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停息,方言算了算自己的战斗力,枪里一共有六发子弹,昨天开了一枪,今天开了四枪,还有一发子弹。敌人一共有七个人,自己干掉三个,听到三声惨叫,还剩一个。
屋里没有了枪声,浓烟也渐渐淡了,依稀看清楚屋里的情况,屋里被小型手榴弹炸过,四墙漆黑,家具倒了一地,上面全是弹孔,电视被打破了,冒出黑烟。
敌人在哪?小安还活著吗?越是安静,方言心里越是忐忑不安。想了想最後的枪声传来的方向,方言倚著墙,慢慢地挪过去。
刚刚进屋,一把枪就抵在了太阳穴上,方言马上停止了行动。
小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惜床被打烂了,没办法和你大战三百回合了。”
方言一听是小安的声音,一把转过去把他抱住,眼睛有些湿润。
方言最开始见到小安,小安在酒吧里睡觉,和满屋子的欲望格格不入,那时候他被他的独特所吸引;後来他和小安包房间做爱,被惠琳的电话打断,没有做成,所以他对小安的肉体很渴望;再後来在街上偶遇,认出小安当时做的口型是“馒头”,他见识到小安俏皮的一面;在夜总会看小安跳豔舞,他更加渴望小安的肉体;和醉酒的小安调情,他感觉非常刺激;和小安共同对抗斧头帮,看小安灵活的身手和杀气,他对小安的身份背景非常好奇;後来又去夜总会,他发现自己挑选一夜情对象完全按照小安的标准,当时他自己还解释说只是因为小安完全符合他的审美,而不是针对小安这个人;受伤遇到小安,小安一句话不问,细心为他包扎,体验到了小安柔情一面;分离在即,他承认自己对小安有点好感。
他对小安的这麽一点好感,最初是建立在对小安肉体的渴望上的,可是发现小安有危险,他什麽都不顾就回来,对小安的担心超乎他自己的想象,当枪抵在头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想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如果见不到小安怎麽办?小安失而复得,他心里狂喜不已。
完了,难道对小安的感觉是喜欢?渐渐明白自己心思的方言抱著小安,心里有一点甜蜜,又有一些惶恐:认识不到半个月,见面不到十次,真实姓名不知道,背景身份更是无从知晓,怎麽就会喜欢上了呢?
第十三章
方言抱了好久都没有松开,小安说:“如果你真想在这样的床上做,我也不反对,不过我怕一会儿警察会来,我一见到警察就想勾引,你介意和几个人一起干吗?”
方言翻个白眼,这个人的性格绝对够恶劣,没好气地说:“我一个人就让你欲生与死,还想和几个人一起?”话是这麽说,方言也明白刚刚那麽大的动静警察很快就会来,能招来五六个杀手的小安背景复杂,肯定不愿意和警察接触,考虑到自己的目前嫌疑犯的身份,也不方便和警察接触,方言放开了手。
小安没回应方言的话,从床下的柜子里掏出两个黑色的提包,扔给方言一个,说:“先离开这里。”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抱起急救包。
下楼的时候,已经能隐隐约约听见警笛的声音。小安站在楼下的停车场,环视四周。
“你的车在那边。”想到小安不识东南西北,方言好意地指出方向。
“我的车不能开了。”小安说,毫无表情地走到一辆黑色桑塔纳前面,报警器响起来,小安毫不在意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在门锁上捅了捅,几秒锺後就听见“啪”的一声,门锁打开。
小安打开车门坐进去,拆开车前的仪表板,不知道在里面动了什麽,报警器不响了,方言跟著坐了进去。小安拿著两根电线头相互轻触,一阵电火花冒过之後,引擎发动,小安一踩油门,离开了这个混乱的之地。
开出去一段距离之後,小安把车停在路边,把急救包扔给方言後说:“下车。”
身子一歪,头靠在小安的肩膀上,可怜兮兮地说:“我为你受了这种重的伤,你怎麽能忍心抛弃我?啊,我好心痛。”方言说著,同时夸张地抱住胸,做出痛苦的表情。
小安偏过头看了看方言,枪伤伤口可能裂开了,袖子被染红大半;脸上有一道不太深的口子,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是半边脸上都是干了的血迹,乍一看很吓人;身上腿上都是被地上的碎玻璃划破的伤口,继续往下看,小安的眉头皱了一下──方言的脚下有一滩血,一滴血顺著裤脚滴下。
小安没再说话,找到一家很偏僻的小旅馆。定好房间後,小安脱下自己的衣服给房间披上,非常亲昵地挽著他的胳膊,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走了进去。
到了屋里,小安锁好门,问:“哪里受伤了?”
方言坐在屋里唯一可以坐人的双人床上,脸色有些灰败,指了指自己的大腿。
小安过去跪下,小心翼翼地用左手小指上的金属指甲划开方言的裤子,一块碎玻璃斜著插进肉里,只留了一丁点在皮肤外面,看不出碎片有多大,血正从伤口中不断往下流。
小安皱著眉用夹子夹出那块碎玻璃,玻璃片大约有两个啤酒瓶盖那麽大。扔掉碎玻璃,小安在伤口周围按了按,问:“有感觉吗?”
“疼──”一直没有交过疼得方言忽然非常夸张地叫起来,然後吐吐舌头说:“骗你的,只有一点疼。”
小安白了方言一眼,手继续往上摸,一直摸到方言的股沟,按了按,问:“有感觉吗?”
“你的手要往右边再过去一寸,才会有感觉。”方言痞痞地笑著说,屋里的气氛有些严肃,这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方言本以为小安会和他调情,可是小安眉头皱得更紧了,自言自语说:“难道伤到神经了?”
看到小安紧皱得眉头,方言忽然有些开心,原来小安也在为他担心,看小安低头不知在想什麽,方言急忙说:“我刚刚和你开玩笑呢,你没事。”
小安斜著眼睛看了看方言,没说话,然後帮方言处理完其它的伤口,然後对他说:“今天先休息吧,不过明天你最好去看医生。”
“你要走?”方言急忙拉住小安问。
“今天的事情你看到了?”小安嘴角挂著淡淡的微笑,“和我在一起,很容易把命送掉的。”
方言本想说,我不怕,让我陪你,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官司缠身,怕连累到小安,分开最好,可是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特别是在受了伤的时候,人比较脆弱,他说:“今天晚上留在这,明天再走好吗?”
小安一挑眉毛,盯著方言的下半身,笑著说:“你行不行啊?”
“靠!”方言刚刚酝酿起的一点忧伤情绪一扫而光,大骂说:“老子外号一夜七次郎,不是盖的。”
小安轻笑著跳上床,扑到方言。
其实那天晚上真的什麽也没有发生,因为小安洗澡出来的时候,方言已经睡著了。
方言睡著了,所以他不知道小安坐在床边看著他,小声地说:“你怎麽能一直这麽乐观呢?乐观的人总勾起我的欲望,破坏的欲望。”
方言睡著了,所以他不知道小安拿起笔,偷偷在他的脸上画上几撇胡子,大黑眼圈,画完之後左右看了看,很满意地小声说:“谁叫你戏弄我,活该。”
方言睡著了,所以他不知道小安叹口气,在他脸上写上一串数字,眉眼之间带著一点点关心,小声说:“要小心哦,我只想利用你,可是有人想要你的命呢。”
方言醒来的时候,屋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方言洗脸的时候,盯著自己脸上的几撇胡子,脸色怪异,好久之後才骂,“靠,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儿玩这种东西。”
方言梳洗完後回警局自首,他一身是伤,所以在警察押送下,先被送到了医院。处理了伤口,确定不会危及性命的情况下,当天下午,方言在律师的陪同下回到警局录口供。
方言带著手铐,坐在椅子上,看昔日的同僚坐在桌子後面拿著审讯记录本,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方言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当时的情况,但是对於到之後的情况,他隐瞒了,他不想给小安惹不必要的麻烦。
审讯结束之後,方言走出审讯室,路经局长办公室的时候,他看见局长从半开的百叶窗中,看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警徽,然後摆了摆手,最後隔空点了点方言的胸膛。
第十四章
审讯结束之後,方言走出审讯室,路经局长办公室的时候,他看见局长从半开的百叶窗中,看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警徽,然後摆了摆手,最後隔空点了点方言的胸膛。
方言被押回医院的加护病房。住加护病房并不是因为他伤势恶化,而是因为加护病房位於医院顶楼,是单间,方便看管。
晚上,方言躺在床上,仔细地想了想律师所说的所有对自己不利的证词。对於他的指控有两方面,一是谋杀惠琳,二是拒捕、妨碍公务、谋杀两名警察。
任何一条罪名成立,都能判他终身监禁,而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他非常不利。
第一,从作案时间上来看,小区入口处的摄像机记录了他走进小区的时间,没有记录到他离开小区的时间,也就是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惠琳死的时候他不在现场,也没有人能证明两名警察死的时候他不在现场,
第二,从作案动机上来看,有证人说听见他和惠琳当天曾有过激烈的争执,调查惠琳的同事时了解到,惠琳和他刚刚分手。感情问题,很容易成为杀人的动机。两名警察发现他杀人,杀人灭口是他杀两名警察的动机。
第三,从作案工具来看,杀死惠琳的水果刀上有方言的指纹,现场也有很多方言新鲜的指纹。杀死两个警察两颗子弹的弹道轨迹,经过检验,和方言配枪的螺旋线完全吻合。
方言笑笑,看似完美却漏洞百出的陷阱,特别是作案工具,他在那间屋里一共只开了一枪,怎麽可能杀了两个警察。关於弹道轨迹,只需要再检验一次,就能洗脱他杀两名警察的嫌疑。
不过为什麽要设这样一个能拆穿的陷阱陷害我呢?方言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所有的问题最终都落到了陷害的动机这一点上。
方言仔细想了想最近两天的事情,惠琳右手下那个血淋淋的“账”字跳进脑海。惠琳是左撇子,那个字分明是伪造的,难道和这个字有关?账,账本,枪,军火,军火走私,方言隐隐觉得明白了什麽。
方言长长吸了一口气,他现在该做的事情是睡觉,养足精神,因为他知道,已经有人用那个“账”字暗示过他,可是他却并没有深究下去反倒投了案,那麽,很快就会有人来明示他了。
第二天,律师继续找方言商讨案情,繁衍要求重新验证子弹轨迹。律师走後,大夫给方言做例行的身体检查。
检查完最後一项的血压之後,大夫拿下听诊器,温和地笑著,说:“你以为验过子弹轨迹之後,你就能脱罪吗?”
方言盯著大夫的脸,大夫长相非常平凡,没有一点特色可以让人记住。忽然间,方言明白了局长当日所作的暗示的意思,局长是告诉他,警局里的人不可信。如果子弹被换过了,那麽检验多少次,结果都一样。
方言问:“为什麽告诉我这些?”
大夫继续笑著说:“我只是个传话的人,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想和你做笔交易。交易成功,你就可以脱罪。”
方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因为他知道,很快 就要到达问题的中心,“什麽交易?”
“账本。”大夫说的很简单。
“什麽账本?”方言垂下眼睛,好让眼睛中激动的神情不至於外露,果然不出所料,和账本有关。
“你明白的。”大夫不露生色地回答。
方言脑子飞快地转动,事情渐渐清晰起来,账本最先出现在便利店门口被杀的男人身上──他是最後一个见到那男人的人──他可能知道账本的下落──搜他的家没有发现──陷害他──他被逼走投无路必须做交易。
方言的确走投无路,他已经从以前的事情明白,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集团,这个集团有能力请到狙击手,有能力渗透进警局,当然也有能力让他获罪。
方言惨淡笑笑,“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方言说著,动了动手,手铐敲在病床的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暗示大夫,自己现在被关押在医院。
“从现在到你上庭,有三天的时间,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大夫边说边整理手上的东西,“卫生间最後一个隔间里有一套衣服和一个手机,你知道该怎麽办。”
大夫说完话,直到他收拾完东西走出了病房,都没有再看方言一眼。方言知道,那是因为他确信自己会接受这个交易。
这时候,方言这才明白局长後一半手势的意思,那是告诉他,现在他只能靠自己洗刷冤情。
接下来的两天,方言就是睡觉和吃饭。出了这个医院,他就成了畏罪潜逃,会成为通缉犯,要应付香港数以万计的警察,还有寻找一本毫无线索的账本,所以他必须利用这两天时间把身体调整到尽可能好的状态。
方言一直休息到出庭的前一天深夜。医院里很安静,加护病房外的走廊上只有两个警察在站岗。
方言剧烈地晃晃手,让手铐敲出的清脆声音能传到病房外。
一个警察进来,问:“什麽事?”
“我想去趟厕所。”方言神色黯淡地说,明天就要上法庭了,可能被判终身监禁,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曾经是同僚,警察也没有为难方言,把他言铐在挂点滴的支架上,一前一後押著他去卫生间。
进了卫生间之後,两个警察留给方言一个私密的空间。方言迅速闪进最後一个隔间,用一根小铁丝几下就挑开手铐,从水箱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换上里面的衣服。在进行这一切的时候,方言不忘按两下抽水马桶,造成一种他在方便的假象。
换好衣服,方言大摇大摆地往出走。打开卫生间的门,两个警察没有注意他。方言忽然转过头对其中一个警察一笑,然後一手一个劈手击在两个警察的颈上。这两掌用了十成的力量,两个警察没来得及喊一声就晕了过去。方言把两个警察拖到卫生间的隔间中藏好,想了想,又从其中一个警察的兜里掏出几个硬币,大摇大摆地下了楼,走出了医院。
站在医院外,方言深吸口气自由的空气,真舒服啊。
第十五章
站在医院外,方言深吸口气自由的空气,真舒服啊。
“喂,小安吗?”方言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方言很庆幸自己的记忆力很好,能把十几位的电话号码记得清清楚楚。
投案自首的那天一早,方言起来洗脸的时候,发现脸上除了有胡子和黑眼眶之外,在抱怨小安的小孩行径的同时,他把那串数字记下了。
这电话号码一猜就知道是小安的,方言记下电话的同时,心里有一点点高兴,把电话留个他,说明小安认为他可以信任。
逃出医院,方言第一个想到可以帮他的人就是小安,共同经历了枪林弹雨,方言对小安有种莫名的信任。
电话响了好久才接通,小安略带睡意地说:“方警官,你逃出来了?”
警务人员谋杀前任女朋友,拒捕,枪杀两名警察,这样的大案在媒体的炒作下,早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所以方言并不奇怪小安知道这件事情。
“是。”方言警觉地看著四周,继续说:“能替我弄把枪吗?”他要面对成千上万的香港警察,还有面对实力不明的犯罪集团,没有枪寸步难行。
“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小安打了一个呵欠说。
“出红勘医院,左手五十米处的公用电话亭。”方言是个很体贴的人,他不说东西只说左右,因为他知道小安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一刻锺。”小安又打了一个哈欠,挂断了电话。
毕竟是冬天了,虽然是香港这样温暖的城市,午夜时候,外面还是有些凉。站在电话亭中的方言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警惕里观察著四周的情况。
医院里走出几个女子,陆陆续续上了出租车走了,只剩一个女子还站在那里等车。她一边搓手,一边跺脚地等著,还接了一个电话。
这幅画面和方言记忆中另一幅画面重合,不久以前,惠琳也是如此搓著手,跺著脚站在电影院门口等著他,而现在,才仅仅几天工夫,那个温柔娴淑的惠琳就躺在太平间中,再也不能笑,再也不能搓手和跺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