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被赐死后,作了太监的侍卫本已是万念俱灰,可看见那个被封为皇子的亲生骨肉,他决心一辈子怀着这个秘密呆在孩子身边。随着孩子长大,册封太子,登位,看着他在江山和爱人之间徘徊,作出令自己痛苦的抉择时,侍卫觉得他错了。若是这个孩子只是个平常人家之子,他便可与不用顾及一切的去爱,侍卫不知他该怎么做……说还是不说,看着孩子一步步迈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他该怎么做……他…我……该怎么做……”
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杜珩已是泣不成声,而他故事中的‘他’慢慢变成了‘我’……
床帘内安静的诡异,看不出波澜,可如果你进人帘内便会看见——
王朝的年轻帝王紧紧握着手中的寒铁匕首,直到它龟裂、粉碎……
他默默地流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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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己时,御书房——
“什么?劫狱?”
偷看了一下满眼布满红丝,眼下黑肿,明显昨日没有安睡的永昌帝,知是皇帝现在一定心情甚劣,胆怯的说:“今早天牢的人汇报,昨夜有人闯入天牢劫走今日四球,狱卒只在牢中捡到了这个……”
刑部官员小心翼翼的递上一块腰牌。
接过腰牌一看,那上面写着一个字——‘叶’,睁大了眼睛,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一般。
“不准走漏风声,另找一个死囚执行问斩,此时不准再提。”没有商量的余地,那名官员虽有问也不敢开腔,领了命便告退。谁都知道这时候多嘴的人一定会被皇帝灭口。
“也好……这样…也好,你把他带走是……对的……只要他还活着……只要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 **
永昌四年,正月廿十,被软禁的前兵部尚书木延弘无罪释放,后不知去向。
永昌四年,二月初一,泽王爷被遣回沙域,对逆反之事,皇帝闭口不提。
至此,永昌四年的这次几乎颠覆王朝的动乱结束,史书上只留了寥寥数笔。
“永昌之乱,平。乱者,‘燕王’斩。”
这场动乱虽未成功,可对华龙王朝造成了不少的冲击,也奠基下了王朝盛事下的危机,屹立百年不倒的王朝从此逐渐走向衰败。
为了这个百年后不会再属于自己的土地,牺牲掉此生唯一一次的爱恋……
值得吗?
(尾声)
华龙王朝逐渐暴露出种种政治社会危机。
永昌帝长期不理朝政,还长期吸食大麻,导致国库空虚。
泽王爷回到边疆,十多年后拥兵自重,不服朝廷,自立为国,僵持长达三十多年。
永昌帝渐渐体力不支,内有亲王早饭,天灾人祸,人民苦不聊生,个个揭竿而起;外有藩国骚扰不断。在内忧外患的局势下。永昌三十五年,永昌帝下诏退位,禅让于自己的独子,号天命,及时于天明元年。
新皇继位,天下气态一新,百姓总算觉得有了个盼头。
而历史上也为永昌帝记下了一笔:“少时了了,继位平庸,非帝王之材。”
天明元年,九月秋。江南燕城。
我忆江南好,
江南风光无限好。
恍若三十几年前的那个秋夜,自己又站在了那个本早应被烧成灰烬的宅院门前。
五十六岁的龙悟已不再年轻,满头花白的头发,松弛的脸皮上布满了皱纹,过度吸食大麻的身子形同枯槁,曾经轮廓鲜明、英俊无论的脸上只留下岁月的苍凉。
为了江山、为了权利、为了皇位,他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所爱之人,可得到的却是破碎的山河和历史上庸君之名。而现在他丢弃一切来寻找失去的恋人,上天给他机会吗?
走上前去轻击门扉。
一下,两下,三下……
大门满满的开启。z
银发下面是叶的面孔,而全身上下却没有人的气息。
龙无疑是甚至不敢确定面前为何人。
三十年了,为何叶的容貌没有丝毫的改变,为何又会是一头白发?
犹豫着开口,目光讶异,问:“你…是叶?”
少年的眼光冷漠的如同天山的雪,声音却并二叔,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在下名唤‘石文’。”y
苍老的眼珠转动了一下,龙悟心头一个灵机。
石…文,十…问,叶…莜……难道……
再次不可置信的对上少年的双眸,它有着金色的光彩。
‘石文’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说:“进去吧…他在等你……”
收起了一切的疑虑,龙悟的心现在只需挂在一人身上,他直冲进门,像是再不快点儿那人又会从自己面前消失踪影。
‘石文’看着那个苍老的身影跌撞着奔向内元,他用手抚住心口,那里是一阵又一阵的抽痛。
万般滋味,千般苦楚,到最后也只能化作无奈与一声叹息。
我要的是救他的力量,你要的是救他的身体……
无论是叶或莜,还是今日的‘石文’。
我们都不曾后悔……
走进那印象中记得深刻的房间,那是禅在‘流云阁’的寝房,屋里弥漫的淡香清新雅致,却绕是让龙悟心紧万分。
他就躺在那里……b
完美无瑕的脸上哪儿还找得到一点毁容的印记?平滑白皙的如同玉石般,朱红的唇瓣娇艳欲滴,嘴角勾出一道完美的弧度,那曾是让龙悟一再感到心安的微笑,如同木炭般乌黑的秀发披散在四周,美得让人忘记,一时也让龙悟忘了,禅的容貌,仍如三十一年前的倾国倾城。
他是睡着了……睡…着了……
平地一声雷。g
龙悟咽了咽口水,抖颤着双手将禅拥进怀抱。
天地洪荒,日月无光,人间苍凉,他怀中的人寒若冰,早已是没了温度,没了呼吸……
房里的焚香越发迷茫,龙悟在一片混沌中看到了一个影像……
从天牢高高的铁窗中投进几缕朦胧的月光,映在禅未被毁去的一半脸上,凄绝的微笑,那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像是卸下了重担时的解放。
那块牵引着两人相遇的玉石被他缓缓送入口中,喉头一动,便滑入气管,他的脸慢慢红润了起来,没有任何的挣扎,徐徐得靠在了铁栏上,水晶似的眼珠被长长的睫毛遮住……
龙悟看到的是禅所迎接的死亡。
让天塌,让地崩,让六月飞雪,冬雷作响;让江水枯涸,狂风四起;让我死在天雷下……
仰天长笑,龙悟的身上浮现出血红的纹记,乍看下像似那把上劈神祗、下砍妖魔的邪剑,诡异的令人发指。然后笑变成了哭,先是呜咽,然后抽泣,最后竟啜泣起来。
两行清泪流个不停,一直蔓延到脸颊、腭、颈项,然后将衣侵湿,不知过了多久,那清澈的泪已有一丝血色。
死死抱住怀中已失去的情人,流下如泉涌般的血泪。泪越来越鲜艳,越来越黏稠……
血泪,那的确是血泪,红的好似火种在闪烁……
然后…天地失色,物转星移。
那血红的泪水竟在瞬间化为火焰,但不似(是)人间的火焰,那仍是从地狱喷出的业火。
业火三千丈,洗尽一身孽。
然而只有自己知道,那血染一身的罪孽是洗不清,烧不掉的。
开启双眼,眸中全是红色,滴血的眼珠,流光转动,那刹那扑天盖地的火焰淹没了两人。
携手黄泉,原来生续上这世断了弦的缘。
那片早已烧毁的废墟上,埋葬的是谁的爱情?
这一生没能得到的爱情,这一世没有了结的姻缘……
穿破结局来到最初的起点,一切重来……
下一世情继续爱我。
下一世情不要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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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万里,阳光如织。
‘酹玉山’这座圣山上伫立着一抹银色的身影。
微俯下白发三千,眺望着山下不断翻滚的云海红尘。
他在等,等着那柄剑与鞘,那个帝王与佳人,下一世的相遇。
碧云天,黄花地,北雁南飞。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番外一:总是离人泪
by可洛蕾丝、花炎跋濯
婴儿的啼哭扯动了我的心。
一群宫女们从内室走出,每个人脸上都是充满了笑容。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为您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一听此言,满屋的宫女,太监,太医统统向我跪拜,嘴中高喊着:“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没有理会那些人,只是机械的走向室内。
秦秋,我的皇后,却不是我的伴侣。
她静静躺在床上,脸色欠佳,气息却还是平稳的,勉强的半睁着眼睛有些慌乱的看着我。
“皇上……麟儿……”
偏头便看见秦秋一旁被包在襁褓中的婴儿,心中却堵满了宣泄不了的悲苦。
“悔……他就叫龙悔吧。”
悔的是什么?太多了…我欠的人太多了……
可笑,自己犯下的罪却让自己的孩子来悔。
“恭喜皇上一举得男。”刚走出室内,秦宰相便迎了上来。
看着那个也逐渐年迈的老人,不觉感叹着,短短数十年,都已物事人非了,曾经那个陪在自己身边的青色身影,也已不再了……
“皇上……”一句轻呼打断了我的回忆。
秦宰相往室内望瞭望,言:“请皇上一定要遵守与老臣的约定。”说完,深深一躬,退了出去。
约定么……
想起来真得很久了,离那天足足已有十一年了。当年为了引蛇出洞,好将泽皇叔和[幽冥教]的党羽一网打尽,我与秦宰相商议了对策,在台面上做出自己与秦宰相敌对的假像,好以让泽皇叔放下戒心,开始他们的行动,唯一的意外便是那个人的出现……
十一年前的政变被镇压的功劳,秦宰相当居首位,而事后论功行赏,他却说:“老臣什么都不想要,只求皇上……求皇上对小女上份心…她也是个痴情的孩子。”
这本是情理中的事,却叫我情何一看?
心中想的是那人,又怎么能在心中再装下另一人?
无奈,无奈何。我是一介帝王,是华龙王朝的君主,而传宗接代是我无法抗拒的责任。
让秦秋生下自己的孩子,不只是补偿还是另一种残忍的对待。
禅走了,至于时间也成了个模糊的概念。
在无数个夜晚降临时,我总会不自觉地告诉自己,说不定……等到明天早上他就回来了。而当新一日的太阳升起时,现实只留给自己一条冰冷的绒被和无尽的失望。
茶是凉的,宫人们会来换;可若被褥凉了,那个曾经得暖床人却不在身旁……
禅其实很胆小,我这才发现。
他没回到我身边,是怕再次掉了命吗?所以他落跑了。
泽皇叔在沈寂了十一年后终于拥兵自重,联合起边疆的小国和外藩的势力,向王朝发起了侵略,几个月之后,边疆告急!
秦宰相颐养天年唯有告老怀乡,顿时朝中上下竟无一人团结,如同一盘散沙。
发气的将走着掷于地上,你坐在太师椅上,额上青筋突暴。
“师傅……”话一出口才觉不妥,泄了其般站起,将地上的奏折拾起。
逝者已去,而过了十几年自己恍惚间却还为认清这事实。那个对自己亲若生父,友若兄长,尊若师者的人已经不再这世上了。人生几何,知己又能有几个?留不住那位良师益友也只能叹道造化弄人。
白雪满天的遮盖了皇城,八百里加急请求条兵支缓的奏折从边关一本接着一本的送上,堆成小山般放在案几上。
连连批阅了数十本,头痛无比,撇头真不想再看下去。
一旁火盆中闪烁着火点,不间歇的跳动着,却已是奄奄一息。
“叶,为朕换个新的暖盆。”
应声而入却是一个陌生的太监,他迅速的端上暖盆,又飞快的退下。
出了神……
忘了,又忘了。叶已经走了,从小伴在他身旁的少年走了,带着那个他深爱的人,那个让人又爱又忧的美丽少年,远走了,不知归期几何……
而他,他的禅,也不知是在这世界的那个角落。我知道有叶在身边禅不会有危险,可心里的妒火却随着时间的叠增越烧越烈。
叶能做到的事,而我却不能!
我本以为主宰着王朝中每一人的命运,可许多人的离开却证明了我主宰不了一切。
杜珩是我的亲生父亲。
这个事实我用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能接受。
我是谁?是龙震翔之子,天生帝王。是木延弘之子,权贵之后……而我是杜珩之子。一个阉人的后代……
回想以往,至杜珩跟他以来,待他极好,怕是从小为他当下刺客的刀就已是不少,自己也对他相当尊重,不曾将他看成奴才。
为何要告诉自己?他完全可以一辈子守住那个秘密,一心侍奉终老看着自己的儿子指点江山、运筹帷幄。而他选择说了出来,也是送了自己的命,徒增了我的烦恼。
为人父者必不会拖累自己的孩子。
这是第一次,杜珩作为我的父亲对我说的话,可惜也是最后一次。
几日后,杜珩服毒自尽。他苍老的脸上印着安详,他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人世。
他给我留下的是可以回忆细尝的父爱,而身为他的儿子却给不了他什么,只有一处青冢葬了这个无人送终的老人。
背上袭来寒意,定了神才发现盆里的火已经全灭了。
撑起疲惫的身子回到[未央宫],通过偏厅便到了[流云阁],而这儿才是我十一年来就寝的地方,只有在这儿我才睡得着。
这里没有宫女们来为我梳洗安寝,因为不知何时除了那人我已不习惯被别人伺候了,其实这些事也不是不能亲力亲为。
草草梳洗了一番,准备就寝,房间中的香炉散发出不熟悉的香味,却让我特别犯困。
晃眼间看见妆台上的一把小巧的木梳。
还记得他们‘成亲’的隔天早上,禅刚沐完浴,乌黑的秀发滴落着大滴大滴的水柱,心念一动,把他拉到妆前坐下,拿起桌上的木梳,将他的青丝拢在手中细细打理起来。
梳子划过,溅起水滴,那些水珠便在窗棂外投入的初阳下闪烁着,闪着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芒,就这么环绕在他身边,他就像个天神般圣洁的使人不敢亵渎。
透过妆台上的铜镜自己看见他笑了,幸福的笑着,颠倒众生的笑,那是一种让人沦陷的微笑,愿从此不必醒来。
隐约间听见了琴弦,拨动的响声,心觉警惕。
“谁?”
回答自己的只有来渐渐大声的琴音。
满满的绕过屏风,那后面便是禅常常弹琴的地方。
帷幔轻摇,透过他们有一个身形隐隐绰绰,纤细均称。
心中想起一个令人狂喜的猜想,小心的掀开遮住视线的帘幕,那人影也渐渐清晰。
倒吸了一口冷气,熟悉的脸、熟悉的发、熟悉的身体,还有那熟悉的笑,就像很多年前对着他时的微笑一样,纯净又带些忧愁,却如此风情万种。
“禅?”有些不相信的开口询问,谁知他是多么的害怕这一切只是幻影。
那人转头看像他,眼中尽是柔情,不是禅还是谁?
怕是迟一步他又会消失,大步上前本能的将他拥入怀中。
到哪里去了?有没有吃苦?有没有恨?有没有思念?为何现在才回来?为何脸上的疤没有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那样多的疑问,似乎与这拥抱比起来已经无足轻重。他只要知道这个人是禅,而他正拥抱着他就好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怀中的人轻哼了一声,许是有些痛吧,龙悟赶忙放松了些,却仍是像抱着宝物一般抱着,锁在怀里不愿松手。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那个让人魂萦梦牵的禅,无人可替代的禅,被伤害过的禅……
然后很急切地将他的脸抬起来,对这那双清澈的双眸,吻下去。
确定你在这里,是我的,不会再走了,也不会在受伤害。
粉红色的唇,如同画过般娇艳欲滴,在引诱着他,引诱着他……
情不自禁的将唇俯下,那鲜红的唇瓣便要被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