘴唇,声音很低地回答。"所以我才让你帮这个忙。"
"我......"
他的话让我进退两难:我当然不希望身为主要设计人员的他现在辞职离开工作室,但在这种时候致意挽留并妨碍他人前程的事我也做不到--坦白地说,我对推翻指控毫无信心。
当然,Jones的去留不是我说了算,这才是最让人头痛的--他希望由我出面跟Diana讲,而不是直接跟她交涉。
--我不知道她居然这么可怕?!
闭上眼,摘下眼镜揉鼻梁:
"你已经有新的选择了吗?"
"曼彻斯特的一家广告公司聘请我做他们的设计总监。"
"呼!那里是你家乡吧?"我朝他微微一笑
"是的,我父母就住在附近的小镇。"他腼腆地点点头,气氛缓和了许多。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想念亲人呢?或许可以这样跟Diana解释。
--如果她还愿意听我说话的话。
我还是接受了他的请求,准备在下班后私下跟Diana讲。虽然我们目前的关系僵持不下,但我知道她始终在等我的让步--每次都是。
说到底,工作归工作,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非常时期。
Jones面带歉意但应该还是很放心地离开了我的工作间。新的苦恼还没有来得及折磨我的情绪,又有人钻了进来--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难道她也要......?!
"Tommy......你怎么了?"
Linda好奇地看着我,语气里是难得的真诚关心。
"你来是......?"我对她的异常困惑了。
"交任务啊!"一沓打印好的图纸甩在我桌上。"成品!你检查!"
紧张过度了。
"很好,你可以把它们用照片纸正式打出来了!"我努力集中注意力把那些彩色图纸翻看完后,尽量轻松地告诉她。
"呼--,我还担心你现在心情不好会刁难我呢!"微笑着走近我面前--
"别担心,我才不是那种见风使舵的人。"她在离我耳朵很近的距离小声说。
心跳暂停。
鼻腔酸痛。
"当然咯,不见得有地方愿意收下我这样的刺头!"
视线模糊看不清她的表情,那个清亮的声音在我头脑里回响了很多遍。
"......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是的,工作。你自己吃吧!......我--"
那边已经挂断了,传出毫无感情的嘟嘟声,无可奈何地按下断开键。
"我们走吧!"我打开车门招呼坐在里面的Diana。
是她提出去餐厅吃饭的。我当然同意了--不管有多暴躁,在公共场所,作为成年人她也会收敛的。
"他跟你说是因为老家的父母?"
听完我的阐述,Diana漫不经心地问,然后啜一口杯子里的葡萄酒。
"是的,我很理解。"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把手指放在唇边摩擦。
"干吗不直接跟我讲?难道我就不能理解?"紧接着嗤笑一声。
"他......大概不想增加你的工作。"
"够了!"
Diana终于把目光投在我脸上,确切地说,是看着我的眼睛--如果我敢对视的话。
"你从没有感到厌倦吗?Tom。"她用一种出乎我意料的郑重语气说。"帮别人收拾烂摊子就这么有趣?"
我震动了。
她说的是我一直不愿承认的事--果然是认识我五年的人。
"难道我可以袖手旁观?"
"你知道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是的,我知道。
手扶在额头,看着地面的大理石纹路。
"幸好被你拒绝了,"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的声音。
"--我才不要施舍的感情。"
晚餐闷闷不乐倒还算善始善终,我也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
William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很抱歉让他一个人这么无聊地等着,虽然现在才晚上九点。
站在沙发面前--今天忘了订沙发的事,让人脸红的暧昧记号在那具瘦削的身躯下露出一部分;我看着他,很快忘了时间,这个人的睡相总是让我百看不厌。
意外地,他眨几下眼睛醒来:
"恩......回来了?"
"是的,很抱歉搅醒你。"我才意识到刚才站的位置正好遮住背后的一盏灯--他可能只是在打瞌睡。"很累吗?"
"呼,整天睡觉当然累了!"喃喃地抱怨着,他慢慢坐起来,双手放在脸上抹一下,深吸进一口气:"晚餐愉快吗?"
"工作餐而已。"然后走开给自己倒一杯水。"你呢?"
"杂烩汤。"*
我听出他的抱怨,整整一个月都这样窝在不到三十平方英尺的空间里,除了睡觉上网听音乐还有什么能打发时间的?--我白天要上班。
回到William身边,我坐下来与他紧挨着,感觉他传来的温度、气息和重量感,这些都让我非常安逸放松--相信他也是。
"你在想事情?"他突然开口,同时把我手里的水杯接过去。"是麻烦吗?"
"工作上的。"手里一下子空荡荡了,我下意识地把一只胳膊越过他的肩膀,手停在肩头上。
"那我没办法。"他叹口气,仰头喝水。
我的手保持姿势,接着不由自主地用力握紧--薄薄的肌肉和坚硬的骨骼带来不可思议的沉溺感。
"想做就做吧。"
......啊?!
我诧异地睁大眼睛,William把杯子放回茶几上,转身面朝我靠过来。没等我来得及反应,放在他肩上的手已经被握住手腕移到他的腰侧--同样隔着外衣的棉布却传来比刚才更暖的温度。
我把另一只手也放上去,两边的指尖很快接触上,拇指压在他的小腹肌上揉动。
他顺利地吻上我,柔软的舌尖因为体温较低的缘故,在嘴里感觉是微凉的,促使我像衔一根棒棒糖一样把他吸住,比那更甜美。
手已经从腰抚到胯侧,那里突出的骨盆让我的掌心异常满足--我一下把他拉到自己腿上坐着!
"恩?!"
William猛地把脸往后退,我很快从他惊恐的表情里明白自己又犯第一次的错误了。
"我......抱歉,Willie......"
"呼--"他轻声嗤笑。"能让你本性毕露,我倒是佩服自己。"
"......"
还没反应过来,被他捧住脸狠狠印一个吻在唇上--
"去把你昨天买的东西拿来用!"
两个人全身湿淋淋地叠在一起,这次是在床上,也没有留下让人触目惊心的痕迹,只有四肢百骸的瘫软和畅快。
也许这就是我从未奢求过理想的生活:每天繁忙枯燥的工作结束后,与心爱的人分享剩下的宝贵时光,做所有能让彼此愉悦的事,然后安然共眠。
我依然困惑于自己的命运。就像有人故意开玩笑,而我最后竟欣然接受了,没有表现出令人捧腹的惶恐不安--难道我的本性真的那么龌龊吗?
闭上眼睛:谁来让我忘了它......
稍微恢复力气后,我把手抚在William背上--那里已经因为出汗而冰凉,我赶紧为他把被子扯过来盖上。
疲倦的年轻男人在我耳边轻微哼了一声,但没醒,抱在我脖子上的双手收得更紧了。
算是自夸,我觉得他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月,健康方面已经大有好转--光是抱起来就觉得比以前重了;至于心情......如果真像我自以为是的那样,应该是幸福的吧。
Diana说的对:施舍的感情是残忍的。
--我就不敢设想他其实不爱我。
差不多一周后,‘Hagi's'工作室因贿赂和在竞标过程中的作弊行为,除了被法庭判决缴纳八千多英镑的罚金和宣布与客户的合同无效,还要赔偿被告方‘DTF'工作室竞标失败后的各方面损失。把律师诉讼费算在一起的话,我们的损失差不多有十万多镑!
裁决出来的当天,我又收到两封辞呈,其中一位甚至是自工作室成立就跟我们在一起的前台秘书Vanessa Elms。这次我没有多问一句话,转交给Diana以后,她也平和地予以批准。
付给‘DTF'那部分赔款我们有上诉驳回的余地,Diana放弃了。我想,她是累了。
收到裁决的前一天,我和William一起去家具店选了张淡咖啡色的长沙发。看着搬运工把那张作为我们狼狈‘第一次'的见证抬出屋子,我沉默地惆怅着。然后,William又一次安慰了我。
今天,我觉得自己需要的比那时更多。
晚餐是William做的炖肉汤和洋葱圈。这一周来,差不多每天的晚餐都是他在做,昨天看完沙发,我们到一家还算不错的餐厅吃的饭,感觉就像约会,伴着烛光。
他知道我工作的地方出了事,也清楚Diana是我的好朋友,非常明智地不予评价,唯一有关的一句话--‘我不懂法律上的事。'轻描淡写,却让我觉得他在心底想的,似乎远比这多很多。
--责备自己,我的忧虑不再只是一个人痛苦了。
大体上,这桩烦恼没有影响到我们的相处,在我为工作和诉讼忙地焦头烂额的那几天,William不仅默默地包揽了部分家务,还努力地在戒烟。虽然烟灰缸里总有一两个烟头,但在我面前,他没有点过一根。
感激不已。每次看到他装作无所谓的神情,都让我有想抱住亲吻的冲动。如果没有他,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否在白天的苦战后再一个人度过长夜的煎熬;又或者因为他,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努力维持物质上的充裕......
"Tom,"
猛地抬头--他很少一开口就叫我的名字。
"我想找份工作。"
"为什么?"
手里的勺柄被紧紧捏住,似乎要被掰断。
"我很无聊,现在这样。"他的脸转到一边,手搅动勺子。
"但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我只想做点简单的工作挣点钞票......"
"你在担心我失业?!不信任我?!"
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马上就能后悔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我为什么要信任你?"
不屑的语气和眼神。血往上涌--它们第一次真正激怒我。
我咬一下牙关,握勺子的手重重砸在桌面,汤汁溅到脸上,太阳穴的抽搐。
"为什么......不信任?"声音变弱,近乎呢喃。
他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平静得让我想用眼神击穿过去。用勺子舀起最后一点汤,从容地喝下去,他站起来从桌上抽取一张手纸边擦着嘴......
"Tom,"
他平静地喊我的名字--
"你信任过你自己吗?"
闭上眼睛,我手上的力量泄掉一部分,想把他拉到怀里抱紧......
电话在响。
是Diana。
"......你能来么?"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虚弱而迷离,我毫不怀疑她喝过酒,但神智还算清醒。她希望我现在过去陪她,只是说话,因为她感到害怕。
"我......"看着前面坐在沙发上的人:没有表情的侧面。
"Tom,我再也想不到什么人了,Tom,只有你......"
她简直是在哀求了,我也相信她的话--从前的男友早在去年就回澳大利亚了,父母亲人远在北方的诺森伯兰郡。我艰难地吞咽一下--
"我......马上到。"
余光看到那个侧影似乎颤动了一下。
我觉得自己能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虽然有个人对我来说明显更重要。
他看上去没有预料中的恼怒,神色平静地让人担心,我一边整顿行装一边隐秘地观察--或许我们不该就这样在不愉快中分别。
"Willie,"穿好风衣后,我轻轻走到他面前,见其不为所动又坐到茶几上与他面对:"对于刚才的事,我很抱歉。"
是的,毫无疑问都是我的错--不改把自己的情绪强加到给他,我用最谦卑的语气向他企求原谅。
"我没有怪你。"
"......"
冰冷的面孔传来冰冷的声音--没有怪我?让我怎么相信?!
"我说的是真的,"他抬起头盯着天花板,话音沙哑。"如果一个难过的人连脾气都不能发岂不是很可悲?"
我又低估了他。
"但是--"
他突然跳起来揪住我的衣领,这个意外的反应让我的心骤然急跳,清澈的墨绿色眼珠一下子近得像要把我溶进去:
"如果下次你再用那种方式朝我发泄,"微热的气息吹在我的嘴唇周围--他的味道。"我会立刻让你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