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你究竟想干什么?”一袭明黄龙袍的龙悟晃眼间已经坐上龙椅,脸露愠色的开始质问。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扶手,而龙悟却迟迟不做反映,半晌又是一问:“皇叔你想做什么?”斜眼看了看脸色苍白得太后。
从怀中掏出一份泛黄的书信,鞠躬言道:“皇上请息怒,恕臣鲁莽,先请皇上过目。”
杜珩接过信后呈上,龙悟展开信纸,大略阅读脸色微变。
“皇上,泽王爷私自扣押皇太后,惊扰圣上,这信中究竟写了什么?”秦宰相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仿佛有些不以为然。
龙悟余光瞟过他和泽王爷,看到后者神情并无变化。
“急什么?秦爱卿难道要替朕管这档子事?”
“呃……微臣惶恐……”
这时群臣心中已明了:原来这两人的关系果然恶化了。
挑起了双眉,龙悟神情并不自在,抖了抖手中的信,说:“这上面是为木延一家洗冤的证据……”
木延!前任兵部尚书木延弘!
这个名字在先皇在位时可是一个禁忌啊!在场的老臣都忍不住心里一个‘咯噔’。
“这信…是太后写给夜郎国一大臣的密函上面有象征皇后的印章,内容…就是联合陷害木延弘通敌买过,事成之后以沙域的军事分布图作为交换……”龙悟的语气有些琢磨不定,他有个很糟的预兆,疑虑和恐惧在心中不断扩大。
现在的朝堂上像炸开了锅似的,群臣惊讶不已,纷纷议论,一开始坐在一旁的徐雨嫣脸色煞白,故作平静的说道:“哀家没有…陷害他的理由吧?”
为待龙悟开口,泽王爷上禀。
“容臣带上证人。”点了点头,龙悟压下心中的不安,道:“喧。”
来人是个年过不惑的男子,双鬓布霜,脸上虽显沧桑却又掩不住他眉宇间的英气。
“鬼…鬼啊!”
“不…不可能……”
“是…是…是木延弘!”
嘈杂一片,老臣们忍不住的喧叫起来。
徐玉嫣瞪大了眼睛,原本就苍白的脸极近透明。龙悟的身形一阵,细细打量着坐下的男子。
他……就是我的……父亲?
“罪臣木延弘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屈膝跪下,木延弘明了他所跪拜的人已经更变了。
龙悟脑中一片混乱,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想在这里说出我的……身世吗?
下意识地擦擦额间,却发现早已是布满了冷汗。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开口,龙悟都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木延弘起身,看了看徐雨嫣一眼,那个女人的眼神已经空洞,仿佛有些流动的液体在里面不断翻滚。
谁种下的因,就应谁来受……雨嫣,你如今明白了吗?
撇开头,面对着龙悟,道:“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龙禅?”
朝堂上再次场面失控,每个老臣的脸上都有着掩不住的惊讶。
龙禅——‘华龙王朝’的二皇子,但在出生后不久便夭折了,昭和帝怕皇后悲极伤身,不许再题此事,所以很少人记得那个短命的皇子。
可现在这么说起这儿事来了呢?
“罪臣想说的是……”扫视了一遍堂上的众人,木延弘道:“二皇子尚在人世。”
语出惊人,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坐在龙椅上的龙悟却有了一种莫名的心安。
他…没事吗?
随念龙悟却是不解为何要担心他,看这情况他便是最大的威胁啊!
一旁的越青向龙悟作了个暗示,询问需不需要将木延弘拿下。龙悟摇头,有些事是早晚要面对的。
木延弘注视了龙悟片刻,又再次开口。
“十八年前,二皇子出世的那一夜,我在宫中一个很隐蔽的角落里看到了两个诡异的人,不面熟,却也不是不认得,一个是宫中照顾皇后的太医,一个是皇后身边的侍女。”
“我从他们小心翼翼的谈话中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徐皇后,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想要杀了自己的骨肉,也就是快要出生的二皇子。”
这番宫廷中爆炸性的丑闻就这样被木延弘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闻者色变,徐雨嫣的身子也如同秋叶般簌簌摇动。
“事关重大,我不敢随便上告皇上,回到家中想要细细思量时,宫中却传来二皇子诞生的消息。没时间给我犹豫了,我将家中妻子刚生出的幼子悄悄挟带入宫,趁着[承风宫]未发觉是用我的幼子换出了二皇子……”木延弘说到这里便停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无需多言。
次日,二皇子便由御医宣布夭折了,因为还小连进入皇陵的资格都没有。
再往后推测也不难得知,几年后因皇后知道了内情,不顾一切的想要除掉苟活的二皇子,才会陷害木延弘一家逆谋之罪。
可是……二皇子也是太后的亲生骨肉……为何会……
不是没人想到这点,只是没有时间说出来。
拿袭青色的身影缓缓走上殿来。
青色并不是什么起眼的颜色,而那青衣人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光。
来人脸上带着一个精致的白银面具,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不凡,仿佛傲骨仙风,朴素的穿戴顿时化为高贵典雅的象征。
他……是谁?众人虽心里有数却也不敢出声,这种时候一个不小心也会身败名裂。
龙悟的身子已经开始禁不住的颤抖,两眼片刻不离得盯在青衣人身上。
即使是看不见容貌,只凭那身形、气质、步伐,身上所散发的幽香,他就可以断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全场肃静,泽王爷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绢慢慢展开。
又是一次不小的骚动,泽王爷手中的黄绢上有一条蟠龙,而龙身围绕着一个大大的‘密’字。
镶龙密旨。
‘华龙王朝’的统治者拥有太多的秘密,那些只能言传的秘密。只有靠皇帝亲口叙述给下一任的继承者,而为防意外,皇帝也会将其写下,交给一个足以信任的人,此人必有皇帝所给的‘镶龙密旨’。
本以为这只是个传说,却不料真真正正出现在眼前了。
龙悟屏住了呼吸,紧握着龙椅两边的扶手,这个传说他是知道的,尤其是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后,他更加在意这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传说,他花了大量的时间查过龙震翔是否有将那个‘密旨’给过他人,不过一无所获。
那是因为龙悟怎么也没想到,‘密旨’竟会在一个龙震翔最为防备的人身上。
从‘镶龙密旨’的夹层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展示在众人面前,待众人确定册子中确为仙皇字迹后,泽王爷取出衣衫里的一颗玉石。
青翠透亮,绝无瑕疵,一看就知那是一块玉中之王。
“先皇传给我的密旨中提到:‘至[渊帝]以来,一直传承这一颗稀世罕见的玉石,他是[渊帝]的杰作,用于辨识龙氏皇族的血统,若拥有皇室血统之人的血沾在玉石上,原本翠绿的玉石就会变为暗红,并有血色液体从中流动。’”
语毕,泽王爷毫不犹豫用随身的短剑划破手指,将一滴血滴上玉石。
玉石的变化有目共睹,与册本上所记无异。
用绢纸擦拭掉玉石上的血滴它又恢复了莹碧的本质,泽王爷将它递到青衣人面前,只见青衣人咬破指尖也将一滴鲜血滴在玉石上。
这一颗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上。
如同被血色侵染般的艳色呈现在玉石上,玉中若有生命般的液体不断翻滚。
此时,青衣人的身份更显诡谲。
“或…或许应该让皇上也试试才知是否是真的吧?”本是万籁俱寂却不知是从哪儿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而接下来的便是恍然清醒的一堆臣子的随声附和。
最令龙悟害怕的事还是出现了。
该怎么做?
试,他并非先皇之子,又怎试得?
不试,众目睽睽,大臣们能不起疑?
背脊发凉,汗如雨下。
整个身子僵硬,看着身旁的越青紧缩了双眉,杜珩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接过玉石呈上。
……禅!你真的要将我逼上绝路吗?
“哼……哈哈……哈哈哈……”
断断续续的狂笑成功的转移了群臣的主意,声音的制造者便是一只愣坐一旁的皇太后——徐雨嫣。
她缓缓站起,抬起自己美的不可方言的容颜,表情从容,眼睛轻轻的扫过在场朝臣,那种无形压抑体现出她身为一国之母的威慑。
她的目光最后停在木延弘身上,百感交集。有一瞬,木延弘甚至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是我,想要杀了自己儿子的人就是我。”语句清晰,徐雨嫣没有丝毫辩解的承认了这个可怕的罪行。
“我早就疯了,我爱上了自己的孩子,现在的皇上……为了不让任何人成为他的威胁我抹杀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哈…哈哈~~”徐雨嫣说这些时,眼睛一直未从木延弘身上离开过,之后便狂笑不止,泪落如珠。
真相明了了,群臣向皇上跪求。
怎能容忍一个如此败坏风俗道德的女人成为一国之母?
怎能容忍一个对自己亲自怀有爱慕的女人于此?何况她的儿子还是一国之君!
“请皇上大义灭亲!”
岂不知自己母亲话中的真伪?龙悟知道这一切都是徐雨嫣用来保护他的行为。
而今,对于这样一个母亲,自己却要杀了她……
场面一片混乱,几乎失去控制。
徐雨嫣停止了疯狂的举动,带着自己可以倾倒众生的笑颜走向木延弘。
爱……究竟是什么?
那只是一场华美而不真实的梦……
爱情在梦醒后,也不过是一个卑微的阴谋。
电光火石之间,那女人抽出木延弘身上的佩剑狠狠的刺向自己的下腹。
没有人料到徐雨嫣会有此一举,所有的人几乎都忘了该怎么反应,离徐雨嫣最近的木延弘也只来得及抱住她下坠的身子。
她笑着,即使嘴角溢出血来她也仍旧笑着。
微微颤颤的抬起手臂,伸向不远处的青衣人。
透过银制的面具,青衣人看到眼前这个应被自己称作母亲的人,第一次露出可叫做慈爱的目光。
“…咳……作的孽……早…早晚要还…还的……孩子…原…原谅我……”徐雨嫣轻轻抚摸了一下青衣人的手,随即撤回目光,直视着一脸震惊未逝的木延弘。
腹部的血越流越急,仿佛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个将死的身子,徐雨嫣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的血迹又是那么得刺眼,她的唇微微动了动,目光涣散的那一刻,她已经长眠了。
是悲、是喜?是爱、是恨?是有心、还是无意?
那话怕是只有木延弘听到了。
她说: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十七)
失而复得的二皇子认祖归宗,这怎么看都是一件喜事。然而朝野上下却都是笼罩着一层莫名的压抑。
那日太后自杀谢罪,皇上并未露出众人意料中的感情波动,只是说,皇太后一事涉及到先皇的名誉,所以不宜公开,还是照国礼下葬。随后又只交待了一句,封二皇子为‘燕王’,暂住宫中。
其实对于二皇子本人还有许多的疑点,可碍于皇上下了令,文武百官们也只好闭上了嘴,静观其变。
在民间,老百姓们也只知突然冒出了一个皇子,并不知晓其因。
* * *
景阳宫——
“我已经安排了人帮腔,为什么不趁着那个机会说明了?”
提问的是泽王爷,他打破三人之间的沉默。
“王爷怎么胡涂了,如今我等的羽翼并未丰盈。若硬拼,定会损伤惨重。”木延弘接话道。
坐在上座的青衣人,禅……不,应该说是禅,龙禅。
从他脸上那个银制的面具中透出一道不冷不热的视线。
“皇叔请少安毋躁,我自有打算,现在您在京城的实力不大,朝中向着我们的大臣多数是因受魈的控制,不可靠,对我们不利的因素太多。”
原本记忆中应是宛若黄莺般悦耳的声音却变得暗哑无比,如同乌雀般的沙哑。
泽王爷双眉不展,又言:“既然如此,我先回府看看有没有办法将边关的士兵调来,告辞。”起身走出房门。
房中寂静起来,许久才闻木延弘的一声长叹。
“傻孩子……你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
禅扭转头,从景阳宫的窗口望去一眼就可以看到那个地方。
那个令自己心酸确又甜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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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寒风呼啸。
站在了院外,禅有些犹豫。
好象有些不真实般,或许这只是一场梦,梦醒后自己仍在那人身旁,听着他诉说两人的天荒地老。
而现实终究是现实。
“不进来么?”用淳厚内力传来的声音是那么熟悉,熟悉到让禅心头一颤。
门闩打开了,那明黄色的人影便坐在塌上。
那在心中从未停止过思念的容貌,近在咫尺。仿佛他会像从前一样柔声对自己说,禅,过来,为我弹一曲。
龙悟起身靠近禅,抚上他脸上银制的面具,轻轻地取下。
月光下那张脸有些可怕,一半狰狞,一半倾城。
“哼!你倒是聪明……”明明是心痛得不得了,可开口却是如此刻薄的话。
“……承蒙皇兄夸奖,臣弟不及某人……”明明是有千言万语向面前的人说,可他的讥讽却浇灭了心中的恋火。
深深的皱下眉,又迅速的放开,看来是眼前人的嗓音让他不解。
深知龙悟所想的,禅略有自嘲的笑道:“要做做全套不是么?臣弟可不希望因为声音而坏了大事。”
“大事?你还要怎么做?你已经逼我至此!你真想要这个江山吗?你以为你一个下贱的男娼能做什么?!”怒火浮了出来,沉不住气的龙悟大吼道。
为什么要和我争这个江山?你不配!为什么你不肯乖乖的呆在我身边?该死的!
身形微震,禅的心揪在了一起。
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吗?你一直只是把我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宠吗?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这样对深爱着你的我……
不安的气息充满了整个空间,龙悟直直的盯着禅,而禅却撇过头不愿见他。
强健的臂膀突然搂住了他的腰肢,禅一声惊呼,整个人被圈进了龙悟的怀里。
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龙悟不知,只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拥抱过他的身子了。即使他现在是自己的敌人也罢。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手抚上禅的小腹,怀中人的身体颤个不停。
“你连一个男人都不算……这个残缺的身子只能被人拥抱吧?”所以,你只能呆在我身边!对于鸟,只有折断它的羽翼,才能阻止它飞翔。
如此残酷的话被龙悟轻松的说出口,禅有种天崩地裂的错觉。那温柔的嗓音曾在自己耳边说过山盟海誓,而今却变为狠狠刺向自己心口的利剑。
“不要在试图改变什么,让我们相安无事才好。”
有点着迷的放开禅,龙悟准备用另一种方式留住他,一种永远不让他离开的方法。
他眼中闪着一如既往的爱怜,可惜失了神的禅看不见。
* **
龙悟什么时候离开的?
禅茫然。
内室的门慢慢打开,紫衣的侍卫从中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叶盯着禅,眼中闪着悲切的光点,有疼惜、有悔恨……
“你现在开心了吗?”禅那张不复完美的脸望向叶,口气温柔的如同对待亲人。
摇头,叶回避开禅的目光,他怕禅柔和的眼神,那会使自己慌乱。
“为什么?”
“因为你不开心……”
禅靠近叶,抬起他的下颚,轻轻的在他那稚嫩的唇印上一个吻。
很轻、很淡,如风过荒原,落雪无痕……
“你没有陪我欢喜悲忧的必要……放了我,也放了自己……”
禅看着叶的眼神突然变得好陌生,叶内心恐惧不断的加大,直到禅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没有回头。
叶笑,悲怆……
他明白,他已经永远离开自己的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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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看到他,倾国倾城,一袭青衣撩动起我平静许久的心。
没有人不喜欢美丽的东西,即使是我也一样。所以才会在见他第一面是便想接近他。
禅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并不想去追究,只想凭着自己的感觉走。
他美丽、温柔却又不是男人应有的傲气;他空灵、脱俗地呆在他身边有中沐浴春风的舒适。过久了宫廷中阴暗压抑的生活,禅所带给自己无疑是阳光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