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狐狸俏宗主 完结+番外[GL百合]——BY:牛尔尔
牛尔尔  发于:2023年03月06日

关灯
护眼

  起先,有人因为奴隶的事出来说话。他们说,奴隶也是人,从外乡来的人难道不是人吗,他们也会得灵气病,却日复一日地工作,他们会死得很快。这些人很少,沙茗听见邻居们议论,发什么善心呢,我们不是矿工,我们也不是奴隶,不用去挖矿,多好呢。
  那些为奴隶说话的声音也很快就没有了。
  后来,城里的灵气不知为何愈发奇怪了,她并不能清晰感知到,但人们都这样说,天越来越黑,神羿山上竖起了怪异的东西,伸出尖刺,让人琢磨不通。父亲渐渐不准她出门了,她不肯听,出门时,亲眼见到了一位老矿工被拖上了车,他说,他死也不会回神羿山去,军士们说,你死也要死在神羿山。
  她走上前,被一个军士推开:“少管闲事,人不够,还要叫你们都统统去挖矿呢!”
  那个老矿工被拖走时,鞋子掉在了地上,他的鞋子磨穿了底,湿溻溻地沾着隔年的尘灰,她捡起那只鞋子,军士已经将老矿工拖远了,他呼号着,经过的路上,人们纷纷关上了门。
  沙茗开始与四周的人议论这些事,聚集在灵石堆下,激烈地争论为什么使用奴隶就比捉走原来的矿工们更加高尚。
  然后,户籍制度来了,每人都要去领铜印信,起先是纸印信,后来,一个人出门时,军士捉那些没印信的人时,他颤颤巍巍地拿出自己的纸印信,对方看了,刷刷撕碎,从此,人们便纷纷将自己的纸印信去换成铜印信——要花二十块灵石的费用。
  出门都要带上印信,父亲叮嘱,他继续出门贩卖货物。沙茗信赖他,并不知道他贩卖什么,直到有一天下大雨,父亲没能及时赶到城主府,便将货物停在了后院,她起夜时,听见后院有人哀哭。她掀开遮蔽货物的草帘子,看见了一双血红的眼,又有一只血淋淋的手伸了出来。
  父亲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出现,拽住她的肩膀,极其严厉道:“回去睡觉。”
  她像是被拽着跳了一下,心里也重重地跳了跳,脚步愈发迟疑,父亲却更加严厉:“还不回去!”
  她便跑回房间,辗转难眠地想着那双眼,清早迫不及待地跑到院中,却只看见洁净的庭院,没有血,没有货物,地面被大雨洗得干干净净。
  她知道父亲是做什么生意的了。
  父亲后来与她交谈,说:“张弓城愈发像它的名字,张弓搭箭,要对着谁呢?你若要在这里生存,是做张弓的人?还是被弓箭指着的人?我们并不知何时弓箭会指向自己,谁也不安全——我们不是张弓的人,我们不是城主,但谁不会被弓箭指着?弓箭本身,我们要做那张弓,我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的安全。弓箭有善恶吗?是拿弓拿箭的人有善恶,我们没有善恶,别再想那些奴隶了,你只管放心,有我在,你不会被捉为奴隶。”
  即便是安慰,沙茗从小读书,率领众人的本事也让她多了些怀疑。
  “你不会被捉为奴隶”已经需要父亲如此郑重地说出来了么?现在难道已经四周的人都会被捉为奴隶了么?
  一次和朋友们的例行聚会上,继续围绕着“使用奴隶是否让张弓城的居民处境更好”的话题议论,那时的年轻人经常集会,互相驳斥,议论张弓城当下的处境,议论时事,议论如何解决,偶有大胆发言,意见不同,也都能尊重。
  沙茗惶然说了些弓箭没有善恶的言辞,将父亲的教导整理为激情澎湃的演说,回到家中,却没有等到父亲。后来她知道,父亲因为路上的奴隶被火岩城中间掠走了几个,损失了许多,奴隶商人的身份被赐给了别人,而父亲遭到责罚,被罚去了神羿山做奴隶。
  她想办法见他,然而无法,只能求冷峻刻薄的医者卫娘子传封信进去。
  然而却原封不动地退回了,卫娘子道:“我不会为他传信,他卖来的人,造的孽都报应在他身上。”
  “我替他,我替他去做奴隶也好,他腿脚不好,染了风寒,又不会照顾自己,我……我替他——”
  “你也有你的罪孽,”卫娘子还是接过了那封信,“我们都有罪,从矿工游街的第一天起,到自己被抓作奴隶的这十几年,没有为别人说过话的,都是活该。”
  那封信又被退了回来。
  “他死了,”卫娘子言简意赅,又忽然苦涩地冷笑道,“神羿山的奴隶得了灵气病,就会被杀死。他被杀了。”
  沙茗是以赎罪的心举事的。
  封闭灵脉,让奴隶自由离开,让应得医治的人得医治,该死的人被处死,一切的苦果都来自于神羿山的灵脉。宝贵的灵石在张弓城贱卖,像天道用无尽的财宝生生砸死了这一城的人。
  她提前预备粮食和衣物以预备那些奴隶离开后的吃穿用度,像是用无穷的银钱填满内心的空洞。
  然而内心是无法填满的,她知道父亲是罪人,但她爱戴他,以至于,她想担负他和自己的罪,以至于深夜里,伤口的痛比不过沉重的空洞,她盲目睁眼,装作在睡觉,缓缓呼吸。
  外头有一个神秘的外乡人。
  有外家功夫,甚至超过自己,长一张很难被忘记的漂亮脸蛋,是个医者,神神秘秘,年纪不大,爱打听。
  外乡人忽然翻了个身起来,帘子外,一条影子晃荡着。
  她忍不住出声道:“你怎么了?”
  “我听见街上有人的脚步声,你们举事,第二天军士们不搜查么?”
  沙茗迅速拿起武器掀开帘子,这才仔细听了听,一片安静,才皱眉,外乡人道:“又走远了,看来还没有追查到这里。”
  外乡人的耳朵微微动,能动耳朵像是某种禀赋,她疑心对方其实什么都没听到,可也没说什么,只回过头:“睡吧。”
  “既然没睡着,我想问,之前我说起修真者,你很是激动,后面却不提了,我想问问为什么。”
  沙茗英气的眉毛挑了挑,低头挑旺了火炉,盘腿坐下:“有些事,我不知道,我领着一帮人举事,总有些疑虑,其实我也有问题问你,可箭在弦上,已经容不得更改了,连对付一个城主,我们已经这样费力,怎么敢去想修真者的事呢?”
  “但你愤怒。”
  “我只是觉得可笑,我从前以为我们张弓城最坏的不过是那头猪,但人的欲望能有多大呢?我一直有猜测,听你一说,我才确定了,那头猪,也不是射箭的人,他上头还有修真者,修真者上头又有谁呢?”
  “射箭的人?”
  “就是,把张弓城变成这副模样的人。”
  程锦朝无意纠正修真者是否是幕后黑手这件事还有待商榷,只是道:“你好像退缩了。”
  “我没有。”
  狐狸垂眸:“我想,若修真者真是索要灵石的幕后黑手,修真者的目的是为了修建铁壁,铁壁的目的是为了抵御妖族,归根结底,所谓‘射箭的人’其实不是人,而是妖吧。若没有妖,后面所有事都不会有。”
  “太远了。”沙茗笑笑,捡起一块木头扔进火炉。
  “远?”
  “我们连人都对付不了,那些修真者和妖的事——”沙茗忽然止住了,若有所思,“人都为自己的事奔走呼号,再远的事就不去关心,最后,大家都没有路可以走,只能背水一战。”
  程锦朝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说这些,只心里想着妖族祸乱带来的一连串的事,攥着衣裳没有作声。


第70章 入世篇27
  沙茗等人对举事之后随之而来的搜查,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漫不经心。
  天还未亮,沙茗就起来,带着一夜未眠的狐狸顺着暗道钻入了昨日进去过的大厅,将她放在这里:“应该搜查不到这里,若是有什么动静,你只管自保就好。”
  程锦朝道:“你要上去?”
  “只怕清晨起来清点人数,挨家挨户地查印信,我家里突然多出你来,不好解释。若是冲着我来,你正好逃离。”沙茗从囊袋中分出一枚飞镖给程锦朝,看她只有一柄短剑,又递给她一枚。
  “若是城中军士一小支围堵,你们索性吞下这一支,划定地界,光明正大地打进城主府……有这样的选择么?”程锦朝问道。
  “你当我们是很多人么?多的是那些事不关己不开口的,不卖我们便是大善人了,我们势单力薄,唯有刺杀这条路。不说了,医者,若搜查结束后我还能回来,再辛苦你为我包扎伤口了!我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你也不知道我的生平,你要是能顺利离开,劳烦你把我们这里的事告诉别人,别叫人忘了我们!全天下的灵石,有四分之一出自张弓城,我们张弓城的灵石,没有一块不带着血的!记住了!”
  若程锦朝真是外地来的医者,或许也不会这样忧心。
  偏偏这个医者披着人的相貌,内里却是贼眉鼠眼的狐狸,她不是人,一路上见过的事也没有这样的,若说这样的大城,她只能以离星城为参考,想起姚一行挤眉弄眼的样子,再去看自己从屋顶窥见的摸着玉符的中年人,心中怎么也想不通。再次追想母亲的教导,想起熊爪城和熊心城有点小狡黠却很踏实的人们,还有在天衡宗所见到的少年少女,自己一路上游历所见过的辛苦生活却仍然善良的人们。
  若按天道而言,人性本善,因人呼吸灵气,吐纳循环,不像妖,褫夺毁灭,吞进去便不再呼出,本性是恶。张弓城的处境,叫程锦朝喘不上气来,追根溯源地往高处想,无论如何也不肯怪到什么修真者头上——修真者是有道心的呐!
  只能再往前想,便想到了狐王唐若,想到了三百年的动乱,最终权力聚集在她一狐身上,对狐族之外的所有种族都那般残忍,而这也并不只是狐妖自己的错,这甚至谈不上错,是人和妖的本性不同。人为了抵御妖,才有了这样的悲剧,妖,便是罪魁祸首,便是祸乱之源。
  若说这些灵石都带着血,那使人流血的,不正是妖族么?
  作为妖,她是这样想的,虽然懵懵懂懂也会想为何同样是产出矿石的城,张弓城是这样的悲惨景象,离星城却又是那样生机勃勃,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狐狸年轻的生命中,并无什么知识可以被她参阅。只吐出一口浊气,冷静地运转心法,等再睁开眼,便决定了,她不会置身事外。
  若以明尘的教导来套用现在的问题,若恶也有一条河,源头便在妖,支流上的恶,便是各自的问题。她作为一只根源之恶的产物,想要溯游而上地去寻找病症。
  睁开眼,气息平稳,面容又恢复了素日的板正,把彷徨和不安藏起,狐狸搓搓脸,摸过耳垂,屏息朝着来时的路回返,紧贴暗道时,听见了外头的动静。
  沙茗回去后,把外衣脱去,又自己清洗了伤口,让血腥气少了些,重重地包扎着,换了身熏香的衣裳,在最外的屋子里把火烧得极热,坐了一口锅,扔下大把花椒与姜,从地窖中翻出不知何时储存的一条带血的羊腿,横在屋子正中,靠近火炉,皮毛被火燎过,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等军士搜查上门,不光闻不到血腥气,还被混合着的这股要吃肉锅子的气味呛到了,盘查过她的身份印信,又问昨天有没有见到过什么人在街上。
  沙茗:“我都没有出门,不知道呢。”
  “最近据说来了个外乡人——若是见到了,不要留宿!早些报告!”
  “是是是。”沙茗不耐烦地把刀戳进羊腿,翻了个白眼。
  等这帮没用的军士离开,沙茗刚提起羊腿,便看见暗道中钻出来的程锦朝:“你出来得太早了,也不怕那些人折返回来。”
  “他们已经知道我这个外乡人了……”程锦朝忽然瞥见羊腿,想起来张弓城目前都没有见过什么像样的吃食,农田倒是见到过,大多是豆子,放牧的人不怎么见到,按照现在这个灵气驳杂的程度,养出来是怪物还是牲畜都不得而知呢!
  沙茗推过羊腿道:“我家的窖藏。”
  “哦。”并没有多问。
  “我父亲从前是个商人,能从南边捎带些货物。”沙茗道,看看那条羊腿,拽起来,“这根也有些年头了,臭了,酸了,其实不能吃,我只是拿来放臭气用的——可就是这么一条臭羊腿,在外头很多人家里,都是难得的美味。”
  程锦朝抿着唇,她嗅过了,自然知道,转了个话题:“商人,是能够离开张弓城的,为什么没有想过借此机会逃离?”
  “现在出去的商队,只有城主自己管着的一支了。”沙茗道。
  “抱歉。”
  “是卖奴隶的,出去把外乡的人捉为奴隶,路过火岩城,卖一点下去,再回到这里,进神羿山……要是在火岩城被截住,那奴隶的命运还算是好的了。”
  这话,沙茗都是听父亲说的,父亲就是因为奴隶被中间的火岩城掠走了太多,才被扔进神羿山的。
  其实是他路过火岩城,极力地劝他们买下,在火岩城做奴隶,好过在张弓城做奴隶。可笑又可悲的父亲,一颗自保懦弱的心,竟然还分出点吝啬的同情给那些被自己捉来发卖的货物。
  她听见人骂父亲时,心里总想着,他并不是全黑的一团。
  程锦朝蓦地想起明尘来,是否就是被商人半路卖下了,否则就要被拉到神羿山来?
  她忽然道:“北州,只有张弓城在做奴隶买卖么?”
  “我并没有去过别处,但……我想,应该是这样。”
  她攥紧拳头,想起自己初探神羿山时,遇见那人胸口被贯穿的一个血洞,若是明尘再丢掉半分幸运沦落至此,那堂堂的尊者,那在天上呼风唤雨的人,就也有可能被这样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轻易捏死?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